百多年來山區裡的獵人都不曾這樣團結過,除了婚喪嫁娶,兩個族羣也許幾年也碰不上一次面。面對如此大災,面對生存的壓力,使得獵人們都不約而同的走在了一起。
獵人商隊的領隊已經選定了,就是我,羅漢。副領隊兩人,分別是巴圖和逝顏,是由我親自指定的。這一次行動無疑是巴族佔了最大的便宜,但是老族長卻再三囑咐我,要將全體獵人族羣的利益放在前面,儘可能的爲所有人爭取權益,我點頭應了。
此次我們擬定20多個部族都拿出自己珍藏的貨物,分裝30輛馬車,另有五輛馬車攜帶護衛隊所必須的給養,共計35輛大車。
各部族均依照自己的實力出10到20名獵人高手,組成一支300人的護衛隊。每一族爲一小隊,設隊長一名,副隊長一名。整個護衛隊分爲兩大隊,分別由兩個副領隊統領。領隊可以直接對任何一個編隊或單兵下達命令。
所攜帶的貨物分批出售,換得各部族急需的儲水打井設備以及必要的鐵礦銅礦,剩餘的全部換成麥粉和稻米,一車一車的向回運送。也就是說這次出去時是浩浩蕩蕩的龐大商隊,回來時卻可能是零星的小運輸隊。
當第一批物資運回時,族羣會考慮再次派遣小型運輸隊前往交易,一來一回構成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特殊貿易鎖鏈,不可謂不是一個壯舉。
因此,第一批外出的獵人責任尤爲重大。
當一切都商議妥當,各族羣的代表就在巴族臨時安排的住所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紛紛啓程回去安排貨物了。而被選拔出來的各族勇士,卻留了下來接受整合化訓練。
對我這個部隊出來的老兵來說,訓練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天縱大陸的各種行軍戰法我並不是很熟悉。唯獨見過一次聖廷騎士的集體衝鋒,但我對自殺性的攻擊手段並不感冒。
想統合一個從四面八方集結起來的部隊,首先就是統合他們的心。軍訓吧!我想。隊列練習,軍體格鬥拳練習,馬隊攻防練習,這些都是必要的。
獵人勇士們雖然大惑不解,但是也很少提出異議。首先獵人們都是純樸的山裡漢子,既然公推出來的領隊下達命令,他們自然願意服從;其次,即便有人不服我的命令,也沒有人能自信打得過我。
因此半個月的苦練很見成效。此時很多部族已經從遠方將自己的物資運送到了巴族村寨,沿途看着整齊劃一的護衛隊,臉上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老族長對我的工作百分百的支持,在我的強烈要求下,硬是出面扒下了族內很多獵人身上的皮甲(那可都是獵人們的私有財產,保命用的!),加上族裡的存貨全部交給了護衛隊,另外還貢獻出了30多匹戰馬和大量的弓箭等裝備。這使得一些偏遠山區過來的小部族的勇士們,也能擁有夢寐以求的皮甲和戰馬了。
當最遠的東良族貨物抵達巴族領地的時候,他們的族長當時就張大了嘴無法合攏。
兩個騎兵方陣正在寨門兩側的空地上進行押送隊列練習和攻防練習。清一色的皮質戰甲,腰間統一配厚背大砍刀,身背勁弓和箭筒,馬鞍一側懸掛投擲標槍,另一側網繩、水囊等物品中規中矩,整齊劃一。這哪裡是什麼臨時拼湊的獵人護衛隊,簡直就是一營精銳騎兵。
副領隊逝顏看到自己部族的貨物由遠及近,高興的縱馬飛奔過來,卻忘了對後面的獵人下達“稍息”命令。頓時只見一馬當先,後面一百五十匹戰馬排着整齊的衝鋒隊列煙塵滾滾殺氣騰騰地直衝而來,嚇得東良族族長當時就從馬車上栽了下來。
晚間我與各族代表統計貨物,比預先料想的要多出兩車,不過問題應該不大。裴雅幫着我和巴圖將貨物清點造冊,全部都是山裡出產的珍惜物品,看來各部族這一次都是下了血本了!頓時感覺到肩上的擔子重了不少。
貨物清點完畢,讓各部族代表確認畫押,整個商隊的準備工作就算是完成了。各族代表紛紛誇我辦事有條有理、一絲不苟,看見我就笑得像見了花姑娘一樣。我無奈的聳聳肩,這些只不過是基本的財務知識嘛。
第二日清晨,獵人商隊整裝待發,其中護衛隊三百零三人;馬車三十七量,車伕七十二人,這七十二名車伕同時負責護衛隊的飲食起居;醫生兩人,都是山裡的巫醫,反正治不死人就成了;隨隊家屬一人,裴雅兼會計,反正一切事宜都是由我這個領隊說了算,多帶幾個巴族人,大家也都無所謂了,對我辦事他們還是比較放心的;猴子一隻——悟空。
三百七十八人加一隻猴子拉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向着山外開進。
在獵區內不會有山賊或者強盜。搶劫獵人手裡哪點不值錢的貨物,絕對會比面對成羣的野獸更危險,性價比低得可憐。當然有些時候獵人手裡也是有好東西的,比如說奇特的山珍,比如說名貴的皮草……但是你搶10次,有9次他們手裡拎的都是野雞和兔子,最多有頭小野豬,強盜們還沒有那麼笨,拼着老命不要,搶點野味回去改善生活。
行到第八日,就要出山了,也就是獵區的邊緣。道路越來越寬闊,而隊伍行進的速度反而越來越慢。茲事體大,我下命令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安全第一……(我的法則放置天下而皆準)
出了山就是布魯斯公國的領地。聽以前來過的商人們說,布魯斯公國領土面積大概在二三十萬平方公里左右,人口300萬,公國大公現在爲約翰布魯斯,公國首府布魯斯城,正是我們此行的第一站。
梅賽德斯曾經在留給我的信中提到過,讓我到布魯斯城的魔法公會進行職業鑑定,正好這次一勺燴。
一聲尖銳的哨響,前方斥候傳來消息,大隊停止前進,凝神戒備。三騎快馬飛奔而來,正是商隊派到前方去的探哨,騎士在馬上飛快的做着手勢,很簡單的軍事手語“兩個隊伍,一前一後,有武裝,戒備。”
看到巴圖在前方打手勢表示瞭解,三匹馬又兜了一個圈子,遠遠的離開大路,從一側繼續進行監視。
逝顏原本在隊尾壓陣,此時也快馬趕了過來,與巴圖並立我左右,凝神觀察前方動靜。
不多時,果見土路上激起一陣煙塵,一匹快馬沒命的狂奔,幾個黑影緊跟其後,成追擊之勢。
此時商隊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真的不願多惹事端,暗示巴圖和逝顏不要輕舉妄動。
對方速度飛快,不一會就與商隊相距一箭之地,只見前一匹馬上坐着一個銀甲騎士,身材魁偉,全身戰甲已經破損得不成樣子,頭盔也不見了蹤影,一顆光頭在太陽底下如同燈泡般明亮刺眼。
我不禁伸手摸着自己的光頭,大有遇到知音的感覺。
這騎士忽的看見幾百個全副武裝的獵人攔住他的去路,慌忙用手一挽繮繩,那匹馬被他的巨力帶得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側過身來。衆人這才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孩童,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神色慌張,驚恐的看着我們。
那光頭騎士勒馬拔劍,遙遙指向我和巴圖等人,高聲叫道:“冰菲尼亞家族守護騎士格瑞斯,你等可是要阻我去路?”
還沒等我開口,遠處嗖嗖兩聲響箭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我大聲呼喊道:“斥候遇襲,戒備!”
聽到我的命令,身後的車隊迅速集中到一起,圈成一圈,而護衛們卻橫着擺開隊伍,兩翼靠前,形成了一個半包圍式的羽翼戰陣,這樣更能發揮我們最擅長的弓箭和投槍。
我方派出去的三個斥候快馬奔回,戰陣讓出一個缺口容其通過。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發現三人中兩人肩背中箭,另一人更慘,左手小臂已經不見蹤影,不知道是被什麼利器所傷。
緊跟在三個斥候身後的,是二十餘騎快馬,馬上之人遠遠的看到這邊嚴陣以待,紛紛勒馬止步。
一時間誰也鬧不清發生了什麼情況,我們這邊“燕翼”陣型已經展開,戒備着前面的陌生人。而最後到來的20多人也分散開來,看樣子也不是易於之輩。唯獨中間夾着的光頭騎士和他身後揹着的孩子,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人就這麼對峙着,良久,對面20多騎中有一人打馬向前,全身裹在黃色的寬大袍子之中,胸口佩戴了一顆明亮的六芒星標誌,面目俊朗,20多歲年紀,姑且算是英俊吧。
只見他打馬向前幾步,朗聲說道:“我是冰菲尼亞帝國的蒙達爾男爵,奉卡米拉~冰菲尼亞大帝手諭,追捕要犯,已得到布魯斯大公首肯,可以便宜行事,前方騎士請不要阻攔!”復又對那光頭騎士說道:“格瑞斯,還不束手就擒?”
那光頭騎士格瑞斯縱聲狂笑:“無恥的東西,你得的是什麼冰菲尼亞大帝手諭?卡米拉弒父殺兄,遲早要遭報應,我勸你早日回頭,還能保你全家性命,否則定有人將你們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蒙達爾 囂張大笑道:“事到如今還冥頑不靈,就算我有死的一天,你也看不到了,你……”
兩個人就在我面前打起嘴仗來!一邊心情激憤,一邊有恃無恐,罵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倒把我們這四百來人冷落到一旁了。
此時三名斥候經由巫醫處理傷口,性命已經無礙了,那名斷了半條手臂的斥候隊長回到了我的身邊。
我低頭問道:“誰傷了你?”
斥候隊長伸手一指蒙達爾 ,說道:“我們只不過是繞路繼續偵查前方,誰知到他們一看見我等,就放箭阻擋我們去路。我下令發箭還擊,結果……”那名獵人斥候眼中閃過一絲恐懼“結果他在遠處凌空一劈,一股半透明的氣浪涌過,我的手就被削斷了!”
“風刃?”我擡頭看了一眼蒙達爾 。原來是個氣系魔法師,聽娜娜說過風刃是三級魔法,卻不知道這人的真正實力怎樣。
不遠處光頭騎士格瑞斯和帥哥蒙達爾 還在吵得熱鬧,但是誰也不敢貿然拔刀相向,唯恐引起我方几百人的誤會。
冷眼看着不遠處的二人爭吵不休,我心裡已經開始火冒三丈。誰家沒有妻兒老小?誰人不是爹媽生養的?就這麼被你們平白無故的削斷了手臂,落得了個終生殘疾,肇事者居然還敢在他的同袍兄弟面前大呼小叫,當真是沒有天理了嗎?
我催馬緩步上前,臉色鐵青的說道:“有沒有人想聽聽我說話?”
兩人正罵得歡實,卻被我無情的打斷了,很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齊齊看向了我。
我指了指光頭騎士格瑞斯,又指了指黃袍法師蒙達爾 ,說道:“你被他追捕!”
兩人一起點了一下頭,不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指了指蒙達爾 ,又指了指身後斷了手的斥候隊長,問道:“你砍了他的手?”
蒙達爾 的臉刷一下就白了,慌忙解釋道:“當時我以爲他們是接應叛賊的,亦或者是想跑出去報信或聘請傭兵,因此截殺。我不知道……”
我揮了揮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又將手指來回指着,盯着蒙達爾 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賠他手,繼續追他!總結完畢。”
這個很公平的決定不難理解吧?最少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懂了,可是蒙達爾 卻不理解。他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我,大聲說道:“我?讓我賠他的手?我是一個貴族……”
我將手放在耳朵上,高聲叫道:“什麼?你說什麼?你是什麼東西?貴足是什麼東西?哦,你的腳很珍貴,不想賠手,想用腳來賠?也成,開始吧!”
與蒙達爾 同來的,全部是身穿盔甲的騎士,此時聽到我要剁他們頭領的手和腳,紛紛拔劍出鞘。
我笑嘻嘻地看着蒙達爾 和他身後的那二十幾名騎士,說道:“怎麼?想打架?我可是很誠心的想解決這件事,現在看來沒法談下去了……”說罷右手一擡。
正在看着我的巴圖如蒙大赦,如奔雷一樣高聲大喊:“弓……”
“嘩嘩譁……”一百五十把勁弓下肩,搭箭,拉弦。巴圖則在手中扣了一支響箭,一會不論他的響箭射向哪裡,一百五十支箭簇都將覆蓋那一區域。如果有哪怕一支蟑螂還活着,兩秒鐘之後,會再迎來一百五十支箭……直到一切生命跡象都消失。
蒙達爾 和他身後的騎士慌了。他們沒想到會在荒野中遇到我們這一夥人,又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見過膽敢拿着刀槍跟貴族叫板的貧民。
蒙達爾 不停的在馬上高叫着:“我是冰菲尼亞帝國冊封的男爵,我有布魯斯大公的授權,你們難道想造反嗎?我是貴族……”
沒有人願意聽他的。山民的原則就是:血債血償,等價交換,手換手,腳換腳。不要利息,也概不賒欠。此時如果我放走了蒙達爾 ,那這支辛苦訓練起來的隊伍馬上就會分崩離析,就連巴圖都不會服我。
“小子,你就認倒黴吧!”我心中想着。
貴族?什麼東西?山民心中根本沒有概念。蒙達爾 身後的那些騎士也沒有想過有平民敢公然對抗貴族。
此刻文靜的逝顏也安奈不住了,受傷的三名斥候中間,正有一個是他們東良族人,被兩支羽箭射穿了肩胛骨,手臂能不能保住還很難說。
逝顏見我已經表明態度,也就不再顧忌,大聲對着蒙達爾 說道:“你也聽到我們頭領的話了,難道還要我們幫你嗎?聽我命令,刀……”
唰!唰!逝顏身後的一百五十來名獵人整齊的拔出腰間砍刀,明晃晃的刀刃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這意思再明顯不過,對方的騎士千萬祈禱被巴圖一箭射死,否則就亂刃分屍。
蒙達爾一個頭兩個大,只覺得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大兵遇到土匪,說什麼都白給!
就在此時,不知是誰喊起了山中獵人驅趕狼羣的號子:“唯呦!”我估計肯定是巴圖那個混蛋。
三百八十多個獵人齊聲高叫:“唯呦!唯呦!唯呦!”同時胯下馬匹向前走了一步。
又是一聲“唯呦!”
獵人們再次狂呼:“唯呦!唯呦!唯呦!”戰馬再次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