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僵在了門上。
旁邊的小福子也傻了,怔怔的看着我,又看了看那緊閉的大門,然後試探着說道:“皇上,剛剛不是您——”
“朕說了,讓她別進來!”
這一次,他的聲音明顯帶上了壓迫感,小福子立刻嚥下了後面的話,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了。
我皺起了眉頭。
怎麼回事?我只是去沐浴了一下,妙言就醒了,是他讓小福子過來叫我,我連頭髮都沒擦乾就趕過來,誰知他現在連門也不肯讓我進,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一下子態度變得這麼快?
難道說,是妙言出了什麼問題?
一想到這個,我就按捺不住了,急忙要伸手去推門,小福子嚇得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低聲道:“大小姐啊,你這是幹什麼?皇上說了——”
“我要進去!”
“不行啊!”
“讓我進去,我要見妙言!”
我跟他掙扎扭打起來,候在下面的,原本是等着報喜的宮女太監們這一下全都傻了,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還是小福子回過頭,對着兩個宮女低聲道:“還不過來拉着顏小姐,等着捱罵嗎?”
那兩個宮女答應着,急急忙忙走過來抓着我的手臂:“顏小姐,您可不要衝動啊!”
“是啊,皇上吩咐了。”
我這個時候哪裡還聽得進去,一門之隔就是我的女兒,她終於醒來了,這原本應該是讓我欣喜若狂的事,可現在卻連見都不讓我見她一面,她到底現在如何,是高興還是悲傷,對於往事她記得多少?對她的現在有什麼影響?這一路上該想的,沒來得及想的,這一刻全都涌上心頭,更加讓我心煩意亂。
心裡只有一個最堅定的想法——我要見到她!
就在我越發生氣,幾乎想要衝上去打門的時候,就聽見吱呀一聲,大門從裡面打開了。
我急忙擡起頭,就看見裴元灝站在門口,臉色凝重的看着我。
就在剛剛,我離開這裡之前,他還是一臉和氣的樣子,可這個時候卻分明感到他的身上滲出了深深的寒意來,看着我的時候,目光也變得冷了幾分。
但我來不及管他,急忙要往他身後望,去看看裡面的妙言,卻見他一步邁出來,反手關上了身後的門。
我頓時急了:“你——”
他冷冷的道:“你們都下去。”
小福子和那幾個宮女太監原本拿着我也很棘手,這個時候一聽,皇恩大赦,全都鬆了口氣,急忙放開了我,小福子還對着我歉意的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領着他們都下去了。
我氣喘吁吁的站在裴元灝面前,剛剛纔從浴池裡傳來,這一陣掙扎讓我有些無力,頭髮也還沒幹,一滴一滴冰冷的水從髮梢滴落下來,有一顆水珠沿着額頭落到了我的眉心。我看着他,氣息不勻的道:“爲什麼不讓我見妙言?”
“……”
“我要見她!”
“你最好不要見她。”
他開口,聲音不算冰冷,也沒有怒意,卻帶着一點說不出的壓抑,不悅的感覺,我越發的疑惑,也越發的不安:“爲什麼?她不是醒了嗎?不是你讓小福子過來叫我的嗎?爲什麼現在不准我見她。”
剛剛從浴室裡帶出來的溫度抵抗不了夜晚的冷意,更抵抗不了心裡散發出的寒意,我幾乎立刻就變得手足冰涼,冷得自己微微哆嗦,嘴脣也變得蒼白了起來。
他看着我,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似乎也有些心疼,伸出手來探向我的眉心。
我沒來得及躲開,就感覺眉心一涼。
他的指尖點到了那一顆水珠上,一抹,便抹散了。
我有些猝不及防,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就看見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用冷硬的口氣說道:“你先回去,等到她想要見你的時候,朕自然會讓你過來見她。”
“……”
我的呼吸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在他轉身要往回走的一瞬間,我啞着嗓子說道:“妙言不肯見我?”
他的腳步也停了一下。
頓時,我全都明白了。
不敢置信,也無法接受,可是他剛剛的那句話,他讓小福子過來叫我的行爲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我——他是要讓我來見妙言的,但真正不讓我進去,不肯跟我相見的,正是妙言!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如同這個漆黑的夜,我的整個世界也陷入了黑暗中,我痛苦的看着他:“爲什麼?她爲什麼不肯見我?之前明明都是好好的!”
我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又是哪裡不對,我的女兒,明明一直那麼乖巧的跟在我的身邊,我也滿心期盼着這一次,這最後的一次招魂之法後,她能完全恢復正常孩子的生活……可我卻沒有想到,當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不肯見我!
這時,裴元灝慢慢的轉過身來,神情凝重的看着我。
我也急切的看着他。
他慢慢的說道:“有一些事,朕早就提醒過你的。”
“……”什麼?
我全亂了,上前一步,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要說什麼?”
這一回,他冷靜的看着我,慢慢的伸手將我的手拿了下去,然後說道:“你先回去吧。朕還是這麼說,等到她想要見你的時候,朕不會阻止,會立刻讓你過來。”
“……”
“有一些事,也只有她,才能跟你說得清。”
“……”
說完,他不再開口,轉身頭也不回推門走了進去。
大門在我面前又一次合上了。
我站在冰冷的夜色裡,眉心的水珠又一次凝結,那種冰冷的溼意還停留在肌膚上,而裴元灝的話,就像是一個魔咒,在我的耳邊迴響着。
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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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渾渾噩噩的回到宜華宮,渾渾噩噩的度過了這個根本無法入眠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眼睛通紅的我一大早就起來,去了裴元灝的寢宮,而玉公公他們卻是更早就在外面服侍,一見我去,立刻將我攔了下來。
“顏小姐,你也知道,皇上吩咐了……”
“還是不肯見我嗎?”
“……”
我心痛如絞,看着不遠處那緊閉的大門,明明我在裡面守了她那麼多個日夜,就盼着她能醒來,可爲什麼現在,她清醒了,睜開眼了,卻不肯見我?
我急得幾乎要落淚,卻只能用力的憋着自己,抓着他的手:“玉公公,那你看到妙言了嗎?”
他有些爲難,左右看了看,終於輕聲說道:“奴婢也只是在外間,遠遠的看了一眼。”
“她怎麼樣?哭了嗎?難受嗎?”
“這,倒是沒有。”
“那她有沒有說什麼話?”
“妙言公主醒了之後,一直都是皇上親自陪着她,直到今天一大早,奴婢纔過來侍奉。公主殿下她一句話都沒說過,就一直靠坐在牀頭。”
“吃飯呢?喝水呢?”
“這些,都有宮女在服侍呢。”
“……”
是的,一切都有人給她安排好了,一切都有人給她服侍好了,我是真的不用擔心的。
可現在最擔心的,還是我。
看着我急切的樣子,玉公公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顏小姐,公主殿下她——怕是乍然醒來,很多事情跟以前不一樣了,有些難捱吧。你且不要憂心,耐心的等待一段時間,等她順過來了,一定會見你的。”
正說着,裡面又傳話了,他拍拍我的手,便匆匆的走了進去。
我仍舊一個人,傻傻的站在門外。
過往的人不多,卻也不少,誰都能看到我翹首企盼的模樣,但裴元灝寢宮的大門,卻始終沒有爲我打開過。
妙言痊癒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皇城。
後宮的那些嬪妃們平日裡沒什麼事,這當然算是一件大事,全都不請自去的前去探望慶賀,但我也聽說,所有的人只到門口就被趕了回來,裴元灝的說法,自然是妙言公主剛剛痊癒,精神還不太好,不能見太多的人。
但是,整整三天時間,連公主的母親都沒能去見她,所有的人也都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
連常晴和楊金翹她們都來問我了,可我,卻什麼都答不出來。
我比他們任何人,都更不知所措。
我的女兒到底爲了什麼,不肯見自己的母親?
而這三天時間,我幾乎茶飯不思,不管吳嬤嬤他們怎麼勸,也吃不下任何東西,晚上也睡不着覺,整個人立刻消瘦了一圈,卻每天都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那條路。
我還在等,等裴元灝的消息。
這天,已經到了第四天了。
我坐在窗邊,一直等到了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幾個小太監點亮了屋檐下的蠟燭,而吳嬤嬤他們點燃了桌上的燭臺。
搖曳的燭光,照亮了我蒼白的臉。
看着我發黑的眼圈,佈滿血絲的眼睛,素素幾乎都不忍心看了,但還是小聲的說道:“小姐,你不要再等了,今天皇上那邊應該不會傳消息過來了。”
我輕輕的搖頭。
“小姐……”
“你讓我再等等,”我看着通向外面大門的那條幽靜的路,這些天來,幾乎被我望穿了:“我還想,再等等。”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外面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