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看到那些正在向賢聖居緩緩駛來的幾隻小舟,心中立刻意識到桃庵必定是發生了大事,因爲船上的那些人,明顯就是桃庵的村民。
這一點身爲一個在桃庵生活來許久之人,他再清楚不過。
桃庵是桃源最靠近外圍的一片區域,比起淨地,桃庵的運營模式到更像是一個安寧的小村子,而流雲工作的桃庵酒店,可以說是桃庵的標誌了。
酒店老闆昌甫是桃庵資格最老的前輩,也是桃庵的村長。
昌家是結界世家,而昌老爺子作爲一家之長更是曾經擔任過淨地的大結界師,在當年也算的上是一位聲名大噪的人物,卻不知爲何原因離開淨地,退居桃庵,從此不問江湖之事。
據說淨地現在的外圍結界還是他佈下的,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昌甫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名爲仙桃,二女兒名爲君桃,但也是不知何故,大女兒早早便去世了。
流雲曾經特別想知道仙桃是怎麼死的,但老爺子和君桃姐對這件事情出奇默契的諱莫如深,似乎十分不願意再提起。
因此,流雲認爲老爺子離開淨地,絕對與仙桃的死有莫大的關係,當然,這只是流雲自己的猜測罷了。
流雲從很早起就開始在桃庵酒店端盤子了,事實上,端了這麼久的盤子,流雲到來淨地之前乾的,還是端盤子。
桃庵酒店有個規矩,酒店的老闆是昌老爺子,掌櫃是君桃,其他人都是夥計,不會有任何升遷的機會,每天干的也都是相同的活計,所以在桃庵這兒長期工作的基本上都是對未來沒什麼念想的人。
雖說君桃姐對自己還算不錯,但流雲雖然性格內斂,好歹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所以他能夠在桃庵幹這麼久,絕對不是因爲與個別人的情意,而是他來桃庵酒店之時,就與昌老爺子立下個君子協定。
幹滿五年,昌甫推薦你進淨地。
基本上,這就是流雲來桃源的前因,至於爲什麼要來淨地,這個問題昌老爺子曾經在與他定這個協定的時候也問過他,當時流雲迴應以一個無神而又深邃的眼神,然後淡淡道:
“我想變強。”
昌老爺子拿着他手中的煙桿,悠然地吐出嘴中的煙氣,又問:
“變強之後要做什麼呢?”
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在桃庵酒店昌老爺子的房間裡,流雲第一次吐露出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我要殺一個人,我去桃源也是爲了接近那個人。”
那次的談話,是以這句話結束的。
清晨的陽光照進窗戶,流雲任那些光點照在自己的臉上,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被送來醫宗之時正是毒氣蔓延體內,大腦迷糊之時,所以他並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來的。
他第一次醒過來見到的人是一個身着白袍,一身威嚴的女人,他見到那女人時甚至以爲自己是見到了仙女,後來流雲才知道,那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賢聖居閣主同時也是醫宗宗主的東方白。
說起來自己能夠保住一條小命,還真是要多謝這位東方先生。
後來東方白就把流雲安排在了這個房間內讓他安心靜養,流雲一向是一個很聽話的人,所以他就真的一直待在這個地方沒出去過,而現在他看到大批桃庵之人來到這兒,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定要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桃庵的船隻漸漸靠近了那座水上樓閣,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在他們眼前的巨大樓閣,竟然是直接建在鏡湖中心之上。
遠遠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浮空在水面上方的樓閣一般,而近看,這座神秘的樓閣卻是一艘巨大且造型奇特的船,非要形容的話。
這簡直就是一座小型的海島,且明顯是經過嚴謹規劃而建成的。
樓閣之上,一個翩翩少女看着船上那些看傻眼的人們,嘆了口氣,對身邊的東方白說:
“真是的,這些人每次來都會有這種表情。”
東方白微眯着眼,她那十分清秀以至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矜持的笑,淡淡道:
“這要多虧了琉璃,它們一直守着淨心和褪憶,所以每個來這兒的人,都必定心無惡念,而他們離開這兒時,也會忘記這裡的一切。”
少女眨巴着自己水靈靈的大眼睛,道:
“我們是不是活得太過小心了。”
聽了這話,東方白一成不變的臉上閃過了些許不悅的神色,但也僅僅只是一瞬間,她很快便回覆了平靜,對女孩道:
“我不想再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轍,小心些總歸是好的。”
女孩立刻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她心裡十分清楚,自己的大姐是一個永遠都會剋制自己情緒的人,小心翼翼,矜持有禮是她做人的準則。
或許這個世界上能夠讓她稍有動容的也只有十二年前的那場災難了。
東方白起身,對女孩道:
“芙蓉,叫上海棠,下樓接客。”
女孩應了一聲,離開了。
船伕將船靠在了賢聖居的泊口,引着大家上了岸,船上的人都十分虛弱,他們相互攙扶着走向賢聖居的大門。
大門處,站着三個人,三個風度翩翩晃若仙子的女子,他們就是賢聖居的門面,東方三賢聖,這三姐妹皆醫術超羣,且風姿綽約。
在桃源,或許有人會謾罵諸侯君王,但絕對沒有人會去詆譭東方三姐妹。
在桃源人的心中,地位是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尊卑的,只有那些品格高尚,技藝高超之人才會真正受到人們的尊重,而門前這三個人,治病救人不問貴賤,只要入醫宗者,皆一視同仁,她們正屬於這樣的一類人。
流雲躲在二樓的圍欄邊,看着樓下,慢慢靠近過來的一羣人中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但其中有一個藍髮的少女他確是沒有任何印象。
那女孩有種特別的氣質,那氣質讓她與旁邊的人們區分開來,讓流雲一眼就關注到了她,他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女孩慢慢將頭擡起,直到他們四目相對。
那是一雙多麼澄澈的眼睛,流雲無法形容,但他自己知道,那雙眼睛,已經讓一向靦腆的他無法移開視線了。
久久,女孩莫名地笑了,笑得很輕,但流雲還是捕捉到了,他的臉有些紅,事實上,直到那天晚上他的臉一直是紅的,心也一直是滾燙的。
鏡湖水面之上,一股莫名的情愫盪漾開來,卻是福禍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