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承衍最近是很少抽菸的,但這會兒書房裡都是煙味。
他依舊濃眉蹙着,轉手捻滅指尖菸蒂,知道她不喜歡煙味,在這兒談顯然不合適,緩步走過來,“回臥室。”
陸晚歌現在很平靜,相當平靜,點了一下頭轉身往回走。
保姆看着兩人從書房出來又進了臥室,臉色都不好,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下樓去了。
生病的這兩天,陸晚歌腦子裡閃過很多東西,那是女人的直覺和獨有的幻想能力。
但不是空想。
她就站在陽臺那兒,光線很好,便於看清彼此所有的情緒。
微擡頭,“和她多久了?”
明承衍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意思,眉頭更緊,“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終究是沒忍住笑了起來,“那還有什麼樣?”
她安靜了一會兒,自顧想着什麼,眼神越來越涼,夾雜着被欺騙的疼痛,“如果我沒猜錯,你們認識至少五年,也一直有聯繫,對嗎?”
爲什麼這麼說呢?
五年前,他第一次去那個城市出差,就是分公司剛開立的時候。
“如果我沒記錯,把分公司開在那兒,是你給爸的建議。”她儘可能讓自己冷靜,卻不免自嘲:“其實是因爲那個女人在那個城市,對嗎?”
明承衍薄脣抿得緊了,可對着她,他很坦然,聲音很沉,“一部分是。”
這樣的回答,應該足夠在她心上來一刀。
可她不死心,“再之後你頻繁出差,頻繁去那個城市,都會跟她見面?”
甚至……
陸晚歌眼前有些模糊,眼眶裡溼熱難受,“你說配合爸的安排,說爲了冷卻我們之間的關係,過去出差兩年,也是因爲她!”
明承衍目光落在她臉上,擡手想撫到她眼角,被她擡手擋掉,諷刺的看着他。
他依舊是那句話:“只是一部分。”
一部分?
陸晚歌心裡很疼,但是她想笑,“你是因爲我曾經死纏爛打才勉強跟我在一起的麼?我是你閒暇之餘的消遣?她纔是正主?當初決定跟我在一起,是因爲跟她鬧翻了麼?”
她現在甚至都不想再聽他說一句話。
一雙眼底除了失望就是急速流轉的怨恨,“明承衍,我陸晚歌怎麼就看上了你?我爲了你,從一個大小姐到今天無所不能,我爲你改變了多少?!”
“你呢?在我全心全意時,只是衡量着該選擇哪一個女人?甚至在外安家!”她抑制不住自己的聲音,越來越憤怒。
最可悲的是什麼呢,她身爲女人,被他破了一次又縫,結果還是給了他。爲他生兒育女,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熟稔的收拾整棟別墅,進出廚房早已不是新鮮事,他就這麼對待她的?
怪不得有人說,女人越好,男人會越犯賤,無論你多好的,都不如外邊的女人爽。
等她把自己內心的氣都發出來,明承衍才走近一步,“我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還有什麼樣?那是你的孩子!我哪一次過去她不在別墅裡?她甚至敢明目張膽應聘總部秘書!”陸晚歌想到這些就怒火翻涌。
怪她當初沒有仔細想,沒有仔細追究,怪她太自信了。
“你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麼?我給你買的襯衫,她也給你買同款了?可她忘了給你買袖釦?”陸晚歌滿臉諷刺。
“兩邊來回演戲,你累不累?”
陸晚歌深呼吸,讓自己不那麼的失控,不要看起來滿副哀怨,她冷了臉,看起來足夠灑脫,“離婚,從今晚開始,你從這兒搬出去!”
說完,她又覺得不對,自顧笑了笑,“這是你的別墅,應該我出去纔對。”
雖然她這些年舞蹈室的生意還不錯,但花銷也不小,真要買一棟別墅,她不一定負擔得起,租個公寓還不錯。
在她將要移步時,明承衍有些無奈的攔了她,“至少聽我說完。”
她把手臂抽了回來,想到這麼多年了,他在外養了人她都不知道,陸晚歌覺得夠了,那種悲哀和噁心沒法用語言形容。
但她閉了閉眼,在原地站着。
只聽他道:“我和她沒你想的那麼負責,不否認數次出差有她的緣故,她需要人照顧,這段時間我必須將她安頓好。”
陸晚歌忍不住笑。
“必須把她安頓好?”點了點頭,“當然,她比我厲害,不是生了個兒子麼?”
明承衍原本不想讓她知道這些,因爲很多事,解釋起來別人並不一定信。
但她現在的情緒,他只得沉聲:“那不是我兒子。”
她只是笑了笑,喊他“爸爸”還能是什麼?
“騙了我五六年,甚至更久,你覺得我會信你麼?”她實在是不想談了。
下了樓,自己去了餐廳,安靜的坐着喝完保姆熬的粥,身上還是沒什麼力氣。
明承衍進餐廳,只表達了一件事:“離婚的事,我不會同意。”
表情和平時沒有半點一樣,依舊冷冷冰冰的調子,又透着讓人不得不順着他的堅定。
她只是低眉喝粥,置若罔聞。
沒過幾天,那個女人卻來了北城,找到還在舞蹈室的陸晚歌。
一眼看到她,陸晚歌第一反應就是不該站在自己的舞蹈室門口談,那樣丟的是自己的臉。
她甚至特意找了距離兩條街的咖啡館。
“你好。”對面的女人率先開口,衝着陸晚歌握手,神態自然、性子看起來不溫不燥。
自我介紹:“我叫於苗。”
她坐在那兒,並沒有伸手去握,一個在自己的愛情裡插了五六年的女人,她實在友好不起來。
於苗似乎也不介意,自顧笑了一下解圍。
後來於苗才娓娓道來:“我和承衍認識的時間其實比你久。”
這樣一句就讓陸晚歌蹙了眉,因爲他們可是同一個屋檐下長大的,誰能跟她比和明承衍認識的時間久?
於苗笑了笑,“我們在孤兒院就認識,後來他被你們家領養,但我們一直都有聯繫。”
“二十來年,基本都是書信,幾乎沒怎麼見面,但我知道他的所有事,包括你當初對他的追求和糾纏。”於苗說得很平緩。
陸晚歌不想插話,她越聽,越覺得自己就是插在別人世界裡的笑話!
“我不否認,承衍很有魅力,我也喜歡他,在你窮追猛打的時候我是那個最緊張的人,也是那個時候起,我跟他聯繫更緊密。”
於苗笑了笑,“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心裡不是沒有你,直到六年前我出車禍。”
那時候於苗以爲自己會死的,但是沒有,她醒來時看到了明承衍。
“我躺了兩年多,都是他在照顧,剛好你們家分公司不是在那兒麼?”
陸晚歌滿臉諷刺,卻讓自己笑着,“兩年多……”
果然是爲了這個女人,他那樣瞞着她。
“後來我逐漸康復,我想陪在他身邊,儘可能報答他的照顧,當然,也有我的私心,只是……”
於苗淡笑,只是明承衍不同意,言辭肅穆的駁了她的應聘要求。
“其實你不應該怪他。”於苗看着陸晚歌,“當初是他主動拒絕了我,選擇跟你結婚,否則我也不會離開,不會生下兒子。”
陸晚歌擰眉看着她,因爲提到了那個孩子。
於苗淡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道:“那不是承衍的孩子,只是在C國,孩子上戶口必須有父親引到戶主,我需要他,也只能找他。”
至於孩子的由來,於苗不想提,因爲那是她的悲哀,更是兒子日後的陰影,正因爲這樣,她希望明承衍可以幫忙安置好這些。
陸晚歌安靜坐着,臉上的自嘲一直都沒有散。
許久才笑意放大,“所以他這些年不斷的往返出差,都是爲你,爲你的兒子!”
而她一直以爲他那麼忙。
就算這個女人不是他養了多年的小三,就算那不是他兒子,陸晚歌沒有那麼大的胸襟,他那樣瞞着她,如果她一直不發現,以後又會有什麼事呢?
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不坦誠。
“對了。”於苗想了想,道:“他上次來,我兒子受了傷,他衣服上沾了不少血,但他說那是你買的襯衫,不捨得扔,所以我只好去買同款,舊的那件也幫他洗乾淨了,還在那邊的別墅。”
於苗的兒子當時被那個拋棄他們的混蛋男人傷得幾乎沒命,如果不是明承衍過來,也許他們母子真的熬不過去。
所以,有時候權力和勢力真是極好的東西。
陸晚歌依舊笑着,“你們其實是很好的一對,作爲女人,你知道我無法忍受他的多年欺瞞,還來告訴我這些。”
“又或者。”她轉過臉,“誰知道這不是你們的計謀?編出這些謊中謊穩住我,讓我繼續當冤大頭,讓你們慢慢把事情辦順,然後成雙入對?免得被輿論所傷,是不是?”
於苗微皺眉,“我知道這些事期滿你,讓你對我們沒信任可言,我理解,但我說的都是事實。”
頓了頓,她繼續道:“還有,你肯定以爲這麼多年,我和他怎麼都有過關係,但……我真不希望你跟他離婚,否則不就成全了我?但承衍對我沒有愛情,我不捨得讓他爲難,也不捨得看他孤獨。”
陸晚歌諷刺的笑,“你夠偉大。”
她沒辦法忍受他後半輩子不斷來回兩個城市還要瞞着她,最基本的坦誠在哪?
走之前,她依舊微冷的笑着,看了於苗,“如果那天嚇到你兒子,我表示抱歉,對於你兒子沒法上戶口的事,我表示同情,所以我成全他去給你兒子落戶口,麻煩以後別再來找我。”
說完這一句,陸晚歌終於離開咖啡館,走前結了賬。
她依舊返回了舞蹈室繼續工作,原本她已經不打算自己帶舞,但這樣的心情下,除了這件事,她實在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打發時間。
……
一連幾天她不打算回去住,在外面租了房子,這事明承衍是知道的,每天少不了幾通電話。
她的意思很簡單,“你把離婚協議簽了,什麼都好說。”
“我在意的,已經不是他你現在心裡放着誰,因爲從一開始我就沒覺得自己得到了你,無論偷吃與否,坦誠與否,這些事有一就有二,難道我要等第二次麼?”
明承衍看着她自那天之後就向來冷淡的臉。
薄脣動了動,聲音很沉,“至少回家裡住,夏夏沒你不行。”
她忍不住笑,“沒我不行?我以爲你從來不在乎這些,明承衍,你仔細想想,結婚之後除了分內的體貼和不斷的忙碌,你爲夏夏做過什麼?你在乎這些麼?”
她頓了頓,道:“如果你真覺得應付不來,就把東西簽了,我會帶夏夏走,或者你可以給她找一個後媽?”
聽她越說越離譜,明承衍臉色陰了陰,語調卻是沉沉冷冷的,“我說了,不同意離。”
既然談不來,那就沒什麼可談的了。
她就那麼熬着,中午的時候會去夏夏的幼兒園看她,不和他見面,也不回家。
而他說不離,也的確沒有任何動靜,哪怕夏夏幾個晚上鬧得不可開交,他頂多給她打電話,咬着牙命令她回去。
她掛了電話,他一樣無可奈何,然後同樣上他的班,做他爲於苗答應下的事。
將近一個月,他的電話再次打過來,背景音裡,陸晚歌已經聽到了夏夏撕心裂肺的哭聲,一下子心也跟着提了起來,卻忍着不肯多問。
明承衍一手叉腰,擡手捏着沒見,太陽穴疼得厲害,聲音極度壓抑:“能不能回來一趟?”
她聲音淡淡:“什麼事?”
他說:“夏夏找你。”
也許那時候明承衍才意識到,除了公司外,他的確是個不合格的父親,家務、女兒,沒有一樣在他的規劃和意識之內。
女兒一鬧,他根本沒有辦法。
她聽了會兒,心裡撕扯着,什麼都沒說掛了電話。
旁邊坐着蘇安淺,“我知道你沒法忍受被期滿五六年,無論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這的確是令人芥蒂的癥結,但夏夏還小,你能忍心麼?”
陸晚歌瞥了她一眼,“你第一次跟燕西爵離婚又是怎麼想的?”
有時候委屈、怨氣上來,一旦鐵了心,女人真的並不是什麼都想考慮到。
蘇安淺被說得抿了抿脣,又指了指手機,“西爵已經找我了,我再不回去就沒好果子吃了!”
尤其她現在大着肚子,,哪兒有點不合適,燕西爵那張臉都能把人吃了似的。
陸晚歌嘆了口氣,“真羨慕你!”
蘇安淺淡笑,“我也是在走過荊棘的人,也許你們過了這個坎,比我還幸福呢!”
……
晚上回到家裡,明承衍還在客廳,坐臥不安的樣子,一張臉很是焦躁,但又壓抑的忍着所有脾氣,遠遠的就朝她看過來。
樓上是夏夏哭得都啞了的聲音。
他已經走過來,但她什麼都沒說,脫了鞋直接上樓,甚至目光都未觸及他,那麼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