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在微微的焦慮中一晃而過,再次開庭的時候程序就簡單很多,在確認了人證物證之後,利墨染得以當場無罪釋放。
陳黛兒開了車子在法院門口接利墨染,不過是分離三天而已,就發現利墨染消瘦不少,雖然利墨染在看到陳黛兒的時候嘴角一直抿着一抹微笑,但是這並不足以掩飾他的憔悴。
陳黛兒眼尖,一眼就看到利墨染黑色西裝裡面的白色襯衫的袖口沾了斑斑血跡,心不由微微刺痛。
“是不是又發作了?”她緊張的問道。
這些天來,陳黛兒雖然心情放鬆不少,但是還是緊張利墨染的身體,她知道利墨染時間不多了。
“沒事。”利墨染滿臉寵溺的搖了搖頭。
“要不先去醫院看看吧。”陳黛兒建議道。
利墨染再度搖了搖頭,“不急着去醫院,你先帶我去墓園吧。”
陳黛兒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利墨染的意思,她沒再多說,開着車子朝墓園的方向而去,沈秀蘭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屍體早已火化,骨灰也已經入土爲安,就埋葬在T市的公墓當中。
大概一個半小時之後,車子在一扇鐵灰色的鐵門前停下,利墨染推開車門徑直走了出去,陳黛兒從背後看着他的背影,發現男人的背脊不再似當初那麼挺拔,微微有些佝僂。
看樣子有些事情必須加快進程了,陳黛兒心裡想。
兩個人登記之後往裡面走去,墓園裡一排一排的墓碑在上午的陽光暴曬下,周圍的花花草草霧氣蒸騰,給人一種極爲靜謐而詭異的感覺。
陳黛兒在沈秀蘭下葬的時候來過這裡,記得路,就在前面帶路,不過她心緒有些不定,倒不是害怕這裡的氣氛,而是想着利墨染的身體不太好,一會過於激動的話,會不會出什麼事。
利墨染大步跟在他的身後,眉頭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兩個人在墓地裡穿梭將近半個小時,在一塊嶄新的墓碑前停下腳步。
沈秀蘭幾個大字在陽光的照射下很是顯眼,利墨染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所以陳黛兒也沒多話。
利墨染走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面的那張黑白老照片,心神微微恍惚,不管他之前和沈秀蘭有過怎麼樣的芥蒂,死者爲大,那些事情都隨着沈秀蘭的死一筆購銷了。
利墨染的眼眶有些溼潤,他清楚的知道雖然沈秀蘭不是他殺的,但是其死也和他脫不了干係,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就是這個意思了。
利墨染有些愧疚,他手指顫抖着,從隨身攜帶的煙盒裡抽出三根菸,點燃,恭恭敬敬的插在墓碑前,因爲沒有買香燭的緣故,便只能這麼一個簡單的儀式了。
插好菸頭之後,利墨染後退兩步,正對着墓碑下跪,虔誠的磕了兩個響頭,陳黛兒在一旁看着他做這些事情有些不忍,想要
扶他起來,但是看到利墨染滿臉悲慼的模樣,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敢去打擾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越來越大,入秋之後的天氣反而比盛夏的時候更加炎熱,秋老虎的餘威彰顯無疑,沒過一會,利墨染的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利墨染的背脊微微顫抖,他慢慢站起身,從口袋裡掏出煙緩緩點燃,一連點了好幾次才點燃,使勁的抽了兩口,吸進去的是煙,吐出來的卻是痛。
“你沒事吧。”陳黛兒忍不住開口問道。
利墨染搖了搖頭,“沒事了,我們走吧。”
說着走了一步,腳底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陳黛兒趕緊將他扶住,卻是隨着利墨染一起歪倒在一旁。
利墨染半蹲在地上,大聲咳嗽起來,咳了幾口,吐出幾大口血,在陽光的曝曬下,他的臉色顯得愈發蒼白,蒼白如紙。
利墨染的身體狀況此時看上去很不好,好似隨時都可能昏倒過去一般,陳黛兒有些心驚,想要將他扶起來,卻是被利墨染推開。
利墨染費力的站起來,抽了一口煙,眼神有些空洞迷茫,他朝四周看了看,黑壓壓的墓碑一排連成一排,一片連成一片。
公墓每天都會有死去的人前來禮安葬,黑壓壓的一大排墓碑不知道已經死去了多少人,利墨染倒沒過多的感觸,只是覺得生命有時候太過脆弱,需要學會珍惜。
陳黛兒站在一旁看到他的眉頭緊緊的擰成一條線,心底的擔憂越來越重了,她知道利墨染定是因爲沈秀蘭的事情很愧疚,這個男人表面上看起來驕傲冷硬不近人情,實則有則一顆火熱的心啊。
只是,她能說些什麼呢?
陳黛兒想了想,覺得自己不管說什麼話都有畫蛇添足的嫌疑,或許,就這麼靜靜的陪在利墨染的身邊,讓他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已經足夠了吧。
兩個人站了一會,利墨染抽完一根菸,在鞋底踩滅,這才大步朝門口走去。
陳黛兒怕他的身體撐不住,趕緊跟上,兩個人很快消失在成片的墓碑裡,而一個人影,則是在一棵不起眼的樹後走了出來,正是利澤西。
利澤西的臉上掛着兩行淚水,剛纔利墨染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到了,他知道利墨染是怎麼樣的一種真情流露,也知道利墨染是在故意的折磨自己,而正是因爲知道,利澤西則愈發覺得自己卑鄙,無可救藥。
該死的,他當初怎麼就昏了腦袋會認爲是利墨染殺了他的母親呢,雖然他和利墨染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但是在整個家族裡,除了母親之外,就是利墨染對他最好了啊。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跟在利墨染的身邊,耳濡目染着利墨染的習性,漸漸的也會去模仿,但是他的模仿,永遠都是不倫不類的,正是因爲如此,利澤西纔會崇拜和尊重利墨染,他知道
利墨染是一個好兄長。
利澤西臉上的兩行淚水是強行抑制自己放聲大哭後的產物,其實他是真的想痛哭一場,想痛痛快快的發泄一場,他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過錯或許終此一生都難以去彌補,可是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利澤西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他感覺自己是那麼的沒用,一時間,母親的死,以及對利墨染的冤枉,讓他淚下如雨。
拳頭一次一次的拽緊,又一次一次的放開,“啪”的一聲,一記耳光狠狠的抽在了自己的臉上,抽出五個通紅的手指印來。
利澤西在墓園裡的自虐行爲陳黛兒和利墨染自然是不知道的,兩個人坐進車子裡之後,照舊是陳黛兒開車。
利墨染再度摸出一根菸,點燃抽了兩口,他的視線落在車窗之外,一直到車子離開有一段距離了,利澤西才從墓園裡走出來,利墨染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但是並不確定。
他的手一抖,菸頭在真皮座椅上燙了一個洞,動物皮毛的焦味在車子裡瀰漫開來,利墨染撿起菸頭,叼在嘴邊,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陳黛兒看到利墨染這模樣心疼的想掉眼淚,他知道利墨染的心頭壓抑着一股怒火,這怒火一方面是對死者的愧疚,另外一方面,則是對兇手的怨恨。
這個時候的利墨染需要發泄,陳黛兒也覺得他需要發泄,如果他大吼幾嗓子什麼的陳黛兒會覺得很正常,但是此刻他安靜如斯,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陳黛兒有些惱恨自己怎麼這麼笨,連安慰人都不會,她的心思全部都放在利墨染的身上,車子開的很慢,好幾次差點和從後面追上來的車子碰上,引起一連串的罵語。
如果是在平常,以陳黛兒的性子,她定是會惡狠狠的罵回去,但是此刻,她卻沒了那種罵人的心思,只是跟着利墨染一起靜默,一起壓抑,一起難受。
利墨染夾在手指之間的菸頭在燙手之後,他才下意識的將菸頭從車窗扔了出去,從口袋裡將煙盒拿出來,倒了半天才發現沒有煙了。
他左右看了看,車子此刻正在回城的公路上,左右沒有便利店,不由嘆了口氣,將煙盒在手裡拽緊,五根手指青筋畢露。
陳黛兒看到他這模樣,反手將自己抽的女士香菸遞了過來,利墨染看到煙盒,搖了搖頭,沒了抽菸的心思。
他此時也沒去想陳黛兒怎麼會抽菸,滿臉疲態的靠在車子的後椅上,陳黛兒見狀終究是忍不住道,“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先休息一會吧,我們回家。”
“回家。”利墨染喃喃自語一聲,多麼溫馨的字眼的,是啊,他還有一個家。
只是,一想起那一紙離婚協議書,利墨染就感覺胸腔溢出一陣難以自抑的痛楚,其實很多事情悄然之間都發生改變了,他和她,還能回到從前,回到原點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