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華燈掩映的H市宛如一座水晶宮,璀璨,繁華,亂人眼球。遠方的山色早已沉寂在濃稠如墨的夜色裡,而這裡,奢靡的夜生活纔剛剛開始。
處在黃金地段的水雲澗是一家以精緻獨到以中餐西餐著稱,集娛樂休閒一體化聞名整個H市的五星級大酒店。能持有水雲澗貴賓卡的人更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裡有身手不凡的各色大廚,有最璀璨奪目的水晶燈,有最完美合宜的室內佈局,有最恭敬周到的服務態度,當然,還有最高昂奢侈的消費。
水雲澗第一層專設爲接待大廳,二三層爲各色西式餐點,四層爲溫和的閩粵菜系,五層則主要是以辣見著的川菜、湘菜。之上,則是各類奢靡程度不等花樣複雜多變的休閒會所,套房。
第四層。
低調奢華的鑽石VIP包間裡。柔和的燈光下,緩緩飄着絲絲縷縷煙霧。
一襲純黑西裝的男子隨意抱着手臂靠在窗前,偉岸的背影看來十分俊挺。
巨大的單向玻璃映着男子指間星火一閃一閃。
包間門外傳來輕輕的叩擊聲。
男子頓了頓,緩緩吐出一口菸圈,將煙放進菸缸中捻滅,才朝包間門口投去淡淡一瞥。
遲到那麼久,人也該到了。
門口進來的卻是白襯衣黑馬甲的服務生,手裡抱着冰桶,進來時躬身朝男子行了一禮:“席先生,您點的酒。”
男子面上一怔,雙眉隨即不滿地皺起來。簡短對服務生示意後,翻到想要的號碼後點了撥通,一雙鷹眼兀自瞧着窗外閃爍通明的夜景。
電話裡不緊不慢響着當紅偶像習呈最新單曲。嗓音磁性又妖嬈,含着一股子隱約的勾人。席遐邇皺眉,這個自戀狂。
那端的人一如既往慢吞吞的,鈴音響了好一陣後纔將電話接通。
“喂~小席子,是我,馬上就到。”
末了,電話裡十分不正經的吹了一聲口哨。
席遐邇微微側身。
余光中,服務生勻速往高腳杯中注入三分之一的猩紅色酒液,將酒瓶置於冰桶後,體貼地帶上門出去了。
席遐邇抄起高腳杯,對着燈光晃了晃,輕啜一口,擡手瞧了瞧碗上的手錶,方眯着眼哼道:“現在八點五十七,離七點已經過去兩小時了。”
“噗,小席子。”電話裡傳來一陣模糊的輕笑,“這麼哀怨的口氣,你不要告訴我,你念我念得緊了?”
“三分鐘,”席遐邇皺眉,“我再給你三分鐘。”語畢,在對方驀然哀嚎中果斷利落地收了線。
幾乎同時,包間外傳來一陣混亂的巨響,隨即,把手一動,門就從外被人打開了。
“有病,拖着這麼大兩個箱子,走路不長眼睛啊……”
伴隨着女人尖細的低怨,習呈修長挺拔的身影終於站定在包間門口。
席遐邇閒閒走回圓桌旁坐下。半響,門口的習呈卻一動未動。聽見女人的抱怨,他只是習慣性頓住了腳步。
身後不遠處,新來的小助理毛天岑正艱難地拖着兩個足自己半個身高的行李箱,一邊忙不迭朝被手中行李箱裝着的女人道歉,一面更加手忙腳亂避過來往的客人。而她雙眼瞧向的地方……
習呈勾了勾脣。嘴角含笑。
那張比女孩子更白皙的中性漂亮的面容上劃過一絲玩味,隱藏在巨副蛤蟆鏡下的桃花美目閃了閃,眸光惡質又得意。
此刻,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果真如前幾次那般,是瞧着自己這邊的。
瞧着她紅着臉驚慌失措對人道歉,膽怯,焦急又懊惱的模樣,習呈心底就是快意。雖然,這個小助理自上任後,從未得罪過自己。
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接戲開演唱會的日子太無聊,而這個新來的小助理眼中的那股子純澈,又恰好勾起了自己心底的破壞慾。僅此而已。
不過,這一回,他的小助理當真遇上個難纏的人物。
即便真摯誠懇地道了無數次抱歉,那斤斤計較的女人似乎也並不打算就此罷手,一手尖利地拽着毛天岑瘦弱的手臂,不顧整個樓層安雅寂靜的氣氛,一面用長長的指甲戳着毛天岑嫩紅的臉蛋,一面又面紅耳赤謾罵她口中“沒有家教的黃毛丫頭”。
而事實上,她自己也不過二十幾歲的光景。
習呈實在想看一看這個小助理火起炸毛的模樣。
然而,令他十分失望的是,這個小助理真是好脾氣,即便被這麼無理取鬧地對待,還是沒有他預想中的爆發。
就如同沒有沒有傷痛不知疲倦的提線木偶般,只要操縱的那人微微扯動,她就會這麼一直任勞任怨下去。
女人罵了一陣,尤不解氣,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戳指的手沒掌控好,一下擦過毛天岑的臉蛋,留下了一條兩釐米的血痕。
毛天岑口中溢出一陣壓抑又短促的低呼。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處慢慢浸潤出來。
習呈眸子一閃,心底莫名煩躁起來。
他雖然喜歡欺負身邊這個小菜鳥,她平日裡受其他人排擠欺壓自己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今瞧着那喋喋不休的女人,瞧着毛天岑面上那絲血色,習呈心底就是不爽!他很不爽!
“真沒意思……”
他忽然喃喃自語道。
脣角淡淡勾起,含着一股子嘲弄。水色的脣劃過一層浮光,含着一股子勾魂攝魄的美感。
一邊熟練地取下遮着半張臉的蛤蟆鏡別在胸前,一邊已大步跨了過去。
“這位美女,真是抱歉。”
說話同時,已習慣性揚起面對鎂光燈時的散漫笑容。那樣的笑容有多假,自己當然知道。
然而,那樣的笑容,習呈心底嗤笑,那樣虛假公式化的笑容,恰恰讓人招架不住,不是麼?
習呈眸光晦暗,定定地瞧着眼前因爲自己一句話一個輕挑眼神就臉紅支吾的女人。意料之內,尖利的嗓音立時軟化下來,換上名門之家的淑女氣度,聲若蚊蠅道:“沒,沒關係。”
女人顯然還未從他那個笑容中回過神來。她一時呆住,壓根想不到自己隨便出來吃個飯,竟會遇到習呈真人。
她摸着砰砰直跳的心臟。眼裡心裡俱不敢相信。
眼前這個比銀幕上更加妖孽風華,神秘莫測的男人,真是習呈本人麼?
習呈朝那女人紳士地彎了彎腰。隨即拉過早就因爲拉扯倒在一旁被忽視良久的行李箱,回身瞧了毛天岑一眼,脣角動了動,無聲吐了兩個字。
毛天岑怔了怔,看着習呈對女人再度揚起笑容,心下卻暗自嘆了一氣。
想到他頷腰時,從自己的視角上,瞧見他臉上的那抹嘲弄。
她總會想起近來無數個深夜裡,眼前這個大明星蒼白着臉躺在沙發上時,疲累又憔悴的模樣。
又瞧了瞧繼續臉紅嬌羞的女人。
毛天岑忍不住想,他的演技果真是極好的。不管在別人看不到的背後有多勞累多疲憊,至少在人前,他還是個氣質涵養風華無限無所不能的大明星。
然而,天天戴着一副面具生存,這個影視歌三棲的大明星會不會也有撐不下去的一天?
等到擺脫那女人,再度順利達到包間門口,習呈終於慢悠悠頓住腳步。
他瞄着身後亦步亦趨跟上來的小助理,見她心事重重的苦惱模樣,不禁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拂了拂額前的碎髮,手懶洋洋地插進口袋裡。
“喂,我說毛助理,你都不看路,嗯?”
突然的出聲顯然嚇到了毛天岑。她迷茫地擡起頭,眼中尚有來不及退散的複雜神情。聞言,老半天,才機械地應道:“啊?”
“啊什麼啊?還想再撞一次?!”習呈心底劃過一絲不悅。
雙瞳瞧見包間裡的人時,這微微的不悅又化爲了一絲愉悅。努了努嘴,旋即又朝毛天岑展開一個惡質的笑容。
面似體貼道:“好了,就到這裡,你自己找個地方逛逛,累了再回去吧。”
頓了頓又道:“對了,友情提示一下,別忘了行禮。”
說完,也不等毛天岑遲鈍的腦袋反應過來,就嘭一聲狠狠關上了包間的門,再度將毛天岑和兩個巨大的行李箱丟在門外。
毛天岑瞧着眼前閉闔的包間門,心底複雜不已。
今天忙了一天,剛在S市拍完一個平面雜誌,習呈就火急火燎催着自己訂票。累死累活拖着兩大個行李箱跟他來到這個宛如皇宮般的酒店,原來只爲了聽他一聲“你自己找個地方逛逛吧”?
自己真是笨。自跟着習呈做他助理開始,這種情況經歷了許多次,自己心下一早就知道,他從來不是個善良有風度的人,不是麼。竟然還會可笑到傻傻地相信他偶爾也會有善意,甚至還會爲他方纔的救急感到暖心。
她現在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雙眼確實是被shi糊了。
他根本就是個惡質又討人厭的大混蛋嘛!
毛天岑咬咬牙,終是任命地拉起行李箱往電梯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