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東瑗換了件銀紅色奈良稠繡百蝶嬉春紋褙子,月白色百褶襴裙,頭戴上了沉香木嵌珠翠碧璽簪,又在高髻上斜插了兩把纏枝梅花梳篦,墜了米珠耳墜,華麗又不張揚,和盛修頤一起,去給盛夫人請安。
盛夫人的胃已經不疼了,氣色好了不少,見東瑗如此打扮,不住頷首道:“這樣打扮好看。”
盛修頤就回眸打量着她。
東瑗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轉移話題問盛夫人的身體。
盛夫人說沒事了。
東瑗道:“您今日還吃些素淡的,讓廚房給您做些糯米粥吧。”
康媽媽忙記下,又問道:“大奶奶,牛乳真的不能吃嗎?”
昨日東瑗不讓盛夫人喝牛乳,盛夫人的胃疼比平常好得快了一個多時辰,康媽媽就對東瑗信服不已。
“平日吃些牛乳是好的,只是發病的時候不能吃。”東瑗笑道,“我也是從我祖母說些軼聞野史裡聽來的,不知道是否真確。娘,太醫複診的時候您再問問吧。”
盛夫人笑道:“哪裡還用再問?娘這病痛折磨了半輩子,自己最知曉,你說的定是不差的。古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薛老夫人的確是見識廣博。”
盛修頤知道牛乳養人,至於胃痛時能不能吃,他真的不知道。所以東瑗和盛夫人說這個話題時,他沉默在一旁聽着,臉上不禁噙着溫和的笑意。
康媽媽瞧在眼裡,忍不住抿脣笑。
正說着,二奶奶葛氏來給盛夫人請安,盛夫人就打住了話題。
而後。表小姐秦奕、盛樂郝、盛樂芸、盛樂蕙、盛樂鈺也紛紛來請安,彼此行了禮後。分主次坐了。
看到東瑗衣着華貴,五歲的盛樂鈺依偎在盛夫人懷裡,側着腦袋道:“母親今天真好看!”
說的衆人都笑,二奶奶更是附和着誇東瑗漂亮。
盛修頤也眉梢微挑。
“你母親今日回孃家。”盛夫人呵呵笑着,對懷裡的盛樂鈺道。
一聽這話,盛樂鈺的眼睛頓時亮晶晶的:“母親母親,我也去!”
盛夫人溺愛道:“鈺哥兒去做什麼?”
“外祖父是狀元郎!”盛樂鈺養着粉嘟嘟的小臉,興奮道,“祖母,我看狀元郎去。鈺哥兒將來也要考狀元郎!”
盛修頤神色溫和。輕聲道:“下次再去。”
雖沒有嚴厲,盛樂鈺卻泄了氣,不悅撲在盛夫人懷裡。
盛修頤見他總是這樣撒嬌,神色斂了些:“你好好坐着,不要總在祖母懷裡。累着祖母了。”
盛樂鈺便要起身下炕。
盛夫人忙摟了他,對盛修頤道:“我喜歡他這樣!鈺哥兒又不是那寵不得的孩子,他懂事着呢。他還小,過幾年了再立規矩吧!”
語氣裡有幾分不虞。
盛修頤就恭聲道是,不敢違逆母親。
東瑗見氣氛落了下來,忙笑道:“今日是過節,娘,讓他們跟着我去吧,他們還沒有過去外祖家呢。我祖母也喜歡孩子。讓郝哥兒和芸姐兒也去,熱鬧熱鬧。只是您一個人在家就冷清了。”
盛夫人見東瑗說的真誠,又見盛樂鈺一臉期盼望着,笑道:“我不礙事。既這樣,你們兩口子帶着孩子們去給薛老夫人請個安吧!”
東瑗道是。
盛修頤見母親開口了,只得也道是。
盛樂鈺就高興不已。忙起身要下炕,道:“祖母,我穿陶姨娘做的那件寶藍色直裰!”
他要回去換衣裳,好臭美的孩子。
東瑗等人忍不住大笑。
盛夫人也笑得不行,讓康媽媽喊了盛樂鈺的乳孃來,帶他回去更衣,然後對盛樂芸和盛樂郝兄妹道:“你們也各自回去換件整齊的衣裳。第一次去外祖家,要聽你們母親的話,可知道了?”
盛樂郝和盛樂芸起身道知道了。
三個孩子各自回了屋。
一旁的盛樂蕙羨慕不已,卻不敢開口說也要去。二爺捱打臥牀後,盛樂蕙原本開朗的性格收斂了很多。
二奶奶看了眼東瑗後,笑着對盛夫人道:“娘,咱們鈺哥兒懂事多了。從前總是‘我姨娘、我姨娘’這樣喊着陶姨娘,現在叫陶姨娘了……這纔是咱們家的規矩啊!”
盛夫人眼眸沉了沉。
東瑗心中不免對葛氏無語。她一刻不挑事就不痛快,難道忘了上次去文靖長公主府時盛夫人對她的警告?這還沒過十天呢,好了傷疤忘了疼的!
況且她丈夫的事還沒有徹底完,她倒有心思在這些小事上挑刺。
盛修頤看了東瑗一眼,沒有做聲。
沒人接二奶奶的話,她只得訕訕笑了笑,自己尋個臺階下。
等孩子們換好了衣裳,重新來到元陽閣,東瑗和盛修頤領着他們三人給盛夫人行禮後,出門去了。
等東瑗一行人走後,盛夫人對二奶奶道:“你和蕙姐兒也去吧,我疲得很,要歇歇。”
二奶奶道是,領着蕙姐兒退了出去。
盛夫人就跟康媽媽道:“怎麼幾天的功夫,鈺哥兒就改了口?等世子爺和大奶奶出了門,你去把鈺哥兒的乳孃給我叫來。”
康媽媽道是,想了想,又道:“夫人,怕不是大奶奶的意思。我瞧着大奶奶有些夫人的品格,性格溫和大度,不愛在小事上做功夫。”
只有二奶奶才喜歡揪着小事說三道四,這話康媽媽擱在心裡沒有說出來。
盛夫人笑:“我知道,阿瑗是高門望族出身,這點度量是撐得起的。我就是想知道,到底誰在背後行事,心裡有個譜兒。”頓了頓,又道,“你說緣分這東西。如今我覺得竟是有的。阿瑗這孩子,我瞧着喜歡。像註定是咱們家的媳婦!”
“這是夫人和大奶奶的緣分,也是大奶奶的福氣,做了夫人的兒媳婦。”康媽媽忙笑道。
盛夫人也笑。
估摸着東瑗等人出門了,康媽媽就去把盛樂鈺的乳孃叫到盛夫人跟前來。
盛夫人問她到底因爲什麼改口,盛樂鈺的乳孃就把那日陶姨娘的話告訴了盛夫人。
盛夫人聽了,什麼也沒說,把乳孃遣了下去。
屋裡只剩下康媽媽的時候,盛夫人才嘆氣:“……以前瞧着她不錯,如今有了對比,才覺得終究小家子氣了些。上不得檯面的。”
康媽媽知道是說陶姨娘。
知道了是陶姨娘教盛樂鈺的。盛夫人大約明白她的用意。
可到盛夫人底還是挺喜歡陶姨娘的,雖然語氣裡帶着責備的意思,卻給她留了幾分情面,只說她見識短淺,不說她心思不良。
康媽媽不敢接口去說什麼。怕觸了盛夫人的忌諱。
東瑗等人到了鎮顯侯府門口時,已經是巳正。今日薛府唱堂會,請了親朋好友,門口車水馬龍,來往絡繹不絕。
看到是盛家的馬車,眼尖機靈的管事知道是九姑奶奶回來了,忙上前給他們行禮,迎了他們下來。
剛剛踏進鎮顯侯府的大門,就遇到了迎客的薛華靖。
“大哥。”東瑗和盛修頤分別給他行禮。
薛華靖還了禮。看到東瑗身後跟着三個孩子,一個個模樣周正,衣着錦簇,便知道是盛修頤的孩子,笑道:“都是你的孩子?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盛修頤分別說了他們的年紀和名字。又讓他們喊大舅舅。
幾個孩子都脆生生喊了大舅舅。
薛華靖笑道:“你的姑娘跟我的瑞姐兒一樣大。孩子們都斯斯文文的,妹夫教子有方。不像我那兩個現世寶,頑皮得跟猴兒一樣!”
盛修頤說大哥過謙了。寒暄幾句,薛華靖帶着他們去了垂花門。
薛華靖的妻子杭氏也在門口迎客。
看到東瑗,忙笑着迎過來。然後就看到了她的孩子們,又問了名字和年紀。
東瑗分別介紹了三個孩子後,讓孩子們叫大舅母,孩子們當即就喊了。
盛修頤跟杭氏見過禮後,就吩咐孩子們要聽東瑗的話,然後跟着薛華靖去了外院。
“祖母一大早就跟我說,讓我早早來迎九姑奶奶。我脖子都望酸了,九姑奶奶這個時候纔來!”大奶奶杭氏笑道。
“娘身體不太好,早上陪着說了會話纔過來的。”東瑗解釋道。
“無大礙吧?”杭氏關切道,“若這樣,派個人來說一聲就是,怎麼還趕回來?不用在身邊服侍嗎?”
“是老毛病,已經無礙了。”東瑗笑道。
大奶奶這才一副放心的模樣,讓東瑗和三個孩子上了一輛青幃小油車,往老夫人的榮德閣去了。
榮德閣裡早已坐滿了人,都是通家之好的夫人太太們,珠圍翠繞,大約二三十人,都圍着老夫人身邊說笑。
看到東瑗來,丫鬟忙進去通稟。
老夫人眉梢就堆滿了笑。
看到東瑗身後跟着的三個孩子,衆人都有些吃驚,而後紛紛打量着。
東瑗進來,跪下給老夫人磕頭,又讓孩子們給老夫人磕頭。
老夫人很高興,賞了他們一人一份重禮。
“這是郝哥兒?”老夫人指着穿天青色繭綢直裰的盛樂郝問道。
盛樂郝不算拘謹,他給薛老夫人作揖,恭聲道:“回老祖宗,我是郝哥兒。”
薛老夫人就滿臉是笑。
旁人的客人和薛家的女眷們紛紛附和着說好聰明的孩子。
盛樂鈺不等老夫人問他,也學着哥哥的樣子給老夫人作揖:“老祖宗,我是鈺哥兒。”
奶聲奶氣,作揖又很不規範,惹得衆人鬨堂大笑,把盛樂鈺笑得愣住了,不知道爲何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