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醫學院裡的鬼

前言

每個學校裡都會流傳一些奇怪的故事。我們學校也不例外,而且往往比別的學校還要變本加厲。畢竟醫學院本來就是一個多事非的地方。從醫學產生、發展到現在。可以說是科學的發展史,也可以說是人類與神的戰爭史。人們現在從不否認醫學,卻又不敢否定神。而鬼神與醫學也成了近親,而作爲醫生,我們在故事中也常常在神與惡魔兩個急端中排徊。相對於其它鬼故事,人們也更願意相信有關醫院或者醫學院裡的鬼。現在的鬼故事與過去的傳說不同,現在的鬼故事的作者大多希望通過鬼這種精神產物來闡述對生命的豁達,我也不例外。在我寫的這幾個故事裡很少有讓你緊張得喘不過氣的感覺,更多的是讓你開心的笑。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在我們的心裡都曾經有一個鬼,它是善,是惡?是醜,是美都是由你自己決定的……

一 老二牀上的內褲

大學的時候,老二住在我的上鋪,是一個極邋遢的人。

老二其實長得還算不錯,做派也不錯,剛開學的時候相當受女生歡迎。只是人實在是太邋遢,以至於後來沒有女生敢靠近他。當初在沒有遇到他時,我認爲自己已經夠邋遢的了,可是比起他來,真是小巫見大巫。我只不過是有時會耍耍牀單翻過來調過去的小把戲,而老二從不鋪牀單,亦無被褥之分。哪個在身上,哪個爲被子。他的牀上什麼都有,從教課書到衛生紙。老二從來都是在牀上更衣,有一次從我頭上跳下來,腳上竟然已經穿好了皮鞋。問他,他告訴我上牀時忘了脫。更有一次在解剖學考試前,我看見他從被窩裡拿出一個扇面大小玻璃盒子,裡面放着的神經元標本。他一邊對着窗口外的陽光看着一邊又不知從何處扯出根油條大嚼。儼然是《歡樂英雄》中的王動,讓人神往。

寢室裡有了這樣的傢伙,衛生根本不可能達標。導員給我們寢室下了最後通碟,如果衛生再不達標,全寢室八個人都要通報批評。老大火了,要給老二好看。老二這才極不情願地收拾起他的牀。他往牀下扔着東西,我們幾個人就戴着醫用口罩還有塑膠手套在下面接着。十幾本小說、無數只襪子、灰色的白背心、硬硬的內褲還有幾根油條和半袋鹹菜以及一大堆的粘糊糊的衛生紙。我們強忍着噁心把這些扔進垃圾袋,老二還不時地回頭說着這個不能扔,那個還有用。過了好久,老二翻着自己的牀底,突然興奮地喊着。

內褲!!!

KAO,你這都扔了一堆。我們幾個一臉的不以爲然。

可是這條不是我的。老二回過頭來,神色十分興奮。他手指上挑着一條深紅色內褲。正面三角部分縷空,後面只有窄窄的一條。性感至極,是一條女人內褲。

老二一邊興奮地搖着手裡的內褲一邊說,我在牀板縫裡發現的。

這裡原來是女寢,當然可能有這些東西了。找到衛生巾也不至於這樣大驚小怪的呀。

看我們都在低頭收拾垃圾沒有什麼反應,老二失望地打開窗戶大聲喊着。

再見了,性感內褲。

第二天,我被對面牀的老三吵醒,只見他神色慌張指着我頭頂。我站起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老二坐在牀邊,拿着我們寢室八個人共用的大鏡子。他本來短髮,卻將鏡子放在盤着的腿上,然後左手慢慢從耳邊拂過,右手的梳子順着一直梳到胸前。明明是在梳空氣,卻好像他真的有齊胸長髮一般。好一會老二才放下梳子,左手扶腮對着鏡子左顧右盼,許久才長嘆了一聲。慢慢擡起眼皮,衝着我們柔聲說到,你們瞧着我做什麼?當時我們七個人都感覺背後一陣冷風。

老二從牀邊的梯子慢慢爬了下來,拿起桌上的水壺。

我已經打好水了,我用一壺洗衣服,剩下的給你們用吧。

走出門時,老二回頭對我們嫣然一笑。留下我們七個大老爺們傻在那裡。

在食堂遠遠看着老二用湯勺一口一口往嘴裡抿着大米粥,老大說,可能是由於收拾牀對老二的打擊太大了,所以會造成他心理失常最終表現出人格錯亂,也許等到衛生檢查以後恢復原狀就會好的。還好在課堂上除了猛記筆記和偶爾擡起頭與講藥理的胖老太太相視一笑以外,老二表現還都算正常。至少沒有別人查覺他的性格變異,這還是讓我們比較欣慰的。

可是回到寢室我們發現老二突然對眉清目秀的老五青睞有加。老二坐在老五的牀上說着不着邊際的話,還時不時拉拉老五的衣角,替老五撣去肩上的頭屑。老五哭喪着臉不停地用眼光詢問老大,老大隻是閉着眼不住地點頭,老五沒有辦法只好忍着。晚上熄燈前,老二竟然要爲老五洗腳。老五顫抖着將雙腳放進水盆,當老二用雙手輕輕撫摸着老五的雙腳時,老五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喊着老大,老大躺上牀上大喝一聲。

老五,忍!!!

我看見老五咬住了自己的枕巾。

我們以爲只要等到老二睡着了,一切也都會跟着告一段落,可是沒有想到事情發生的是那麼突然。半夜老五的一聲慘叫把我們驚醒,我們才意識到出事了。這時老二已經不在自己的牀上,他正與老五糾纏在老五的牀上。我們把他們拉開,老五一直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在一段時間裡我們幾個人一直都在懷疑老五已經被老二給侵犯了。等我們把他倆分開才發現老二近似乎裸體,光光的身子只穿着一條內褲,那條深紅色的女人內褲。

老大幾下子就把那條內褲從老二的身上給扯了下來,老二也跟着昏迷了過去。我們幾個看着那條內褲,然後一起找來剪子將那條內褲剪成了無數小片。第二天老二起牀時一臉的詫異。他小聲地對我說,老八,不知道爲什麼我昨天睡覺沒穿內褲。而且還做了個奇怪的夢,我變成一個女人,喜歡穿暴露的內衣。KAO,風騷極了。

二 老大的蘋果

老大是大連人,一身腱子肉。說起話來鏗鏘有力,極爲豪爽。

老大家裡承包着一個大果園,在瓦房店。聽說面山背海,景色非常不錯。可惜我們從來沒有去過,這不能不算我大學時代的一個遺憾。有一年十一放假,不知爲什麼老大竟然從家裡帶了一百多斤蘋果到學校。蘋果是用當時民工很時興的編子袋裝着,往牀下放時竟然快把整牀下面給佔滿了。我們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大往牀下塞着那袋龐然大物,老大弄好以後用毛巾用力擦着臉上的汗。

他爹個腿,門口守衛硬是不讓我進學校,不拿學生證他還真以爲我是民工呀。

他爹個腿,是老大的口頭禪,老大說相當於我們口中的“我KAO”。老大擦完了汗,就拿起了他桌上的大水碗。老大喝水極有特色,左手叉腰,右手拿起那快有一紮大的水碗。一揚脖不管裡面多少水都是一口喝光。喝完了水,老大一抿嘴大喝了一聲,走!逮飯去(大連話:吃飯去)!我們幾個都張着嘴,老大,不是吃蘋果嗎?

他爹個腿!老大極不情願地從牀上又拖出那個編子口袋。袋口用線纏着,他好不容易解開了,然後從裡面拿出七個蘋果。挨個扔到我們牀上,他爹個腿,不能再給了。走,逮飯去!

後來,我們終於知道爲什麼老大從家裡帶這麼多蘋果過來。只是因爲十一放假前,他與同桌聊天時對那女生說他家裡每年到十一都會從果園摘好多蘋果。那女生就順口說,不錯喲,你能回家給我帶幾個嗎?就這一句話,差點讓老大把他家果園子給搬了來。這些都是在他帶蘋果回來快一個星期以後我們才知道的,那天吃飯他喝多了,一句一個小蘭(老大同桌,他自己改的小名),你咋不跟我要蘋果吃呢?我們這才知道事情始末,這也才明白了爲什麼老大自己從來不吃那蘋果也不給我們吃,一天看着那蘋果抓心撓肝的。原來是愛情讓老大如此小氣,開始我們都在生老大的氣。KAO,帶這麼多蘋果回來就給我們七個兄弟一人一個,剩下都給那一個丫頭吃,這還不夠她吃到明年教師節的呀。可是看着老大痛苦的樣子,我們又不禁給他出主意。我們讓他自己去說,他說不好意思,那能主動給人家東西,那不明擺着對人家有意思嗎。我們又出主意,老大你應該旁敲側擊。讓我們告訴別的女生你帶蘋果回來了,一定有嘴饞的跟你要,到時候全班的女生都會知道你帶蘋果回來了。那你的小蘭不也就知道了。聽了這話,老大一下子從牀上跳起來。他爹個腿,就這麼辦。

從那以後,每天都會有女生到我們寢室來要蘋果。開始老大還會笑呵呵地解開那袋子給她們拿蘋果,然後我們也跟着能吃到幾個。可是不知爲什麼,他那個同桌小蘭就是不跟老大要這個蘋果。眼看着老大的蘋果只剩下半袋子了,老大拿蘋果時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到後來,不該來吃蘋果的女生都來過了,該來的那個卻始終沒有來。老大終於在一個晚上說,他爹個腿的,封袋子!除了她我這蘋果誰也不給了。

那一陣子,我們沒有什麼課。我開始懶得起牀,每天八點在他們走時囑咐他們幫我報個到,就在寢室裡睡起懶覺,一覺醒來就隨手拿本武俠小說來看。有一天看着看着,覺得餓了。在地上轉了幾圈,最終把目光落在老大牀下的蘋果袋子上。我費了很大勁才解開那繩子,拿出兩個蘋果,躺在牀上一邊看小說一邊吃蘋果,真是優哉優哉。

就這樣沒過幾天,突然一天晚上睡覺前,老大騰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從身下拿出蘋果袋子,把蘋果一個個放在牀上數着。最後擡起頭,陰沉沉地說,他爹個腿,真的少了。當時我躺在那心裡一激靈,KAO,老大不至於吧,竟然還去數袋子裡的蘋果。我一擡頭,正看見老大的眼眼。我連忙擺手,老大,我可沒吃你蘋果。說完我自己就後悔了。可是老大眼直直的,老八,我剛纔做了個夢。夢裡就有人說話。“吃蘋果吧,就吃兩個,你一個,我一個。”等我起來,一數蘋果真就少了兩個。聽他說完我的鼻子差點沒氣歪,我哼哼了兩聲就不理他了。剩下老大一個人在那裡愣神。

第二天,我又沒有去上課,屋子裡就算下我一個人。我閒得無聊,看着上鋪的牀板。我在想怎麼能從老大的袋子裡再拿出個蘋果呢?老大現在開始數蘋果了,我拿完他一定發現的。正想着,老大跟陣風似地衝了進來,二話沒說直奔着蘋果袋子去了。又是把袋子打開,把蘋果放在牀上一個一個數着。最後他癱在那,蘋果又少了兩個。

KAO,現在屋子裡就我一個人,老大你的意思就是我偷吃了唄。

老大聽我說完,走到我牀邊,老八你到底吃沒吃?樣子有點可怕,但是我也沒怕。本來今天就沒有吃過嘛,我說沒有。老大有點不相信,又問了我一遍。我一下子從牀上跳起來。老大你現在怎麼這樣!怎麼不信我?老大神色黯然,不是呀,老八,我剛纔上課時又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吃蘋果吧,就吃兩個,你一個,我一個。”結果我一回來就發現少兩個,我昨晚剛數完的呀。我以爲老大故弄玄虛,老大這次我幫你數着,看看明天還能少不。於是我和老大在他牀上一個一個的數着蘋果,26個。然後看着老大把袋子口紮緊,我拿起書,老大我跟你一起去上課,你應該放心了吧。

第三天,我還沒有睡醒,老大就把我叫了起來。那張臉比哭還難看,老八蘋果又少了兩個。什麼?我有點不信,和老大又數了一遍,果然只剩下24個。邪門了,這屋子裡就這麼點人,大家都一塊活動的呀。我看着老大,要不我們跟他們說說這事吧。老大一把拉住我的手,不行呀,老八這屋子裡除了我就你膽大了,你跟他們一說,老二、老六那樣的還不嚇瘋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又夢到有人說那句話了。我拍了拍老大肩膀,好吧,老大,今天晚上我和你看着,看看到底誰拿的蘋果。

那天晚上寢室熄了燈,我藉着月光看着老大全身僵硬地躺在那裡。眼睛睜着一眨不眨,看來老大受的刺激不輕。可是沒過多久,我就熬不住困睡了過去。等我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我看見老大坐在牀上,臉跟牆皮一個顏色。見我起牀,老大過來看着我說,老八要不我把這點蘋果給扔了吧。我站起來拍了拍胸脯,老大,這件事我一定幫你弄個水落石出,不就是22個蘋果嘛,今晚它一個也不能少。老大看着我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爲了不讓自己睡着,我拿着根針放在胳膊下,等我胳膊一沉針就會把我扎醒。就這樣,我終於熬到了夜裡三點多。我開始以爲不會發生什麼了,可是老大突然從牀上坐了起來。眼睛真勾勾的,我想叫他一聲,可是沒有叫出來。

老大從牀下拿出袋子,結開繩子。把蘋果一個一個放在牀上數着。我看着不禁要樂了出來,原來老大半夜起來就是爲了數蘋果,怕蘋果丟了。等老大數完,重新把蘋果放在袋子裡用繩子紮起來,我以爲他又會睡去。這時我去看見他從牀上拿起兩個蘋果放在自己手裡,嘴裡說着:“吃蘋果吧,就吃兩個。小蘭,你一個,我一個。”說完他就開始吃起蘋果。老大坐在黑暗中,咬蘋果的嘎吱聲聽起來是那麼恐怖。我貓在被窩裡一句話也不敢說,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幾乎是一夜沒睡,兩個眼睛裡佈滿了血絲。老大面對着我想要說什麼。我伸手不讓他說話,老大別說了,你拿出兩個蘋果,一會帶到教室去。我保證你今天晚上啥夢也不做了。老大看着我一臉的狐疑。結果我早飯都沒有吃,直接跑到小蘭她們寢室,找到小蘭我拜託她無論如何今天上課前一定要跟老大要一個蘋果吃。小蘭看着我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結果那天上課以後,老大再也沒有在夢裡聽到什麼了,他的蘋果也再沒有少過,因爲那天下午回來他就把蘋果全部分了出去,而且還特別多給了我兩個。

三 老八的夢

我在我們寢室排行老八,歲數最小,個子卻是最大。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喜歡醫學,當初爲什麼會考上這個學校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只不過是在報考自願寫着服從自願,結果就把我送到了醫學院。

我以爲自己根本不可能在這個醫學院念下去,因爲大學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我竟然有四科考試不及格。還好最後我用錢打通了關係,補考都及了格。不過對醫學已經是心灰意冷,所以從第二年開始我開始逃課。

那時白天大部分時光我都放在了牀上還有圖書館。後來我在圖書館四樓最裡面一排的書架上發現了幾本法醫書還有一大堆帶有圖例的醫學文獻,爲了這些我幾乎把大部分時間都放在了圖書館。結果大學幾年下來,我除了導員,唯一認識的幾個老師都是管理圖書館的。

平時不看書,考試前當然要臨時抱佛腳。晚上我也學着其它人去教室讀書,結果到了教室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看書的地方。大教室裡熙熙攘攘的人,看着就煩。小教室裡通常都是坐着成雙成對的人羣,你坐在前面看書,後面卻卿卿我我的總讓你感到渾身不自在,這也許是因爲我從來不在教室看書吧,我看其它人面對自習室裡的種種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在教學樓裡從一樓一直轉到了五樓,也沒有發現一個合適我看書的地方。終於在五樓的拐角,我看見了一個教室。要不是隱約看見有燈光,你根本不能發現那裡有一個教室。因爲在它前面的電教室在門前擺放着一個鞋架,把那教室完全給擋住了。

走進那教室,教室裡一個人沒有。我走到了教室最後的角落裡坐了下來。發現那教室裡的桌椅並不像別的教室裡是固定在地面上的。而是像我們在小學時候坐過的木頭桌椅,坐在上面,我興奮地搖來搖去。我很不喜歡坐固定桌椅,我喜歡坐在椅子上搖來搖去的感覺。桌子上很多灰,我從本子上扯了張紙,簡單地擦了擦,就拿起本書看了起來。

挺奇怪的,平時看什麼書都不困。但只要拿起醫學課本,我就會困。感覺看了還沒有十分鐘,我的眼皮就沉沉的擡不起來。沒辦法,我把書本放在胳膊下面便趴在課桌上睡了起來。

不久,我被一陣講課聲吵醒。擡頭一看,講臺前一個老太太正在講病理。可能是遇到夜大講課了吧,我沒有在意繼續躺着。突然感覺胳膊上有什麼東西在碰我,轉過頭看見一個女孩子手裡拿着根鉛筆,笑呵呵地看着我。

那女孩頭髮很長,卻梳着不合適宜的大辮子,身上的白襯衣也看着怪里怪氣的。她長得很漂亮,特別嘴角的一顆深紅色的痦子,在她抿嘴一笑時就消失在了那深深的酒窩裡。她一張嘴,就露出嘴裡的小兔牙。你有沒有什麼閒書看,這老太太講課太悶。

我搖了搖頭。她拿走了我身邊的紙,在上面寫着什麼。一會她把那紙遞給了我,上面寫着“你叫什麼名字?”我笑着用筆在紙上寫:“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女孩一皺鼻子,從我手裡搶過那張紙寫了兩個字——白露。

我小聲地念着,白露。女孩點點頭。我繼續說着,白天的露珠?女孩看着我,眼睛彎彎的,我們一起笑出了聲。這時前面講臺上的老太太停止了講話,用手指指着我們。你們兩個,不想聽課的話就請你們出去。白露一拉我袖子,走我們出去吧。有美人相伴,我當然願意。白露先走了出去,我把桌上的書往包裡一扔就跟着跑了出去。

走到外面,我卻沒有看到白露。我以爲她一定是躲在哪嚇我,我小心地往電教室走去,然後往前一跳。媽呀,守衛老頭一聲怪叫。你小子幹什麼呢?我衝他咧了下嘴,大爺,我玩呢。玩?玩什麼玩,要關門了。快給我下樓!才幾點呀就關門,我看了看錶。咦,竟然已經九點五十分了。我回手指着那教室,那邊還有夜大上課呢。老頭看着我神色十分奇怪,那邊是電教室關着門呢,裡面有一個小教室十年前就不用了。什麼?我往回跑去,電教室後面黑漆漆的說不出的可怕。我一路小跑回到寢室,躺在牀上我告訴自己,剛纔是做夢,一定是做夢。

考完試,迎接我們的是第一次假期實習。去哪所醫院都是我們自己抽籤決定,我和老五還有班上的兩個女生抽到的是一個相對偏僻些的醫院。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我們纔來到那醫院,教務課的同志把我們挨個送到各個科室。我是最後一個送到科室的,我剛進屋,一個大夫就迎了上來。

她長得很漂亮。短頭髮,聽診器掛在耳邊顯得十分的精神。只是白大衣已經掩蓋不住她隆起的腹部。

看着我怔在那裡,她對我說,小同學,不好意思。你也看到我的情況了,再有兩個星期我就要回家休息了。可是帶你的老師還沒有來,他去外地進修了,不過兩個星期以後會由他來帶你的。見我還不說話,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哎小同學,我們可是校友喔。你是九六屆的我是八六屆的。我叫白露。

我終於笑了笑說,白天的露珠?白露聽了呵呵笑了起來,她嘴角的那顆深紅色的痦子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深深的酒窩裡。

四 老五的籃球

老五愛打籃球,在剛開學第一天報道時我們就知道,因爲他是抱着籃球走進宿舍的。

老五的籃球打的很好。剛開學不久,我們寢室八個人就在操場裡四打四。結果球大部分都在他手裡,別看我個子最大但對於籃球一點都不感冒。有一次我們正在打球,旁邊走過來一個男人,他是校隊的。他指着我和老五問我們要不要進校隊。我很堅決地搖搖頭,老五看上去十分高興,卻最終是很猶豫地參加了校隊。從那以後,老五每天都十分努力的練球,可是人卻看上去越來越緊張。我們不知所以,等到第一次學校春季大賽他被隊長送了回來才知道。老五雖然球技不錯,可是卻無法上場比賽,因爲他的心理素質太差。上場半個小時,頻頻出現失誤犯規,最後竟然出現暈場。就這樣老五被校隊給開了。

這時老五纔對我們說,原來老五在小學六年級比賽時輸給了對手,是一個比他個子小的女孩。後來老五努力練球,可是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女孩了。從那以後老五就再也不敢參加比賽了,無論大小比賽,只要老五上場,他就會害怕。那種恐懼發自內心深處,站在球場中看見別人的眼光盯着自己,就會感覺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樣。這話是老五說的,他躺在牀上一邊哭着一邊說着,手裡卻還緊緊抱着那籃球。

從那以後,老五就更加孤僻了。每天都會練球到深夜,我們爲了減輕他的痛苦就去陪他練球,結果沒過兩天,就沒有人願意去了。誰也沒有他的體力好,跟他玩就像在玩命。而且用老五的話說,你們幾個玩籃球,簡直就是糟蹋籃球。索性我們晚上又開始各幹各的,只是老五每天總是在熄燈前幾分鐘從外面回來,把球往牀上一扔,跟着人在上面一躺。他沉重的喘息聲一直會持續到熄燈後。

這樣不行呀,老大喝完水碗裡的水說。老五這孩子,已經開始自閉了。得想辦法把他的注意力從籃球上轉移過來。老五一出去打球,我們幾個就在寢室裡瞎研究。最後,通過兩天的開會討論。我們決定幫老五找個女朋友,用女人的魅力把老五從籃球中拯救出來。那天晚上我們假裝無意問老五,來學校快一年了,有沒有喜歡的女人。老五坐在牀上環視我們,然後用鼻子哼了一聲。別跟我提女人,沒勁!敢情老五對女人也自閉,真是不好辦呀。 最終我們也只好放棄,由着老五自由發展了。

轉眼就到了秋天,天黑得越來越早。老五每天晚上依然還穿着他那件黑色小背心出去打球,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回來時,神情異常的興奮。他坐在牀上不停地喘息,過癮!我們這還是第一次看老五這麼高興呢,全都從牀上坐了起來。咋地了?老五擦了一把汗,晚上遇到了個人一起打球。切~~~我們幾個人又躺了下來。老五顯然還在回意剛纔的情景,他球打得賊好,小個不高,三分一投一個。見我們沒人理他,老五扁了扁嘴就躺下了。

第二天老五吃過飯就拿着球跑出了寢室,晚上回來還是一臉的興奮,躺在牀上一會就鼾聲如雷了。我們問老大,有個人陪着打球能興奮成這樣嗎?會不會老五因爲球的打擊已經變了……老大嘆了口氣,只要態度好就算改變性取向也行呀。是不是覺得醫學院的男生太八卦,沒錯,那你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第三天,發現老五不對勁的是住在他下鋪的老七。老七在水房裡拉住我們,唉,老五今天回來很早呀,我九點回來就發現他在牀上呢,而腦袋對着牆不知道怎麼了。老二一攤手,完了老五被甩了。老大手一揮,走回去問問老五。

老五在牀上背對着我們,肩頭不住的聳動。等我爬到上鋪去一看,才發現那傢伙抱着被正在偷笑。這下把我們嚇了一跳,老五不會是精神都有問題了吧。老五發現我們在盯着他看,不好意思地從牀上爬起來。我們問他怎麼了?老五摸着腦袋說,嘿嘿,我沒有想到她是女的。誰??就是和我打了兩天球的小楠。老大拿起手裡的水碗,老五怎麼回事,交待吧。

老五坐在牀上玩着手裡的球說,我前天不是遇到一個人和我一起打球嘛。今天我去操場也是在等他,因爲我從來沒有像和他在一起打球那麼舒服過。結果今天等了好一會,纔看見一個穿着裙子的女孩走到我身邊,看得我直髮愣。好半天她才說,怎麼不認得我了?我這才知道和我打了兩天球的人是女的。哇~~~~這時我的腦海裡一下子出現了黃蓉穿着綵衣站在船頭,岸上卻是傻傻的靖哥哥。我們幾個人一起爬到老五牀上,把他按在了那裡。說,打了兩天球怎麼會不知道她是女的呢?老五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每天都七點多才來,操場上都已經很黑了,我也只能看個大概,不過今天我和她在操場上聊天來着,我在路燈下看清楚了。她挺漂亮的。什麼!!!還挺漂亮!滿清十大酷刑斥候。我們開始折磨老五,還以爲你可憐沒人愛呢,沒想到不聲不響就找個紅顏來,你這不是氣我們嗎?

看着老五又拿着球假模假樣的走出寢室,我們幾個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重色輕友的傢伙,竟以我們不會玩球之名不讓我們去看那個小楠。老大一手叉腰,他爹個頭,走!不讓看咱們偷看去。七個人來到校園裡,隔着操場邊的幾棵大柳樹望操場裡的籃球場那邊望着。那時大約晚上八點多,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籃球場上早已經沒有了人,因爲深秋的晚上已經有了涼意。可是老五卻還是穿着那件小黑背心不斷地上藍、運球。我們盯了半天,不見老五口中的小楠出來。老五站在藍下打打停停,來回轉着圈,不知道搞什麼飛機。最後老六忍不住了,站出來大聲喊着老五的名字,老五看到我們就跑了過來。老六用胳膊肘捶了捶老五,你那個小楠呢?老五一臉的羞澀,回頭向操場指着,那不嘛。我們順着他的手指望去,藍球場上什麼也沒有,只是不遠處有一個路燈立在那裡。路燈的燈泡卻沒有亮,籃球場顯得有些陰深。老大說,老五走,不打球了。咱們出去喝酒去。然後老大深吸一口氣,問問你的小楠去不去。老五高興地答了一聲就跑了回去,等他回來時手裡拿着衣服和籃球,小楠說不去了,她說讓我們玩得好點。我們不禁又回頭望去,籃球場旁的路燈突然亮了起來,瞬間藍球場上全亮了起來。籃球場上一個人也沒有,可是老五依然向那裡揮動着手臂,臉上泛着笑容。

從外面回來,大家都有點喝高了。我問老五。你這幾天和你那小楠都聊什麼了?老五說,小楠說她很早以前就看見我在那裡打球,覺得我打得挺好的。老五嘿嘿笑了笑,小楠說她喜歡和我打球,她說每天都想和我在操場左邊第三個籃球架下打球。我們幾個人看着老五不說話,老五躺在那裡喃喃自語。老大瞪了我一眼不讓我再說話了。

一覺醒來,老大先找來了我。老八,你說老五是不是看見不乾淨的東西了。我點了點頭,那怎麼辦呢?我對老大說,要不我跟老五談談,然後每天晚上我們幾個人都去操場不管老五願不願意,不行的話,我再想招。那天上課上,我跑到老五的旁邊,老五,今天我聽個事。老五問我什麼事呀?你知道咱們學校爲什麼沒有女子籃球隊嗎?其實以前是有的,聽說幾年前有一個女生晚上在練球時突然跌倒竟然撞到了籃球架下的大石板,結果死掉了。別的年級還說那女的陰魂不散,天天晚上會到籃球場看別人打球呢。如果看到打的好的人就會走出來和那個人打球呢。我一口氣說完這些,我直嚥唾沫,結果老五一臉的不以爲然。沒辦法從那天起晚上,我們幾個人都跟着老五去了籃球場,打都打不走。當然從那以後小楠也沒有再出現了。

我們的舉動終於惹禍了老五,老五在球場上把籃球扔得老遠。你們有完沒完,以後少跟着我,說着就往寢室走着,我們撿了球趕緊跟了上去。當我們剛進入宿舍,老大從守衛屋窗口抓起一封信大聲地喊着,老五有你的信。

那信是用粉紅信封裝着的,上面工工整整地寫着老五的名字,下面的落款寫的卻是小楠。老五看信的時候,我們幾個人的腦袋也湊了過去。信很短,原來小楠並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她家就在我們學校附近。在寫完這封信以後小楠就去了美國,小楠說很高興在國內最後的日子可以遇到老五,可以和老五一起打籃球……

老五緊緊把信攥在手裡,他哭了。他一邊哭一邊喊着,小楠我知道你是鬼,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沒有腳的,我看見了。可是我不怕,你幹嗎還要走呢?我真的不怕呀。好久老五才停止了哭泣,一抽鼻子把那封信扔給了我,你寫的吧。我傻站在就知道張着嘴樂了。老五衝着我肩膀來了一下子,瞧你那字,跟狗啃似的。

在那一年學校秋季籃球聯賽,老五又回到了籃球隊。有一場比賽他一人就拿下了20多分,那時全場的女生都在喊着老五的名字。

五 老六的毛巾

老六很像女人,有着和女人一樣讓人厭惡的潔癖。

老六的人還算隨和,只要你不隨便去碰他的東西。記得剛開學時他特意和老大換了上鋪,我們以爲是他喜歡上鋪,其實只是老六不喜歡別人隨便坐在他牀上。有一次老二光着腳從他的牀上經過,老六就像瘋了一樣把老二從上鋪上給推了下來,而且還馬上把牀單換下來洗。當時弄得老二一臉尷尬,我們也是從那時起開始注意到老六的娘娘腔和潔癖。

老六說話細聲細氣,很少見他大聲講話,更不會說粗口,這是讓我們最無法忍受的。在寢室裡與我們聊天扯皮時他動不動就甩出一句“討厭”,弄得屋裡好像是在三九天打開了窗戶,每個人都一身雞皮疙瘩。

老六的課本都是用漂亮的掛曆紙包的書皮,稍微弄髒一點就撕掉重包。每次看着他咬着嘴脣認真包書皮的樣子,我都會湊過去。六哥,順便給俺的藥理書也包了吧。老六把身子一扭,去去,你的髒手可別碰我的書呀。

老六喜歡聽女孩子唱的歌,自己的牀上堆滿了當時流行的女生磁帶。從SOS到錦繡二重唱,範曉宣、張惠妹一個都不少。徐懷珏出道時正值我們大二,老六每天走進寢室時都哼着:“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我們早就習以爲常了,結果引來對門的一個BT天天扶着老六的牀頭和他竊竊私語。有一次我聽見那BT拿着一盤磁帶問老六,哎,你怎麼沒有楊鈺瑩的磁帶呢?老六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她臉那麼大,我纔不喜歡呢,這盤《短髮》我不能借你,我最喜歡樑永琪這張短頭髮的照片,我怕你給我弄髒了。

我們七個人都很少跟拿老六的東西用,一部分是因爲老六的潔癖,另一半是因爲老六的東西很少有適合我們老爺們用的。他把我們統一發放的被子換上了天藍色的被罩,被單上也印着可愛卡通形象,枕巾更是“卡哇依”的沒話說。我懷疑老六的內褲上也會有河馬頭像,可惜我從來沒有得到過證實。

老六最喜歡喝的飲料是高樂高,每次都是一邊用高樂高贈送的攪拌高輕輕攪着水杯裡的熱水一邊輕輕哼着高樂高的廣告歌。老六喝水時總是喜歡用雙手夾着水杯,一邊轉着一邊看着膝蓋上的小說,等到水杯裡的水涼下來,才一口一口地抿着水杯裡的水。老六喝水的時候握着水杯的右手小指高高翹起,一看到這情景,老大都瞪大了眼睛。老六瞧睢你那個鳥樣子,還蘭花指呢。你拿那麼大點的水碗喂貓喝水還差不多,你能不能老爺們一點。老六切了一聲不理老大,繼續玩着他手裡的杯子。那水杯是老六的至愛,他從來不敢放到桌子上,生怕我們的手碰到髒了他的茶杯。老六每次喝水時都要從鎖着的櫃子裡拿出茶杯仔細打玩半天。說實話那茶杯雖然很漂亮,是一個小巧的瓷質咖啡杯。杯子外面和杯蓋上還有漂亮的藍色條紋還有老六的星座圖案,可是那茶杯的顏色實在讓我們無法恭維,在下認爲上完幼兒園的孩子都不會喜歡那種顏色了。老六第一次拿出這杯子時,站在寢室中間大聲說,我事先聲明,誰敢動我的杯子,我就殺了他。結果我們七個人一齊回了老六一句——切!!!

老六有兩個至愛,一個是那水杯,另一個就是他的深色長絨毛巾。剛入校時老六就在牀頭拉上根鐵絲,然後從包裡拿出兩條一模一樣的深色長絨毛巾一左一右掛在上面。後來我們才知道同顏色同款式的毛巾老六竟然買了一打,老六說他從高中開始就只用這種毛巾了。老六是我是看見第一個晚上去水房洗漱的男生中唯一拿着兩條毛巾的人。每次走進水房,他的臉盆裡都一前一後放着兩條同樣手巾。一條洗臉用,一條洗腳用,真佩服他是怎麼分得清的。

老六每次去水房洗臉臉盆裡都放滿了瓶瓶罐罐,從洗臉用的洗面湯到護膚的面霜與晚霜。弄得老六洗個臉比我洗澡時間還長,真奇怪他臉上怎麼還是跟我一樣都是豆豆。我們晚上洗臉時都在水房胡鬧,閒着沒事就去泡老六。幾個人把老六圍了起來,XX(老六的名字),給我用點你的洗面奶吧。老六這時就會像專家一樣對着我們指指點點,你是油脂性皮膚得用輕爽型的;你臉上都是死皮要用磨砂的……老六讓我們張開手掌,然後自己拿起各種瓶子往我們手心裡倒洗面奶。一邊小心翼翼地倒着一邊還說,你們呀怎麼就不知道自己去買呢。夠了!不能再倒了,夠你洗的了。我們嘻嘻哈哈地往自己臉上胡亂塗着,結果等到老六自己洗完臉通常都已經是夜深人靜了。

等老六洗完臉回來寢室早已經熄燈了,老六總會從牀頭拿出一隻小手電站在鏡子前仔細地照着自己的小臉。每當照到得意之處都會情不自禁地用手輕撫臉頰,我們被他那手電晃得難受就會喊着,老六,行啦。夠漂亮啦。老六回首甩給我們一句“討厭”之後就哼着歌上牀去了。可是他上牀卻總不會安穩睡覺,他通常會玩他手巾玩上好一會。從掛線上把那手巾拿上拿下的,放在手裡疊來疊去。有一次我半夜起牀去上廁所,竟然看見老六還盤腿坐在牀上不聲不響地疊着他手裡的手巾。嚇得我哇哇怪叫,最後老大也正式警告老六,不許他再半夜起牀不去廁所玩手巾,弄得老六老大不樂意。

雖然老六的種種讓人難以接受,但我們並不是那麼討厭他。因爲無聊的大學生活裡有着這樣的朋友相伴就多了很多生氣,就比如老六每天早上起牀就會給我們唱“小小姑娘清早起牀,提着褲子去茅房。”很快就到了大三,我們換了宿舍。那是畢業班才住的小宿舍樓,因爲樓的位置很特殊,所以醫學院畢業班的人才敢去住。因爲它左臨解剖實驗室,右臨學校的動物養殖基地。換句話說,我們左面睡着屍體,右面睡着無數的白鼠、兔子,還有二十幾只狗和一隻羊!?爲了讓我們好好安住在這樣的宿舍裡面,學校給我們畢業生提供了常明燈還有二十四小時的電力供應。反正我們也是天天和屍體和動物打交道,住在那裡天不管地不管倒也活得十分逍遙。那狗圈和羊圈就在我們水房的窗戶下面,每天我們早起第一個都要跟他們打招呼。住在我對面的一個學長告訴我們,樓下的狗極其聰明,只要他一拿起吉他,下面的狗就叫。結果聽了學長的吉他,我們相信就算狗不叫,我們也得痛苦的大叫。狗叫往往比人言還有效。

這下最高興的就是老六了,他再也不能着急洗臉了。他每天深夜都泡在水房裡,洗臉洗上了癮。那時我們也開始實習,不用早起做操就沒有人懶得理他是否半夜開燈照鏡子了。如果不是他開始丟手巾,也許老六到畢業時還會每天洗臉到深夜呢。老六第一次丟手巾是搬進新宿舍的頭一個月裡,他像往常一樣拿着兩條手巾去水房洗臉。洗臉的時候老六就把擦腳的那條手巾掛在了旁邊的水龍頭上,結果等他洗完腳時才發現那條手巾沒有了。他在水房裡愣了好久,最後確定自己忘了拿那條手巾,然後老六就顛走着腳踩着拖鞋走回了寢室。到了寢室他才知道那條手巾是真的丟了,他一屁股坐在牀上不再說話。我們問他怎麼了,他告訴了我們。我們怪他大驚小怪,說他一定是不小心把手巾掉到了窗戶外面。老六聽了也覺得有點道理,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從外面跑回到寢室,原來他早早起來就去了水房,他說不論窗臺還是窗戶外面都看不到他的手巾。我隨口說被撿破爛的大媽撿走了,老六氣得直跺腳,那下面是羊圈,撿破壞的哪會去那呀。可是沒辦法,手巾沒有了,腳還是得洗呀。他又重新拿出了一條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手巾,結果當天晚上老六像見鬼了一樣跑進了屋,他手裡揚着那條手巾。

我的手巾又丟了!

我們笑他是不是傻了,手裡不是拿着手巾呢嗎?老六說這個是擦臉的手巾,擦腳的那個又不見了。我們幾個也跑到水房裡看了半天,可就是找不到他的手巾。我們問老六最近在醫院實習是不是太累啦?老六哭喪着臉,我的精神沒有問題,我的手巾是真的丟了。那好吧,我們幾個決定幫他偵察。第三天晚上,我們等到老六平時去洗臉的時候。讓老六先進了水房,然後我們幾個躲在了水房的外面。那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水房裡只有老六一個人。老六像平常一樣把臉盆裡的洗面奶瓶子挨個放在水池沿上,然後顫抖着把手巾掛在旁邊的手龍頭上。老六嘴裡哼着歌,我們知道那是他在給自己壯膽的,可是那歌聲都抖得不成調子了。我個子高,透過水房門玻璃往裡面看,老六一邊洗臉一邊歪着頭看着旁邊水龍頭上的手巾。突然老六大叫一聲從小房裡跑了出來,水房的門好險打到我的臉。我們跟着跑回屋,問老六怎麼了。老六把腦袋壓在被子裡,一句話不說。沒辦法,我們重新回到水房想幫他把臉盆拿回來,可是等到我們到了水房時才發現老六的手巾真的沒有了。

就這樣老六不敢再在住在那個寢室裡了,他跑到醫院裡住再沒有回來,一直到了畢業。從那時起我就很少看到老六了,除了畢業前的幾次見面。那時很忙也沒有機會與他說什麼話,最近一次知道老六的消息是在搜狐上的同學錄。老六留言說他已經開始戀愛了,對方是一個很潑辣的女護士。當然這潑辣也是老六自己說的,老六在留言薄上說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吃麥當勞時從來不記得洗手。還是護士呢,一點都不女孩子,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是老六的原話。

其實看到這我纔想起來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他後來我知道的事情。就在他的手巾丟了以後不到一個星期。我們水房下面養的那隻羊突然患了腸梗阻,這是承包照顧那隻羊的幾個學長告訴我的。他們讓我幫他們給那隻羊做個手術,麻醉完以後,學長們就跟我嘮嘮叨叨。我們的學生就是沒有公德心,什麼東西都往窗戶外面,羊是見什麼吃什麼。喝點洗髮露就當洗胃還算不上什麼,上次就有一個傢伙把穿破的內褲扔到了羊圈裡,結果這隻老羊也腸梗阻了三天,最後還是給的開塞露才拉出來的。這一次又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呢。學長一邊說着一邊從羊胃裡掏出一團東西,很眼熟的東西。

墨綠色長絨裡嵌着藍色小花,三條一模一樣的手巾糾纏在一起。學長用戴着手套的手挑着那團手巾,KAO,誰呀用這個色的手巾,羊看了還不當草墊子給吃啦。

六 老三的詩

老三有點瘦,有着詩人所共有的憂鬱與神經質。

在我們寢室裡只有我和老三最愛看書。我是什麼書都看,除了人物傳記與詩集。而老三正好相反,他只喜歡看這兩樣東西。所以我們每天晚上都躺在牀上看自己書,卻從不交換。我認爲看書是很自我的事,書中的東西只有自己慢慢玩味。而老三卻又是與我相左,他每讀到讓自己感動的地方必定要吵吵嚷嚷一番。他總是一臉興奮地從牀上坐起來,來!寢室裡的兄弟,讓我給大家讀段東西。它一定讓你感到熱血澎湃。然後就徑自讀了起來,結果通常都不會達到他所期望的效果。因爲我根本不會聽他讀的蹩腳詩,而屋子裡的其它人好像都不會聽懂。所以讀完經常是屋子裡人該幹嘛幹嘛,只有老六在旁邊訕訕地說,三哥,我沒有聽懂你再給我讀一遍吧。弄得老三好不無趣。漸漸老三再也不給我們讀那些東西,而是把它們記在一個大大的日記本里了。

老三與老大還有老二都是來自農村,剛來學校時也是一樣樸素的衣着、濃濃的口音。可是老大老二毫不在意,和他們生活了一段時間就感覺到他們所特有的豪爽。可是老三卻是十分在意這些,從入校起就努力去除口音、改變自己的穿着。其實根本沒有人注意他家庭出身是否貧農,只是老三自己對此極爲敏感而且內心深處有着深深的自卑。聊天時經常會冒出一句“你不就是想說我農民嗎,我本來就是農民。”讓人感覺極其不好,所以我基本不怎麼和他說話。

老三即使對待女同學也是保持這種“農民”狀態,所以他在女生中人緣並不好。其實老三長得還不錯,聽說剛入校時班裡女生公認的兩個長得不錯的男孩裡就有他一個,當然另一個更出色那就是我。老三隻比我矮一點點,偏分頭從來都一絲不苟,一幅深度眼鏡下是雙因深邃而不停眨動的眼。老三的穿着也是異常的一絲不苟,他是我們寢室裡除了老六以外唯一喜歡穿白襯衣男孩。五六月的醫學院裡,你經常會看到這樣的少年。一件無塵的白色襯衣、筆直的黑色西褲;頭髮在微風中不搖不擺,倔強的嘴角沒有一絲微笑;蒼白的手掌中捧着如同字典般厚的詩集。他總是低着頭走路,嘴裡唸唸有詞,表情卻是凝重並痛苦着。他走的是那樣的旁若無人,以至於別人根本無法注意到他。唉,這就是我們寢室的老三,一個患着青春期內分泌紊亂綜合症的老三。

老三極其期待愛情,這一定與他每天都看那個狗屁愛情詩選有關。這是有一次我偷翻他的大日記本時發現的,日記本上的老三的字十分公整,凡是有“愛”、“情”、“親”一類的字眼老三都會用紅筆小心地勾畫着,然後在下面寫着自己的感受。語言大膽熱情、真摯無比,竟然讓我這麼厚臉皮的人也臉紅起來,因爲我發現他竟然在暗戀着我們的英語老師。

我知道老三正處思春期,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喜歡我們的英語老師,這真的讓我跌破眼鏡。因爲那個英語老師除了胸部大的可圈可點以外再沒有一點出衆的,沒有想到竟然讓老三如此迷戀。“我喜歡您的一顰一笑,喜歡您的一舉一動,您站在講堂時的樣子讓我愛無法停止,只希望現在的課堂裡只有我和您,讓我們關在這愛的課堂裡一生一世吧。”我第一次發現老三的文筆還不錯呢,雖然他沒有點明這個“您”是我們的英語老師,但是想想教我們課的除了英語老師是個年輕女性以外就再也沒有五十歲以下的女性了。

我只看過那日記本一次,那是老三忘了帶在身邊。那個日記本是老三的*,每天都被老三緊緊抓在手裡。自從看了老三的日記,我就開始對老三有了極大的興趣。對此不可不說我的趣味有些低俗下流,因爲我喜歡窺視別人的內心。看不到老三的日記,我反而失落了起來。每天坐在課堂上看着英語老師那誇張的胸部,我就會惶惶忽忽。結果被我那鬼異目光弄亂的不只英語老師一個人,老三經常在英語老師頻頻與我對視時狠狠地瞪我,我更讓我確定老三是喜歡英語老師的。有時我也會被英語老師那若即若離的目光搞得心亂亂的,原來那英語老師不光胸部大,眼睛也是極大。睫毛閃動下那雙黑漆漆眼睛似乎在對我傾訴些什麼,那張如同山東烙餅似的大臉也一下子變得生動了起來。結果那年夏天我與老三一起因爲春青躁動而暴走,我開始逃課,而老三難熬內心的苦悶也加入了學校裡的文學社。

老三的詩開始頻頻出現在校報上,很快我們學校裡的女生也開始注意到這個詩人。因爲老三寫的都是情詩,詩裡傾訴的全都是老三的思戀之情,所以很多女生都追問他詩中那朵玫瑰所指是誰,而老三一直保持着他酷酷的沉默。我在圖書館裡的校報上也看到過老三的詩,酸得可以。

深藍玫瑰

在我心中

盛開着一朵玫瑰

如同大海般深邃

我想我快要迷失

在那藍色的花蕊 (節選自老三情詩《深藍玫瑰》第一章第三節)

從那時就已經可以看出,老三有寫情色小說的天賦。而我現在可以寫出這麼亂七八糟的故事與大學是有很大關係的,只不過在那時我一個字不寫,卻是滿肚子壞心眼子。雖然老三發表在校報上的情詩都是藏頭露尾的,但我卻知道他是爲誰。有一天晚上老六拿着校報用情地讀着老三的詩,那聲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母雞。讀完以後老六興奮地高叫,三哥你的詩寫得太好了,是不是寫給文學社裡的女生的。老三躺在牀上閉着雙眼,神采飛揚的樣子讓我懷疑他正在與英語老師神交。就我們社裡那幾個女的,真是俗不可耐!我也見過文學社的那幾個女生,如果俗雅的標準是以爲胸部來衡量的話,那我們的英語老師還真算得上高雅中的高雅。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英語老師了。我天天不是在外面玩電子遊戲就是泡圖書館,就是同寢室裡的人見到我也僅限於早晚。再次見識到英語老師的高雅已經是快要期未考試了,我們寢室八個人一起出去喝酒,八個人並排走在校園裡,迎面就撞見了英語老師。她穿着一步裙,上身的那對傲人的“高雅”被包裹在粉紅色小領襯衣裡。英語老師衝着我們闊步走來,胸部也跟着一搖一晃。我們都情不自禁地站了下來,老三更是老遠就喊,X老師好。英語老師一一跟我們打着招呼,因爲好久沒有去上英語課,我躲在別人身後不去跟她打招呼,可是還是被英語老師一眼就看到了。哎,你也是我們班的吧。最近怎麼沒有來上課?我支支吾吾地說自己病了。她打斷了我的話,下節課你得來,要不然你考試就要小心了。英語老師說這話時語氣輕鬆、嘴角上揚,弄得我頭直暈,等我清醒過來發現老三的臉都綠了。

沒辦法,英語課是怎麼也得上了。我坐在課堂上扶着腮幫子發呆,英語老師上課時就像《動物世界》裡發情的母鹿一樣在課桌間跑來跳去,我根本沒有辦法看小說。我歪着頭正看見老三,老三的目光就像想要抓住獵物的獅子一樣兇猛,緊緊盯着英語老師,我看了不禁想笑。英語老師在經過我身邊時突然身子猛轉了九十度,手中的書一拍我的頭。你說,這道題選什麼?我擡起頭,正迎上那對洶涌澎湃的胸部。我根本不知道英語老師在講什麼,站起來就跟她有一句沒有一句地打着哈哈,也不知我說了什麼句,英語老師笑得花枝亂顫,她又用書拍了拍我的頭。你快坐下吧,胡說八道。來,誰知道答案告訴我。還沒等我坐下,老三就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他那雙小眼睛緊緊盯着我和英語老師,好久都沒有說話。英語老師看着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我站在那裡也忘了坐下。老三慢慢轉着頭環視了課堂一週,然後重新把目光放在英語老師臉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全班一下子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盯着老三看。要不是看老三的臉色跟死了親戚一樣難看,我一定會大笑。我躲在英語老師後面,我看見英語老師臉紅紅的,胸部緊張地一起一伏的。更可怕的是老三馬上又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看着自己手裡的英語書,弄得英語老師站在那動都不敢動,班裡其它人都小心地用眼瞟着老三。有些女生一邊回頭一邊用手緊緊捂着自己的胸口,生怕看到老三變成可怕的怪物。我看英語老師跟木頭人似的,就在她後面輕輕碰了她一下,老師下課了。這時英語老師身子一顫用力噓了口氣。

同學們下課了。

班裡的同學都急忙跑出課堂,就連老大他們都沒有回頭叫我們,看來他們都受驚不小。英語老師慢慢走回課桌整理着自己東西,她一遍一遍打開夾子又合上,顯然是還沒有從剛纔的事情中走出來。老三卻還是筆直地坐在那,仔細地看着手裡的英語書,根本就沒有要走的意思。等我突然意識到的時候,班裡只有我們三個人了。我連忙站了起來,當我走到門口時,老三叫了我一聲,我沒有理他就走出教室。剛走出教室老三就從身後拉住了我,咬牙切齒地說,老八你怎麼能這樣?我怎麼了?我不想和老三說什麼。結果老三竟然想拉我的領子,他個子沒有高,力氣也沒有我大,奇怪他在農村是不是不幹一點活。我隨便一甩手,老三就踉蹌着差點沒有跌倒,可是他的手卻沒有鬆開,結果人卻是半倚在我的身上。英語老師正好從教室裡走出來,看到這情形嚇得啊地叫了一聲。老三看都沒看英語老師一眼就沒有好氣地說,你看什麼看?英語老師嚇得跑了起來,那樣子活像某種受到驚嚇的動物。我不耐煩把老三推到牆角,老三你少來勁,我怎麼你了?老三不說話,蹲在那哽咽了起來。被他這一鬧,我也莫明其妙煩躁了起來。KAO,怎麼弄得跟三角關係似的,有我什麼事呀。

晚上寢室裡的氣氛異常緊張,全寢室的人都在看着老三,我還像平時一樣坐在牀上看着小說。老三一聲不響地躺在牀上,雙手平放胸前,一雙小眼真盯着頭上的牀板。老大偷偷問我,老八,老三這是咋啦?他上午是怎麼回事呀。我眼皮都不擡,誰知道?老三一句話也不說,原來他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發現老三還在躺着。他穿着昨天的衣服,雙手平放胸前,好像從昨晚就從來沒有動彈過一樣。我害怕他會精神失常,就叫醒老大和其它兄弟。大家圍着老三沒有一點辦法,老三突然張開眼睛,我們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老三奇怪地看着我們,你們幹嗎呢?再不去上課就晚了。他破天荒地還衝我笑了笑,我發現那天他上課時沒有帶着他的日記本。

結果那天沒有來上課的只有我們的英語老師,代課的老師說她今天病得很厲害。女生們卻說昨晚老師宿舍那邊好像鬧鬼了,聽說有人半夜尖叫好像就是英語老師。我們大聲說着英語老師的名字,而老三卻笑呵呵地聽着不說一句話。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發現老三與以前不一樣了。他人變得隨和起來,對於以前的事再也不提一句。每天跟我們大家都有說有笑的,也再也看不到他拿着那本厚厚的詩集了。我悄悄地從他牀下拿出那本日記本,卻是空白沒有一個字了。不過發生改變的不止老三一個人,英語老師也變了好多。她病好了以後就不再教我們班了,有幾次我在校園裡遇到她,她都遠遠地避開了我,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我也沒有太在意。那年暑假我很早就回到了學校,因爲有一科補考。正好是英語老師監堂,她走過我身邊時,輕輕遞過一旁同學扔在地上的手條。我衝她笑了,她也笑了。

補考完以後我和她走在校園了,她有意無意地與我拉開了一點距離。眼看走到了宿舍門口,英語老師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回過頭,我看見她的臉上有着很奇怪的表情。

你和XX(老三的名字)是那個嗎?

哪個?我沒明白她的話。

英語老師低着頭說,那天XX唸的詩是因爲你吧,我走出教室還看見你們抱在一起呢。當時把我嚇壞了,沒想到你們才比我小二三歲竟然這麼開放。

我不知道現在應該有什麼反應只好張着嘴不說話,英語老師以爲我已經默認了。她突然鬆了口氣,其實我挺喜歡你的,是真的。我特別喜歡看你上課不認真的樣子,一見你吊兒朗當的樣子,我就想管你。沒想到你竟然是……

那時正值中午時分,英語老師與我站在校園裡的樹林裡。她低頭細語,我倚樹而立。兩個人看起來是那麼和諧,我笑了。

因爲英語老師繼續說着,其實我挺怕XX的,他上課時總盯着我看,眼神可嚇人了。他一定是看我總看你所以就恨我。還有你不知道,就是那天晚上,我半夜一睜眼就看見他站在我屋裡。我嚇得想叫可是怎麼也叫不出聲,身子像是被什麼壓着似的。他看也不看我就開始唸詩,我躺在牀上聽着他念了半天,等到我叫救命時才發現屋子裡只有我自己……

她說得煞有其事,弄得我都懷疑她被老三鬼上身了。不過因爲某種原因我沒有告訴她我和老三不是同志,更沒有告訴她其實老三喜歡的是她,那一次我補考順利通過,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英語老師以後就再沒有跟我說過話,聽說她不久就愛上了我們的體育老師,那個肱二頭肌異常發達的農民。

老三再也沒有寫過詩,過了夏天不久他就與旁邊學校的筆友確定了戀愛關係。當他把她領到我們寢室時,我發現那個平庸的女孩有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和一對豐滿的胸部。

後來老三在畢業酒會時喝高了,那是他第一次喝高。他拉着我的手說,老八,我在大學裡幹了兩件挺沒勁的事。第一件就是那天英語課後對你發脾氣,老八你可能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實話跟你說我喜歡英語老師,那天晚上我就偷偷從窗戶爬進了她寢室。這就是我幹得第二件傻事,我把我爲她寫的詩都給她念了一遍。可是當時我藉着月光一看,當時她臉嚇得跟紫茄子一個色,要多看有多難看。當時我他媽的就後悔了,我怎麼喜歡上這個女人了呢……

七 老四的鬍子

老四是一個標準大學生,標準的意思是隻要大學生應該乾的他一樣不落。

其實說起來,每個人剛上大學時都會有個目標吧。可惜我在大學期間正是我最混沌的時期,每天除了睡覺看小說剩下的就是無所事事。老四則不同,他剛入校時就信誓旦旦。大一拿獎學金,大二進學生會,大三交女朋友。我們問他爲什麼要在畢業那年才交女朋友。老四告訴我們,他不希望在大學投入太多感情,如果只有一年感情在畢業時就會很輕鬆地分手。對於老四的這種調調,老大隻有一句話,他爹個腿,你這種人咋學了醫呢?

沒有想到老四真的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步有條不紊地做着。大一時早起晚睡,學習時連頭都不會擡。第一次考試時竟然在廁所裡看了一夜書,弄得同樓的人以爲廁所鬧鬼。你有沒有試過半夜上廁所時聽到旁邊的蹲位裡有人在背名詞解釋?有個學長氣得把他從廁所裡趕了出來,聽說學長小解時正聽到老四在旁邊背男性尿道的三個生理彎曲位置,硬是把學長的尿憋在了第二個生理彎曲撒不出來。

就這樣,老四在第一學年裡順利拿到獎學金。看着他盤腿坐在牀上數錢我就渾身不自在,我走過去對他說,老四你知不知道你這錢從哪來的?老四搖了搖頭,我掰開手指給他算着。你看,我們班專業特殊,我們班的獎學金也都是獨立算的。你拿的三等獎學金有五百塊錢吧,而我一下子補考四科,一科一百也有四百塊錢了。我大概算了算我們班今年補考錢正好與給你們發獎學金的錢數相當,所以你們的獎學金其實就是我的血汗錢。聽了我的話老四緊緊握住他的錢生怕我搶了去。說來氣人,從一等獎學金到三等獎學金我們寢室一下子得了四個。弄得別的寢室都叫我們寢室是“獎學金專業寢室”,想想他們手裡鈔票有我的補考費我就特別窩火,他們用獎學金請客吃飯也讓我吃得沒有一點味道。

話有點遠了,再說老四大二參加學生會選舉吧。老四是最後一個進行講演的,看着前面的人老四不斷地流着汗。怎麼辦呀,怎麼誰都說“相信我,沒錯的!”老四在寢室裡練了好幾遍的演講詞的結束語被前面所有人都演繹了一遍,這也沒辦法,只能說廣告的力量是強大的。看着他愁眉苦臉的,我笑着對他說。老四你到結尾時就喊“沒有錯,請相信我。”老四沒說話,但臉上滿是餿主意的表情。結果他站在演講臺上第一句就喊,沒有錯!一嗓子讓下面所有人都愣了神,老四把硬得跟棍子似的胳膊一擺,請相信我!結果老四在臺上憋了半分鐘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可是在他灰溜溜地走下臺時。下面先是鬨堂大笑隨後卻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等學生會主席走上臺時,那個傢伙興奮地臉上的春青豆都是紫紅色的。多麼讓人振奮的話語,XX同學(老四的名字)一句話就將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抓住了……就這樣老四進入了學生會,現在我已經想不起他當時的部門與職務了,只是還記他每天忙得跟發情的狗一樣。

藉着學生會的工作,老四認識了學校時的很多人。由於他爲人熱情、誠懇,在那些人當中相當吃得開。學長學姐都學弟長學弟短,而在學弟學妹當中又是學長長學長短的。可是在我看來他還是像狗,這可能與我的爲人有關。我的脊柱有問題,經常直直的彎不了腰,所以我總是看不到我眼皮下的人。而我身高一米八六,在我們學校沒有人可以與我平視,說白了我誰也瞧不起。而老四對每個人都是熱情有加,天天把一些人叫到寢室裡說長論短。他們在一起談工作,談學習,可是每次最後都會將話題轉移到女人上。我這才明白老四進入學生會的真正目的,他不斷與學長切磋,最終老四決定爲了泡妞學吉它。

老四是在大二進入學生會不久就買的吉它,也是因爲他買了吉它。我不得不每晚從寢室出去玩電子遊戲或者在操場裡發呆。老四練吉它時聲勢及其浩大,一屋子的學長學弟,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把吉它,從我們寢室裡傳出的彈棉花的聲音就連樓下傳達室都能聽得到。老四卻爲自己的琴技的一日千里而欣喜不已,經常在寢室熄燈時從牀上一躍而起,兄弟們,我給你們彈一曲。初秋的夜晚我們睡覺時都不關門,只要老四一彈琴,就會有東西不斷從對面飛進來。有一次老四毫不在乎地在炮彈攻擊下堅持自彈自唱完了《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結果睡在他上鋪老三激動地熱淚迎框,老四你想咒我死也不用這樣吧。第二天早晨,對面寢室的八個人依次到我們寢室來取拖鞋。揹着老四他們對我們說,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們不能讓他用琴絃謀殺我們呀,乾脆我們讓他去對面師範學院去彈吧。

對面的師範學院的女生比我們學院所有的學生人數還要多兩倍,在師範學院晚上時常可以看見興奮的公青蛙們在母青蛙的寢室樓下不停地哇哇叫着,從樓上偶爾也會傳來一聲母青蛙尖亮的迴應。常有多情者在晚上坐在師範學院的操場上彈着吉它,那已經成了師範學院的經典。結果當我們把這些告訴老四以後,老四當晚就去了師範學院。我們不敢跟着去,只好遠遠地看着。只見師範學院操場上紅旗飄飄,人頭攢動。老四挑看臺的高處坐好,調了調了音。老四伴着琴音高聲唱起了《流浪歌手的情人》,隔着八百米我們就看到有一羣女生先是像綠頭蒼蠅看到爛柿子一樣把老四圍了起來。可是歌聲一響。人羣瞬間消失。我分明看到操場上中現了一個大大的“轟”字,極卡通的效果。而老四的歌聲在夜風中一點點顫抖,直至走音……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牀上。眼睛都在盯着老四。老四卻盯着自己的雙手,好半天才從手上轉移到鏡子裡自己。看了許久,老四用雙手抓起自己的頭髮使勁向後拽着,你們說是不是我留了長頭髮會好些。老大嘆了口氣,老四呀,其實彈琴彈的好不好跟頭髮長短是沒什麼關係地。老四不說話,還是使勁拽着自己的頭髮。可是就在熄燈睡覺時老四冒出了一句,我彈不好吉它就不剃鬍子!

老四所謂的鬍子不過是他嘴邊的那層軟毛,我們寢室裡的所有人都是在進入大學裡開始刮鬍子的,這可能是當作成熟的一種表現吧。可是老四卻一直不肯剃,他說只有交上女朋友才能剃那層軟毛,那才代表他真正成熟了。言下之意他彈不好吉它就不交女朋友。在我看來老四第一次剃鬍子的意義並不亞於處女*,他學吉它是爲了泡妞,剃鬍子也是爲了女人。如今他卻爲吉它而不剃鬍子,最後就好像女人保守貞潔卻不是爲了男人一樣好笑。我們也懶得勸老四了,反正老四自己說過要到大三才交女朋友。結果老四作爲學生會幹部真的每天都帶着那嘴象徵不成熟的小鬍子出門,竟然很快就讓不少女生認識了他。可惜有一半以上處女成爲女人都不是出於自願,不知道老四爲了吉它會保守多久自己鬍子的貞潔。因爲有一個女人開始走進老四的生活。

那個女孩是學生會的幹事,小我們一年級。天天膩在老四身邊,聽老四說話時歪着頭一臉地崇拜。我看得出老四開始有點暈乎乎的了。有一天晚上,我們全在寢室裡。那個女孩來找老四,看到老四的牀上掛着吉它。她嗖的一聲跳上老四的牀,輕輕摸着吉它大聲叫着,學長你會彈吉它!老四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女孩一聲尖叫把吉它塞到了老四懷裡,學長給我彈一個吧。其實從師範學院回來以後老四很少在寢室裡彈吉它了,他練吉它都會跑到操場去。聽了女孩的請求老四用詢問地眼光看了看我們,我們回了他個默許的眼神。老四就一本正經地彈了起來。老四這次彈得很用情,看得出他還是喜歡在寢室裡彈吉它。那個女孩聽老四彈吉它時脫掉了自己的涼鞋,兩個腳跟踏着老四的牀沿,裙角散在牀沿,雙手抱着小象一般可愛的胖腿,頭枕着膝蓋歪着頭看着老四的臉,嘴裡輕輕和着老四的吉它。可能是老四也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結果經常彈錯音,可就是這樣。那女孩還是一臉朦朧地說,學長你彈得真好。女孩走了以後,老大在牀上對老四說,老四呀,這小蘋果不錯。老大形容女生十分有趣,都是以他家果園裡的水果。而在大連人看來蘋果就是最好的水果,老大說那個女孩雖然不是紅富士但比國光強,應該算是紅玉蘋果。我記得老大三年醫學院好像沒有評論過誰是紅富士,聽說他畢業後回到大連的醫院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大果園。呵呵。老二也跟着說,那女孩不錯就憑她在男生寢室敢那麼坐着,而且內褲上還有小豬頭就更說明她的清純可愛了。其實除了老四自己以外,我們都看到了那個可愛的小豬頭。我們也都認爲那個小紅玉蘋果很不錯,老四聽了嘿嘿笑着問我們,那我吉它彈得怎麼樣,有進步沒?我們七個人聽了,又開始各幹各的不回答老四。

紅玉蘋果從那天開始,沒事就往我們寢室跑。因爲她每次都帶來瓜子花生,小嘴還極甜。很快我們寢室的人都喜歡上她,同樣老四更喜歡。雖然紅玉蘋果每次來除了和老四談工作就是聽老四彈吉它,而彈的曲目也很快就從校園民謠傳移到露骨的情歌。可是老四就是不去捅破那層窗紙,我們都說他,老四你這是爲啥呀,你不就想在大學裡交女朋友嗎。老四說,一來現還是在大二,時機還不成熟。二來我的吉它不還沒有練好。其實老四自己現在已經亂得一塌糊塗,我們都知道。紅玉蘋果一來,他那小鬍子下面的嘴就不好使。這我們都看得見。

終於老四決定向紅玉蘋果表白了,而且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因爲週末紅玉蘋果的同寢室的人都要回家,紅玉蘋果希望我們能去她寢室陪她。雖然紅玉蘋果跟我們說時說得大義凜然,要我們全寢室八個人都過去,還說招待整晚的水果與零食。但我們還是知道她只是希望老四去,看人家女孩子如此真摯大膽,我們實在沒有道理去當幾千度的大燈泡。紅玉蘋果走後,我們又開始做老四的工作。老大先是語重心長,老四呀,這女孩不錯。爲了這次機會一定是下了不少功夫呀,把全寢室的人都攆回家了,還說自己寢室弄鬼一個人害怕。你說說,讓我們學醫的人撒這樣的謊容易嗎?這不都是爲了你嗎?老六也說,四哥,到時候咱們全寢室爲了你的幸福在週末那天一定集體消失,你就大膽幹吧。老四躺牀上笑嘻嘻地不說話,但表情顯然是已經決定了。這時老二從牀上扔給他一隻塑膠手套。老二,你幹什麼呀?老二沉重地嘆了口氣,唉,到時候你們孤男寡女的萬一要把持不住怎麼辦,一定要注意安全。可惜你二哥也沒有經驗,不能給你什麼好東西,你把手套剪剪湊合用吧。我們一陣狂笑,不過笑後也不禁在想他倆不會真的發生什麼吧。

醫學院例來都是中國大學中管理是最鬆的,因爲我們不分男女宿舍。男女生同住一樓,畢業樓裡男女生可能還會住對門。我們宿舍樓裡熄燈後極少查房,即使剛入校的學生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自己的牀上拉上簾子和自己另一半過着幸福生活。有一次朋友聽說此事,竟跑到我那一直賴到晚上,就是爲了讓我帶他見識一下。那天熄燈後,我帶着他在女生宿舍區挨層地走,中途遇到幾個半夜出來上廁所的女生,看着只穿着吊帶睡衣的女生,我的朋友口水差點當場流出來,而那幾個女生除了扔給我們幾個衛生球眼以外一點多餘的反應都沒有。我朋友臨走時緊緊地拉住我的手,要知道這樣我一定學醫,要知道這樣我一定學醫呀!!

一想到老四和紅玉蘋果孤處一室整個晚上,再看看老四那張帶着*小鬍子的臉,我們不禁聯想翩翩。結果週末那天我們還是跟着老四去了紅玉蘋果的寢室,紅玉蘋果的寢室是在宿舍樓的拐角,所以在寢室門後還有一個小屋。紅玉蘋果笑着對我們說,我們晚上可以聊天玩撲克,你們最好一直陪我到熄燈。開始我們一羣人打撲克,一邊玩一邊閒聊。紅玉蘋果說她們寢室特別奇怪,好像有鬼。說這話時紅玉蘋果手捧着撲克牌,紙牌檔住了她半張臉,只露出一對大眼睛乎閃乎閃的,好像說的是真事一樣。每天晚上裡屋的人都會感覺有人進來,而外屋的人卻說是裡屋人半夜總是出出進進的。有時寢室裡的東西還莫名其妙消失,然後再莫名其妙的出現。快考試時還會聽到有人背單詞,可是卻不是我們寢室裡的人。我們寢室一到週末都嚇得跑回家,唉,就是我家太遠,要不然我纔不在這鬼地方呆着呢。我笑着對紅玉蘋果說,我聽上幾屆的學長說,我們醫學院裡有一個女生因爲考試不及格要被留級,結果傷心之下她就在寢室裡吃藥自殺了,她也是住在你們寢室這樣的拐角房間裡,聽說死了好幾天都沒有被同學發現,原來就在你們寢室呀。紅玉蘋果聽完手裡的撲克牌掉了一地,嚇得她雙手捂着耳朵,氣得老四真瞪我。我沒有理會老四,又對紅玉蘋果說,你想不想除鬼呀。能除嗎?紅玉蘋果喊着,要真能除,我請你吃飯。我故作神秘地向紅玉蘋果旁邊湊了湊小聲告訴她,你們寢室陰氣太重,所以鬼才能長呆不走。你只要找一個陽氣重的男孩在這裡住上一夜,到時候鬼自然就會走了。真的嗎?那什麼樣的男人才算陽氣重呢?我用手一指老四,你看他那小鬍子就知道什麼叫陽剛了。聽了我的話,紅玉蘋果的臉瞬間通紅,像極了蘋果。

過了晚上八點,除了老四我們七個人都找個機會離開了紅玉蘋果的宿舍。仲夏之夜,七個大老爺們仰面躺在牀上卻一起想着別人的浪漫。那幾個只能耍嘴皮子的在牀上幫老四設計着一百種可能的浪漫過程,我在一邊想着我應該怎樣敲紅玉蘋果一頓。我是一個奇怪的人,在大學時和女生出去吃飯,竟然很少結賬,而大多數女生爲我結賬好像是極爲正常之事。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她們搶着跟我結賬,有一個學姐說和我在一起會激發的她的關愛慾,我至今認爲這句話是在貶我,不過很快我還是習慣了讓女生請客吃飯。不說我了,那天晚上老四果然一夜未歸,結果弄得老大他們在牀上輾轉難眠。而我呢,夢中似乎好像已經吃到那頓豐盛的大餐。

第二天老四快中午纔回來,進屋時一臉的曖昧。他想趁我們不注意鑽進被窩,結果一下子被我們圍了起來。老大一腳踩着牀沿,一隻手捉住了老四的衣領。

你的臉怎麼紅了?

精神煥發!

你的眼圈怎麼又黑了?

老四吱吱唔唔說不出話,老二在旁邊接了句。

是昨晚累的吧?!!快點老實交待!

老四看着一羣眼睛冒綠光的狼嚇得全招了,果然昨晚在我們都離開以後紅玉蘋果小聲地求老四晚上別走了。老四當時聽到這話,一連嚥了四口唾沫還沒有反應過來。雖然這是他早就期望的結果,但還是沒有想到發生以後的效果會如果強烈。老四說他聽到這話以後頭就一直暈乎乎的,後半夜和紅玉蘋果聊得什麼一點都記不得了。以至於後半夜紅玉蘋果回小屋睡覺讓他在大屋裡睡覺時,老四才發現好像還沒有對紅玉蘋果表白呢。老四躺在牀上時還想,剛纔的氣氛那麼好竟然沒有說出來,明天不是更說不出來了嗎。懊惱的老四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當老四再次睡來時,卻發現懷裡多了一個柔軟的身體。是紅玉蘋果!

聽到老四說到這,我們一起張大了嘴,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這麼主動。我們再問老四些什麼。老四他就嘿嘿地傻笑卻不說話,讓我們恨得牙直癢癢,一定是有什麼限制級的內容了。老四最後承認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因爲後來他又睡着了,早晨睡來時紅玉蘋果早就回自己的屋子裡了。但因爲有了夜裡的事情,老四胸有成竹,當紅玉蘋果一從屋子裡出來,他就拉住了她的手。就這樣老四的故事就有了一個完美的結局。

老四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的臉。我真有了黑眼圈了嗎?看着他那得意樣,老大問他,老四,你那小鬍子該颳了吧。老四回頭衝我們燦爛一笑,不颳了!昨晚她摸我臉時說她喜歡有鬍子的。

老四和紅玉蘋果成了不久,還沒有等到我去找紅玉蘋果,她就主動來找我履行承諾,可見紅玉蘋果有多高興了。那天只有我和她兩個人吃的那頓飯,我問她怎麼不叫上老四。她說主要是想謝我,她們寢室真的再也不鬧鬼了。我笑了,真的嗎?是真的!這個星期我們寢室一件怪事也沒有發生了,然後晚上大家都睡得特別好,在寢室時也沒有了異樣的感覺了,這頓飯可是我們寢室所有人共同謝你的。我向紅玉蘋果承認說我是胡扯的只是爲了給老四機會。紅玉蘋果的臉又紅了,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他,所以那天聽你說我也特別高興。當時我特別想他能陪我,當他同意時我都樂傻了。我感覺他也挺喜歡我的,可是他就是不說,弄得我心裡七上八下的。後來睡覺時我有點擔心,因爲我們那兩間屋之間沒有門,我怕他晚上會過來,可是又有點想他過來。睡覺時我把一個臉盆放在了門口,結果一晚上都沒有動靜。可是等我早晨從屋子裡出來,他卻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那時我就感覺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聽紅玉蘋果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弄得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你一夜都睡在小屋裡嗎?紅玉蘋果很驚訝我爲什麼會這麼問她。我也感覺還是少說爲妙,於是我開始大口吃菜。紅玉蘋果只是笑呵呵地看着我吃,直到我吃完時,她才小聲地跟我說。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我不好意思跟他說。我問她是什麼事,紅玉蘋果紅着臉說,你能不能勸勸他颳了那個小鬍子,我一點都不喜歡有鬍子的男人……

老七的風箏

老七是個丹東人,是一個長着國字臉很執着的丹東人。

第一眼看到老七就感覺他是一個很執着的人,和他相處久了越是證明了這一點。從他吃飯就能看出來,老七吃飯很有特色,嚥下的飯糰先是在左腮咀嚼,然後轉到右邊,最後再回到嘴部,反覆幾次以後再慢慢下嚥。我觀察了好久,他每一口都是這樣不厭其煩,所以老七的國字臉才能顯得那樣肉感,那是口輪匝肌與咀嚼肌得到充分鍛鍊的結果。有一段時間我也開始照着老七的樣子吃飯,練習他的精細咀嚼法(我自己取得名字)。結果我的吃飯速度大減,而且我喜歡吃飯時說話,採用精細咀嚼後我吃飯時說話不是咬到舌頭就是狂噴飯粒,曾經有一次把飯粒噴到坐在我對面的女孩的臉上,她差點氣暈,我對她說如果你還生氣的話,你也吐我一口吧。那個女孩不聲不響地用勺子盛了些米飯,然後輕輕地把它們甩到了我的臉上。從此我再也不練老七的精細咀嚼法了,因爲我發現我練的左右腮都不對稱了,而且我在食堂見到那個扔我飯米粒的女孩都會避得遠遠的,那個女孩遠遠地看見我也會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後來我竟然聽說那個女孩喜歡我,不過已經在我畢業的時候了,後悔晚矣。

老七的人特單純,有時就顯得很可愛。大二的春天,城市裡開始時興放風箏。我們校園裡一到下午就莫明其妙多了很多人站在操場上不動不動,舉着雙手跟練什麼功似的,仔細一看才發現一人手上一條線。老七也是在那時買的第一個風箏,一隻竹晴蜓,很大的一隻,足足花了老七一個星期的伙食費。當天下午他就拿着風箏和老六一起去了操場,老七到了操場發現他的風箏最大最好,這讓他很滿意。當他的蜻蜓飛起來時,所有在操場上的人都盯着那風箏看,老六都興奮地叫了起來。老七當天晚上興奮地差點失眠,他半夜從牀上爬起來告訴我們,放風箏的感覺ZHI(第四音)好!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個ZHI字怎麼寫,老七說那是丹東的特有形容程度的字。雖然大多數人都以爲東北人形容程度的字是“賊”,其實東北的方語太複雜,我到現在也不瞭解多少,雖然大多數東北人會說“那個小姑娘長得‘賊’好看”;但瀋陽人就會說“那個小姑娘長得‘老’好看”;而營口人卻說“那個小姑娘長得‘誠’好看”;在學校裡學習方言已經成了無聊的生活的一種樂趣。聽了老七的話,我們也跟着說,是,ZHI好!

從那以後老七隻要有一空就去操場上放風箏,從來都是風雨無阻(只是形容,我們老七還是聽說過富蘭克林的光榮事蹟的)。有一天老七放風箏時竟然被學校的體育部長髮現。那天體育部長和我們老四走在操場上談論春季運動會的事情,突然他看到了正在操場上放風箏的老七,那時正是黃昏,雲如火燒一般紅,整個操場上如油畫一般充滿幻彩。畫中一個大男孩正在放飛手中的風箏,他穿着藍色條的襯衣,襯衣下襬沒有揶到褲子裡,藍色帶白條的運動褲下是一雙藍色帶白條的塑料拖鞋。這個如藍白斑馬一般的陽光大男孩子就是老七。他一邊跑着一邊放着手裡的線,風箏慢慢升向空中,老七中分的頭髮和襯衣的下襬一起在風中飄動,那個丹東男孩子咧開嘴燦爛地笑着,露出嘴裡的兩個小小的虎牙。體育部長立刻被這一幅畫深深打動,他對老四說,我們這次運動會要加一個表演項目,就是放風箏。老四回到寢室告訴了老七,老七那一夜都沒有睡好。第二天天還沒有亮老七就拿着風箏去操場練習,當我早起上操時就看見老七圍着操場不停地跑,風箏在我們的頭上慢慢升高;當我中午吃完飯從食堂走出來時,就看見遠處老七圍着操場還在不停地跑,風箏還是像早晨那樣在我們的頭上慢慢升高;當我下午五點從寢室出來去食堂時,我又(爲什麼要用個又字呢)遠遠看見老七依然圍着操場不停地跑,風箏依然在我們的頭上慢慢升高;當我……(到這時我想大家一定會說,KAO,還沒出版呢就開始湊字。是不是老七還在慢慢升高呀?驚堂木一敲,欲知老七與他的風箏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句號!回車!兩空格!另起一段!)

當我晚上從圖書館回到寢室時,只見全屋人都坐在寢室裡唯獨沒有了老七。他們個個臉色凝重,老六的小臉更是像死了爹一樣。我問他怎麼了,老六說話時泛着哭腔:老七他的風箏飛走了,老七追風箏去了。真的沒有想到,竟然是這麼戲劇的一幕。老六繼續說着,我真的不知道,那線竟然會斷的。晚上我和老七放風箏,突然天空刮過一陣邪風,就聽啪的一聲風箏線就斷了。那風箏竟然晃晃悠悠卻不落下,慢慢飛出了校園,老七什麼也沒有想就騎上自行車追了出去,結果這一去就是三個小時……聽了老六的話我想象出老七不停地蹬着自行車,風箏在他頭上晃晃悠悠的樣子。老大從在那拍了下大腿,他爹個腿,怎麼整呢?眼看就熄燈了,老七這小子還不回來。老六從牀頭拿起手電筒,走咱們找老七去吧。我勸住了他們,得了吧。老七騎自行車跟什麼似的,時速經常過百公里,這麼長時間都騎到鐵嶺了,去找他沒找到再把你們給弄丟了。老七也不是小孩了,天黑還不知道回家呀。正說着老七從外面闖了進來,滿頭大汗臉上一道道地往下流着泥水,衣服竟然破了好幾個口子,只是後背還揹着那個大蜻蜓——他的寶貝風箏。媽的,累死我了!老七說完這句話就倒在牀上,一晚再沒起來過。

第二天我一早起來就看見老七盤腿坐在牀上再給風箏綁線,衣服還是昨晚那件看來根本沒脫過。我問他,老七,這風箏是你從哪追回來的?他衝着我哈哈地咧着嘴笑,老八,沒想到呀我竟然能追到它。我整整追了它好幾條街,最後你猜它落哪了?落哪了?落到北陵裡了。我們學校在瀋陽,東北的朋友都應該知道北陵的位置還有旁邊的學校了吧。老七綁了綁手裡的繩繼續說,我眼看着它飄到北陵裡我也跟着進去,又跟着跑了好幾個山坡最後它落在一個小土包上,我好不容易爬上去才弄下來的。這樣都能追回來我和這風箏真有緣呀,說着老七拿着筆就在風箏的兩邊翅膀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風箏往背後一扛就雄赳赳氣昂昂去上課了,上午是體育課所以老七又可以繼續放他的風箏了。我的體育課照例是在樹陰乘涼還有陪體育老師聊天,順個便就把體育成績寫個良再問問這個學期教我們的老師哪個監考鬆些。好不容易談到關鍵時刻,就聽那邊有人大叫。我走過去一看,老七張大嘴放着天空,他的風箏又斷了線。

那時天空徐徐吹着,不急不燥怎麼可能把風箏的線吹掉,眼看着風箏忽高忽低慢慢地飛遠。老七罵了句他媽的真邪門就回宿舍拿了車子追了出去。結果一去到了中午還沒有回來,下午是病理課比較沒意思的課,我就呆在寢室裡看小說。正無聊着的時候,老七從外面走進來,進了屋就坐在了牀上不住地喘氣。看着他手裡拿着風箏,我說老七你真行,第二次也能追回來。老七擡起頭臉色不怎麼好看。老八你信嗎?這風箏兩次都落在同一個地方。我有點不相信,老七告訴我他眼看着風箏和昨天一樣晃晃悠悠飛進北陵,落在了那個上次風箏落在的土包上,二者的距離差不到兩米。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看着老七臉色那麼難看,我安慰他說,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兩天風向、風力幾乎都一樣。風箏往一個地方飛也沒有什麼奇怪的,看老七還哭喪着臉,我說得了,老七今天我陪你放風箏,我就不信它還能斷。我從老七手裡拿過風箏,綁風箏的線是三股的棉線,風箏上的線頭已經爆開,好像是很大力給撕掉的。我重新接好線以後,一拉老七。走,下樓放風箏。老七還來不及反對就被我拽了出去。

下了樓走到操場上,老七還是沒有什麼興致。我裝模作樣地舉着風箏,結果沒怎麼樣那風箏就砸地了兩次,老七越來越看不下去,終於忍不住從我手裡扯過了線軸。他讓我舉着風箏,自己慢慢地放着線,大約放了十來米長,衝我喊了一聲,老八放手!我鬆開舉着風箏的雙手,風箏忽地飄了起來。老七左手拿着線軸,右手舉着線,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着慢慢升高的風箏。那風箏沒有一絲搖晃直着就往天上衝去,下午二三點鐘,陽光很烈,我用手遮着眼睛向上望着,可是看久了還是會感覺頭暈。我的眼裡出現了兩個風箏,我連忙晃了晃頭對老七說,來讓我玩一會。老七把繩軸遞給我,還不放心地在我旁邊告訴我如何放線、提線和收線。我一邊放着手裡的線一邊轉過頭和老七說話,老七你看怎麼樣,沒事吧。前兩次就是巧合,你有點大驚小怪了。老七不好意思地衝我咧嘴笑着,我還要跟他說些什麼,突然我感覺手上瞬間沒有了重量,我的心也隨着手往下一沉,風箏第三次斷線了。

老七一下子傻在了那裡,我可是不想賠老七的風箏,連忙叫老七一起去追,老七沒有什麼反應,又斷了,我不要這風箏了。我扯了扯他,是風箏有問題,快追吧,小心晚了追不回來。聽我這麼說老七纔跟我一起騎着自行車追出了學校。一路上老七緊閉着嘴不說話,我一面看着頭上風箏的去向,一面和老七說話。老七你別這樣,風箏斷線是常有的事,回去咱們再重新買個線軸,我給你買保證你的風箏再也不會斷線。老七看着我只說了一句話,別往那邊騎了是死路,你跟着我騎吧。他不聲不響地在前面騎,我跟在他後面擡頭看着風箏,現在不知道是我們追風箏還是風箏追着我們,那風箏一直在我們頭上慢慢飄着,不高不低,徐徐地向着飛着。就這樣我們來到了北陵,而風箏也跟關我們飄了進來。

騎了一會就沒有了路,老七把車子鎖在了山腳,一聲不響地跑上了山,我連忙也跟了上去。老七沒有順着山路走,而是自己往山上爬着,我一邊跟着他一邊看着頭上,現在的視野已經不如在馬路上那麼好,我已經看不到風箏了。我喊老七,可是他越走越快,只是不說一句話。突然感到陽光不似剛纔那樣強烈,才發現山上的風很涼,剛纔出了一身的汗現在已經被吹得乾透了。我才發現自己跟着老七來到了一片林子裡,這邊離北陵大殿相離很遠,一個人影也沒有,我不禁打個冷戰。突然老七回頭對我說,老八你看。我走到他身邊,順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了那個風箏正靜靜地躺在一個土包上,兩張翅膀隨着風扇動,遠遠地看着像極了正在休息的綠色蜻蜓。

我的頭上慢慢滲出汗來,看看了老七,他的臉上也滿是汗水。老七,風箏你還要不要?老七半天沒有說話,我也不敢走過去拿那風箏。天越來越陰,竟然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我推了老七一下,老七要下雨了,怎麼辦?老七沒理我,突然一步步地往那風箏走了過去。我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點響動都會讓那風箏飛跑。老七慢慢地爬上了土包,手一點點伸向風箏,一把抓住了繩,頭也不回去就跑了起來,我也跟着他瘋跑了起來,一口氣跑下了山,站在山腳下不住地喘氣,卻發現天還是一直那樣晴朗。

晚上大家都回到了寢室,老七告訴老四他不打算去參加風箏比賽了。老四大吃了驚,你說什麼?這個項目我就是給你爭取的,你一定能拿冠軍的。可是老七說什麼也沒有參加,那個風箏也被老七掛在了牆上再也不去看它一眼,只是老七經過操場時看着天上的風箏時眼裡還流露出依戀的目光,那讓人心碎的眼神不知道風箏能不能看懂,很快就到了春季運動會。老七義無反顧地報了1萬5千米長跑,大家都以爲他瘋了,看着他那精瘦的身板,所有人都懷疑他想自殺。我知道那是風箏比賽是與1萬5長跑同時進行,老七隻不是想坐在看臺上看着別人放風箏。

運動會第一天,萬里晴空,竟然沒有一絲風。我們暗自慶幸,如果第二天也沒有風的話,那風箏比賽也不得不取消,那樣老七也不用拼着命去跑1萬5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上午還是像昨天那樣沒有一絲風,下午卻突然來了一陣東風,吹得紅旗呼呼作響,真是天公不作美。體育部長站在主度臺上抑制不住自己的興奮用抑揚頓挫地聲音喊着,運動會進行到第二天,已經接近了尾聲。在這陣突來的春風中我們將迎接本屆大會的高潮,下面進行的兩個項目一個是1萬5千米長跑,另一個是風箏表演賽……就這樣老五還是站在了長跑跑道上。

隨着一聲槍響,風箏比賽與1萬5千米長跑同時開始。兩隊人都是面帶微笑十分輕鬆,放風箏的大多數是女同學,一個個都像玩鬧一般在操場當中跑來跑去扯着手中的風箏線。而長跑的隊員也都是嘻嘻哈哈,因爲歷年都沒有人跑完這1萬5千米,大多數人在跑完了5圈就自動下場了。可是老七卻緊咬着牙,我站在看臺上看見老七的腮部的肌肉隆起,使得他的國字臉更加的端正了,很像老七平時吃我們食堂做的排骨時臉部的痛苦的表情。他面無表情地跑在長跑隊伍前面,並且越跑越快,弄得其它運動員都以爲這個九六級的傢伙是不是吃了*一類的東西。我旁邊別的年紀的同學拍了拍我,跑第一個那誰呀,跟驢似的。看到這裡的人請不要懷疑這個在罵老七,在東北“驢”和“牛”差不多等義,只不過“驢”更多地用在無意義的地方。打個比方,一個人醫學院學生大一上半年就過了英語四級那是“牛B”,但要是他大一上半年就自學完系統解剖學那絕對是一個“驢”人。我完全明白那個同學的意思,但他永遠不知道老七內心的痛苦。跑過5圈,老七的臉色越來越白,而其它運動員已經下場了七八個了,看到老七還處在第一位,我們班女生都開始替老七加油,她們開始以爲那麼瘦弱的老七去跑1萬5是玩票,現在她以爲老七一定是真人不露相。我讓老六去給老七送瓶水讓他告訴老七累了就不要跑了。老六屁顛屁顛地跑了去,一會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來,老七說他要一直跑到風箏比賽結束。我問老四這破風箏什麼時候放完,老四面無表情地說,體育部長說等長跑結束風箏比賽就結束。CAO,看來老七是沒救了。

我們的操場四百米一圈,1萬5千米就是37圈半。現在才跑到13圈,還在跑道上只剩下兩個人了,一人是老七,一個是我們學校公認的長跑健將,前兩次運動會都是以他最後退場作爲1萬5千米長跑結束的。可是這次真的很例外,老七邊跑邊晃,那個長跑健將在他身邊也是口吐白沫。全場人都看着他們倆直翻白眼,倒是那幾個放風箏的自己玩的不亦樂乎。長跑健將是94屆的,這一次是他最後一次運動會,他說他一定要拿到1萬5千米的冠軍。這不是他對我們說的,是他們班的同學。他的同學跑到我們班商量,讓我們去人叫老七自動下場,只要讓長跑健將得冠軍就行,獎品都給老七。我問老四獎品是什麼?老四告訴我,30塊錢伙食補助還有一個不鏽鋼飯盒。後來這個計劃最終破產,當那個長跑健將在第25圈倒在跑道上時,他們班的同學都衝上來想揍老七,不過看見我和老大的塊頭就又忍住了。其實不光是他們,全場的人都看着老七不知道怎麼辦好。本來這個項目一結束,運動會也就結束了。看着天漸漸都開始轉黑了,老七還站在跑道上努力地用身體拖動着雙腿向前“跑”着,沒有人再關注什麼風箏了,老師們都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學生都衝老七喊着、叫着還扔着礦泉水瓶子。體育部長也跑到老四面前指着老七,那小子是你們班的吧,你是不是故意的。幾千人都等着他一個人,他可真行。老四特別委屈,我沒辦法,我又不知道我同學這麼執着。我插嘴說,把風箏比賽停了吧,停了我就有辦法讓老七下來。老四和體育部長聽完兩眼都開始放光,他們二話不說就跑下操場,衝着放風箏的人喊,比賽結束,今天出場的都有獎品。那些放風箏高高興興地收了線。我跑到如蝸牛一般爬行的老七面前,老七風箏比賽結束了。老七把頭轉向我,他的那沒有一點血色的嘴脣動了動,我聽到老七的最後一句話,老八我想放風箏。然後老七就倒在了跑道上,昏了過去。在老七跑到第31圈的時候。

後來,體育部長在大會結束髮言時着重表揚了老七,說了一大堆老七這同學堅持到底的精神是新一代大學生的典範一類的屁話,可惜老七當時已經聽不到了。老七後來補了三天的葡萄糖,才慢慢恢復了。他用那30塊伙食補助在食堂打了五個肉菜和四瓶啤酒請我們大家,結果那個不鏽鋼飯盒就在那次請客中丟掉了。那一段時間老七一直再沒有提到風箏的事,有一次我和他閒着沒事去北陵玩,卻發現陵園內圍了一大堆人。中間的一個老頭指着我和老七去過的那個山包說,皇太極第多少多少個女兒夭折,因爲女孩沒辦法進正陵,所以把她安葬在離正陵不遠的地方,結果後來竟不知道被人遺忘了。老頭還說那小格格一生最喜風箏,皇太極竟用翡翠給她打造了一隻風箏作爲陪葬,那是一隻一米多長的翠綠蜻蜓。

九 殺人光盤

這是一個純粹的模仿的鬼故事。也許你很久以前就曾經看過這個的故事,也許這件事到現在還在地球的某個角落發生着……

看到那張光盤是在十一月一個寒冷陰沉的晚上。我躲在寢室裡看書,看得什麼書早就忘了,本來也是消磨時間的東西。我只記得老大他們回來時,門外吹進一股寒冷的風,那風裡雜夾着冬天常有的生菜味,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好東西,好東西!老二一進屋就喊着,手裡揮着一樣東西。

一張光盤!

我從他手裡拿過光盤,是一張刻錄盤。盤面是沒有寫一個字,以我的經驗,老二拿回來的盤不是遊戲就是*片。

我順手給扔到了桌子上,老二連忙像寶貝一樣撿了起來。這張盤是我在階梯教室裡撿得。

什麼?你怎麼連這都能撿到呀。小心是*的東西。

老二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他早就躥到水房洗臉去了。看來他已經認定這個是*片了。

老二有個毛病,就是看*片時一定要洗漱一番。他認爲觀看人類的原始動物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想必他結婚以後一定會穿着禮服上牀。結果被他這麼一弄,把寢室裡的傢伙都弄得心癢癢的。好幾人都坐在了我的牀上,那是正對電腦屏幕的位置。

老二最後一個回來,他鎖上了寢室的門。他坐在電腦前高叫着,關燈,看片!

老五起身把燈給關了,我沒有辦法再看書,也只好把頭擡了起來。我看見窗口那邊站着個人,一個奇怪的人。

明明可以看到他的臉,卻說不出他長得什麼樣子。他背對着窗子,月光被他的身體擋在背後,我連他的身上穿着什麼衣服都看不出來。他似乎是從黑暗中衍生出來的。但我可以確定他不是我們寢室裡的人。

你誰呀?

我看見他把頭轉向我,他向我說了什麼,可是我卻沒有聽清。他的聲音像是從指甲在玻璃上劃過一樣,讓人窒息。他又重複了一遍那讓人不舒服的話語。

你們是在看影碟嗎?

一定是老二剛纔的話讓別的宿舍裡的人聽到了,他跟着老二到了我們寢室。我不想再和他說話,就把頭轉到了電腦屏幕上。

老二已經把光盤放到了光驅裡,果然是VCD。畫面開始沒有字幕,鏡頭的搖晃說明這是一部DV。這種不專業的東西一定是日本的*,老二最喜歡日本的*片,這傢伙眼睛已經開始冒綠光了,變態!

畫面開始是一條路,鏡頭慢慢地向着推進。那是一個夏天的下午,鏡頭左面有很多樹木,樹上蓋滿了葉子。右邊是一幢高樓,一幢教學樓。

這畫面很像我們學校!

老四喊着,我們也覺得很像。畫面裡地方與我們圖書館前面的地方一模一樣,只不過路面不是現在的水泥路而是柏油路。

鏡頭跟住了一個男人,我們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背影。他不高,很老土的打份似乎是幾十年前的衣服。這時我們聽到了旁白。

這是一個普通的醫學院裡的一條普通的馬路。說話的是一個男人,聲音低沉渾厚,非常親切。這也是一個普通的夏天日子,這個男人像往前一樣去實驗室去見自己的女朋友。但是今天對於他來說,一切都不會再一樣了。對於他來說,再也不會有另一個夏天日子了。

KAO,竟然是國語片!

這個打擊對於老二來說,着實不輕。但他並沒有離開電腦,而我們也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電腦屏幕。

我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窗口的那個男人,他瞪大了眼睛全神貫注地盯住熒幕看,嘴脣不知不覺地隨着那些旁白在動。

鏡頭裡的男人慢慢地走着,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拍電影一樣。他把書本來回地在雙手中交替,偶爾還會拍拍自己的褲子或者上衣。

旁白停止了,我們只能看着那個男人一點點向前走着,音箱裡傳出沙沙聲。進度條顯示電影已經播放了七分鐘。

這到底是什麼呀?

老二喊了出來,這時我們聽到窗口那個男人說了一句話。我們一起轉過頭看他,而我發現在屋子裡的人好像沒有人認識他。

老二沒有聽清他說什麼,喂,你說什麼?

這是殺人電影!那個男人的嘶啞聲音瞬間傳遍寢室裡的每個角落,竟然蓋住了音箱裡的聲音。

老大問,你是誰呀?

那個男的沒有回答,只是徑直說着。

這是真正的殺人電影,在八十年代十分流行。裡面出現的殺人不是演戲,是真把人殺了。你在電影裡可以看到真正的殺人的過程。這種電影你絕對沒有看過。

他的聲音讓人極不舒服,可是卻讓人莫名地相信。我真的開始感覺馬上會出現殺人的情節,我看見每個人的喉嚨都在上下滾動,那是因爲害怕時纔會下意識做的吞嚥動作。

屏幕裡的男人已經走進了一幢樓裡,一幢粉紅色的樓,走廊裡是木製的地板。音箱裡的沙沙聲中雜夾皮鞋走過地板的聲音。

這是我們學校五年前的實驗室,很有味道吧。

是那個人。他的眼睛仍舊盯住熒幕看,不過他的表情很古怪,我的心裡有着很奇怪的感覺。

電腦屏幕裡,鏡頭跟着那個男人走進了一間實驗室。我看見一個女孩站在那裡,對着屏幕裡的男人微笑。到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電影裡那個男人的臉。

她很漂亮吧。

我們所有人都不響了,轉臉看了看他。

你說什麼?

老二一定覺得他的話太奇怪,反問了他一句。

我說她很漂亮。你們說不是嗎?她很漂亮。

你這話到底什麼意思?你沒毛病吧?老二斜着眼又問他。

她是我女朋友。那男人回答說。

你說什麼?

我說她是我的女朋友。她愛我,我也愛她。

坐在我牀上的老四和老五同時轉了轉屁股。熒屏上的畫面已經改變,攝影機已經變了一個方向,鏡頭從實驗室裡面向外攝去。房間裡面很亮,看起來也很溫暖。那男人和女孩面對着窗戶坐了下來。但現在沒有人專心在看電影了,站在窗口的那個傢伙孩剛纔突然說的話讓我們還在發呆。正常人不會說出那種話來的!

你是哪個寢室的?你誰呀?

老二問他,可是他沒有回答。這時電影旁白開始了,那個男人跟着旁白一字不差的說着,他說的話與旁白一個字不差。

這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人會來救他們。他們還不知道,已經有人走到了他們的背後。現在……可怕的事情開始了……

屏幕裡,鏡頭迅速地向前拉。就在鏡頭馬上就要碰到那個女孩的時候,一隻大手斜伸出來捂住了女孩的臉。女孩開始掙扎,鏡頭也跟着搖晃了起來。等鏡頭穩定下來時,畫面裡出現幾個穿着白大衣的人,他們的臉上戴着口罩,我根本看不到他們的臉。女孩被他們按到了實驗桌上,鏡頭的一角露出那個男人的身子,他被人按到了凳子上。他不停地掙扎,凳子腳上的金屬來回地磨着地板,音箱裡發現恐怖的噪音。

我感覺心跳加速起來,我張着嘴緊緊瞪着電腦屏幕。屋子裡每個人都是一樣地緊張。

那個女孩被放到實驗桌上時還有意識,她不停地扭動着但還是無法掙脫那幾個穿白大衣人的手。其中一個人拿起桌子上的酒精燈架往女孩的頭上砸去。

一下!二下!三下!女孩的頭頂向裡凹陷了一大塊,血順着實驗室慢慢地流了下來。女孩停止了掙扎,她死了。

有人扒下了女孩的衣服,女孩子的裸體上很快就血紅一片了。音箱裡依然是消不去的沙沙聲,還有男人的哭喊和那個平靜的旁白。而站在我們寢室裡的男人依然跟着旁白一句一句地說着,他的聲音像是從指甲在玻璃上劃過一樣,讓人做嘔。

你到底是誰?你想怎麼樣?老二大叫着說。他渾身在發抖,手還緊緊地抓住鼠標,極其緊張地看着熒屏。他胡亂地點擊着鼠標,卻撥大了音量,可怕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寢室。我緊皺着眉,老六已經捂住了耳朵,閉起了眼睛。老大還在看,但把身體蜷縮得很小,兩手握住的拳頭堵住了嘴。

只有窗口的那個男人仍舊牢牢地盯着熒屏看。鏡頭在女孩身上來回轉着。她的身體已經被剖開了,那男人的眼睛在跟着鏡頭移動,嘴脣也跟着音箱裡的聲音發出哼哼的聲音。

閉上你的嘴!老二拼命地向那人大叫。快閉上你的嘴!

他一下子跳起來,手伸向桌子上的電源,畫面馬上消失了。在熒屏關閉前的一剎那,鏡頭轉向了那個被人抓住的男人,我看見了電腦屏幕中顯現出那張驚恐萬分的臉。那張站在我們寢室窗戶前的男人的臉!

寢室裡一片漆黑。

沒有人動一動。

我聽見老四和老五咽口水和喘粗氣的聲音。我也一樣的害怕,而且想吐。

站在窗口的那個男人又開始說話了,片子還沒有完。

老二顫抖着聲音問他,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

片子還沒有完,不看完我不能走,我總是看到結尾的,馬上就要殺死我了。

在黑暗中他的聲音聽來更遙遠、更冰冷、更加的恐怖。我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們殺死了我和女朋友,把我和我的女朋友肢解了,然後扔到了學校的焚燒爐裡,我和女朋友就這樣被燒得一乾二淨。他們把這段錄像留了下來,而我也不知爲什麼也留在了這個學校裡。可能是我太愛我的女朋友了吧,我一有機會就看這個電影,我看過幾百遍了。它使我一直存在下去。最好的一段就是我和女朋友一起坐在實驗室裡那段。我們是那樣的相愛,我要想再看到她就只能看這電影,沒有別的辦法……

他不再說了,寢室裡死一般地沉默。

老二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門口摸索着找電燈開關。房間一下子亮起來。但房間裡除了我們八個人以外,再沒有別人。屋內只留下一陣強烈而遙遠的氣味,這氣味變得越來越淡薄,再保持了一會兒,那完全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樣。

站在窗口前的個男人早不見了。

老二再打開電腦,從光驅裡拿出那張光盤。他用力把它扔出了窗戶,那張關於殺人的光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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