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
今天這一天的情況讓盧局長焦頭爛額,現在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多虧他聽從柯凝歡的建議上的警力足,否則下午在陽光巷真難說會出現什麼情況。
在某種程度上,盧局長對這次任務也是心裡很沒底,偏偏省裡又只派了這麼個二十出頭的小丫頭來,讓他這兩天時時刻刻都如履薄冰般提心吊膽。
M市的治安情況在全省來說也是最糟的地區,特別是近年來惡性刑事案件頻發,社會治安狀況極差,特別是隨着下崗人數的增多,社會保障不到位,羣體事件時有發生。
當前中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當然是維穩。一個城市處在這種狀態之下,當然是和整個社會基調不和諧,這兩年上擠下壓,常常讓他這個做公安局長的顧此失彼,大有坐不穩位子的趨勢。
柯凝歡的擔心也正是他所憂慮的,特別是長銳公司的白家銳,M市這兩年很多羣體事件根子都在他身上,但是長銳又是市裡扶持的重點民營企業,要樹立成全市經濟轉型的樣板,這次既然省市已經指定了長銳作爲首長視察的重點,他也沒道理提出反對意見,何況他的反對也真是改變不了什麼。
再次聽到柯凝歡的強調,盧局長更意識到形勢的嚴峻性,他頓了一下對柯凝歡說:“晚上我們再開會碰一下吧。”
這正是柯凝歡的意思,她必須親耳聽聽情況纔會心裡更有數。
“好。”她點頭說。
柯凝歡回到市委招待所已經十點多了,三樓會議室的企業家座談會剛剛結束。
M市委招待所實際上是一個內部賓館,八層樓高,類屬於M市政府接待處管理,沒有接待任務時也對外,就相當於M市的國賓館了。
招待所雖然是M市條件最好的賓館,但是由於M市經濟條件的限制,和A市迎賓館的環境及條件相比還是差得太多。
首長住八樓的一個大套間,其他幾位領導也都集中住在八樓的套房;而隨行的工作人員等都在七樓,這樣七樓八樓就全部封閉警戒了。
七樓靠近電梯的一個房間做了M市局的臨時值班室。
柯凝歡回到招待所先去了八樓巡查了一圈,又到樓下把所有的崗哨查了一遍,再回到七樓的值班室時,盧局長及市局的治安、消防、交警等部分市局領導已經在等着她。
盧局長正站在窗前接電話,治安支隊長和交警的支隊長都是老煙槍,見柯凝歡進來,忙摁滅了手中的煙。
柯凝歡已經習慣了和這些人打交道,便也沒說什麼,坐到牀上便看交警支隊長遞過來的備用路線。
“小柯,有一個情況。”盧局長掛斷電話,轉身對她說。“長銳在建廠初期承諾要把中興礦的幾萬名職工工齡買斷,並安排四十歲以下的員工就業,但是三年過去了,長銳已經開工生產快一年了,那些職工仍有一部分沒有得到安排,而買斷工人工齡的資金也沒有到位,所以這幾年那些工人們不斷上訪告狀,由此引發的矛盾不斷升級。由於首長今天下午在陽光巷的活動,關於中央首長來M市的消息已經完全沒有保密的可能,所以一些工人們正在醞釀要明天攔領導車輛上訪。”
在座的幾位領導聽到這一消息後,幾乎都同時屏氣凝神,看向了柯凝歡。
這正是柯凝歡最最擔心的一件事,終於露出了苗頭。
還好,只要有苗頭就能抓住,否則她都不知道事件會在那兒冒出頭。
“現在情況怎麼樣?”
“目前情況還算穩定,長銳的人和我們市局的同志分別在找帶頭的做工作,雙方基本上搭成了協議。”盧局長答道。
在坐的人誰都無權取消或更改首長這次視察,他們只有保證首長絕對安全的責任。
盧局長又打電話叫來了長銳公司所在的轄區公安分局的局長等人過來開會。
這個會議着重研究了突發事件預案,並制定了兩條備用行車路線,直到聽取了後面趕來的二處處長及長銳公司另一位副總彙報完了一晚上工作情況,會議纔算告一段落。
柯凝難擡腕看了看錶,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
柯凝歡回到八樓,劉巖正坐在八樓的服務檯值班。
她打了個招呼便回到自己的房間,去衛生間洗了把臉,便拿了手電出去查哨。
先到招待所四周查看了武警的固定哨及流動哨,又走樓梯查看了招待所每個樓層的情況。
七樓是住的大部分是任務中的工作人員,基本上已經休息了,值班室隔壁是何冰副處長的房間,他聽到動靜打開門,看到是柯凝歡,便關切地問:“柯警官,還不休息。”
柯凝歡搖搖頭,轉身要離開,像是又想起什麼:“何處,有咖啡嗎?”
何冰一愣,忙說:“有,是速溶的,可以嗎?”
“行。”柯凝歡答應着。
本來這東西她也總是帶着的,實在不得已時還挺好用,但是往M市走時她忘記塞進箱子裡了,都扔在了三號樓的房間。
一會兒何冰出走來遞給她幾個速溶咖啡包。
柯凝歡接過來道了謝,便返回八樓。
回到八樓的接待廳時,便看到劉巖有些坐不住了,在原地直轉圈。
柯凝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劉巖,你去睡一會兒吧。”
劉巖是去年從地方大學畢業生中選調來的,比柯凝歡小一歲,小夥子很機靈,也很勤快。
“柯姐你先去睡吧,你這兩天太累了,明天任務更重。我可以堅持到天亮。”劉巖是第一次跟柯凝歡出勤,他這兩天切實體會到了柯凝歡的辛苦和認真,他也不得不佩服這個比他只大一歲的女孩子身上的冷靜和沉着。
柯凝歡和他對了對時間說:“你先去睡三個小時,到時候來替換我。”
兩個人必須都要睡一會兒,否則明天一天的任務別說根本堅持不下來,那怕有一瞬間的閃神兒都是不允許的。
劉巖聽話地回到了房間。
柯凝歡將手裡的兩包速容咖啡遞給坐在一邊的服務員,請她幫着給衝一下。
服務員接過咖啡便離開了。
她坐在服務檯的椅子上,從口袋裡拿出剛剛盧局長交給她的預案,一連看一連用手指按着兩邊的太陽穴緩解着自己這一天緊繃的神經。
如果沒有咖啡,她怕一坐下就會睡着了。
一會兒,一個精緻的不鏽鋼保溫杯遞一她面前。她頭也沒擡就伸手接過了杯子。
端着杯子送到口邊剛要喝,卻發現了不對勁兒。猛一擡頭,便看到陸緒平那對黑亮的眸子正盯着她看。
一件黑色襯衫下襬紮在腰間,深色西裝上衣鬆鬆垮垮地披在肩上,像是剛洗過澡,頭髮鬆散地垂下來,顯得臉上線條柔和了許多。
當他靠近的時候,身上的淋浴液的味道立刻充滿鼻端,似青草的芳香。
柯凝歡將杯子放到桌子上,輕輕推回去給他:“謝謝,我不渴。”說罷,她仍低下頭看手中的材料。
陸緒平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子,忽然有種很挫敗的感覺。
這女孩像是對他有種天生的戒備,拒絕和他有任何接觸。
這是他三十多年人生中從未有過的禮遇,他第一次看到這種不爲任何誘惑所動,清澈如一泓泉水樣的女孩。
他想起第一次和她在咖啡廳見面,她離開時很豪氣的拍下的那張粉紅色的毛老頭票子,張揚的短髮在夕陽下像鑲了層金邊,年輕而朝氣的臉上有着恣意的任性。
而兩天前,在三號樓前她那句淡淡的“我吃過飯了”,則把她對他的防備和疏離都寫在臉上,儘管她自以爲掩飾的很好。
只有年輕和心底的純粹,纔會這樣毫不矯情的表達自己的意願吧,她真是一點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她這種像是與生俱來的對他的牴觸和防範,讓他很鬱悶。
想他陸二少,從出生以來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走到哪兒不是女人趨之若鶩,卻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女孩對他避如蛇蠍。
從今天一大早在三號樓門前坐上車,他就一直在觀察她。
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直到剛纔,看着她從樓下一步步爬上樓,一頭原本張揚的短髮有些凌亂,蒼白的小臉白得近乎透明,一雙靈氣的大眼睛透着疲憊,這才讓他意識到這個年輕的女孩子那柔弱的肩膀上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和原則。
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覺得胸口的某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這念頭剛一出現,他猛地吃了一驚。
什麼時候,他陸緒平竟會爲着一個還算陌生的女孩子心疼?
盯着她深陷的眼窩兒,發暗的眼圈,不覺有些心浮氣燥,口氣也變得凌厲:“你當這是毒藥嘛!”心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怒氣,口氣不覺變成了輕斥。
柯凝歡驚異地擡起頭,看到男人那薄怒的神情和壓迫過來的身軀,她身體不自覺微微往後躲閃了一下。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爲什麼自己就得罪了這位二少爺。
陸緒平看到她的反映,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些問題,不覺放緩了聲音:“你的臉色很差,明天還有一天的工作呢。”
柯凝歡只擡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不再搭理他。
她的眼眸低垂,一縷碎髮遮住了那雙靈氣的大眼睛,讓他忍不住想給撥開。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扔着的兩袋咖啡包,微不可聞地嘆口氣,不覺加重了語氣:“你的胃不好,醫生說過不能喝咖啡的。”說罷,仍是固執地把杯子又遞到了她的面前。
這陸二少還真執著。
柯凝歡實在沒力氣爲了一杯水和他再計較下去了,她頭也不擡地接過杯子,送到嘴邊,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水。
又是溫溫的蜂蜜水,裡面也不知道加了些什麼東西,有種清涼甘潤的清香。
“謝謝。”她把杯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垂下頭繼續看手裡的資料。
陸緒平握住杯子,在手中把玩了兩下,再看着她低垂的小腦袋和一隻越攥越緊的拳頭,心情忽然大好。
他嘴角一勾,不覺伸出了手,終於把她垂着在臉側的那縷頭髮輕輕的撥到了她的耳後,露出了那張俏麗的小臉兒。
柯凝歡慢慢擡起頭來,一雙驚愕的大眼睛瞪着他,仿若中了魔咒般一動不能動。
隨後,他又用拇指輕輕替她抹去嘴角的一點點水漬,溫暖的指腹在她的臉頰和耳側留戀了一下,眼看着那兒細嫩的肌膚泛起了粉色,這才慢慢收回手,斂了面上那一抹溫柔,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柯凝歡瞪着那雙眼無辜的大眼睛,一直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進了房間,彷彿才慢慢的意識到他對自己做了什麼,不覺漲紅了俏臉,心頭如有百頭小鹿在撞,清晰地可以聽到“砰砰”的聲音。
過了半晌,才擡手撐住額頭,掩住了燒得通紅的面孔,咬牙切齒地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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