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衣一隻手撫着門,一隻手提着裙角,從門後閃現,她一直低着頭,似乎還未察覺王上正站在臺階下盯着自己。
“太后,芳衣已經找到了手帕。”周芳衣邁出高高的門檻之後,才擡起頭,揚着笑臉,對站在臺階下等候的太后說道。
只是話沒說完,周芳衣已看見凌謹遇站在臺階中,一雙鷹眸緊緊的盯着自己,心中一慌,腳下不由一滑,竟踩着了自己的裙角,往臺階下摔來。
“周美人好不小心。”凌謹遇擡腳伸手,將她扶住,淡淡說道。
“王……王上……萬歲。”周芳衣急忙垂下眼睛,站穩了腳,福身說道。
凌謹遇掃了她一眼,忽然問道:“周美人可有不適感?”
周芳衣一臉茫然,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回王上,臣妾並無任何不適。”周芳衣行的禮,和下面跪拜的美人不同,她只是福身而已,有時候,甚至會“忘記”參拜。
彷彿是因爲她不懂宮中規矩,可其實,周芳衣是學着凌天清的神態。
只是,她不敢模仿小王后的性格,若是學的太像,反而會讓凌謹遇反感,再加上……小王后那麼瘋癲,若不是倚仗着自己是鳳身,也依仗着凌謹遇的縱容,又還不怕被罰,才那麼無法無天。
她小心收斂,只神態上透露一分俏皮靈動便可,再加上衣着儘量相像,就已足夠吸引王上的視線。
上一次,不就是讓王上從朝露宮硬生生的轉入自己的宮中?
“王兒。”太后突然輕輕喊道。
凌謹遇立刻轉身走到太后的身邊,他的心裡,已經清楚太后喊他下來想說什麼。
“王兒,你看芳衣,居然能入龍樓而無事。”太后在凌謹遇的耳邊輕聲說道,“哀家以前就說過,靈泉和鳳凰,也會走眼。天下只有一個後,龍樓爲何會接納兩個女子?”
“母后的意思是什麼?”凌謹遇裝作沒不懂。
“別再惦着小王后,那個丫頭腦瓜有問題,瘋瘋癲癲,一看就不是鳳身。”太后輕嘆了口氣,“近日哀家也一直幫你察看着後宮,也選了些新的美人過來,說不準其中就有真正的鳳身。”
“母后,最近國事繁忙,不必替兒臣充實後宮。”凌謹遇故意岔開鳳身話題,說道。
這兩日,凌謹遇不但被寒毒煎熬,還被情毒糾纏,又要肅清內弊,籠絡諸侯國,不知有多煩心,哪有心情管後宮之事。
“哀家不只是給你充實後宮,還在挑選鳳身之人。”太后看着凌謹遇,伸手將他拉到一邊,慈愛的看着他那張清瘦了幾分的俊臉,“王兒,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不可一日無鳳。哀家只是覺得,鳳凰也有走眼的時候,你看看今日,周芳衣也能進入龍樓……”
“母后,您想給天朝重新找一個王后娘娘?”凌謹遇打斷她的話,問道。
“兩個月後,王后娘娘便會回到王宮,太后到時候要將她如何處置?”凌謹遇依舊含着笑問道。
“廢黜。”太后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兒臣用三個諸侯國換回一個廢黜的女人,母后真會開玩笑。”凌謹遇看着太后漂亮端莊的臉,微微笑着說道,也不頂嘴。
“你大可不必再要回那個禍亂妖精……任她流放邊陲,不是更好?”太后轉過身,走到一株垂絲牡丹前,微微皺起眉,“哀家早就想和你談談,只是最近王兒國事繁忙,回來後已有一個月,也未曾見見哀家。”
“是兒臣的錯。”
“你沒錯,你是爲江山社稷,百姓謀福。”太后又嘆了口氣,轉身看着凌謹遇,“錯的人,是所謂的鳳身。王兒,你看到沒有?自從立了後,江山禍事不斷,又是天災又是人禍,沒一刻消停!如今,還差點因爲鳳身害死了聖尊,陪送了江山,你還覺得她是真正的鳳身嗎?”
“天災人禍並非由她而起,母后的話,兒臣不敢苟同。”凌謹遇轉過身,淡淡說道。
“遇兒,自古紅顏多禍水,溫寒叛亂,許是也因爲那丫頭。你沒見她天生一副媚骨,加上瘋癲的性格,每日只知闖禍,如今差點把天朝的江山都斷送……”太后咬着牙,拽着凌謹遇的手,長嘆息,“你怎麼還不明白,若是那個假鳳身又回來,天朝也許還會天災人禍不斷,而且,溫寒可能真喜歡那個丫頭,到時候,爲了一個女人,發動戰爭,受苦的,可是黎民百姓。”
“無論有沒有她,溫寒想做的事情,都會去做。”凌謹遇看着太后急切的臉,輕聲笑道,“母后說說後宮的事便好,千萬莫要扯到國事。”
凌謹遇的話中,似乎有警告。
太后也看着他,半晌才說道:“既然後宮無後,那麼,哀家會給天朝選出真正的鳳身,將鳳血玉交與她,日後執掌內宮之事。”
“母后,後宮之事,兒臣無暇顧及,不過,鳳身關乎江山萬年,您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凌謹遇看了眼天色,又笑道,“時辰不早,兒臣要去御書房,母后繼續賞花吧,待到兒臣不忙時,再陪您聊天。”
說完,凌謹遇轉過身,帶着幾個侍衛,從龍樓前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太后緊緊攥着手指,長長的指甲嵌入掌心,看着凌謹遇一行人的身影消失,纔看着站在臺階上的周芳衣:“隨哀家回宮。”
纖緋不知爲何太后突然很喜歡周芳衣起來。
原先她纔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如今周芳衣受寵,心裡自然非常的不悅。
而且王上回來後的一個月,除了去周芳衣的尋芳閣之外,再沒有寵幸其他美人。
這讓原本一碗水端平的後宮,開始有些躁動起來。
衆美人也越加妒忌周芳衣。
只是,周美人平素十分會爲人,父親又是一方巨賈,雖並未爲官,但聽說替朝廷捐了不少銀子。
再加上週芳衣精通宮鬥,更是一時間沒人能擋她風頭。
用凌天清的話來說,這個後宮,跟大觀園差不多,周芳衣和隋天香,在後宮中,就如寶姐姐和探春,爲人處事極爲玲瓏。
只是大觀園比起這後宮,要平和許多。
後宮纔是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而且,即便是寶姐姐,在後宮中,也未必能如魚得水。那些所謂的“姐妹”們,前面還對着你笑,後面便捅了一刀,還是見血的。
周芳衣自然知道,纖緋他們這種“後臺派”的美人,絕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
只可惜,小王后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若是能回來,就有好戲看了,後宮纔會真正的熱鬧起來
凌天清可沒想過自己還會回到凌謹遇的身邊。
她以爲,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凌謹遇,也不用再回到牢籠般、充滿着噩夢的王宮裡。
雖然溫寒讓她考慮兩個月後的婚事,不過凌天清依舊玩她的,如同十六七歲正是貪玩好動的青春期少年一樣,沒一刻閒着。
她搞發明,搞創造,還開辦了一個小小的女子私塾,給那些官員的妻女“上課”。
不過,聽了她上課的女子,個個嚇得第二天不敢來。
從沒有聽過那麼驚世駭俗的話,在官員的妻女眼中,凌天清簡直就是另一個時代的人,所說的什麼知識,她們根本無法理解,更不能接受。
“哎呀,看來反封建的思想,還是要從娃娃抓起。”凌天清看着空蕩蕩的課堂,用戒尺敲着自己的頭,自言自語,“嗯,科學教育,要從小孩抓起。”
“涵簾,明兒給我找點小孩子吧,不要超過六歲,還是得從啓蒙教育做起,培養新一代的接班人啊……”
凌天清坐在椅子上,抓起書蓋在臉上,她在這裡要什麼有什麼,可依舊無法探測到任何信號。
自從發現回不了地球,就想着找點其它事情做,也爲了以後的事業做準備。
而且,在沒有一點科技支持的環境下,她想造個航空母艦,只怕三百年也弄不出一個底座。
溫寒看着明亮的大廳裡,凌天清坐在案臺邊,仰躺着,臉上蓋着書,手中的戒尺輕輕敲着書桌,心中覺得滿滿的,一點也不空蕩。
有個人住在心裡,那種感覺,異常的美好。
他想成婚,的確是因爲她是鳳身。
若她不是鳳身,只要這麼天天見着,就夠了。
走到她的身邊,溫寒示意涵簾出去,他靜靜的看着哼着奇怪小曲的少女,眉眼間,有極淡的笑意流轉。
身後將她臉上的書拿走,溫寒看着她依舊閉着眼睛,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挺直的小鼻樑。
“你處理完國事了啊?”凌天清終於睜開眼睛,她早就感覺一股冰涼站在身邊。
這邊的天氣稍微炎熱了點,八月份的天氣,剛到了淺夏,還沒正式步入夏天,凌天清就熱的只穿着短袖短褲,在宮裡亂跑。
溫寒不像凌謹遇,從不會喝令她的加衣,只是,他將宮裡的侍衛全都調到外面,凌天清所到之處,只有宮女。
“你將那些女眷都嚇跑了。”溫寒鬆開手,目光柔柔的看着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