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
洗了一天的衣服的樂槿離此刻已是疲憊不堪。她像死屍似的趴在一張木製的大牀上,一動不動。
“先起來,”花坼走過來說道:“把你的手給我。”
樂槿離沒有起身,只是把手無力地向花坼伸去。
“這麼大的人了,洗個衣服都能把手砸了。”花坼從懷裡掏出一小瓶藥膏往樂槿離的手指上擦去,雖然她嘴上不停地抱怨,可是手中的動作卻異常的溫柔。
樂槿離的右手食指已經充血紅腫,指甲也因爲斷裂而不斷地往外冒血。
冰涼的藥膏刺激着她手指上的傷口,傷口處立刻抗議般地產生了強烈的劇痛。可是樂槿離卻一直強忍着沒有喊痛。
原本抱怨不休的花坼看到樂槿離忍着劇痛的樣子,也立刻停止了抱怨,一心地替她擦拭藥膏。
“咦?”香衣走了過來,拿起花坼身旁的藥膏驚訝道:“這瓶藥膏可是很名貴的哦,你怎麼會有啊?”
“你怎麼知道它名貴了。”又一名宮女湊了過來問道。
“我的一個姐妹是服侍那些娘娘們的,她那時悄悄拿給我看的,說是很名貴的藥膏。”
“拿過來!”花坼一把奪了過來,慌忙地把藥膏塞回樂懷裡,然後生氣地道:“別人的事情你們少管!”
“切,看看又壞不了事!”那名宮女不滿地說道。
“好了好了,”香衣連忙過來打圓場:“不要打擾人家了”
花坼把她們趕走後,心虛地看了樂槿離一眼。
原本在牀上裝屍體的樂槿離此刻坐了起來。過了半晌,她平靜地向花坼問道:“是他吧,那瓶藥膏是他給的吧。”
“嗯。”花坼點了一下頭,不再多言。
樂槿離哭了。被洗衣服用的棒槌砸中手指的時候,她沒有哭。花坼給她擦藥膏的時候,她沒有哭。可是這個時候,她卻哭了。她怎麼會這麼笨!她早該想到的!像她們這種剛進宮的宮女,又怎麼會有藥膏來用。
蕭寒玉,你爲何待我如此的好。
數十個人擠在一張牀上,即使是這樣的深秋季節,也仍是悶熱不堪。難以入眠的樂槿離望着夜空上的點點繁星癡癡地發呆。
“喂,你怎麼還不睡覺?明天還要幹活呢。”花坼睡眼惺忪地從牀上爬了起來。
“沒什麼,就是睡不着。”
“切,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花坼當然不相信她說的話:“那藥膏確實是我家,確實是他命人交給我的。好了,我告訴你實情了,現在你可以安心地睡覺了吧”
樂槿離沒有做聲,仍舊在數着天上的星星。
“好吧,你不睡,我就去睡了。”花坼打着哈欠準備回去。
“花坼,”樂槿離叫住她。
“嗯?”花坼回頭。
“我想見他……”
拂曉時分,曙色還未成霞。籠罩在薄霧裡的皇宮也異常的安靜。樂槿離站在清冷的寒氣中拿着掃把打掃金殿的塵埃。玉階上生了一層白霜,踩在上面非常的光滑,所以她格外小心地清掃着每一級臺階。
我想見他。
想起昨晚對花坼說了這麼直白的話語,樂槿離便不禁臉紅起來。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懂掩飾了?可她最後還是被花坼無情地拒絕了。花坼告訴他,私相授受在宮裡可是大罪,她絕不能拿自家主子的安危開玩笑。雖然被拒絕的樂槿離的心裡有點失落,可是想到他這樣也許會少了一分危險的時候,她又安心了不少。
“啊。”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樂槿離此刻沒有注意腳下的光滑,一不留神便摔了下去。
可是,這次的摔跤卻沒有給她帶來意料中的疼痛,反而軟綿綿的很舒服。
“呃……”樂槿離的身下突然發出了聲音。
“啊!”她嚇了一跳,觸電般地站了起來。
“原來是個人。”樂槿離走近一看,只見是一名男子躺在了那裡。
“喂,你醒醒,你不能在這裡睡覺的。”她搖晃着那名男子的身體喊道:“在這裡睡覺會感冒的。”
“呃,”那人微微睜開眼,只看了一眼樂槿離,就又閉起了眼睛。
“喂,你,好燙!”看到昏睡過去的他,樂槿離不禁有些擔心地撫上了他的額頭,這才知道他原來在發高燒。
如果放任他不管的話,他會死的。樂槿離看着這個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花坼有些生氣樂槿離不聽她的囑咐就又擅作主張。念着她手指上的傷,花坼本來打算讓她多休息,她替樂槿離幹活。誰想到,一覺醒來的花坼早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哼,可惡的笨女人,絕對是故意的。要是那女人再有個三長兩短,她肯定會在她家主子的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的,她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正在生悶氣的花坼突然透過薄霧看到了樂槿離的身影,而且隱約中好像還有一個身影在她身旁。
“這是誰啊?”花坼走近樂槿離,纔看清楚她費力地攙着一個大男人。
“我,我也不知道啊。”樂槿離氣喘吁吁道。
“不知道是誰你就帶了回來?你怎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花坼嘴上責備着樂槿離,手卻伸過去幫樂槿離架住了那個人,稍微減輕了她所承受的重量。
“他發高燒了,總不能放着他不管吧。”樂槿離她們把那人拖到了牀上,幫他蓋好了被子。
“噫!”花坼指着那人的臉嫌棄道:“一看就不是個好人。”
樂槿離順着花坼指的方向看去,心裡也着實吃了一驚。方纔在薄霧中,樂槿離根本顧不上看清他的臉。現在再一看,他滿臉的鬍子拉碴,邋遢的不成樣子。
“不要以貌取人嘛。”樂槿離推了一把花坼,道:“對了,姑姑呢?我要去姑姑那裡拿點藥,他這樣的高燒如果不退的話,會有危險的。”
“你還真打算救他?”
“那是當然了,否則我幹嘛費這麼大的力氣把他拖到這裡來啊。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姑姑了。”樂槿離轉身走了出去。
“這!這個男人!給我扔出去!”王嬤嬤在看到躺在牀上的人後,臉色大變。
“爲什麼?”樂槿離不解地問道:“他這樣被扔出去的話會死的!”
“你!”王嬤嬤語音顫抖地說:“你必須給我扔出去!他只是個如廢物般的庶人罷了!說句不好聽的,他連條狗都不如!”
“姑姑,您怎麼這樣說!他是個人,不是什麼狗!”
“啪!”王嬤嬤狠狠地給了樂槿離一巴掌
“姑姑別生氣,讓奴婢與她說。”花坼見狀,連忙把樂槿離拉倒了她身後。
“哼!我告訴你,”王嬤嬤指着樂槿離道:“如果你想救他,那便救好了。反正我是不會管這件事,而且,這整座皇宮裡不會有人管這件事情。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他是碰不得的,誰碰誰死,你到時候做鬼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說完,王嬤嬤便氣洶洶地奪門而出。
“你沒事吧?”花坼湊到樂槿離的眼前,輕輕撫摸她那被打得紅腫的半邊臉。
“我沒事,”樂槿離推開花坼的手,朝那人看了一眼。只見他緊皺着眉頭,滿臉都是冷汗,痛苦自是不必說。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樂槿離向花坼開口道。
“是讓我想辦法拜託主子幫忙吧。”花坼瞭然道。
樂槿離沒有做聲,只是把溼透的手帕放在了那個男人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