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坐落於上海外灘黃浦江畔的浦江飯店餐廳的一間豪華包房裡,宏通船運公司的老闆、上海青幫的實力派人物蘇繼先,正陪着一個身着黑色綢緞長衫,精瘦但氣度不凡的四十幾歲上下年紀的中年人,和一個穿着藍色中山裝,外表精明幹練的壯年人在喝酒閒聊。
餐廳的服務員都被趕出了包間,而包房門口卻是站着幾個黑衣大漢守衛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席間,蘇繼先多次站起來親自給另外兩人倒酒,對這兩人的態度頗爲恭敬。
在如今的上海,能讓蘇繼先如此恭敬對待的人物,也只有正當面的這位長衫中年,也就是蘇繼先的師兄,上海青幫的大佬杜先生了。
今天是杜先生專門設宴招待他的一個拜把子兄弟,現任南京方面新成立的力行社特務處處長,姓代名力龍。
說起這個代力龍,可算是民國期間的一個風雲人物。他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代老闆”,民國特務情報機構的創始人,後來竟然在國際上贏得了校長的配劍、中國的蓋世太保、中國的海因裡希·希姆萊、中國最神秘人物、特工王等諸多稱號。
由此可見其厲害之處。
那麼,這樣一個在後期民國史上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怎麼會和上海的青幫大佬杜先生扯上關係的呢?
這就要從代力龍的青年時期說起。
早期的代力龍曾落魄於上海灘,衣食無着之下,就去一個賭場裡混飯吃。
但此人在賭技方面頗有天賦,加上人又聰明伶俐,善於察言觀色,更是有一手揣摩人心理的本事。時間不長就憑着一手好賭技在上海灘小有名氣。
有一次他在杜先生的賭場裡擲骰子,技藝超羣,讓賭場出血不少,看場子的要收拾他一頓,結果代力龍指名道姓要見杜先生。
杜先生也非常好奇這個勇氣過人、不同一般的人物,就與他見了面並讓他當場演示其拿手的賭技。一看之後,對他的絕技讚不絕口,而且杜先生在上海灘能闖下偌大的名頭,自有幾分識人知人的本事,認爲此人心思手腕這麼靈活,非常人可比。於是當場與他結拜,以兄弟相稱。
此後,代力龍每每遇到窘境之時,杜先生都慷慨解囊相助,讓他一一渡過難關,最後還資助他考上了黃埔軍校。
不得不說,杜先生看人的眼光確實不凡,代力龍自此以後就憑着一身本事,漸漸在軍中脫穎而出,最後得到校長的賞識並委以重任,擔任了力行社特務處的處長之職。
而這個特務處,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軍統”的前身。
現在的特務處雖然在名義上隸屬於“力行社”,但它們有自己的章程且一直獨立行事,並非實質上的從屬關係,而是直接對校長負責的情報組織。由此可見,雖然目前的代力龍官位不顯,但是已經是校長真正的心腹了,前途一片光明。
這時的三人宴會已經酒過了三巡,杜先生用潔白的餐巾擦了擦嘴,才輕聲道:“力龍這次來上海公幹,需要大哥做什麼就儘管開口,人力、財力都不是問題。”
這就是表態了,兩人雖然是拜把子兄弟,但今日今時雙方的地位漸漸平等,杜先生也是老江湖,自然不會貿然開口詢問代力龍來上海的目的,但是該幫忙的也義不容辭。
代力龍微微一笑,說道:“大哥和繼先都不是外人,也沒什麼不可說的,這事兒還要藉助大哥的力量纔可能辦妥。”
然後他端起酒杯,敬了杜先生一杯,再向站起來添酒的蘇繼先謝過,這才緩緩說道:“兄弟這次來上海確實是肩負重任。目前的國際形勢你們也知道,日本人咄咄逼人,不斷挑起事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校長已經意識到中日之間很可能會爆發全面戰爭。但是我國目前還沒有做好準備,特別是在情報方面,和日本人差距很大。”
“兄弟我這次帶着特務處的大量精幹人員來上海,就是要在上海建立一個情報分支機構,主要就是收集日本方面的情報,還有國內那些恐日、媚日分子的言論和動態,要做到未雨綢繆。”
他說到這裡就他打住話,開動筷子大吃起來。
他要給這位結義大哥充分思考的時間,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說說就完事了。要知道,收集日本方面的情報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的,日本人既然對中國早有謀圖,怎麼會不做防範?防範的最佳手段,就是直接把中國情報機構摧毀或是消滅中國情報人員。
也就是說,從特務處在上海成立情報機構開始,中日雙方的情報組織就即將展開你死我活的爭鬥。這個時候,作爲民間人士的杜先生,如果大張旗鼓地支持特務處的工作,也就意味着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單,就會面臨日本人的報復,甚至他自己和家人都面臨生命危險。
即使代力龍與杜先生是多年的交情,即使杜先生在這次淞滬抗戰中旗幟鮮明地支持中國軍隊,並給予各種人力物力的支援,但是要讓他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險來幫助自己,代力龍心中也沒把握。
而且他知道,如果沒有上海青幫的支持和幫助,特務處能不能在上海立足都成了問題。所以別看他現在一副坦然吃菜的輕鬆模樣,其實心裡卻是惴惴,等待着杜先生的答覆。
杜先生沉思了片刻後,低沉地說道:“力龍啊,你要知道,刨除我是青幫大爺的身份,我首先是一箇中國人,然後纔是家財萬貫的杜老闆。所以這不是幫忙不幫忙的問題,而是作爲一箇中國人的義務和責任。”
“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就這麼簡簡單單兩句話,就讓在不久的將來,報出名號就能讓無數達官貴人瑟瑟發抖的代力龍的雙眼——溼潤了。
“大哥!”他望着杜先生動情地喊道,不是矯情,也不是假作感動,而是真真正正被這位大哥感動了。
就這麼幾句話,這位跺跺腳就會震動整個上海灘的青幫大佬,這位手下弟子上萬,家財上億,在租界董事局都有一席之位的大人物,就把自己和自己的身家與國家和民族的命運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一榮俱榮,一毀俱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