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面如止水,看不出喜怒,又問:“升閥之途有好幾條,不知娘娘打算走哪一條?”
“本宮乃是大秦帝后,自當依祖制,行古法。”
劉公公臉色稍霽,道:“娘娘遠見卓識,遠在男子之上,老奴佩服。”
所謂古法,就是太祖所立的規矩,以征戰取地,以軍功封爵,漸次擴張,直到達到門閥標準。這是最正統,最古老也是最難的一條路。普通上品世家想要晉階門閥,需要海量軍功。是以在帝國早期,每個門閥崛起之路,都是無數黑暗種族屍骨鋪就。
只是此法升閥太過艱難緩慢,一個世家哪怕是人才輩出,也要經營百年以上,前後歷經數代人嘔心瀝血,方有可能。但也正因爲太過艱難,門閥制度便漸漸被人抨擊是高門大閥固步自封,壟斷資源的工具。許多寒門士子更是奔走疾呼,甚至想要廢閥。
到武祖中興之際,能臣猛將濟濟一堂,不世出的強者雲集朝堂,有多人戰績輝耀當代,可是依照古法,卻無法升閥。
武祖因時而動,增開升閥之途,這纔有九閥同在的盛景。當時九閥都是實至名歸,天下無人不服。
然而武祖之後,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前後幾朝皇帝好大喜功,也想要青史留名。可他們又沒有武祖那樣的不世武功,又被別有用心之人攛掇,就把心思動到了升閥之路上。
一時之間升閥之路越來越多,最多時足有十幾條,門閥數量也是暴增,曾有過二十幾個門閥的亂象,而爲了將張、趙等真正門閥與之區分,當時的皇帝還將門閥分作了三等。
門閥多了,也就不值錢了。許多家族又無力對外開拓,想要領地收益,只能靠內鬥,是以當時朝堂上下一片烏煙瘴氣,亂不堪言。
好在其後終於出了個明君,大力整治門閥亂象,重拾古制,將衆多混跡其中的門閥降品降級,最終只留下五閥。這五閥纔是實至而名歸的門閥。
而帝君亦同時修史,毫不諱言這段亂象,且只認五閥,餘者皆被冠上僞字。長久以來,涉事家族後人對此一直有爭議,認爲不可因一朝而上溯廢三代,需區別對待,不過之後歷任帝君在此事上始終沒鬆過口。
整治門閥之後,大秦又對升閥之途重新梳理,最終留下五條通途。至今爲止,其中最有爭議的一條就是天王開閥。
這一條曾經數次被啓用,然而門閥世家傳承悠久,底蘊深厚,並不是一時能夠積累起的。天王去世後,沒有多久子孫就將家產敗光的事也是有先例的。此外門閥並不僅僅是利益與名聲,還有責任。光是守土之責與戰事的負擔,就足以在十幾年時間內耗盡一個世家的積蓄。
眼下帝國中興之說傳了數年,實質上動盪也同時開始,門閥起伏重現,先是宋閥降格,其後有衆多世家虎視,想要升閥。
李後此刻表露心跡,想依古法升閥,那就是李家要在接下來的大戰中攫取海量軍功,方有可能。在這一過程中,必是對帝國貢獻良多,自不必說。
所以劉公公也爲之讚歎。其實以李家天機術世家的特殊,以及她帝后的身份,至少還有兩種其它途徑可以選擇。但李後身爲女子,卻是有大決心和大勇氣,毅然選了這條最難的路。
選了這條路,其實也就等如是選了帝國利益。劉公公讚歎之後,便道:“娘娘深明大義,老奴佩服,有需要用得到老奴的地方,娘娘儘管吩咐。”
李後道:“我尋思着,倒確實有一件事,想要請教公公。”
“娘娘請講。”
“這孩子的父親,此刻正在墉陸那邊開拓新世界,聽說最近和摩薩爾狼人遇上了。摩薩爾大領主索薩,也聽說已在新世界現身。這要如何是好?”
“應對大君,本是天王的職責,老奴實力低微,且也不敢逾越。”
李後嘆了口氣,道:“公公,我也不妨明說,這件事呢,牽扯到朝中兩派人物。關鍵還是如何對待孩子父親上。不瞞您說,有一派人本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非但不打算援手,還不讓旁人插手。他們就想借着摩薩爾狼人之手,除掉那人。可是公公想想,那人自幼在帝國長大,又是林太宰的義子,何嘗做過對不起帝國的事?浮陸一役,若不是他擊毀兩艘大公座艦在先,又死守白城在後,我們怎麼可能這麼順利就贏下這一仗。這樣對待功臣,怕是會讓人心寒啊。”
劉公公沉吟不語,許久之後方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乃是太祖傳下來的,是祖訓。千年之後的今日,該如何評價,也不是老奴可以評論的。那人此時在墉陸行事,也不是沒有可以非議之處。別的不說,光是收容那麼多的狼人,就坐實了裂土自立這四個字。依老奴之見,或許只考慮眼下,如何解了索薩這個危局,可能會更加妥當。”
“公公說得極是。只是索薩非是一般人,卻如何應對?”
劉公公緩道:“想來想去,現下朝中能動一動的天王,也就是老王爺與青陽王了。他們兩個,卻都不合適。”
李後苦笑,“這件事找到青陽王頭上,未免尷尬。”
“爲今之計,似乎只有老奴爲娘娘走上一趟了。”
李後雙目低垂,道:“公公覺得,若我們置之不理,又當如何?”
“不行!”旁邊李狂瀾脫口而出。
李後瞪了她一眼,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李後積威已久,李狂瀾還真不敢再多說。
劉公公道:“娘娘大概也知道那一派的謀劃,還覺得能把那人拉回來嗎?”
李後嘆了口氣,道:“我就是知道他們的謀劃,纔來找公公。就算拉不回那人,也不能推到對面去。若不是其中有老王爺,我都要懷疑他們的用心了。”
劉公公想了想,道:“有個法子,或許有效。”
“公公請講。”
“宮中有一件寶貝,乃是當年武祖在位時,帝國第一的大匠師手製長槍,名爲龍泉。那位大匠師心比天高,一心想要製出新的名槍,結果卻功虧一匱。龍泉還是承受不住武祖驚天原力,在一場大戰後損毀。但這把槍的槍身部位還是完好無損的。老奴聽說那人手中有名爲葬心的槍管,品質堪比名槍。若再加上龍泉,威力就該直指十大名槍。有此神器在手,就算遇到索薩,也能周旋一二。”
“龍泉?我都沒有聽說過。 ”
“娘娘一心只在天機術上,帝宮庫房裡雜物太多,龍泉又已是塊廢鐵,豈能入您法眼?”
李狂瀾有些好奇,“當年武祖爲何不用人皇?”
“人皇威力散而不聚,長於戰陣殺敵,在王者之爭中卻沒有多大用處。武祖性情剛硬,一出手就是毀天滅地的大威力,人皇對他而言,卻是過於柔弱了。是以才召集天下工匠,想要再製名槍,這纔有了龍泉。只不過龍泉的材質還是差了一籌,不若名槍那般無可損毀。”
這樣解釋之後,李狂瀾就懂了。
李後卻仍有疑慮,沉吟道:“若是那個庫房,我能拿得出來,不過怎麼送過去,又如何安裝?”
兩把不同的原力槍,可不是簡單能夠拼湊在一起的。特別是葬心、龍泉這種距離十大名槍僅有一線的大師之作,非真正名匠不能操作。只要相差一點,威力就會驟降。
劉公公淡道:“娘娘無須擔心,此事即是老奴提出,當然要由老奴走一趟。”
李後起身,深深一禮,“謝公公。”
墉陸,碧波之城。
千夜再次返回大公府,召集諸將,瞭解這段時間的情報以及墉陸各處戰事的進展。讓千夜沒有想到的是,世家聯軍進展極爲迅猛,已經向燃火領深入超過兩百公里,連續攻佔數座大城,殲滅燃火狼人超過二十萬。
有狼人重裝步兵接下肉搏的苦差事,世家精銳私軍就將火力和裝備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連貨船上都裝了對地炮,每場戰鬥,燃火狼人還沒有衝到戰線前,就會被層層火力消滅大半。
在這支武裝到牙齒的部隊面前,燃火狼人的衝鋒絲毫體現不出勇氣,有的只是一個個被屠殺的紀錄。
正面戰場上慘敗,讓燃火公爵暴躁如雷,幾次按捺不住要同疾風公爵決戰。疾風公爵舊傷未愈,本就是虛弱階段,哪肯真跟燃火拼命。
好在威廉上次收服疾風領後,命人送來幾件羣峰之巔珍藏的武具,分別是長短劍各一把,以及一套可以強化速度與防禦的戰甲。有了這些,疾風公爵戰力大增,幾次與燃火對峙,最終還是令燃火不敢真的動手。
不過現在已經快把燃火逼到極限了,在這個時候,兩線作戰並不是好事。
千夜思索之後,便即下令,在疾風領內的邊境要塞處大舉土木,翻修要塞,然後就在此處囤重兵防守。同時撤回已經深入燃火領的世家聯軍,整編之後準備進入新世界作戰。疾風公爵也被秘密召回。
命令一下,各世家的代表反而是欣喜。儘管將已經到手的領地吐出去有些可惜,但是他們終於可以進入新世界,進入那個傳說中遍地黃金和寶物的地方。而這也意味着,世家們終於被千夜認可和接納,能夠參與到他最核心的戰事中去。
由始至終,千夜並不輕鬆。再入新世界,他就要和索薩正面較量一次,看看這位傳說中的摩薩爾大領主究竟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