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蛇笑了,他穩穩坐着,神態放鬆,攤開雙手,把整個胸膛都毫無防護地露出來。
“開槍,開槍啊!打死我最好!打死了我,你的那些小東西們就有得樂子了!”
餘英男咬得下脣都發白了,手指卻僵在半空中,再也按不下去。燒灼理智的怒火過後,她清晰地意識到一旦扣下扳機,後果會極爲嚴重,況且區區火藥槍械根本無法一槍打死天蛇。
一隻手伸過來,穩定而有力地壓下了餘英男的槍口。
千夜好像根本沒看到周圍的天蛇幫好手已經刀槍並出,只是直視着天蛇,說:“既然你用名字來擔保信譽,那麼現在呢,不會不讓我們走吧?”
天蛇眯着眼睛與千夜對視了一會兒,哈哈大笑:“怎麼會!我這裡最好客了,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隨時歡迎再來!”
千夜點了點頭,對餘英男說:“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可是......”餘英男還想說什麼,卻被千夜半扶半抓住持槍的右臂,向外面走去。
餘英男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鉗在右臂上,所有的掙扎都無可撼動,只能身不由己地跟着千夜走,她還根本沒有意識到爲什麼三級戰兵的千夜會對她有壓制性的力量。
而在天蛇幫衆眼中,卻是餘英男順從地被千夜拉走,都感覺到說不出的怪異,他們還從沒聽說過誰能勸動這個脾氣火爆的女獵人。
“等一下。”天蛇叫住了他們。
餘英男驀然回頭死盯住天蛇,眼中幾乎要噴火。而千夜則半轉過身,露出一個詢問的表情,自然得似乎之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天蛇略帶思索地看着千夜,沉吟一下,說:“這樣吧,我就當給二爺一個面子。她的債務利息我就不要了,債務期限可以再寬限兩個月。在兩個月內把本金還上就可以了。”
“你!......”餘英男怒不可遏,但是千夜卻沖天蛇點了點頭,然後就把她一路拉了出去。
離開天蛇幫的總部來到街上,餘英男忽然鬱悶之極的一聲嚎叫,重重一拳砸在了道旁的一棵大樹上!
“爲什麼攔着我?”餘英男衝千夜吼道。
“因爲你根本沒有死戰的決心,而且我們也打不過。”千夜平靜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死戰的決心?”
千夜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在他的注視下,餘英男的氣勢越落越低,最終又是重重一拳砸在樹上,說:“如果只有我自己......”
“也許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聽聽你的故事會是個好主意。”
片刻之後,兩個人回到餘英男家裡。
她找出幾瓶私藏的烈酒,連杯子都不用,直接對着瓶口往下灌。等到兩個瓶子都涓滴不剩後,她的激動情緒才漸漸平復。
餘英男直勾勾地盯着拎在手指間晃動的酒瓶,說:“你一定想知道,我爲什麼會欠了這麼多債吧......”
這是一個並不複雜的故事。
在一年前的一次任務中,她遭遇了重大失利,整個小隊全軍覆沒,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餘英男認爲是自己的責任才導致了這樣的慘烈後果,於是在接下來的半年中,她一一找到了戰死隊員的家人,把他們送去後方比較安全的城市,並給那些家庭留下了足夠度日的錢。
這些隊員的一些適齡孩子,以及餘英男自己的一個幼年弟弟,則生活在暗血城裡,正在接受一些基礎的戰技訓練。
就這樣,餘英男不僅花光了多年出生入死的積蓄,還欠下了天蛇一大筆錢。如果與天蛇徹底翻臉,她擔心天蛇會對昔日戰友的家人不利,說不定還會對這些小孩子下手。
天蛇幫如果一定把她往絕路上逼,那她當然不會畏懼,決一死戰就是了。但是現在說到底就是錢上的事,要讓她爲此主動和天蛇開戰,卻是沒有這個勇氣,惟有百般忍耐。
這點錢在門閥世家眼中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在暗血城這種地方,卻快要把一個四星獵人逼上絕路。
說到這裡,她用力把頭埋在雙手裡,帶着一絲嗚咽說:“抱歉,我連累了你。你放心,那支槍的錢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這個不重要。你爲什麼會不願意讓二爺知道這件事?”
“因爲二爺已經幫過我好多次了。實際上我也欠了他很多......如果這件事讓他知道了,一定會先替我把帳還上的。二爺其實把大部分的積蓄都用在我們身上了......”餘英男說不下去了,只是用力抓着自己的頭髮。
這是屬於一個獵人的尊嚴,聽起來甚至有些可笑。但她現在寧可上死亡擂臺,也不願意再麻煩二爺。
千夜也倒了一杯酒,但只是捧在手裡,他看着微黃的酒液,思索着問:“獵人之家應該不會畏懼天蛇幫纔對,你是四星獵人,爲什麼還會被這麼明着欺負?”
餘英男長長地吐了口氣,說:“獵人和傭兵不同,我們有更多自由,但是相應的,獵人之家在這種衝突上會保持完全中立的立場。實際上,也有不少獵人希望我死得很難看。何況我確實是欠了天蛇的錢,而且還不出來,所以二爺也沒有辦法用獵人之家的勢力去壓制天蛇。天蛇過去辦事還是很講規矩,只是今天我完全沒有想到......”
千夜笑了笑,說:“我已經想到了。”道理很簡單,當利益和實力不成正比時,規矩就會崩壞。
餘英男吃了一驚:“那......那你還把那把原力槍拿出來。”
“他最終還是免了你的利息,並且寬限兩個月。說起來這把槍也算是賣了兩百金幣,不算虧得特別厲害。”千夜說。
“這還不厲害?”
千夜對着她搖了搖手指,沒有讓她說下去,然後說:“以我現在的背景資歷,這把東西想要平穩出手確實有點困難。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爲止。”
“不行!”餘英男重重一拍桌子。
“我現在沒有實力,就保不住流金玫瑰,這不就是暗血城的規矩嗎?”千夜平靜地說,在這方面,他其實看得比餘英男更透徹。而且當時不拿出流金玫瑰,他們根本就走不出天蛇的地盤。
不過他語氣一轉,漠然卻隱生寒意,“不過,這個規矩我很喜歡。等我實力夠了,自然會讓天蛇把吞下去的東西十倍百倍地吐出來!”
餘英男擡起頭,怔怔地凝視着千夜,好像第一次認識他。
千夜現在是本來面目,秀氣的輪廓幾乎稱得上精緻,他說話的表情甚至帶點漫不經心,卻有一種將會擊碎所有障礙的堅定與血腥。
餘英男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大男孩變得格外陌生,那個面對一羣暴民都不願意開槍的青澀一星小獵人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
“現在,也許我們應該先把那個任務完成再說。”千夜看了她一眼,提議道。
餘英男打起些精神,默默地整理裝備,然後塞給千夜一個彈盒。千夜打開看了看,裡面並排放着三顆原力彈,是她的氣息。他也不推辭,直接收進揹包。
午夜三點,餘英男和千夜一先一後出了暗血城,然後分開,沿着不同的路線向預定地點奔去。
進入荒原,千夜就把突擊手步槍拿在手裡,一路勻速奔向目的地。他依然選擇了時速四十公里的極限奔跑模式,一路向西北方而去。
數小時後,先後有數只狼人盯上了千夜,但是連續追蹤了一小時後,它們紛紛選擇了放棄。千夜的速度和耐力讓狼人們也感到驚訝,他象永不疲倦一樣越過荒原。
奔跑中的千夜突然全身一震,不知從何而來的警兆升起。
腳下是一片坡度平緩的丘陵地帶,帶着尖刺的藤狀灌木是這裡的主要風景,除此外就是一個全部淹沒在雜木裡的廢墟,可能數百年前是一個人族小鎮,現在只剩下幾堵殘垣斷壁。
千夜飛速跳躍向廢墟接近,同時極爲警惕地不斷搜尋四周的異狀。驀然,他看到遠方天際處,正飄浮着一個小小的黑影。
他並不高大,全身都裹在黑袍裡,連身形都根本看不出。
此時相隔數公里,千夜也只能勉強看清這個神秘人的輪廓,應該是類人生物。但是當千夜的目光一觸到這個神秘人的時候,對方几乎是立刻就忽有所覺,轉頭向千夜的方向望來!
千夜駭然,立刻本能地閉上眼睛,全身蜷縮成一團,向地上滾去,幾乎是摔進了廢墟邊緣兩塊石板底下一個天然淺穴。同時運起軍中秘法,屏住呼吸,逼停心臟,就此陷入假死狀態。
他剛剛僞裝完畢,一道龐大無匹的意識就掠過了這方天地,從他身上滑過!
那道意識說不出的冰寒陰冷,剎那之間,千夜只覺眼前有一輪黑日冉冉升起!
他甚至已經感覺不到什麼叫害怕了,只覺得那輪黑日拖曳着比黑暗更黑暗的尾焰,從整個世界慢慢流溢而過。
千夜拼命把自己的意識壓進三個已經熄滅的節點最深處,瘋狂地想要保持着清醒,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只要心神一個放鬆,就會被黑日捲入永恆的暗夜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冰寒意志才如潮水般退去,黑日的尾焰也緩緩離開了千夜的世界。然而此刻,他體內沉寂已久的黑血突然動起來,幾乎瞬間達到沸騰!
PS:存稿箱終於堅持到了新書月最後一天。
4月好像比3月還忙,看了看日程表,本週幾乎都在天上飛。
4月更新計劃,每天中午12點保底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