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寧話雖這麼說,可眼前情形顯然躲避也不是辦法,對面的浮空艇迅速駛近,插到了航線前方。兩艘浮空艇艦長在確認對方身份後,同時放緩了速度,並排懸停在一起,艙門對接。
一名三十出頭、面容精練的男人走進艙室,向着千夜一禮,道:“千夜大人,有位故人想請您去一敘,她說您看到這個,就會知道她的身份。”
那人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放着一顆寶石。
千夜從來沒有見過這顆寶石,卻從上面感知到了一縷熟悉的原力氣息。其中有他自己的原力,也有一種即陌生又熟悉的原力,它變幻莫測,瞬間就讓千夜想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姬天晴。
宋子寧也察覺到姬天晴的氣息,鬆了口氣,但仔細看,他神色中又有一重隱憂。
千夜沒有覺察到宋子寧的異樣,對那人道:“誰給你的這個東西?”
那人未答,只是躬了躬身,靜靜等着千夜決定。
千夜略一思索,就道:“好,我去。”
有些意外的是,宋子寧並未阻攔,也沒有要求跟隨,而是在千夜肩上一拍,道了聲:“早去早回”,就站到了一旁,明顯是不打算陪着千夜一起去對方艇艦了。
千夜沒有多想,和宋子寧約好了在彭城相見,就跟着那人上了對面的浮空艇,轉瞬遠去。
指極王的這艘浮空艇體態修長,如一片柳葉,飛得即快且穩。不過它可讓人活動的艙房倒是不大,僅能容下三四人,其餘地方應該都被動力裝置佔滿了,才能保持這樣的活動性。負責接受千夜的那人與千夜相對而坐,不知爲何,目光若無實有地一直盯着千夜。
千夜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而且這種偷偷的注視也頗爲無禮。千夜尊重指極王,可不代表着會對指極王的手下客氣。當下他雙瞳變幻,忽然就映出了那人的身影。
那人猛然寒毛倒豎,本能地就想躍起,可是全身就如被蛛網束縛,動作十分艱澀遲緩,一躍之下,居然沒跳起來,又落回到座位上。
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在指極王的座艦上,在帝國境內,還是在這樣一段旅程中,難道還要和千夜正面衝突不成,況且對方連一個手指頭都沒動。他當機立斷撤去原力,果然膠着的束縛感陡然一鬆,於是重新坐定。但受了這麼一次驚嚇,他臉色已是慘白,半天沒有緩過來。
千夜也不想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就傷人,教訓過那人之後,就收了掌控之瞳。
那人已是全身溼透,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再望向千夜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即震驚又恐懼。那種生死盡操於人手的感覺,對他這個級數的強者來說,最是難受不過。剛剛他被千夜驚得本能躍起,卻沒能跳起來,也就意味着千夜對他完全壓制,生殺予奪,他連掙扎餘地都沒有。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道:“千夜大人,在下姬若飛,剛剛失禮,您別放在心上。”
“不會。”千夜看出這姬若飛修爲天資都是上上之選,假以時日有很大希望突破神將天關,應該是指極王后人中出類拔萃的天才。人既然老實了,也就沒必要收拾得太狠,否則大家面上不太好看。
姬若飛看着千夜,目光復雜,說:“千夜大人成就神將的消息已經傳開了,老實說,大部分人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也有少許人心中不服,我就是其中之一,本來還有些想法,想趁着您沒有覺醒神將能力之前切蹉切蹉,可直到片刻前我才知道,別說以我現在這點修爲,就算立時突破神將天關,也絕不是您的對手。”
此人倒是能屈能伸,低頭低得十分爽利,然而千夜神情並無太多波動,認真地說:“你客氣了,即使是普通神將,我還是沒辦法一招就殺掉的。”
姬若飛一口氣橫在胸口,差點沒背過氣去。以他身份,又拿出如此示弱姿態,若對面換了個人,怎都會謙遜兩句,緩解之前尷尬。誰知道千夜會當真,還盡說大實話呢?
當然對於千夜,他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到了神將級別,尤其人族的神將,原晶仍是一道亮晃晃的力量屏障,現有的原初之槍已經沒辦法一槍幹掉了。而強點的神將即使中了一槍,也不會失去戰力,比如說狼王。
然而千夜踏破神將天關後,實力驟增,血氣也可以不受限制的晉階。普通神將中了原初之槍雖然不會死,可也接不下千夜接踵而來的攻擊。所以其間區別,只不過是敗得早點晚點而已。
面對身具虛空閃爍的千夜,若沒點特別的保命秘技,基本上敗就是死。
姬若飛也是善於察言觀色的,看千夜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認真地再回答,這就更讓人鬱悶了。
姬若飛無奈之餘,惟有長嘆,道:“也就只有您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她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說得千夜莫名其妙。不過他問了一句,姬若飛卻仍是什麼都不肯說,千夜也沒興趣苦苦追問,兩人就此一路無話,看着浮空艇飛出虛空,駛向一座無名浮島。
浮島孤零零地飄浮在虛空中,看上去渺無人煙,無人居住,也無人駐守。它雖然在秦陸的保護層內,可是過於靠近邊緣,上面處處都是小型虛空風暴,時不時會出現致命的空間裂隙,普通人誰也不會選擇在這裡長住。想來這也是帝國不曾在上面駐留哨崗的原因。
但是千夜很快就知道事實並非如此,浮空艇熟練地繞到浮島背面,穿入一處小小谷地,眼前景物忽然變化,現出一片景色優美的淨土。
整個山谷都被原力陣列保護,不受外界窺視。谷內一道小溪蜿蜒流過,溪畔有座小院,掩映在幾株古樹的樹蔭下,別有一番山情野趣。
浮空艇遠遠停下,姬若飛指了指小院,道:“要見你的人就在那裡,您自己過去吧,我們是不能靠近的。”
千夜下了浮空艇,向着小院走去。他幾乎可以斷定,院中正在等待的人就是姬天晴。雖然不清楚她找自己幹什麼,不過曾經在大漩渦內生死與共的經歷,讓千夜腳下並無猶豫。
行將走入小院的時候,千夜忽然心中一動,隱隱有種被窺視的感覺。他當即停步,向周圍望去,卻一無所獲,就連剛剛那種感覺也已經消失不見。
千夜並不認爲這是自己的錯覺,他可以肯定,剛剛有人在以某種方式注視着自己。這人隱匿能力強到不可思議,哪怕千夜動用了瞳術,也找不出一絲蛛絲馬跡。
千夜的感知極強,同等力量狀態下,能夠躲過他感知的沒有幾人,這裡居然就出現了一個,實是讓人不安。
不過此地應是指極王的產業,說不定就是他的閒暇時的居所,哪會有外人在此逗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指極王府邸中某位不爲人知的強者在暗中保護姬天晴。想到這裡,既然人已避開,千夜雖不悅被窺探,也不打算再深究。
院中很靜,千夜推開院門時,吱呀一聲都顯得格外響亮,驚起數只飛鳥。
院內雖小,卻也有池塘山石,一株古樹自牆外斜伸進來,如亭亭綠蓋,將半個院子遮蓋。
池旁有一幾一椅,椅上坐了個人,捧一卷書,正自看着。此際斑駁陽光灑落,恰是歲月靜好。
看着那寧靜的人,千夜心似也被安撫下來,所有的不安與焦燥都一掃而空,空靈得似可透入滿捧的陽光。
看到她的時候,千夜心中欣喜,那是得見故人的喜悅。雖然她沒有擡頭,雖然她的樣子好象又變了些,不過憑着直覺,千夜就知道那是姬天晴。與她之間,好象多了一種冥冥中的聯繫,讓千夜能夠‘感覺’到她的存在。
姬天晴也知道了千夜的到來,擡起頭,恬淡一笑。
此刻的她,只略掃了掃眉,脣上點一抹朱,清雅素淡,說不上傾國傾城,卻自有種耐看的美麗。而且越是看得久,就越是回味無窮,此情此景,此山此水,惟有這一分顏色,纔是最配。
再次看過去時,千夜不由一怔,目光落在了姬天晴的腹部。此刻她腹部隆起,寬鬆的外袍也遮掩不住,顯然有身孕已久,或許近期就將臨盆。
怔了怔之後,千夜忙收回目光,道:“恭喜!”
姬天晴似笑非笑地看着千夜,道:“恭喜我什麼?”
“這不是快要作母親了嗎?是男是女知道了嗎?不管男女,等生下來後,認我作乾爹吧!”千夜含笑道。
在昔日戰友同僚中,姬天晴年紀似是最小的一列,沒想到反而是她先有了孩子。
不料姬天晴聽了,掩口輕笑,只是搖頭。
千夜有些尷尬,覺得剛剛是太興奮了,這下被當場拒絕,就很不好意思了。他方纔脫口而出,實有幾分真心,並不是應酬的門面話。即使做不成乾爹,見面禮還是要給的,不過千夜檢視身上,卻發現刻下隨身帶的好東西的確不多,有也不是很適合給小孩子。
他正手忙腳亂之際,姬天晴輕輕一笑,向他招了招手,道:“過來。”
千夜愣了愣,依言走到姬天晴身邊。姬天晴拉起千夜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道:“你來看看,是男是女?”
如此親密的舉動,姬天晴做來突然又不突兀,千夜竟是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被姬天晴握住手掌,輕輕按在自已腹上。隔着那層薄薄輕衫,千夜能清晰感覺到她肌膚的溫度,以及腹中胎兒的動作。一隻小小的腳,正在頑皮地踢着他的手心。
這一幕貌似無比溫馨,千夜卻是有些懵了,此刻舉動,實是親暱得過了份。甚至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大漩渦內的種種情非得已的旖旎。那些事,他原本早就忘了,刻意隱藏在記憶的最深處,現下卻被一一翻起。
千夜想要收回手,可是姬天晴按得輕而堅決。千夜怕傷到她和腹中那個小生命,不敢用力,但要他如姬天晴所言而爲,那又怎麼能夠?
就在心內一團亂麻之際,只聽見姬天晴輕咬下脣,道:“怎麼,你現在還要做她的乾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