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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舊式吊燈的暖色光芒下,朦朧的金屬與沉靜的木紋無形交疊在了一起。
平和的氣氛裡,有一處觀望的目光。
“這裡的人好像不怎麼多啊。”
略過了幾排無人的座位,將聲音放低些許的瑟維斯和身前同行的加登稍微緩下了腳步。
“很早就是這樣了,不管什麼時間來這裡的人都不會有太多,不過對於平時能看到的來說,今天的人確實算是少一些。”
“那現在的話,我們要先做什麼?”
“先坐在這裡吧。”
步伐間的尋望結束,跟隨着身前的加登,略帶思考的瑟維斯落座在了臺邊高腳的圓凳上。
眼前認真打掃過的木製檯面上顯得有些空蕩,不知道是否有光照與環境的原因,對方的神情隱約透露着低沉。
“你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算是吧,以前最多就是在外面或其他地方看過一點。”
“是嗎,你這個年齡段的人,已經可以喝酒了。”
“我不喝酒的……”
略微遲疑了一會,尷尬的瑟維斯笑了笑。
看到這樣的反應,座位上的加登沒有做出什麼反駁。
“說的沒錯,酒不是什麼好東西,很難戒掉……有很多年了。”
察覺到了對方話語裡的空缺,瑟維斯以爲還有後續的部分,然而他並沒有猜中,說完這句的加登自顧自地陷入了沉默,一陣深緩的吐息後,他對着鄰近等待的酒保招了招手。
“兩杯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 ”
比起對數量的疑惑,瑟維斯最先詢問的是關於名稱的細節。
“這是酒的名字嗎?”
“對,一種雞尾酒。”
得到的只有短暫的迴應,偏開視線的加登望着遠處臺架上潔淨空落的酒杯,燈光在上面點綴了些許柔和的淡芒。
“也算是很久之前就有的東西了,度數不高,即使對於沒喝過酒的人也不會有問題。”
“有一杯是我的?”
“嗯,今天既然能有時間出來,不如試着嘗一點,曼珠沙華的味道和櫻桃汁差不多,當做飲料就好。”
“呃……”
“只有這一杯,不用擔心喝醉。”
向着身旁猶豫的瑟維斯,加登又補充了一句。
“倒不是說那個……”
“也不用考慮價格,現在這邊的價位都算是合適。”
“好吧。”
沒有選擇推讓更多,儘量安頓下來的瑟維斯將手臂交疊着放上了身前的桌面。
另一邊相隔的長桌前,還有看上去微醉的幾人正說着什麼。
刻意放低的聲音模糊了本就不連貫的短句,以及時斷時續的低語,雖然共處在同一片光芒下,但那也只成爲了融入周圍場景的一部分。
就在他們來到這間酒吧前,提前發來消息的卡米拉已經告知了晚點會帶艾麗卡直接回到宿舍,那麼對於瑟維斯來說,今天應該沒有更多需要在意的了。
只要別忘記重要的事。
(對了,明天的考覈……)
沉思的思緒之外,酒保的腳步聲回到了兩人的面前。
只是短短的一小會,由高腳杯盛放的兩份血紅色的雞尾酒飄着氣泡,被放上臺面,滑動了一段距離。
泛起波紋的杯中,同樣妖豔的詭異花朵綻放着,與吞沒其下的層次感相映。
這樣的搭配帶來的並不是壓抑,而是另外一種隱約的,對內心層面的誘惑,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這是真的花嗎?”
看着加登劃過的酒杯,瑟維斯將視線落入了排展的花瓣間。
“當然不會是。”
這樣說着,微擡手臂的加登撕下一片細窄的花瓣,輕描淡寫地丟入了酒中。
“因爲含義,這種花幾乎沒人會養,現在已經見不到了。”
漸漸地,無聲漂浮的花瓣開始溶化。
一點一點地沉沒,孤單的抵抗着時間的流逝。
最終,漫開的血色覆蓋了它。
一切又回到了平靜。
“這個只是用其他材料做成的仿冒品。”
“……這樣嗎。”
喃喃的瑟維斯拿過酒杯,一股迷亂的香氣隨即撲面而來,毫無預兆地刺激了他的感官。
(這個味道……)
暗色的花枝在杯中輕晃,很快便停了下來。
就這樣,他深呼了一口氣,稍有停頓的思考總算是恢復了。
無法形容的異香,這還是全新的體驗。
於是效仿着加登的樣子,考慮片刻的瑟維斯用兩指夾住枝間,擡手從杯邊飲下了那抹猩紅。
傾倒的液體流入口中,微苦的味道擴散開來。
被擦過的舌尖似乎有些微麻,緊接着氣泡開始炸裂,淡淡的清甜逐漸覆蓋了苦澀。
其中或許真的有着少許櫻桃的香氣,但同時也有着一些難以言明的味道。
很特別。
等到察覺的瑟維斯放下酒杯時,杯中餘留的酒只剩下一少半了。
看着眼前褪色的杯壁,先前的感覺仍然有些虛幻,只有口中殘存的味覺還在提醒着他,所謂白夢中的真實。
味道意外地不錯。
這樣想着,他再次看向了一旁的加登。
他的那份只消失了極少的部分。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很久都不喝這個了,有點不適應味道。”
加登輕輕搖動着杯中的曼珠沙華,又有幾片血紅色的花瓣凋落,飄過了杯邊。
“這次也就是隨便嚐嚐吧。”
緩和着低沉的神色,他繼續拿起了高腳杯。
因爲溶化的花瓣,液麪之下的色彩變得更加濃豔了。
“你知道嗎,其實卡米拉她很不喜歡我出來喝酒。”
更像是自說自話的,注視着杯邊淡光的加登平淡地說着。
“只是有些時候,我不說,她雖然知道,但還是會默許……以前心情不錯的時候,也會偶然出來和朋友喝幾杯,不過現在很少了,不敢說是爲了她,可能也是我自己想節制一些。”
遠處一直空置的圓桌邊,燈光熄滅了,這讓本就不顯明亮的酒吧又昏暗了一些。
“那今天她也知道嗎?”
“今天……大概不一定吧。”
看着重新開口的瑟維斯,加登的語氣變化了一些。
“平時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出來,這次和我一起的有你,她可能不會考慮那麼多。”
“這樣啊……”
不時回看幾眼的瑟維斯又將目光落回了杯中。
相比最初的魅惑與優雅,此時凋謝的曼珠沙華已經不再是完美無缺,正如遠處漸暗的光芒。
“對了,加登,可以問一下……你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以前?”
他停頓了一下。
“多久以前。”
“大概,是當戰鬥員之前吧。”
思考了一小會,滑開手臂的瑟維斯移過了視線。
“那個時候嗎……”
微微將頭沉低的加登若有所思地半閉着雙眼,直到許久之後。
“只是普通人而已。”
“……那你和卡米拉還有艾麗卡她們認識很久了嗎?”
“應該算是吧。”
這一次的回答要慢上許多。
“卡米拉當戰鬥員的時間要比艾麗卡早很多,我算是她隊伍裡的第一名正式隊員。”
“第一名隊員……”
想到什麼的瑟維斯喃喃着。
[說不定也是我太心急了,等到勉強從訓練班畢業,正式加入灰燼的時候,我只有15歲……]
過往的記憶。
這是卡米拉在療養院時,說過的話。
(不應該吧……)
“有什麼想問的嗎?”
注意到了瑟維斯沉思的神情,加登轉過了頭。
“……那個時候的卡米拉,也是隊長嗎?”
“是。”
[呃嗯……就是加登說的那樣,我沒參與過那場戰鬥……]
又一次涌現的記憶。
好像有哪裡不對。
梳理着過去的回憶,許久無言的瑟維斯重新移回了目光。
“這樣的話,如果是平時,灰燼小隊的隊長是怎麼決定的?”
最後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
眼前不知何意的加登搖了搖頭,隨後他擡起手,一言不發地飲盡了杯中的曼珠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