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現在是-上午10:07]
[天氣-晴]
[請在窗口前有序地排隊]
[……]
弧形的引導臺旁，晴空的陽光穿過了位於二層的幕牆玻璃，與圍欄的影子一同投射在了大廳的地面上。
稀疏的人羣間傳遞着平和的低語，稍後從遠處的全息屏幕中收回了目光，赫蒂邁着稍快的步伐，略過了幾列排布的長椅。
周圍變化少許的場景中，她沒有做任何停留。
嗒—嗒—
地磚上的步音輕響，等到身後的光影漸漸遠去，走廊盡頭通道的自動裝置感應到了接近的信號，兩扇全透明的玻璃門扉很快打開，分別划向了兩側。
赫蒂直接越過了那片分隔，來到了室內更深處的區域。
與剛剛走過的大廳不同，這裡不再有幕牆提供的光照，室內的照明也改爲了頂燈與光帶。
[注意]
[以下編號的藥物將延遲供應]
[……]
和開始時一樣，她的視線只在浮空的列表上停留了一瞬。
邊角的燈帶持續延伸着，到了另一處投下日光的長廊，有許多穿着各異的人正在其中來往，不時還會有獨自巡視的警備員映入眼中。
這樣的光景同樣被留在了後方，又是一處轉角，放慢速度的赫蒂四下察看了幾次，最後停在了一扇關閉的小型窗口前。
咚—咚—
她的指節與模糊的玻璃表面相觸，發出了輕短的響聲。
片刻的等待後，窗口的滑門被後面的人打開了。
一併將視線探出的，是一位身穿白色制服，帶着疑惑表情的醫護員少女。
“……？取號不是在這裡，是在……”
“這裡可以查到醫療記錄，對吧？”
對方的話還未說完，摸索向外套口袋的赫蒂提前打斷了她。
“您是？……”
“灰燼所屬上級小隊[心之音]的隊長，赫蒂•喬伊斯，這是我的證件。”
簡單示意的赫蒂伸過了手臂。
看到這裡，另一邊猶豫的醫護員皺起眉，謹慎地低頭檢查起了被遞到窗口內的卡片，其中還有一張不大的指令書。
配合着她比對證件的視線，赫蒂理了理微卷的紅色長髮。
“……喬伊斯長官，您想查什麼？”
“我想要調取和一位名叫伊迪絲•克拉克的少女有關的，全部的病症與藥物信息。”
“好的，您稍等。”
“嗯。”
看到赫蒂點下了頭，座位上的醫護員起身推遠了椅子，移步走向了室內一側的隔門。
2
嗡嗡——
窗口逐漸遠去，不合時宜的音樂鈴聲突然隨振動響起，提醒了走入另外房間的醫護員。
就這樣，她將手放入了制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部輕薄的寬屏手機。
（這個時候……）
落目的思考間，可以用來查詢資料的座位近了，她順手接起了通話。
[“喂？妮娜，在忙嗎？”]
從聽筒中傳來的，是一位青年略帶笑意的聲音。
“嗯，是啊。”
座位前休眠的設備被啓動，一直等到中央透明的屏幕顯示出了醫療系統的界面，落座的醫護員少女用肩膀和臉頰頂住了手機，轉而用手指在鍵盤上操作了起來。
[“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去吃個飯？我們去你最喜歡的那家店，聽說那裡又推出新菜品了。”]
“應該有吧，不過可能要晚一點。”
[“今天還要晚嗎，又是什麼？”]
“有一些臨時的表單要錄入……這邊還有一位灰燼的長官想讓我幫她查一些東西。”
[“嘖，又是他們，本職工作沒看出多認真，仗着權力使喚人倒是有一套……妮娜你別和他們一般見識。”]
“嗯……”
[權限不足]
彈出的窗口阻止了她的操作，使得原本順利的進度停止了。
[“怎麼了，妮娜？”]
“等等……”
[——]
[權限不足]
再度皺眉的醫護員少女用收回的手拿下了手機，同時將自己胸前掛着的身份卡滑過了一旁的設備槽位。
[身份權限不足]
“這樣也不行……”
[“怎麼了嗎？”]
“一會再跟你說吧，我這邊出了點小問題。”
[“沒事吧？”]
“應該沒問題，一會我打給你。”
確認過了對方的迴應，她起身檢查着將掛斷通話的手機放回了口袋。
3
“長官？……”
意識中捕捉到了許久未聞的聲音，沉思的赫蒂擡起頭，看向了返回的醫護員。
“您要查的是伊迪絲•克拉克對嗎？”
“沒錯。”
“這邊我的訪問權限不太夠，更早一些的被鎖住了，要不我先幫您去找院長吧？”
“不用了，你這裡有卡片的登錄設備吧？”
赫蒂幾乎沒有遲疑的回答讓眼前的醫護員少女有些奇怪，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有。”
“那用我的卡片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
略顯緊張的醫護員勉強笑了幾聲，伸手把送近的身份卡又推了回去。
“不用擔心其他的問題，我會處理好，你先暫時用這張卡，之後查到的信息也都存進去就好。”
“……好吧。”
這一次，在赫蒂的注視下，小心拿過身份卡的醫護員退回了步伐。
“請再等一下。”
“嗯。”
和對方離開的背影一樣，淡沒在半空的話語讓身邊的氣氛變得孤寂了起來，即使遠處仍會有路過的行人，這一點也依然沒有改變。
無法想通。
獨自留在原地的赫蒂將未完的思緒重新放回了先前的記憶。
關於伊迪絲的房間內找尋到的藥片與藥瓶。
後者的整體與其中殘存的藥片成分完全正常，前者的成分則是稍有不同，多出部分的解析結構與黯靈殘骸中的組成結構類似。
那樣奇怪的成分，卻存在於本應正常的藥物中。
首先無法排除的就是伊絲佩克特的庫存。
要儘快確認這一點，她才能依據現有的線索進行更多可能的調查。
“喬伊斯長官？”
“……？”
“好了，都弄完了，這次您看看吧？”
時間比赫蒂預想的要快很多。
再次被放置在眼前的，是那張完好無損的卡片。
沒有更多的停留，從思緒中脫離的赫蒂伸手拿回了它，並對着等候的醫護員少女禮貌地笑了笑。
“嗯，麻煩你了。”
“不敢……”
稍有後退的腳步並未離開，隨後調整着簡略查看過了顯示在全息面板上的數據，赫蒂神情中的嚴肅一點點地轉變爲了不安。
（精神病史……）
（包含嚴重的幻聽……認知障礙……）
（5年前痊癒……）
（……？）
（明明痊癒了，爲什麼還會……）
“這裡能拿到清單上的藥物嗎？”
暫時舒緩了自己低沉的神情，試探詢問的赫蒂擡起頭，看向了依然在窗口處等待的醫護員。
“這邊沒有，發放這些的窗口在主樓那邊的二層西側，那裡可以取到這種類型的藥，不過最新的那份暫停供應了。”
“我知道了，你先忙吧，我去看一下。”
“嗯，長官再見。”
在那之後點頭回應了對方，收疊面板的赫蒂轉過身，緩步從窗口旁走出了一段距離。
偶然的一瞥，她看到了身後醫護員探出的目光。
兩人的視線默默相對，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知道被發現的醫護員少女立刻將頭縮回，輕緩地拉上了面前的滑窗。
4
迴歸的路和來時沒有區別，除了流動的人羣外，唯一變化的就只有陽光照來的方向。
赫蒂一如先前地邁動着腳步，這次她的方向是通往二層的自動扶梯。
預計的停庫清查是在下午，所以接下來她要做的，是找到藥品的負責人，從對方身上了解到可能存在的信息。
很快，若有所思的赫蒂踏上了扶梯，在斜升的平臺上停下了步伐。
因爲設備與地面傾角，之前那片沒能有空閒觀察的玻璃幕牆遠去着，讓她有了更好的觀察角度。
無數的淡光穿擦在隙間，帶着暖意投落而下，在大廳的半空留下了溫和的色彩。
雖然階梯的整體速度不算快，但這算得上是一種對精神層面的舒緩與放鬆。
於是暫時停下了思考，轉過頭的赫蒂望着遠處，仔細打量起了位於幕牆前的幾排長椅。
沒有其他人坐在上面，除了一位灰髮的少女，幾縷嶄新的繃帶纏繞着，分佈在她的髮絲間。
“……？”
應該沒有任何人坐在上面纔對。
在她眨眼的瞬間，前一刻的光景消失了，一切都像是一場錯覺。
真實存在於某一時刻的錯覺。
有了短暫的錯愕，到達二層的赫蒂離開了扶梯，她直接繞過轉角，走向了在陽光下排列的長椅。
（那應該不是……）
她有些不確認。
距離縮短着，一言不發的赫蒂繼續加快腳步，近乎匆忙地走至了剛剛看到幻象的長椅，緊接着她扶住椅背，將視線落在了同樣布有軟墊的座位上。
似乎並無特別的，有幾條還算潔淨的繃帶散落在沐浴着光芒的椅座表面，不知是在什麼時候留下的。
也許只是清掃人員的疏忽。
（這是……）
感到有些熟悉的赫蒂在陽光中凝視了許久。
僅存平淡的溫暖與素白，某種若有若無的預感。
是否真的曾經有人坐在這裡，迎面看着那片平和的雲空與光，或許她還有機會知道。
但餘留下來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呼嗒嗒——
直到被清掃機器人由遠及近的聲音中斷了沉思，始終沉默的赫蒂考慮着伸出手，收起了四散在眼前的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