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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行走在斑斑駁駁的殘月倒影中,轉過一片蔥鬱的竹林,王曉斌來到了一棟小竹樓,伴着頌唱聲的是連續而有規律的木魚聲。
停步在竹樓前躑躅不定時,一個蒼老而又非常有力的聲音傳了出來:“施主,既然來了就請進吧!”
王曉斌心知打擾了對方的修行,踏進竹屋時連忙道歉道:“大師,對不起,我無意冒犯,只是晚上出來隨便走走,卻信步……”
搖曳的昏黃小油燈下,有一張小竹桌,桌上擺着一個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木魚,旁邊一個白眉齊耳的老和尚閉着雙眼端坐在竹桌前。
“施主,來者既是緣,又何必急着匆匆離去?”老和尚睜開雙眼望着王曉斌說道。
老和尚眼光銳利,似有一道強烈的冷光刺來,王曉斌只覺雙眼一疼,不由得連忙避開老人的目光。
過了會,老和尚的目光變得柔和,卻又似乎看穿了王曉斌的心思,開口問道:“施主緣何而來呢?”
往日裡,王曉斌最是看不起和尚了,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拿着信徒香油錢瀟灑的職業而已,可能連乞丐都不如。那乞丐吧,最起碼還有點敬業靜神,把自己弄得骯髒破爛,可和尚呢?一個個可都是油光肥腦的,有些所謂的“高僧”可還是二奶成羣的。
不過這老和尚慈眉善目的,想來應是清修得道的和尚,此處環境又是清幽,自然無法跟那些招搖撞騙的和尚聯繫到一塊去,王曉斌恭敬地說道:“大師,不知爲什麼,我卻總感覺有誰在召喚我,因而就循聲而來了,打擾了大師清修,還請大師見諒。”
老和尚聽了王曉斌的話,連聲說道:“施主言重了,是老衲在召喚有緣人,應是老衲打擾了施主的清淨纔是啊!”
“哦?”王曉斌撇了撇嘴,壓根就不相信。此處離王曉斌住的別院隔着兩片竹林,至少有一里來路,就算是縱力一喊,怕也是丁點也聽不到,就別說是一個腦袋都入土半截的老和尚了,再說又沒有聽到喊聲什麼的,眼下要讓他相信,倒還不如相信母雞會游泳,公鴨會下蛋呢!
老和尚似乎看出了王曉斌的心思,手中敲着木魚,淡然問道:“施主是學醫的?”
一句驚起驚天浪,王曉斌當即由不屑變成極度驚訝,連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雖說王曉斌學醫不假,在J市也是聞名遐爾,可在荒山野嶺的怕也沒有人知道吧?這裡既沒有電視又沒有收音機的,又見不到報紙的,老和尚是怎麼知道的呢?
“施主,你的左右手食指和拇指有硬繭,應該是經常用鍼灸爲病人治病的中醫,我說的對嗎?”老和尚微笑着說道。
“是的。”王曉斌點頭。此刻他更爲驚訝的是,如此微弱的燈光,相隔近十米距離,老和尚竟能看到他手指上的硬繭,實在是太過神乎其神了。
“施主,你是老衲的有緣人,請坐。”老和尚微笑着放下手中的木魚槌,然後說道。
王曉斌笑了笑,找了個位置在老和尚對面坐下。
“施主,老衲有個不情之請,生平有幾個問題未得其解,不知施主能否代爲解答?”老和尚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年淺才薄,恐怕不能解答大師的問題。”王曉斌謙恭地答道。老和尚已是耆耋之年,而他卻不到而立之年,才學自然有所不及,又怎能替老和尚解惑?
“施主過謙了,其實都是些簡單的問題,老衲並非無解,而是答案過多,無法確定孰優孰劣,因而請施主代爲解答。”老和尚捋須笑道。
“既然如此,那大師就請問吧,希望我的答案當不至讓大師見笑纔好。”王曉斌笑道。既然老和尚都說了他有許多答案,那還是醜話說在前頭,以免答得不好貽笑大方。
“無妨,那老衲請問施主,醫之本性爲何?”老和尚問道。
老和尚的話頓時讓王曉斌的思緒回到了十年前,遇到謝正平的那一刻。當時謝正平問的幾個問題,可不就有這麼一個嗎?還記得那時候自個的回答可是把謝正平差點給二鍋頭嗆死了。
“醫之本性?醫生不過是個職業,或許前人行醫是爲救死扶傷,可現在圖的就是名利,社會地位。”王曉斌淡然答道,與十年前並無二致。但真的結果是如此嗎?此刻他多少是爲自己連日來的行爲做一些潛在的辯駁,大做廣告,區別對待病人,爲的還死後救死扶傷嗎?
“哦,那依施主看來,和尚的本性呢?怕也是一個職業吧?現在的和尚,有薪水,有權利,也不像老衲年輕時了,天天孤燈相伴,木魚相隨,日耕夜經的。但施主想過嗎?世人做任何事,不都是爲了生存嗎?”老和尚點頭道。
王曉斌亦點頭,老和尚對和尚的看法可不就是他的看法嗎?和尚是什麼?不就是一羣拿着工資守在寺廟中的人嗎?除了上班的地點不同,跟常人又有何區別?想談情說愛了,還俗也就是了。
“人活着又是爲何呢?”老和尚繼續問道。
“爲了活着而活着。無論貧窮和富貴,可不都是爲了活着而活着嗎?”王曉斌反問。
“答得很好。人活着就是爲了活着而活着,老衲窮思數年而不得其解,施主一說豁然開朗。人活着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吃頓好的?爲了金錢名利?爲了虛幻的愛?爲了死後能成佛?可人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苦短數十載,山珍野味只添一肚飽,高樓大廈只得一牀枕,牽萬人手卻也只不過自行離去。謝謝施主點化,想老衲若能得道,當是施主金玉良言之果。”老和尚嘆道。
“大師言重了,我不過凡夫俗子一個,混跡於紅塵之中,不堪日月之光,怎能點化大師。大師若能得道,當是大師修爲之果,我又何德何能妄談什麼功績?”王曉斌連忙說道。
“施主爲人坦蕩,定是正直的人。不過老衲想知道,中醫之針,觸膚達穴,過血動脈,可是真的有用?”老和尚點頭,然後又開口問道。
王曉斌沒有立即回答,他笑了,他是一箇中醫師,擅長針灸過穴之術,且目前爲止除了師傅之外尚未逢敵手。一針可制人死地,又或可讓人起死回生,又怎能沒用?
想到此處,笑道:“觸膚達體,能固血脈,能動筋定骨,鍼灸難道沒用嗎?”
“針爲死物,因人而活,施主可否讓老衲觸碰?”老和尚搖頭道。
琅琅華夏,奇人隱士如過江之鯽,老和尚言談高雅,想來定是奇人異士無疑,於是王曉斌笑道:“大師請隨意!”
“氣爲虛,意爲實,化氣成針,當可成針。”老和尚淡然說着,然後伸手輕輕地點在王曉斌頸部天井穴上。
“這是氣功?”王曉斌望着老和尚的舉動,感覺到自己身體傳來的僵硬感驚呼道。
“天道循環,進退各是,生死各別,施主對穴位的認識不在老衲之下,只可惜卻一知半解,所謂入穴容易出穴難啊!”老和尚點點頭,然後又點到了王曉斌後頸處新設穴上。
“大師這是以氣點穴?”王曉斌感覺自己身體恢復了正常,吃驚問道。
以氣點穴,只有在武俠小說中出現過。一直以來,王曉斌以爲鍼灸最高境界不過是飛針走穴,可那個境界他也只能針對死物做到,對活動的卻也是難以做到,因爲他的眼力尚不能捕捉到活物的移動軌跡。
“神定丹田,沿十二少陽經,十二少輔經,十二歸元經運轉一週,當可成氣。”老和尚一指又點在王曉斌丹田處。
登時,王曉斌感覺到一股非常明顯的熱力涌入了丹田。王曉斌心知這是老和尚在教自己氣功,於是連忙按照老和尚所說的話,閉上雙眼,認真感知體內的變化。
“老衲鑽研七十載,方能控制體內的氣,癡迷如此,妄想以氣得道成佛,卻終於明白,道爲人心,人心就是佛,人就是佛。這一身修爲,帶走也委實可惜,倒不如送與施主,還望施主能善加使用,造福大衆。”老和尚淡然說道。
過了一會,王曉斌感到自己身體似乎膨脹了許多,一種無法形容的舒服感讓他漸漸陷入了沉睡中。
次日清晨,王曉斌醒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卻碰到一個堅硬的東西,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身在小竹樓中,原來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的存在。
《入穴出穴法》《氣功修煉法》《百脈彙總》三本封皮已經泛黃的書擺在竹桌上,而老和尚卻早已不知去向。
王曉斌沉思了片刻,想起老和尚最後的話,拿起三本醫書塞入懷中,然後推開竹門。入目處與往昔大有不同,一切變得無比清晰,竹更青,草更綠,花更豔,一切變得無比真切,毛細皆明。
“老公,昨天晚上你去那裡了?”任兒和烏娜站在別院中,看到王曉斌安然無恙地回來,鬆了一口氣,異口同聲地問道。
“呵呵,沒什麼,昨天晚上我和一個老和尚聊了一晚上,讓老婆爲我擔心真是罪過。”王曉斌不好意思地說道。然後摟着任兒和烏娜,左右給了一個香甜的吻。
“哦,老公,聽說寺裡的方丈昨晚坐化了,今天就要火化。”任兒突然說道。
“是嗎?”王曉斌驚問。此刻他忽然明白,爲何今天的誦經聲是如此的傷感,如此的憂傷。
過了會,王曉斌提議道:“走,我們去看看。”
梵音悠揚,卻帶着淡淡憂傷。就在三人走到廟門時,一個小和尚攔住了他們。只見那小和尚雙手合什道:“請問施主,人活着是爲了什麼?”
“人爲了活着而活着。”王曉斌當即衝口而出。
“我佛慈悲,總算找到了方丈師傅的有緣人,請施主隨小僧去見本寺新任方丈吧。”小和尚唱喏了聲禪語,然後恭敬地對王曉斌說道。
走進方丈室後,一個和尚手託一個金盤放在王曉斌面前說道:“施主,這是苦渡大師的舍利。依苦渡大師吩咐,施主可任意挑選一顆。”
王曉斌打量着金盤中六顆透體晶瑩,小指甲大小,珍珠般白潤的舍利子,怔怔發呆,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施主……”新任方丈看到王曉斌呆呆的樣子,低聲叫道。
“方丈大師,對不起,我不能帶走任何一顆。抱歉,打擾了,告退。”王曉斌嘆氣道。此刻他徹底明白,昨晚於他徹夜長談,最後又傳功給他的老和尚就是苦渡大師,也就是關山寺的方丈,原來老和尚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施主高士,苦渡大師果然沒有料錯,施主不會取走任何一顆。既然如此,我等也就不再強求,一切隨緣,施主保重。”新任方丈淡然說道。
任兒心情回覆平常,王曉斌三人也就得回去了。簡單收拾下行裝後,王曉斌又回到了J市,回到了診所。
望着雙人牀幾乎佔滿了後堂幾乎所有的空間,王曉斌苦笑道:“明天我去看看,看能不能買到一棟大臥室的房子,總不能咱們三個擠在這個小診所生活吧?”
“嘻嘻!我早料到了,老公,咱們去看房吧!”任兒挽着王曉斌的胳膊笑道。
“看房?”王曉斌驚問。
“大哥和二哥送給我們的。”任兒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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