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開右眼, 虛竹瞬時就地一滾,剛好錯過白煞的襲擊!
可是走眼的疼痛幾近尖銳,好想誰在用圓規紮下一樣, 隨着心跳的節奏, 一下一下。
“啊!啊!!!”虛竹一隻手扣着眼眶, 痛苦地倚着牆滑到地上。
眼見白煞猙獰着臉孔就要發起第二輪攻擊, 可是虛竹此刻已經疼得額頭冒汗幾近昏厥, 根本顧慮不到它。
蒼白的利爪就要碰觸到虛竹時,一道藍光瞬間閃現,將白煞彈出一丈。
青藍色的靈魂隱約看出淡淡的人形, 面容模糊,只見他張開寬大的袖袍將蜷縮的虛竹護得周全。
“呼……”一團青色火焰在他甩袖間拋出, 狠狠砸在白煞胸口。使其被擊得撞在牆上, 愣是在牆面上砸出了裂紋。
青色的人影顧不得太多, 轉身查看虛竹身上是否受傷,擔心似的發出“嗚嗚”的低鳴。
勉強看清眼前青影的虛竹頓時一嚇, 後退着撞到牆上,驚恐地睜大着眼睛,“你……你……”
青影像是難過地低着頭,如同做錯事的孩子,明白虛竹怕他, 不得不一點點後退着距離她遠一點。
虛竹按捺着因恐懼而跳動強烈的心臟, 就算沒看見也能知道自己剛剛是怎樣的九死一生。
強自壓下心中莫大的恐懼, 目光閃爍地看向那個青影, “那個……謝謝你救了我。”
“嗚?”青影擡起頭似乎不敢相信一般, 即使看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到他滿滿的開心。
只是一句謝謝就能讓他高興成這樣嗎?似乎這個靈魂從來沒有做過傷害自己的事,甚至不惜保護她, 想到這裡虛竹不禁對自己之前傷害他的事感到些許愧疚。
可懼怕感跟依然存在。
怔愣間,只聽“唦!”的一聲驚吒從白沙的喉嚨裡發出,一團黑霧將它單薄地包裹着。
而虛竹眼睛疼痛之餘,看到那霧氣竟是從自己左眼中流瀉出來的!
青影擋在虛竹身前,充滿敵意地注意着白煞的一舉一動。
只見包圍在黑霧中的白煞揮舞着手臂仰天長嘯,渾身雪白多的絨毛爆長一寸,從根部開始慢慢變。打張的嘴巴里,牙齒開始瘋長一般變長,變尖。那可人的少女面容頓時了無蹤影,取而代之的便是眼前這人不人鬼不鬼的黑毛妖怪。
虛竹眼睛瞬時大睜,“怎麼會這樣!”
變成黑色的怪物毫不猶豫地想虛竹衝來,速度相比剛纔不知快了多少倍。
青影的一記青光火焰打過去竟不會對它造成任何傷害,彷彿擁有銅皮鐵骨一般。
“虛竹!”只聽裡面車道處一聲猛烈的引擎聲,下一刻,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對準那變異的‘白煞’衝了過去。
段譽趁此從駕駛座裡跳了出來,眼看着汽車在慣性的驅使下衝着‘白煞’直撞牆壁,轟鳴聲頓起!
“虛竹!你怎麼樣?”段譽趕忙奔過去上下查看虛竹是否受傷,目光到眼睛的地方整個人都頓住了,“那左眼……”
段譽就算不用陰陽眼也能看見,虛竹的左眼好像破裂的琉璃,淡淡的黑色霧氣從縫隙中絲絲泄露,像千萬到黝黑的蠶絲將‘白煞’層層包裹,似乎藉此傳送着源源不斷的能量。
“啊!!!”虛竹眼睛疼得幾乎失去理智,這一聲聽在段譽耳朵裡分外揪心。
“嗚……”一邊的青色魂魄焦急地圍着虛竹飄動,看着她的痛苦卻束手無策。
回頭看着還在車子和牆縫間掙扎的“白煞”,似乎要掙脫出來還需要點時間,眼前最重要的是虛竹。
思及至此,段譽雙手捧起虛竹的臉,額頭相抵,溫潤的嗓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效果,“不怕,馬上就過去了,虛竹,撐過去,要撐過去……”
反覆的安慰,一聲聲穿到虛竹的耳朵裡,成爲大腦中唯一的意識。
“段……段譽……”虛竹掙扎着催會神智,努力和眼眶中的劇痛作鬥爭。渾身顫抖着,冷汗浸溼了後背。
冷蘭色的裙子如同破碎的花瓣鋪散一地,反襯得她臉色蒼白如紙,吹彈可破。
段譽不禁爲眼前的女生心疼着,只能用更溫和的聲音與她對話藉以保持她的神智,“是我,抱歉回來晚了,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後面的事都交給我好不好?”
虛竹擡手抓住段譽捧着她臉頰的手腕,隱忍着劇痛道:“它已經不是白煞了,那個叫黑煞……它的形成要在白煞的基礎上吸進牛羊精|血,若干年後纔會褪去身上的白毛,長出黑色的毛髮。它的攻擊性比白煞強太多,身上已盡銅皮鐵骨,可是我不知道它爲什麼會生長得這麼快,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眼睛很疼……”
“噓……我知道了,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會沒事的,相信我。”
虛竹難耐地搖頭,“我們身上根本就沒有能收服它的東西……”
段譽深深看着虛竹,溫和的笑着,“你忘記這裡是車道了嗎?”
“……”虛竹瞬時看像段譽。
回憶起數小時前的話語……
“這是檢查是否攜帶武器毒品等威脅物品的車道。一經發現,整條甬道將自動封閉一小時,從兩邊小孔中會放出毒氣可腐蝕甬道里的一切,而甬道四壁塗有特殊藥物,一個小時後,毒氣自然揮發,甬道照常開通,只是那之前被關起的人或物自此從人間消失,其他一切如常。”
段譽指着隧道深處好心提醒道:“只要是威脅性武器就可以啓動,那麼我將槍口瞄準那個探測器就可……”
“不可以!”虛竹緊張地抓着段譽的手,驚怒交加地低吼着:“你瘋了嗎!到時你會和黑煞一起關在裡面的!再說,甬道兩邊的牆壁已經有撞裂的痕跡,毒氣很快會順着裂縫融了整個隧道,你想被活埋嗎?”
段譽耐心地聽着虛竹焦急的言語,俊眸漾起漣漪,莞爾一笑,她還是關心他的啊。
“這就足夠了。”
“啥?”莫名其妙的言語聽得虛竹一愣。
沒來得急反應,下一刻,脣上的溫軟觸感驚得虛竹一怔。一個溫和得不能再溫和的吻落在她的脣上,鼻尖縈繞着淡淡的檀香氣息,她似乎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十分短暫的吻結束後,依然沒回過神的虛竹耳邊聽到寵溺般的聲音,“明知道你會阻止,我怎麼會傻到告訴你呢?”
“你說什……”沒來得及問,虛竹只覺頸後一痛,失去知覺前的唯一念頭便是,孃的,中計了……
“因爲想保護你的這顆心,連我自己也沒辦法阻止……”看着倒在懷裡的女孩,段譽溫和的實現細細描摹着她靈秀得面容,似乎怎麼看也不夠。
“唦!!”
身後“哐啷!”一聲巨響,段譽知道那個黑煞也快要從車裡掙扎出來了。
不得不把昏厥中的女孩交給不遠處的青色身影,“儘快帶她離開這裡。”
“嗚……”青影不知什麼原因,沒什麼動作,飄忽不定。
“你不希望她死吧。”見沒時間了,便不由分說地將虛竹交給青影抱着。
看似透明的手臂似乎藏匿着無形的力量,將昏睡中的虛竹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如珍如寶般的對待。
青影看了看虛竹,又看了看段譽,帶着懷中的女孩決然向甬道出口飄去……
看着淡淡飄去的身影,段譽悽然地笑了,心裡的一個聲音暗自嘆息:再見了,這短暫的愛情……
即使她從未迴應,即使她不曾愛過,即使他永遠都聽不到答案……他仍然感激上蒼讓他和她相遇。
“唦唦唦!!!”黑煞的嘶鳴聲幾近猙獰,龐大的汽車在它佈滿黑毛的手下撕扯成片,堅硬的鐵皮在它手下薄如宣紙。
走到甬道深處,段譽修長如玉的手對準甬道頂端的銀灰色裝置,扣動扳機。
隨着“嘭!”的一聲,甬道洞口兩端特質的鋼板大門迅速落下。
來不及欣賞一下洞口外面的破曉時分,便被鋼板阻斷了視線。
“天快亮了嗎?”段譽微微揚起嘴角。
閉上眼睛便可聽到警報器的發出警戒的長鳴,阻斷的空間漆黑一片,唯有警示器的紅色預警燈時閃時閉。
一亮一暗間,映得黑煞走向段譽的過程彷彿鏈接的幻燈影像,紅光閃亮間近了,閃亮間又近了……直到黑煞醜陋的嘴臉已經逼迫眼前!
“嘶嘶!!!!”回鳴的警報聲過後,黑色的濃稠煙霧四濺而出,須臾間撲實而來……
“段譽……”掙扎間虛竹睜開眼睛,卻沒有空看到預期的頎長身影,反而當意識到自己被青影抱在懷裡的狀態嚇壞了。
大腦的第一反應便是掙扎着推開,坐在地上驚恐的看着對方。
感受到徐徐微風,虛竹怔愣了,無視與青色魂魄受傷的身影,回頭看像身後已經閉合的甬道,瞳孔瑟縮。
“段譽!!!”焦急之下虛竹頓覺一陣腿軟,她不得不連滾帶爬地奔向鋼鐵般緊密閉合的大門。
僅有一步之遙時,一道青色身影猛的將虛竹撲倒在地,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間,底下甬道瞬時塌陷凹下。
“段譽!!!”這一聲直喊破了嗓子,虛竹嚐到了血的味道。
“嗚……”青影不忍見虛竹如此,難過地低鳴。
茫茫荒野中,一望無際的天空還沒有幾絲亮意,垂幕般的繁星扔清晰可變,深藍的天空下唯有接近地平線一絲暖紅預示着即將結束的夜幕。
蒼茫一片的野地中,一襲寶藍色衣裙的少女怔愣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滯,精緻的面容上無悲無喜。
“不可能……開什麼玩笑。”虛竹口中呢喃,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塌方處。
不經意間,身側傳來一聲沉穩的男音,“你要做什麼?”
虛竹轉頭冷然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簡單的短髮搭理得十分規整,不怒自威的氣勢逼人不敢輕視,西裝革履下的體魄健碩而充滿陽剛。面部那刀刻斧削般的五官棱角分明,即便是歲月留在他臉上的痕跡,也不過是更增了他成熟的魅力。
“頭兒,就是她,剛纔在倉庫裡一瞬就沒影兒了。”男人身邊的手下指着虛竹報告着,那手下似乎就是剛纔伏擊虛竹他們的頭目。
“虛竹,你怎麼在這裡?”白月安正打算向虛竹走去,卻被中年男子一個眼神攔下。
虛竹看了他們一眼,便轉身繼續走向塌方甬道。
“讓我猜猜看,你要救埋在裡面的小子嗎?或者說,是化在裡面的小子。”中年男子沉聲問着。
虛竹道:“滾開。”
頭目急道:“敢這麼跟頭兒說話!不想活了你!”
轉過頭,少女冰冷的視線掃向他們,冷冽地氣息讓人望而卻步,“滾。”
“有種的再說一遍!”小頭目氣極之下反手掏槍。
中年男子見此邪魅地沉默着沒有出聲阻攔,似乎等待着什麼好戲。
“定!”虛竹擡手甩出一個符咒,本應輕飄飄的符紙彷彿石頭做的一般擲地有聲地砸在小頭目腳前。瞬時,小頭目如鏡頭定格般動彈不得,雙目怒瞪,額頭冒出涔涔冷汗。
白月安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敢相信,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活潑單純的女孩嗎?
那身上不可思議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哦?定身術嗎。”在所有人託着槍驚懼之餘,中年男子反倒無所謂地笑笑,雙手懶懶地插着口袋,並無半分驚奇。
“嗚……”隨着天際漸漸明亮,青色的孤影默默飄在一邊看着虛竹,而後者則完全沒有注意到它,只一門心思想着塌方下的身影。
孤影漸漸淺薄透明,看不清的面容下能感到深深的孤寂,終於那魂魄帶着對眼前少女的眷戀,消失不見。
“段譽……”一步步走去,虛竹腦子裡迴盪着段譽溫和的言語。
“虛竹這個名字叫在你身上確實是件再有意思不過的事……”
第一次有人敢這樣說她的名字。
跪在地上,虛竹顧不得太多,雙手狠命地刨着凹陷處的土地。
“那麼古靈精怪,那麼拼命倔強得想要擺脫命運的神婆,我放不下。”
放不下就不要死啊!你打算食言嗎?段譽!我就是挖也要把你挖出來!
“如果吃冰激凌是一種幸福的話,你真的打算一輩子躲在過去的陰影下拒絕這份戳手可得的‘幸福’嗎?”
此刻她甚至能聞到冰激凌的香甜氣息。
翻起的石子,成塊的水泥將她的手指劃出尖厲的傷口,鮮血混雜着泥土,指甲幾近碎裂。
“孩子也好,下樓也好,冰激凌也好,真的要讓他們變成你一輩子脫不掉的枷鎖嗎?活在陰影中的你,並不是我所喜歡的虛竹。”
在那個時候你就說過喜歡了嗎?對不起,當時我只顧着自卑,卻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句。
泥土太過疏鬆,挖開一點便又滑下,彷彿永遠看不到盡頭的掩埋,放棄嗎?不,決不放棄!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你喜歡我嗎……既然這樣,那我喜歡你好了,怎樣?”
段譽,你別嚇我好不好,只要你沒事,我就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再也不逃避了,你出來好不好。
段譽……
乾涸的眼中沒流一滴淚,‘他不會有事的’這種想法成爲支持她的唯一念頭。
這時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女將手刨得血肉模糊……
所以說,天,真的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