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了方纔的彷徨、傷心、痛苦，東方華灩漸漸冷靜了下來，儘管玉白的臉上還殘存着幾道粉紅色的淚痕，卻不影響她無雙容華。
倏然發現晨曦的小布袋上什麼東西露出了一腳，她好奇地伸手去抽，“這是什麼？”
晨曦看着東方華灩從他小布袋裡抽出一本書，然後漫不經心地說，“哦，爹爹送我的！”
東方華灩看了一下扉頁，全黑的，給人以一種神秘至極的感覺，指腹輕輕地劃過封面，在右上角上感覺到細微的凹凸之感，可是眼睛卻看不到任何東西。
她細細地摸了一下，接着眉頭微皺，自言自語，“天元真經？”
打開第一頁，第二頁，第三頁……
什麼也看不到，無字天書一本！
有了前面的經驗，再加上東方華灩不會覺得玉清魂會那麼無聊，送給晨曦一本無字天書，依舊是用指腹觸摸，果不其然，能夠觸摸到那些凸起的文字，密密麻麻。
東方華灩脣瓣輕顫，小聲唸叨着，晨曦則是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孃親，你怎麼知道天元真經的內容？”
“不是上面寫的嗎？”東方華灩不以爲然。
晨曦低頭仔細看了看那本書，無比糾結，沒有寫什麼東西啊，他學着東方華灩的樣子摸了摸那些紙張，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孃親，這上面什麼也沒有啊！”
東方華灩先是一愣，看了看那白色的紙張，再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你沒有摸到這紙是凹凸不平的嗎？那些凸起來的就是字啊！”
晨曦懵懂地搖了搖頭，東方華灩開始思考着這個問題，難道是自己的手太敏感？
前世的時候，生物界和物理界的相關理論提出，人的淺層皮膚上有很多神經，當接受來自外界的刺激時會通過生物電流和神經介質將外部的信息傳達到大腦之中進行分析綜合，所以人的手被咬時會覺得疼，被撓時會覺得癢，被風吹時會覺得涼……
這些神經就像是一個傳感器一樣，每個人淺層皮膚的神經傳感器敏感度不同，有的人很敏感，有的人很遲鈍，而她這具身體，一直都很敏感，不只是對凹凸觸感敏感，對氣味也很敏感，所以她學起醫毒之術來得心應手。
明白了這一切後，東方華灩捏了捏晨曦的臉，對晨曦解釋，晨曦聽後恍然大悟，“孃親，那你可不可以把上面寫的內容全都告訴我呀？”
“爲什麼？”東方華灩不解地問。
“因爲爹爹只告訴天元真經一半的內容，後面的我都不知道……”晨曦有些底氣不足，他的武功是玉清魂的教的，儘管天賦很好，但玉清魂從來沒逼着他一直往上練，因爲他覺得，一個人一輩子只做一件事，那就練武，那麼即便他的武功登峰造極又有何用？
“好。”東方華灩摸了摸晨曦的小腦袋，應了下來。
晨曦聽罷屁顛屁顛地給東方華灩準備晚飯去了，他知道東方華灩一定不願意離開這兒，所以只好把晚飯帶到房間裡了。
看着晨曦離去的背影，東方華灩一陣感慨，坐在了牀邊，一手緊握着玉清魂的手，另一手觸摸着那潔白無傾的紙張，她記憶力很好，基本上能夠記住所有的內容。
很快便翻到了最後一頁，東方華灩對着那最後一張紙出神，“第九層？怎麼會只有到第九層？”
世間武學，沒有巔峰一說，大無上心法一般都有十層，十層之上，沒有人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境界，天下間也沒有任何書籍記載，但是十層以下，有的人天賦卓絕，可以修到第七層，也有的人資質平平，哪怕是窮盡畢生也只能停留第七層以下。
七層之上，才能算得上是強者。
她自己的靈元天訣也只是修到了第八層，玉清魂應該比自己強不少纔是，那他的武功到底如何？
曾經她從來都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只知道這個男人很強大，比自己強大，具體的情況她也不瞭解，東方華灩斜睨了一眼玉清魂，想起了之前的飛鷹傳書，從始至終都沒說他死了，只是生死未卜，無法醒來。
一想到有一個可能性，東方華灩只覺得自己的心湖泛起了陣陣漣漪，他雖然沒有甦醒的跡象，身體也是涼涼的，可是他的臉好像比以前更加美了，有些透明，就像一塊凝聚了天地精華美好的瓊玉。
死人，絕不是這樣的臉色！
如果在前世，她或許會覺得這是一個死人，因爲他沒有了心跳沒有了跳動的脈搏，可是今生，這個世界有着太多前世沒有的東西。
前世她手中雖掌握着靈元天訣，卻如同一本廢紙一樣失去了用處，因爲在那樣的環境中即便是練個一百年也練不到第二層，所以她纔不會和家族裡的一些人一樣傻乎乎地去練武，而是選擇了另一種生活。
“清魂，你許我一生一世，我不許你留下我一人孤獨在世！”東方華灩食指輕觸過玉清魂的脣瓣，薄而性感，只是那一份水密色的紅彷彿被稀釋過了一般，淡到了極致。
用過了晚膳，東方華灩依舊寸步不離地守在玉清魂的身邊，多日的分離，她一點兒也不想離開他，哪怕他不會給她任何的迴應，她也想靜靜的守在他身邊，直到他醒來。
她要的是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人是她自己！
八月十六的月亮依舊圓潤，東方華灩坐在柔軟的牀上，她的腿上枕着晨曦的小腦袋，一家三口在一張大牀上姿態各異。
“孃親，我想聽你彈琴。”晨曦揉了揉眼睛，對東方華灩道。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清魂，心中某根弦好似被撥動了起來，她好像從來沒有給他彈過一首曲子，好像，她還有很多事情都來不及做……
東方華灩脣角邊洋溢着淺淺的笑意，如同暗夜中靜靜開放的曇花，眉目間柔情似水，“清魂，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山澗中我願與你高山流水，繁華里我願同你暢遊人間，烽火中我願與你執手沙場……”
那一根一根琴絃在她素手輕撥下微微顫動，美妙的音符仿若擁有了穿行天地的翅膀，飛揚在空氣中，餘音繞樑。
東方華灩不知道的是，在那陽春白雪籠罩下的玉清魂，修長的睫羽微微地顫動着，宛如蝶翼。
而那門扉之外，同樣有一個人在月光下負手而立，他的臉隱在陰影中，叫人看不真切，白露爲霜，琴音飛揚，可惜卻不是爲他而奏。
他聽過她彈過很多曲子，卻從來沒有哪一首比今夜之音更加動聽，那琴音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似嘆息，似惆悵，卻又傳達出一種一往無前的堅強，就像她本人一樣。
翌日，東方華灩睜開惺忪的睡眼，接着便下意識地抱住了玉清魂，在他薄脣之上輕輕地印上了一個吻，一番梳洗過後，她牽着晨曦的手走了出去。
東方華灩不是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人，行宮的正殿裡，該來的人都來了，她微微擡起眸子，將在座所有人都掃了一遍。
指關節有規律地敲擊着一旁的桌子，大殿中安靜至極，只能聽到那彷彿從深山傳來的敲擊聲，東方華灩沒有拐彎抹角的習慣，“都說說吧！”
所有的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君離先開口，將他所知道的部分如實彙報，期間還時不時瞟着東方華灩那微微顯出的肚子，有些忐忑，萬一三嫂要是承受不住那該怎麼辦？
東方華灩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淡然得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你是說清魂用了連珠弩，所以重傷？”
“是。”君離有些心虛，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麼，他總覺得東方華灩太不平常，太冷靜了，給他的感覺太像是玉清魂了。
“不對，絕對不僅僅是連珠弩！”東方華灩斬釘截鐵，連珠弩雖然很傷人，可是玉清魂現在並不像是隻被連珠弩震傷心肺的樣子。
柳絮低着頭，聲音有些沙啞，“小華灩，是我的錯，玉清魂是因爲救我纔會受傷的……”
東方華灩自然注意到了柳絮，當初在安州城的時候她沒有記起從前，所以認不出柳絮，但那不代表現在也認不出。
聽着柳絮把事情的始末經過事無鉅細徐徐道來，東方華灩的臉色越來越差，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會傷那麼重……
“我身爲無風谷主，深諳岐黃之術，可惜，我救不了他，我從來沒有見過像玉清魂這種情況的，沒有任何生機，可是也不像是……”柳絮擰着眉毛，對東方華灩說道，一旁的任先生也點了點頭，束手無策。
她沒有說出來的字，東方華灩自然明白，不止柳絮，她看了也是有這種感覺，說得難聽點兒，就是不像活人也不像死人。
良久，東方華灩將這件事暫時壓在了心裡，問起了一些關於戰場上的事，她看着桌子上的巨幅地圖，分析道，“如今南希攝政王與南番王均重傷在身，戰事暫時不會再起，這幾天好好安置受傷的士兵，軍餉糧草之事找你們萬能的小殿下。”
晨曦心裡差點噴血，孃親啊你好狠的心，你肯定是怪我沒有保護好爹爹，所以纔要搶我的銀子！
可是天地很大，孃親最大，孃親有命，莫敢不從啊！
東方華灩丟下這麼一句話後便離開了正殿，天下雖然已經開始亂了，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能保持暫時的和平，因爲小五、清魂和柳辰風都重傷了……
至於暮寒夜，他不會輕舉妄動，其一是受到了小五的掣肘，其二便是東延那個臭騷包還活得好好的，東方華灩一個人走在行宮的小道之上，路旁的野花開得正豔，和她潔白無傾的千雪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灩兒。”
忽而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轉過頭，對司凌孤月淺淺一笑，那笑容優雅而恬靜。
司凌孤月走到了她身邊，東方華灩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搶在他前面說道，“孤月，謝謝你陪着我來到鳳陽城。”
因爲她淡然而疏離的態度，靜若處子，端莊雍容，宛若一湖秋水般沉靜，司凌孤月心中的悸動一下子被澆得一點兒都不剩。
她本是那樣一個飛揚靈動的女子，如今的沉穩優雅與端莊都是因爲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用他的生命改變了她，影響着她的點點滴滴。
一切的一切，讓尚存一絲僥倖自欺欺人的司凌孤月意識到了她已經不再屬於自己，那個與他一起閒逛青樓把酒言歡的女子再也不會回來。
回憶再美好也不過是曾經！
“我們之間不必言謝！”司凌孤月心中惆悵至極，那蔚藍色的天空上漂浮着幾朵白雲，向着遠方飄去，就像她的靈魂一般已經離他越來越遠。
如果每個人的人生軌跡都是一條直線，那麼他們曾經在最美好的歲月裡相逢，擦肩而過，那是兩條直線的交點，而後兩個人的路徑將會越來越偏，直到對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裡。
東方華灩沒有再說話，和司凌孤月並肩走着，她的目光總是流連在天上雲外，飄渺而惆悵。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腳步緩緩移動着，東方華灩眸光掠過前方的石子路，驚奇地發現了離自己雙腳三步遠的地上染了些許硃砂，她走了過去，蹲了下來，指尖輕輕擦過那沾染了紅色粉末的地板，仔細看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東方華灩眉頭微微皺起，這是硃砂中的極品辰砂，行宮裡怎麼會有辰砂？
硃砂本身沒有任何氣味，可是上好的硃砂帶着些許淡淡的清香，因爲在提煉的過程中混合了一些別的香料。
尋着這淡到極致的香味向前走，繞過了很多迂迴曲折的小道，東方華灩終於來到了一座院落前，正要走進去，一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從天而降，擋住了她的去路。
“夫人，您不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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