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外面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蘇亦好像懵了似的，雙目圓睜，看着眼前的厲老爺子，傻傻地站在原地。
“爸！爸！”厲如風扶着厲老爺子，一邊給他順氣，一邊回頭看向蘇亦，厲聲說道，“都什麼時候了，只是讓你叫他一聲‘爺爺’，就那麼難嗎？”
他方纔就站在門口，面裡說了什麼，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從小就是厲老爺子撫養長大，甚至給了他比厲清厲笙簫兩兄弟更多的關愛，他怎麼能不在乎厲老爺子。
他知道厲老子臨終的心願就是親耳聽蘇亦叫一聲“爺爺”，這麼簡單的一個要求，她爲什麼就不能爽快點答應，非得害得老爺子急氣攻心？
蘇亦被厲如風一吼 ，面色一怔，瞬間回神。
她的腦子裡不停地迴響着厲如風的話——都什麼時候了，只是讓你叫他一聲“爺爺”，就那麼難嗎？
只是讓她叫他一聲“爺爺”，就好麼難嗎？
難，真的很難。
她可以原諒他，可她真的沒辦法做到一下子就接受他啊，特別是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跟厲如風一樣——叫他“爸”。
蘇亦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眼看着厲老爺子的瞳孔慢慢地擴散，好像快要看不清她的樣子。
她很緊張，很糾結，絞在一起的雙手快要被她掐出血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氣，想要強迫自己去滿足一個臨死之人最後的心願，可她動了動脣，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厲如風突然啞聲開口道：“蘇亦，就當我求你，求你了。”
他的聲音暗啞得不行，好像一個無可奈何的孩子，央求着她替他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蘇亦何曾見過這樣的厲如風，她看着他，再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厲老爺子。
最終，動了動脣，極輕地喚了一聲：“爺爺……”
因爲房間裡很安靜，所以儘管她這一聲很低，可無論是激動快要崩潰的厲如風，還是奄奄一息的厲老爺子，他們都聽到了。
厲如風整個人好似鬆了一口氣似的，頹然鬆懈下來，看向厲老爺子，啞聲說道：“爸，你聽到了嗎？她叫你了、叫你了！”
這一刻，厲如風真的是一個孝子，就連蘇亦看在眼裡也無不動容。
蘇亦想，這輩子恐怕就算是他的親生父親宮傲，也不可能再享受到他這樣的待遇吧？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
就像厲老爺子跟厲如風，他們親近得比親生父子還要親。
而厲如風跟宮傲，他們陌生得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恐怕，終其一生，宮傲都不可能取代厲老爺子在厲如風心中的地位吧。
厲老爺子猛烈的咳嗽聲緩緩地停了下來。
他看向蘇亦，面上露出一絲釋然之後幸福的笑。
蘇亦呆住了，她真的從來沒有見到一個臨死之人，卻能笑得這麼開心。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簡簡單單地叫了一聲“爺爺”，他至於這麼開心嗎？
厲老爺子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動，目光緊盯着蘇亦的手。
厲如風覺察到他的意圖，二話不說，抓過蘇亦的手，將她放在厲老爺子的手上。
厲老爺老子嘴角微微咧開，動了動脣，顫抖着說道：“小亦，爺爺將最好的一切全都留給你，謝謝你原諒、爺……”
他的聲音漸漸地變小，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蘇亦感覺到握着自己的那隻手好似陡然沒了力道，她瞳孔猛地一縮，不敢相信地看着牀上的人。
他怎麼不繼續說話了？他爲什麼鬆手了？
蘇亦的腦子好像炸開了一樣，瞬間變得混亂不已。
醫生在厲清方如的簇擁下奔了進來。
安靜的房間頓時變得吵雜起來。
蘇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擠開的，她只知道，她的目光一刻也無法從牀上的老人身上移開。
原本以爲自己對他是沒有一絲感情的，可當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親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她的心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對不起，厲老爺子他……已經去了。”
醫生宣佈這個結果的時候，房間裡頓時傳出高高低低的哭聲。
唯獨蘇亦卻沒有哭出聲來，可她的眼角卻是澀澀地，有種抑制不住眼淚狂飈而出。
她以爲自己不在乎，卻不知道早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在乎了。
看着厲如風一個大男人，站在牀邊，眼眶紅紅的模樣，蘇亦的眼淚終是忍不住滑落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她的目光，厲如風突然回頭，朝她看了一眼。
那一眼，彷彿看盡了世間的滄桑，經歷了歲月的磨難。
蘇亦想，她這輩子可能都無法忘記厲如風的這個眼神了吧。
厲老爺子終究是沒有親眼看到自己的親孫子結婚，可婚禮既然準備了，自然還是得如期舉行。
辦完婚禮，辦喪禮。
厲老爺子喪禮那天，整個厲家一片沉寂。
蘇亦沒有帶孩子們過來，怕小孩子見不得這些。
只是兩三天沒見，厲如風好像憔悴了不少。
蘇亦想，這個時候，厲如風一定很需要安慰吧。
可是，他身邊永遠跟着一個安妮，根本就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蘇亦祭拜完厲老爺子，正準備離開，卻被一直跟着厲老爺子身邊的老管家給叫住了。
“孫小姐，請留步。”
厲家孫子輩就只有厲少瑾一個孫少爺，如今多了蘇亦一個孫小姐，老管家自然是叫她。
蘇亦詫異，厲家人神色很嚴肅，好像都知道老管家爲什麼叫住她似的。
送走了賓客之後，厲家都聚集在大廳裡。
蘇亦記得，她第一次來厲家老宅的時候，就是跟厲如風坐在大廳裡檀木椅上，面對厲家人的審視。
如今，她一樣是坐在相同的位置上，面對着厲家人的審視。
不同的是，她的身邊再也沒有厲如風，再也沒有那份安定的感覺。
老管家見人都到齊了，拍了拍手，一名衣冠楚楚的男人提着公文包走了進來。
“二爺、二夫人，三爺，孫少爺、孫小姐。”老管家一一朝着屋子裡的人叫了一聲，目光落到走進來的男人身上，朝他們介紹道，“這位是老爺生前請的律師，他會公佈老爺所立下的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