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雷聲緩緩來遲。
殭屍——不,陳子文記憶在殭屍意識中甦醒,身體本能的兇性被理性取代,眼中的一切也在悄無聲息中發生變化。
我是陳子文。
我不是本尊。
我是第二分身……
記憶很龐大,也很殘缺,一時無法完全接收,但陳子文心中清楚,眼下的自己,不是本尊,而是利用殭屍兇魂煉製的第二分身。
這副身體具有土靈根,當年本尊將其煉成第二分身時,身體並不是飛屍。只不過本尊尋得一處絕佳的養屍地後,以“地氣養屍法”中溫和的法門,將身體放入養屍地,經年累月,方纔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陳子文暫時無法記起“地氣養屍法”細節,只記得此法好像是搶來的,有兩種佈置之法,其中“溫和法”可藉助養屍地地氣將殭屍煉至飛屍——只不過從行屍煉至飛屍,大約需要幾百年時間。
如此看來,距離當年埋屍入土,已有很多年。
陳子文依稀記得,本尊當年的打算並非如此,或許是太久的時間,讓深埋養屍地的第二分身發生了變化,變得理智全無,徹底淪爲了一具真正的只剩下本能的殭屍。
好在本尊另有後手,於第二身份體內種下一種從“龍骨天書”中得到的保存記憶之法,並以殭屍進階飛屍後必然會遭到的雷劫作爲“激活開關”,這才恢復了部分記憶,找回了理智與真我。
可是……
本尊呢?
眼前的一切是那樣陌生,本尊的不在令陳子文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只是來不及多想,頭頂劫雲滾動,再次醞釀好了一擊——
轟!!!
天雷再次落下,劈向陳子文!
雷劫避無可避,若是躲到地下,等下一次威力就更大了,除非躲一輩子。
陳子文不敢大意,雷劫對於屍、鬼之類的邪物殺傷力超乎想象,本尊不在身邊,沒有雷魃相助,以飛屍之境界也很難應對。
陳子文眼下具備土靈根,進階飛屍後即爲土魃。
土魃最強天賦神通在於遁行,於防雷一道並不擅長。
野生飛屍、乃至“魃”在誕生後,往往直接死於雷劫;一部分渡劫成功,也會虛弱很久很久,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在此期間,容易被人消滅——這也是千百年來,野生飛屍數量極少的原因之一。
不過陳子文沒有畏懼。
野生飛屍是野生飛屍。
擁有人類的智慧後,飛屍的能力是可以大幅度提升的。
一如先前的打鬥,若由現在的陳子文出手,光頭師傅這些人只怕早已死得一乾二淨。
“來吧。”
陳子文沒有閃躲,面對天雷落下,集中屍氣於頭頂,如一支長矛,將天雷硬生生接下!
“轟!!”
地動山搖。
陳子文屍氣沸騰,如冰雪遇見了陽光,本源屍氣消耗極大。
“雷力太強,再來幾下的話,恐怕我得屍氣耗盡而亡。”陳子文暗暗心驚,並感受到了一絲虛弱。
此時頭頂雷劫仍在醞釀,彷彿不劈死下方邪物便永不停止。
陳子文身體虛化,沒入土中,而後凝實,使地下出現一個人形的坑,只留一個人頭在外頭。
轟!!
天雷再次劈下。
陳子文一邊聚集飛屍之氣,一邊以土魃之力調動大地之氣,以二氣合一對抗天劫。
一擊之下,陳子文氣息震盪,卻勝過原先。
“沒想到土魃之力可以轉移部分雷力於地下,這算是腳下接了一根地線嗎?”
陳子文略感欣喜。
土魃能力的動用,讓陳子文更有把握渡過這次天劫了。
於是“轟隆隆轟隆隆”天雷不斷降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下幾乎化爲一片雷域時,頭頂雷雲終於散開,雷劫停止了下來。
結束了。
陳子文沒於土中,一身屍氣十不存一。
天劫確實可怕,哪怕陳子文用盡辦法,也在雷劫之中本源大傷,氣息虛弱不堪。
好在終於是渡過了。
陳子文從土中鑽出,一身屍氣幾乎無法壓制和收斂,模樣看起來狼狽不已。
“孽畜!你竟還活着!”這時,遠處一道身影衝來,伴隨着聲音,一捆引燃的炸藥飛向陳子文。
陳子文固然虛弱之極,卻不至於動彈不得,只不過理智得以恢復,懶得理會這位光頭高人。
是以見到炸藥飛來,陳子文沒有硬抗之意,抽身往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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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炸藥爆炸。
土石飛濺。
陳子文沒有理會,見光頭高人趕來,遠處似還有幾個先前離去之人去而復返,於是不願糾纏,以土遁沒入地下,一個縮地成寸,隨意遁至某處,躲在地底深處開始靜養。
天劫威力終究是厲害,一時半會兒間,陳子文無法擺脫虛弱,需要時間來恢復。
意識裡出現的記憶,也需要一定時間來梳理……
……
陳子文這邊退去,雷域中心那邊,光頭師傅四下感知,試圖找出陳子文所在。
只是尋而未果,最後只找到那柄先前遺失的神劍,用泥土擦去劍身沾染的粘稠屍氣,將佩劍收回。
“師傅!!”這時先前被他趕走的弟子趕了回來,見光頭師傅安然無恙,一個個大喜萬分。
“你們回來幹什麼?”光頭師傅板着臉道。
“風雷雨電”中一人接道:“我們看這邊打雷閃電,覺得有變故出現,便跑回來看看。”
光頭師傅哼了一聲,沒給好臉色,心中卻有些暖意,心知這幾個弟子之前恐未走遠,一直擔心自己這邊。
可越是如此,想到死去的那些弟子,光頭師傅便愈發傷慟與憤怒。
在他看來,殭屍在雷劫之後一定受傷不輕——這點從最後殭屍狼狽逃離即能看出——所以對自己沒能留下對方,光頭師傅頗感到自責與惋惜。
“你們來得正好,那孽畜剛剛僥倖渡過雷劫,此時元氣大傷,虛弱不堪,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
光頭師傅看着衆弟子道,“這段時間是它最虛弱的時候,也是我們將它消滅的最好時機。所以我們要全力找出它的藏身之地,將它殺死,以此告慰死去之人的在天之靈!”
衆弟子稱是。
衆人於是仔細在附近搜索數遍,直到天都亮了,這才找全死去弟子的屍身,以柴木將屍體火化,將骨灰葬於林間。
做完這些,衆人分爲幾組,各自前往附近尋找殭屍蹤跡。
……
光陰似箭。
三月已逝。
……
福康縣。
城西某隅地底深處。
一道可怕身影從死寂中醒來,一身磅礴屍氣收斂壓縮,原本如被濃酸浸泡過的身體開始變化;面部五官浮現,繼而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個略有些小帥的青年模樣。
這並非陳子文這一世的模樣。
而是陳子文前世未穿越前的樣子。
三個月時間,陳子文終於恢復了一身飛屍屍氣,腦中紛亂的記憶,也終於得以梳理與融合。
記憶得自“龍骨天書”上的秘法,與獻王的太歲皮相似。
與太歲皮不同的是,太歲皮中是獻王純粹的記憶,第二分身體內則有一道“魂”。
不過陳子文所煉用於承載記憶之物,似乎是用達普鬼蟲煉製,並沒有保存陳子文全部的記憶,而是有選擇性的植入。
或許是“達普鬼蟲丹”“內存”不夠,陳子文得到的記憶基本都是重要的記憶,有點像小說的大綱,一些細節與瑣事方面並沒有錄入。
記憶截止於當年本體融合旱魃分身、並將重煉的第二分身埋入養屍地,至於之後發生了什麼,此時的陳子文完全不知。
但陳子文知道,在第二分身埋入養屍地後,一定發生了什麼。
否則此時此刻,本尊一定會在身邊。
究竟發生了什麼?
本尊去哪兒了?
死了?
陳子文撕去腐爛殘破的衣衫,屍氣變化出一套乾淨的長袍。
聯繫幾個月前那羣送死之人的打扮,當今這個年代,應該是在清朝。
對於豬尾巴似的辮子頭,陳子文敬謝不敏,於是想了想,又將一身長袍變成道袍,換了一身道人的打扮。
“之前那個光頭高人,似乎是個演員的樣子;其他幾人也是,還有個長得有點像誰來着……”
陳子文記憶不全,記不得太多東西,只是覺得自己或許又遇到了什麼影視作品中的人物。
若是記憶完整,陳子文一定會驚訝的發現,自己竟來到了徐克導演的一部殭屍片——《殭屍大時代》中,甚至,自己還取代了電影裡的那一具可怕殭屍。
缺失太多記憶的陳子文沒有深究一些東西,長年養成的謹慎讓陳子文沒有變回本尊模樣,而是選擇了前世的形象。
“是時候出去看看這個世道了。不知道本尊究竟是什麼情況,總不至於大限來臨,與世長辭了吧?”
陳子文心中想着,念頭方生,便縮地成寸,瞬間從地底深處來到地面之上。
土魃精通土遁,將土靈根能力發揮到極至,遁速爲遁術之首,地面遁行速度便是雷遁亦有所不及。
陳子文破土而出,頭頂豔陽高照,已是白天。
附近有人,還有一些房屋、院子。
看情形,大概是在城裡。
放眼望去,四下甚是破舊。除了屋子簡陋,一條灰塵很多的街道兩邊,擺放着一些舊木桌改成的小攤,上面堆着一些販賣的物件;買東西的人不多,路上衆人穿得也不是很好,一個個光着腦門,留着辮子,多是做苦力的人。
這些人膚色發黃,曬得很黑,臉上身上髒兮兮的。有幾人光着上身,穿着草鞋,瘦的厲害,頭髮髒得像黑人的髒辮,身上也滿是汗水與灰塵。
陳子文腦中關於文化素養方面的記憶殘缺,否則大抵會冒出兩個詞“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二詞再恰當不過。
“這就是清朝嗎?”
陳子文四下打量。
旁邊不遠處,一方院牆下,一個瘦骨如柴的乞丐,瞪大雙眼看着陳子文,他好像看見了陳子文憑空出現,嚇得見到了鬼一樣,摔了一跤往遠處逃去。
陳子文沒有理會。
此地位於兩廣一帶,非沿海,沒有碼頭。
陳子文沿着街道往前走,自西轅門旁站了會兒,瞧見這邊環境好了許多,漸漸多了些衣裳華貴之人,有的人還會彼此行禮還禮。
只是這些人穿着打扮給陳子文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找了會兒,沒找到書店,最後在一份《述報》上,陳子文確定了年份爲光緒十年。
感謝記憶中識字的能力尚在。
不至於讓陳子文變成文盲。
不過,陳子文記憶裡並沒有關於清朝的相關歷史,不清楚哪一任皇帝是光緒,只隱約從一路所見所聞之中,察覺出當下年代,大抵已是清末。
自明末至清末,果然已是很多很多年。
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本尊哪兒去了?
陳子文心中略感迷茫,想了想,沒有急於去尋找本尊蹤跡,而是找到一處賭坊,屍氣化成一枚銅板,轉眼間贏了幾兩碎銀離開。
拿着銀子,陳子文隨意甩開幾個尾隨自己的無業潑皮,找到一家酒館坐了會兒。
沒過一會,陳子文又到另一家酒館坐了坐,最後找到一家人多一些的酒樓,點了些酒菜,坐在一樓靠窗位置,聽衆人閒聊。
陳子文沒有刻意去打聽什麼,只從衆人閒聊中,漸漸瞭解一些事,完善世界觀。
坐了一會兒,天色暗下,陳子文不曾吃什麼東西,起身準備離開,卻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孩,蹲在窗外一塊石頭上,望着酒樓裡的飯菜,吞嚥着口水。
小孩大約五歲左右,衣服破舊,穿着雙破草鞋,如一個小乞兒。
陳子文看着他。
小孩似也發現了陳子文的關注,卻沒有開口乞討什麼,只是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低着頭莫名有幾分倔強。
陳子文沒有在意對方的態度,而是盯着小孩髒兮兮的臉,仔細看了看,一時目光中閃過幾分驚訝。
“林九?”
陳子文好奇打量着小孩,輕輕叫出聲音。
小孩聽到陳子文開口,愣了愣,然後看着陳子文,脆生生地搖頭道:“我不叫林九,我叫毛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