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國尚未立國之時, 由於北方的長期戰亂,人民流離失所,戶口遷徙, 田地大量荒蕪, 國家賦稅難收。
北方統一後, 國家便頒發了關於土地改革的詔令, 其中便是將政府掌握的土地按人口分配給農民, 部分土地在耕作一定年限後歸期所有,部分土地在其死後返還官府。在此期間,農民要向政府交納租稅, 並按規定承擔一定的徭役和兵役。
當時對於這種土地制度的實施,對農業生產的恢復和發展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加之文帝時期, 採用老子的“無爲而治”經濟得到恢復, 社會比較穩定,人口逐步增加。
時間一長, 這種土地制度漸漸出現了裂縫。隨着經濟日益壯大,人口越來越多,荒地越來越少,到了這個時期,朝廷能用來授田的逐漸不多, 再加上私有土地並未根除, 甚至與公家土地並存。
紫洲遊歷三年, 土地兼併的現象最明顯要出在山陰縣蝗災的時候, 農民們無糧可吃, 紛紛逃亡,或出賣土地投靠貴族階級, 更加劇了土地私有制。
眼下這一年的秋收馬上到來,種種現象無不時刻的提醒着掌權者,改革的時期該到了。
紫洲將想法與治慄內史蘭正初說上了一遍,對方聽了,蹙眉片刻,便被毫不留情的否決了。
紫洲有些意外,於是放下手中的奏章,問他原因。
蘭正初想了想,答道:“殿下的想法微臣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時機尚未成熟。”
“你指的時機是?”
“以殿下現在的形勢只怕是有心而無力。”
紫洲眉睫突地一跳,換句話的意思便是自不量力,他知道蘭正初向來說話比較直爽卻句句中的,卻也並未在意。
“說白了殿下現在只是暫時性的掌權,陛下尚在,東宮尚存。眼下雖有陛下的庇護,那也只是一時的。殿下根基不穩,羽翼未豐,這種得罪人的事兒,還是少做。”
好一個庇護,只是一時的,話雖然糙了些卻道出了真諦,對於眼下的時局,朝中的大臣們雖說嘴上不敢言,但哪一個看他的眼神不都是帶着些許不屑。
紫洲微微一曬,眸中閃過一霎那的精光,仍不死心的道:“難道因爲自身的利益,眼睜睜看着那麼大的漏洞存在,如此下去定會動搖國之本,到時候威脅的不只是你我這麼簡單。”
“眼下都顧不了,又何來的日後?也可以這麼說殿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何談保護他人!”
話一出,紫洲楞了半晌,揮了揮手,蘭正初遂無聲的退出書房。
書房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安靜的只聽到外面的蟬叫聲,蘭正初最後的那句話點破了一切。
太子雖被髮配到邊境,但也可以這麼說他掌握了邊防部隊五十萬兵馬。細算一下,他身邊呢?御林軍只聽皇帝調配,神策軍沒有兵符誰也動不了,即便單俊遠是他這邊的人,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以他現在的職權能調配的只能是皇宮禁衛,而這一點可憐的兵力,也是父皇給的。
現在的處境,令他忽然聯想到了當年的淳于風,在他這個年紀時,他應該也在承受着這些吧,或許更糟糕。明明一腔熱血,明明高高在上,卻什麼都做不了,被人架空的滋味,還不如一個平常老百姓活的自在。他記得,那時偶爾聽伏志隱晦的說起過,那年的父皇連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要受制於人。
每臨中秋時節,桂花樹上橙黃色的花朵拔蕊怒放,一團團,一簇簇,惹得整座賢陽宮馨香四溢,路過之人紛紛駐足,陶醉這滿腔的異香之中。
桂花之謂美,不在於外表,而利於身心,如桂花釀的酒,桂花做的糕點,桂花拌的膳食,無不令人喜愛。故而,秋天並不是一個萬物肅殺的季節,對於紫洲來說也是他命運的轉折點。
每年固定的中秋皇家宴席,卻在臨近時被淳于風以身體不好爲由臨時取消了。有些大臣還想着在宴席上能與陛下見上一面,聊上幾句,只怕也是落空了。
今年中秋的夜晚,皇宮比往年都要安靜許多。而昭陽殿內竟熱鬧了起來。
滿桌子的美味佳餚,桌面的一角放置的精緻瓷碟,碟內擺放了三塊方形的桂花糕。
紫洲的眼睛無意識的瞥了一眼,而後脣角的線條稍稍一收,有些不悅。
只聽一稚嫩的聲音道:“這是兒臣用了三個時辰給父皇做的生辰禮物。兒臣知道父皇一定會喜歡的。”
“淳于凌!”見他那樣紫洲實在忍不住出言訓斥,“你多大了?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父皇的寢宮是能隨意亂闖的嗎?”
“父皇……”淳于凌求救式的瞅向淳于風,指着背後的人道:“皇兄他又兇我!”
淳于風凝目看了看紫洲,神色雖沒什麼異樣,語氣卻更加低緩:“你皇兄說的也對,下次不準再亂闖了。”
聞言淳于凌瞪了一眼紫洲,含嗔說道:“偏心,父皇就是偏心。”
“伏志!”紫洲立馬道:“把這桂花糕收了,父皇他不喜歡吃!”
“不要!”淳于凌將桂花糕護在懷裡,用後背蹭着淳于風,“父皇,你看看皇兄,他欺負我!”
“這……”伏志見此,左右爲難。
淳于風不着痕跡的將八皇子推開些許,給了伏志一個退下的眼神,隨後道:“別鬧了,今日父皇生辰,好好吃頓飯還不成嗎?”
紫洲凝着一處不說話,淳于凌眼見扳回了一局,囂張的哼哼了起來。
三人分別坐着,淳于凌堅持坐在中間,吃了沒幾口,眼珠滴溜一轉,又道:“父皇,皇兄送您什麼東西了,讓兒臣瞧瞧唄。”
淳于風怔了一瞬,有意瞟了眼對面的紫洲,重又綻出笑臉:“你皇兄比較忙,每天要幫父皇處理很多政務,哪有時間準備禮物。”
“那就是沒有咯!”淳于凌湊近淳于風的耳邊,窸窸窣窣道:“父皇這麼偏向他,他連禮物都不給父皇準備,真小氣!”
他說的話恰恰落到了紫洲的耳朵內,臉上便有些掛不住了,心想:不就是桂花糕嗎!眼波流動間,他便趁淳于凌不注意的時候,接連三塊全數塞進了嘴裡,因爲來不及嚥下去,他只能在嘴裡嚼着。
那二人先是一楞,而後看着紫洲狼狽的模樣,竟互相笑起來,連伏志都躲到了一旁偷笑了一陣。
紫洲也不在意,嚼的差不多了,便喝了口湯將嘴裡的桂花糕送了進去,揚眉道:“淳于凌,你送父皇的禮物呢?”
淳于凌這才反應過來,笑僵的五官怔了一怔,“你……”
紫洲得意的看着他,順便評論了句:“太甜了!下次不要做的這麼甜,父皇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這回淳于凌真的被氣哭了,抹着眼淚,跑出了昭陽殿。
他一走,紫洲也覺出自己的促狹來,給一個小孩子較什麼勁,於是吩咐伏志追出去看看。
這邊寢宮內便只剩下兩人,時不時的一看我一眼,我瞄你一眼。連空氣都多了些不尋常的東西,說不清也無法形容。
淳于風依舊默默的吃着,紫洲放下碗筷,終道:“其實我有準備給父皇禮物。”
“真的?”淳于風微覺詫異,“爲何不拿出來看看?”
“就在父皇面前,父皇……看不到嗎?”
“洲兒……”淳于風不敢確定的喚了一聲。
紫洲擡起手,隨意滑過淳于風深邃的輪廓,道:“我會永遠陪着父皇,看着父皇如何變醜,變老。”
“你確定?”他看着他,黝黑的眼眸深沉如水。
紫洲想了想,而後應了一聲。
“你願意起誓嗎?”他按捺着內心的火熱,顫聲道:“就現在?”
“那有什麼問題?”正要舉起手,卻被淳于風按住了,緊緊的握在手裡,他看了一眼窗外,道:“我們去月下起誓。”
紫洲一愣。淳于風提醒道:“你忘了,那是我們的初遇,它也算是我們的牽引人。”
秋天的夜裡涼如水,寒蟄守在石階下悲鳴,形同壁玉的圓月,高高地懸掛在宮殿上空。那一年中秋,天上的素娥定趕赴瑤池宴,途中聽到悽慘的喊叫聲,一時心生憐意,才用花香將那個人引到他身邊。
月影之下,他牽着他的手一路默默前行。及至來到花蕾滿枝的桂花樹下,落花似雪飄般無聲而落,一黑色的身影和紫色的身影跪在了地上。
“我淳于紫洲願一輩子陪在淳于風身邊,不離不棄。”
月光之下,他回眸凝向淳于風,此時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讓人心痛的憂鬱,或許應該恨他的,可是怎麼也恨不起來。
祈禱中,二人略略放緩了心情,閉上眼,似在感受風中馥郁,沁人心脾的異香,聞久了,味道會在鼻間久久不肯散去,如同他對某人的癡迷。
“洲兒,你是真心的嗎?”
“當然。”
“即使是騙我的,我也願意再相信一次。”淳于風閉着眼低喃着。
祈禱完畢,紫洲睜開眼,正瞧見內侍的身影立在角落,躊躇不前。
他垂下眼睫,淡淡的提醒道:“父皇,喝藥的時辰到了。”
當夜的紫洲便做了一場噩夢,夢中的阿凝一身紅衣,表情猙獰的臉,孩子的哭聲,直入血肉的諷刺,忽而他被一雙骨瘦如柴的手掐住了脖子,他大口的喘息,奮力的睜開雙眸,畫面陡然消散,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這一日,丞相呈上來一道奏摺,摺子的內容是揭發南陽郡所轄的宛城,杜衍,榆陽,西鄂,共四縣的官員涉嫌貪污的名單。而後六皇子命廷尉府派人赴南陽郡督查此案。
半月後,廷尉卿將所查結果呈交御前,紫洲閱完之後,心中大爲憤慨。
歷朝歷代關於貪污受賄的官員事蹟絕對是最不可或缺的案件,皇帝即便再有心也只怕是鞭長莫及。而這次事件若要追究起來,恐怕是牽連甚廣。
先有三川郡守褻玩幼女之案,再加上這次的貪污受賄,地方官員作風問題頻頻出錯,而百姓離這些地方官員是最近的,也是最爲直接的受害者,若要決心整頓吏治,此次更是不能心慈手軟。
丞相,御史大夫,廷尉,治慄內史,奉常五大朝中重臣已經連續三天在書房與六皇子商討應對之策。
最終的結果擺在紫洲面前,他提起筆卻有了片刻的遲疑。
此次涉案人數之廣上達百餘人,只要他輕輕一劃,多少人會因此家破人亡。
蘭正初心思細膩,自然看出了他筆下的猶豫,只淡淡道:“殿下不要忘了多少無辜的人因他們的一己私慾,遭受的遠遠不止這些。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官員風氣不正帶給國家的隱患也不止這些。”
紫洲聽後,便沒有再猶豫。放下筆,他對奉常吩咐道:“空出的職位會在太學中甄選優秀的人才補上,這些事卿家要多上心了。”
“是,臣回去之後便着手去辦。”
事情商量完後,又是一天的黃昏。他沒讓蘇樂跟着,隻身出了書房。
天氣漸漸寒冷,吹的他額上的汗頃刻間便消散了,他有些冷,頭也有些痛,腳下不知去往何處,心底也添了幾層迷惘。
淳于風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吧!
那些年我對你的不理解,現如今也要讓我親身體會一番,你確實做到了。你將我放在了雲巔之上,看着我搖搖欲墜,又不得不依仗着你,難道你就不怕那一天腳下的雲被疾風吹散,你我二人將會落得個粉身碎骨!
也罷,要死也是一起死,有何不好?
不知不覺又站在了昭陽殿門前,他卻只是看了一眼,轉頭便回去了。此事定有人向他彙報,他去了也是多餘,反而見了他心裡又難受,不如不見。
翌日,處理的結果以黃榜的形式告示天下。
“南郡地方官員利用職務之便,結黨營私,聚斂錢財,並用賄賂、迫害、恐嚇、暴力、綁架等方式籠絡地方勢力、打擊政敵。對於直接參與者斬首示衆,犯案輕者著即革去官職,查抄其家,所貪財務全部上繳,充繳國庫。其他官員以此爲戒,並由御史府不定期抽查百官,凡有貪污受賄,剋扣朝廷撥款,武官吃空額者,嚴懲不貸。”另附:涉案者名單。
此榜一出,朝野上下又是一片不小的震動,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咬牙切齒,有人膽戰心驚,有人搖頭嘆息。
想必今日的早朝也會非常精彩,卻因爲少了主角的存在,衆臣只得施施然散了。
六皇子病了,聽說是受了風寒,一連兩日身體發熱,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皇帝守在塌前,衣不解帶的照顧着。
伏志看着尚在昏迷,還不斷說胡話的紫洲,擔憂道:“陛下這次是不是下手有些重了?”
“有些事他總要自己去經歷的,洲兒很堅強,朕相信他會撐過去的。”他執起紫洲的手放在嘴邊輕吻。
“陛下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從前,上次感染了風寒一直咳到現在,不見一點好轉,您還是回去休息吧,這裡有奴才呢?”
“他醒不了,朕便坐立不安,回去又有何用?還不是一個人。”
伏志看淳于風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沒辦法勸解下去了,唯有盼着殿下早些醒來。
第三日的清晨,天氣似乎很好,陽光透過窗櫺傾瀉在地面上,點點滴滴的映在榻上人的眼瞼之上。
榻上昏迷的人被陽光刺的睜開了眼,虛着眼睛瞧見伏在牀側的人影,默默的看了半晌,他緩緩的擡起手,便能觸到對方。
淳于風的身形動了一下,擡起頭睡眼惺忪的看向紫洲,眸中涌現的喜悅震撼到了對方,語氣卻甚爲平靜,“醒了!”
紫洲輕輕頷首。
淳于風傾過身子,附在紫洲的耳邊低噥:“相信洲兒一定會挺過去的,以後的洲兒將會變得更加的堅強,即使沒有父皇的陪伴也會獨當一面。”
紫洲安靜聽着,無聲的眨着眼睫,淚順着眼角緩緩流下。
彼此相望片刻,淳于風突然扭過身子劇烈的咳了半晌。紫洲迷濛的眼睛裡噙着淚光,動了動脣,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次的大清查,朝中對此事的議論並沒有因六皇子的病情,而消停下來。
年輕人恢復的快,轉過天來,紫洲的氣色便好了很多。早朝間官員更是對此事揪着不放,你說我,我揭你,以利據爭,爭的面紅耳赤。
經歷的多了,好處便是能以一顆平常心去看待。就像現在的紫洲,他看着下面的大臣們說得慷慨激昂,他自己反而越來越平靜,等對方停下來時,他便問:“說完了?”
大臣們通常都會以驚異的目光投向他,於是他又補上一句,“誰還有話要說?”
有的大臣一下子便頓悟了,六皇子這是改變策略了。就好比你積攢了一拳狠狠的打下去時,卻發現對方是軟的而且富有彈性,打下去之後又被軟軟的彈了回來。
大臣們只好誰都不說話了,紫洲又等了一會兒,等的累了,於是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散朝!”
大臣們都散了,嘈雜的爭論也隨着他們的離去而消散。
紫洲站在賢陽宮前殿的丹陛之上,視線所到之處都是冰冷的宮殿,面無表情的禁衛。他知道該去書房了,因爲壓了四天的摺子等着他去批,每一件都馬虎不得。
突然間有些厭倦現在的日子,厭倦這裡的冰冷,厭倦這裡的孤獨,壓倦這裡的煩雜和虛僞。也忽然明白了爲什麼史書上會有爲博美人一笑,寧可傾覆天下人的君王,世人都會覺得美人太美,君王好色,卻從不明白他們的寂寞。
而此刻他多麼慶幸自己不是一個人,那座宮殿有個溫暖的名字,那個人會包容他的一切,會在迷途時指明方向,會默默的等着他只爲在枯燥的一天結束之時能見上一面,久而久之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他忽然很想見他,但又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手頭還有那麼多事,忙完了纔可以去見他。於是他用了這種方法,讓自己在奏章中沉寂了一整天。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響起蘇樂的聲音,“殿下,伏總管來了。”
紫洲心猛然一緊,難道父皇出什麼事,連忙道:“讓他進來。”
伏志見完禮後,便道:“陛下今晚在昭陽殿設了幾道菜,請殿下過去品償。”
見是如此紫洲略略放下心來,想了想,道:“我還有摺子沒有批完,你讓父皇別等我了,先吃吧。”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身染風寒,切不可過於操勞,陛下也是一片苦心。”
紫洲揉了揉發疼的雙眼,確實有些累了便應了下來。
皇宮首撥值班的人員已經開始工作了。紫洲進了昭陽殿,發現桌子上依舊擺滿了菜餚,淳于風披着外衣,支着頭坐在桌邊貌似等了很久。
“還沒吃?”
聽見聲音,淳于風睜開了眼睛,幾分倦意幾分慵懶的凝着對方,道:“一直在等你。”
聞言,紫洲的心跳莫名的落了一拍,微微垂下頭掩飾自己的尷尬,斂衣坐了下來。
二人都不說話,環繞在彼此的空氣愈加沉重,窒悶的難以呼吸。
待熱好的飯菜重新上來後,紫洲一點點吃着,淳于風夾給他的飯菜,他都默默的接受。
用完膳,二人分別漱了口,淳于風便試着打破沉默,“怎麼了?不高興?”
“沒有!”紫洲回答的很乾脆,淳于風笑了一下,深知對方話中的真幾分假幾分,便道:“陪父皇來一盤怎麼樣?”
紫洲凝視着他細思了片刻,方應了一聲。
對弈間,棋越下越亂,到了最後甚至沒有任何章法可言。
淳于風眉頭微皺,淡淡提醒道:“迷沌中守住本心,然後再去明辨是非,切不可被那些言語亂了陣腳。”
紫洲的指尖顫了一顫,不由的看了他一眼,方說完話的淳于風又咳了起來,掃了一眼手中的細絹怔了一瞬,旋即又恢復平靜,不着痕跡的將細絹背在了身後。
這一切紫洲全都看在眼裡,他壓着聲音道:“冬祭之日,父皇真的打算與兒臣一起登頂祭天?”
“當然!”
而此刻內侍送來煎好的藥,淳于風沒看一眼,“放那吧!”
“是!”放好湯藥,內侍便躬身退下。
隱忍住眸中的潤溼,擡起手勾起淳于風的下顎,他的嘴角揚起邪佞的弧度,諷刺道:“要擦就擦的乾淨點,留下這一點算什麼?故意的?讓我可憐你?”
淳于風的臉色白的有些嚇人,他其實很不習慣那麼強勢的紫洲,尖銳的能戳破他的肺腑,目光漸漸從他身上離開,落在那碗冒着熱氣的湯藥。
那一碗的濃稠橫在兩人中間,如同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仿若成了習慣,他伸出手端起湯藥毫不猶豫的送到嘴邊,卻意外被紫洲奪了去,甩到了地上。
“值得嗎?到底值不值得你這麼做?”說完,他便哭着跑出了昭陽殿,他不得不去承認人總是健忘的,他似乎忘了怎麼去恨他,卻記着自己深深的愛着他。
伏志立馬前後腳的跟了進來,見到屋裡的情景,不禁擔憂道:“陛下……還好嗎?”
淳于風的肩膀微微一僵:“朕沒事!”
“是不是該讓殿下知道實情了?”
淳于風聽了伏志的話,不禁忖度了一番,方回:“這幾天比較亂,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