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德有多少暗地裡的線人筱雨並不關心，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掉孫家之禍。當然，這是筱雨目前要走的第一步。
李明德繼續道：“孫朋嫂子跟何氏醫館在那之後有多少接觸，查得不清楚，畢竟孫朋嫂子也不過是個小人物，沒多少人能把她記得那麼清。但可以肯定的是，何氏醫館和孫朋嫂子是勾結了起來，互相取利的。孫朋死了，他嫂子跟前沒有了礙眼的人，或許還能從何氏醫館處得到點兒好處，而何氏醫館也能借此機會報復藥膳館。如果這樣的話，孫朋的死因就應該是最需要查清楚的事情。”
“那孫朋現在人呢？”
“在衙門裡。”李明德道：“大人下了手令，因此案蹊蹺，不能現在就將孫朋殮葬，着人將孫朋帶回了衙門義莊，讓人嚴密看守着。仵作已經驗過屍首，只知是中了毒，但何時中毒，中了何毒，仵作驗不清楚。這也是此案陷入膠着的一個原因。”
李明德嘆了口氣：“大人和夫人十分關心你，尤其是夫人，聽說了你出了這樣的事情，擔心地不行。但礙於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又不能前來與你見面，怕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讓大人也陷入困境，所以這兩日用膳連胃口都沒有。”
筱雨輕嘆一聲：“是我樹大招風，給大家添麻煩了。”
“不是你的錯，何氏醫館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也不過是剛好撞上了他們的野心罷了。”李明德沉吟了一下，道：“我今日來，一是跟你講一講現在案子的情況，二也是想傳達一些大人的意思給你，並問問你的意見。”
李明德聲音降低了兩分：“因爲已經出了人命，這件事情便不能再草率地結束。我們現在手裡握有孫朋的書信和他臨終之時的自訴書，幫他寫信的老先生這個人證，還有不多的幾張孫家鄰居指出孫朋嫂子苛待孫朋的說明書這樣的物證。當然，孫朋的屍體也算是一項證據。這些都掌握在衙門手裡，尤其是前幾樣，除了少數幾個人，並沒有人知道衙門已經獲得了這些證據。這對我們來說，是一項優勢。”
筱雨點了點頭：“大人現在勘察證據，能做的也都已經做了，再過不久應該就要開堂審案了吧？”
李明德頷首道：“事情不能拖，一拖難免給對方鑽空子的時間。所以大人讓我來問問你，若是隻將這個毒害客人的罪名給洗清，而不去揪背後的元兇，你會不會答應？”
筱雨愣了一下，方纔明白過來李明德的意思。
龍智巢想掃除何氏醫館這個毒瘤已經很久了，但因爲種種原因，一直未能成行。這一次雖說是孫朋嫂子動了要除掉礙眼小叔子的心，但如果沒有何氏醫館的幫襯，想必孫朋嫂子還沒這個膽子。所以，真正要揪出來的兇手，應該是何氏醫館。
但就目前衙門所掌握的證據，遠遠不足以證明何氏醫館就是幕後元兇。
孫朋嫂子殺人嫁禍的罪名倒是可以成立，但要就此再牽連到何氏醫館，除非孫朋嫂子也能拿出證據。
可以往的經驗告訴龍智巢，在這一方面，何氏醫館一向做得滴水不漏。
所以龍智巢讓李明德來問筱雨的意思是，如果他這個做姐夫，做百姓父母官的，無法將所有的兇手都抓出來，筱雨會不會也就認了，會不會抓着另一個兇手不放因爲龍智巢目前沒有能抓住何氏醫館的鐵證。
這是一個權衡利弊的問題，筱雨只覺得自己想了很久，然後對李明德道：“就依大人的意思辦好了。”
李明德有些吃驚，筱雨平靜地望着他。
“我還以爲……你會不同意。”李明德老實地道：“你的性子有時候十分剛烈，不肯委屈求全，吃哪怕是一丁點兒虧，你都不會肯。如今這麼大的冤枉，我還以爲你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讓何氏醫館的人認罪伏法你纔會甘心……”
筱雨點了點頭，道：“你沒說錯，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不會追究何氏醫館了？”
李明德一愣，筱雨微微一笑：“大人有大人的計劃，他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但我至少能做到不影響他計劃的實行。我也相信大人終究會將何氏醫館給連根拔起。”
李明德重重地點了下頭。
筱雨又道：“如今是我們在明，何氏醫館在暗。他們估計不會想到，我們已經知道這是他們的陰謀了。但若是此案結束，何氏醫館毫髮無損，只孫朋嫂子認罪伏法，那對何氏醫館來說，就會變成他們在明，我們在暗了。他們在背地裡耍手段陷害藥膳館，我這個藥膳館的東家可也不是吃素的，手段而已，我也會。”
筱雨從來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她也不是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的人。在這件事情上她當然想要讓何氏醫館得到報應，可她自己也明白，在現階段的情況下，這個想法是無法實施的。如果硬要達成這個願望，她會讓龍姐夫十分爲難，到頭來只會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更有可能將自己暴露在何氏醫館的面前，打草驚蛇，以後她想對付何氏醫館也不會太容易得手。
現在讓一步，對今後是利大於弊的。
面對筱雨如此的“通情達理”，李明德嘴角僵硬地笑了兩聲。他是想到筱雨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何氏醫館，還準備了很多說辭說服她讓她配合龍大人，不要把何氏醫館給牽扯進來。可沒想到筱雨答應地那麼爽快，更沒想到筱雨的打算竟然是要在背地裡整何家……
“明德哥難道有意見？”筱雨斜挑了眉看向李明德，李明德忙擺手，道：“我會有什麼意見？我什麼都沒聽到……”李明德干笑了兩聲，心裡嘀咕，早就該從筱雨收拾她大伯大伯孃的事情上看出筱雨的性子了，那可不是吃虧的主兒，誰要招惹了她，她可有的是辦法收拾人……
李明德與筱雨細細說了說過兩日上公堂需要注意的細節，並提出了一個需要筱雨特別注意的地方。
“大人調查過，孫朋嫂子膽子雖然大，但牽扯上人命官司，她肯定還是怕的。到時候審案子罪名全推在她身上的時候，有可能她會自己扯出何氏醫館來，告訴大人毒藥是何氏醫館提供的這樣的話。”李明德嚴肅地道：“按照以往的經驗，何氏醫館應該也知道大人是迫切地想辦他們的，所以如果孫朋嫂子提出是何氏醫館與她共同勾結，那麼大人也肯定會照着孫朋嫂子的說法提審何氏醫館相關的人。何氏醫館在這方面向來做得近乎完美，找不到任何漏洞證明他們的確做過這樣的事，所以到時候肯定還是不了了之的結局。”
筱雨點了點頭：“那在此過程中，我需要注意什麼？”
“你需要注意的是，不要對何氏醫館產生任何怨言。也就是說。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最好在表面上保持‘只要證明了不是藥膳館的東西吃死了人就可以了’的心理面對何氏醫館的人，不要讓何氏醫館的人看出來，你已經對他們生怨。”李明德低聲道：“何氏醫館若是懷疑了你對他們的看法，估計緊接着下一個陰謀就能找上你。以前便有這樣的例子。”
筱雨皺了皺眉：“何氏醫館的掌家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非要大家都跟他爲敵他才罷休不成？”
李明德道：“沒有人見過何氏醫館的掌家人，就連大人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不過，能做出這些事情出來的人，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
交代完了細節，李明德便離開了，仍舊是從窗戶出去的，一個彈跳，人就沒了影兒。這讓筱雨開始質疑起二樓屋子的安全性來，所以筱雨打算第二日便找人鑲個凸出去的隔窗，這樣今後就沒人能輕易從窗戶進入到她家了。
天色已黑，潔霜還在樓下陪着宋氏說話，筱雨能聽到細微的笑聲，大概是潔霜在逗着宋氏笑吧。這三日宋氏都是食不下咽的，秦招祿也差不多一樣，爲藥膳館的事情擔心得不得了。
筱雨表面上很鎮定，她知道自己現在是整個家裡的主心骨，要是連她都擔驚受怕的，家裡肯定就亂成一鍋粥了。
筱雨坐到了矮牀邊，打開了窗戶的一點兒小口子。涼風吹了過來，臉上涼絲絲的。
筱雨從懷裡掏出李明德進來的時候給她的那封信。
餘初又來信了，這一次時間好像隔得比往日要長久一些。筱雨捏着信封發了會兒呆，然後才起身去點了燭臺。
樓下院子裡潔霜瞧見上面有光了，立刻仰頭問道：“二姐，你要睡了嗎？”
筱雨出聲回道：“還沒有，你跟娘再聊會兒，我有事做。”
潔霜立即答應下來，抱着宋氏的胳膊說：“娘放心吧，沒有二姐搞不定的事情。以前爹孃和大哥不在，我們多困難啊，二姐不還是帶着我們活過來了。有二姐在，我一點都不擔心的。”
宋氏微微一怔，然後摸了摸潔霜的頭，輕聲笑道：“嗯，不擔心，不用擔心……”
有筱雨在，一定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