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月話音一落，空氣好像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司空焱低下頭，黑瞳中迸發出意味深長的光。
那眸光好似繾綣綿長的綢緞，一絲一寸地將蘇沐月緊緊纏繞。
又好似宿命的流轉，彷彿她曾說過如此溫暖的話語，讓他覺得自己連發梢都有了歡快的氣息。
“你想好了？”司空焱看着面前那個已經美得初露端倪的少女，沉聲問道。
“殿下不必擔心我。”蘇沐月似乎沒想到司空焱會這麼問，反倒是有些好奇地看向他問道：“殿下應該知道我有婚約在身吧？”
“我也是後來才得知。”司空焱言簡意賅的應道：“當年賜婚時，我在戰場，所以並未耳聞。”
蘇沐月仰頭看着司空焱，一時間頗爲觸動。
他與她，之間不過隔了六年光景。
那個時候，她只是僥倖得了一份婚約，而後有了活下來的可能。
即便後來生不如死，但至少還曾懷有希望。
可司空焱呢？
明明還是個孩子，卻爲了自己揹負的重任不得不面對戰場的廝殺與血腥，力求自己在每一戰中都能活下來。
“殿下，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蘇沐月的心驀地柔軟了幾分，低下頭輕聲問道。
其實，蘇沐月比任何人都清醒。
於司空焱，她有好感，因爲他救過自己，所以又比旁人多出一點相信，僅此而已。
可是在這偌大的京城，能幫她與司空勝哲正面對上的人很少，合適的更少。
司空焱，無疑是最佳的人選。
在蘇沐月心裡，前世種種如若一場痛入骨髓的夢境，夢醒歸來，她從未沒想過單純靠自己的入夢之技以及對前世的瞭解就足以把司空勝哲直接給弄死。
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別說司空勝哲，就是陳氏……興許她都不是對手。
“你要報仇，除了司空勝哲，還有蘇家？”司空焱彷彿看穿了蘇沐月的想法，沉聲問道：“所以，你選擇了我，是麼？”
“是。”蘇沐月沒有否認，咬咬牙說道：“我想過很多次，回京之後想要報仇，有兩種方法，一種是低三下四地委曲求全，然後等他們放鬆警惕之後殺了他們。”
“幼稚。”司空焱很客觀的給出評價，“現在他們只不過是被你的虛張聲勢給唬住了而已，一旦察覺你不過如此，自然有的是辦法讓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覺。”
“是，所以我選擇了第二種辦法。”蘇沐月看着司空焱，認真地說道：“我承認當初救國師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可以通過國師見到殿下，那個時候我只是想換殿下護我周全的一個承諾而已。”
“爲什麼現在又改變了主意？”司空焱轉動着手中的扳指，若有所思地問道。
“因爲最初我以爲自己可以忍受，可是今日看到司空勝哲以後，突然發現……哪怕是自己的名字跟他放在一起，我都會覺得十分噁心。”蘇沐月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已經乾涸的池塘處，冷聲道：“恨不得……直接殺了他纔好。”
沉默，再次在二人中間緩緩蔓延開來。
如果說蘇沐月不忐忑，那是假的。
雖然司空焱並非她復仇的唯一選擇，可她還是希望自己能選一個……至少不討厭的人站在自己身邊。
可是她也很清楚，司空焱比司空勝哲更危險，若是她一着不慎，很有可能滿盤皆輸。
蘇沐月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萬一司空焱拒絕了，那豈不是毫無退路？
都怪該死的司空勝哲，若不是突然碰到他，她也不會亂了分寸。
“蘇沐月，不管何事，若是你所求，我便答應你。”就在蘇沐月有些懊悔的時候，司空焱開了口。
“殿下？”蘇沐月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司空焱。
這是……答應了？
司空焱伸出纖長的食指，輕輕擡起蘇沐月的下巴，讓她迎上自己的目光，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是，我也有條件。”
條件？
蘇沐月睜大眼睛看着司空焱，粉嫩的脣微微顫了顫，有些緊張地等着他說下去。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告訴我。”司空焱鬆開蘇沐月，直起身看着遠處沉聲道：“其他的事，我會幫你。”
這……算條件嗎？
直到蘇沐月離開那破敗的小院，也沒有想明白司空焱爲什麼會提這麼一個要求。
宴會上，陳氏和身邊的世家夫人談笑風生，蘇沐月帶着冬至走進來的時候，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京城早先盛傳蘇沐月貌美，甚至隱隱有超過蘇慕瑤之勢，可終究無人得見，也無法驗證傳聞真假。
如今，衆人心中同時閃過一句話。
百聞不如一見。
那個走向陳氏的少女，肌膚勝雪，聲音柔和而又清脆，美眸之中笑意流轉，顧盼之際勾魂攝魄，可偏生整個人清麗如仙，自有一番冷傲靈動的氣質，讓人不敢褻瀆。
因爲有了縣主的身份，所以宴會上那些沒有品級的小姐自然都要向蘇沐月行禮，陳氏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壓低聲音提醒道：“月兒，你若是不懂的，就多問問陳媽媽，你剛回來，就算做錯了，大家也不會怪你的。”
陳氏的聲音雖然刻意放低，但周圍都是人，自然也就聽到了，不禁私下裡笑開來，偷偷看着蘇沐月竊竊私語。
蘇沐月嘴角微微一揚，並沒有理會陳氏，反倒是朝着跟自己行禮的那些世家小姐一一回禮，動作流暢自然，讓剛纔等着看笑話的人全都大吃一驚。
對面的男賓席上，很多人都知道蘇沐月與五皇子的婚約，有的人不禁打趣道：“五皇子這次看來是撿到寶貝了。”
“是啊，本來以爲這蘇沐月只是個言行無狀的漂亮女子，沒想到竟然會有如此氣質。”
“五皇子，一家有女百家求，你可要儘快抱得美人歸纔好啊！”
司空勝哲笑意盎然地端着酒杯跟衆人寒暄，只是目光始終落在那個笑顏如花的少女身上。
蘇沐月的確很美，只可惜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女子。
不懂收斂，鋒芒畢露，更重要的是，似乎太過聰明瞭。
太過聰明的女人，若是以後成了事，就更難打發，何況這背後說不定還有蘇府推波助瀾？
他與蘇府之間的關係，不需要這麼聰明的女人來維繫，但蘇啓安似乎也有了其他的想法，看來……他要儘快解決掉這段婚約了。
“伯母，先前聽珂兒說您和伯父有要事，本以爲您不會過來了。”蘇沐月自然不會理會其他人的想法，徑直走到何氏身邊，笑着拉住她的手低語道：“本來沐月先前打算和珂兒一起去帝師府拜訪，沒想到倒是在蘇府見到了伯母。”
“我無意間聽聞蘇府要爲你辦賀宴，所以就過來了。”
何氏仔仔細細地看了蘇沐月一番，這才拉着她的手湊到她耳邊低語道：“我知道你這丫頭定然不會委屈自己，不要怕，我和三弟已經將你的事告訴了父親。”
“父親說你初到京城，若是名譽加身太過容易招來嫉恨，所以打算緩一緩找個理由將你收爲學生，到時候蘇府也要忌憚幾分的。”
蘇沐月眼眶微熱，這京城還是有人真心關心她的，不是嗎？
“珂兒今日偷跑出來，結果父親留下的功課未完，被禁足了。”何氏看到蘇沐月情緒有些低落，笑着握着她的手說道：“結果那丫頭氣的要絕食呢！”
“我很喜歡珂兒。”蘇沐月知道何氏是在安慰她，當下笑着說道：“很有趣的妹妹。”
那邊，蘇啓安看到司空勝哲的目光始終落在蘇沐月身上，不禁眯起眼睛，揚聲笑道：“今日各位來參加我們沐月的縣主賀宴，真是讓我們蘇府蓬蓽生輝，沐月，過來跟諸位叔伯打個招呼！”
正在和何氏說話的蘇沐月緩緩起身，朝着衆人福了福身子，笑着說道：“見過諸位長輩。”
“六小姐。”就在這個時候，司空勝哲突然站起身，朝着蘇沐月淡笑道：“今日是六小姐被封縣主的賀宴，本皇子特送上賀禮一份，希望六小姐能夠喜歡。”
衆人會心一笑，司空勝哲送上第一份賀禮，倒也是合情合理。
等到冬至將賀禮捧回來的時候，蘇沐月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打開了錦盒。
司空勝哲還未反應過來，蘇啓安猛地起身，壓着怒氣問道：“五皇子，你這是何意？”
何意？
什麼何意？
司空勝哲一愣，他不過是送蘇沐月一個鎏金珊瑚，到時候就算提起退婚也足以讓人覺得自己並不虧欠於她，怎麼衆人的反應好像不對呢？
蘇沐月好似看出司空勝哲的不解，不禁微微一笑，緩緩將錦盒轉向他。
司空勝哲這才發現，錦盒裡面放着的，赫然正是當初蘇家在皇上面前交予許皇后的血玉。
不等司空勝哲解釋，蘇沐月已經柔聲開口道：“既然五皇子將當初的信物送回來，看來這一次是真的打算毀掉婚約了，是嗎？”
這一次？
衆人一愣，不禁面面相覷，原來五皇子之前也提過退婚之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