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塵和黃老邪是在黃昏時分出去的,他們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夜,巫王們給了他們充足的敘舊時間。
對巫王們而言,這樣的告別儀式也許能喚起他們久遠的一絲人性,但也就止步於此了,這些巫王中有些人甚至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告別這個世界了。
對他們而言,犧牲只不過是死亡的一種闡釋,只對活着的人有意義,對於犧牲者本人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的。
儘管如此,巫王們也要額外做出許多準備,因爲這一次要獻出自己的是一位準神祗,即使在巫王漫長的生命中也極少有機會見到這一幕。
沒錯,黃老邪實質上只是個準神祗,他還未曾返回過自己的神國,未曾真正執掌過戰神的權柄,目前顯現在他身上的那些特異之處只是戰神最微不足道的部分而已。
也正是因爲這樣,巫王們才能啓動這樣的計劃來填補徐逸塵的缺失,不然他根本沒有辦法真正殺死一位古老的神祗,尤其是像戰神這樣強大的神祗。
對於弒神,巫王們其實做過很多種準備,畢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巫王們和神祗之間都是對立的,他們甚至曾經抵達過天空直面神祗的真實面貌,他們還策劃過如何攻入一位神祗的神國。
但這一切準備都是以巫王爲基礎所做的,此時爲了讓徐逸塵這樣一個連傳奇都不是的個體能殺死戰神的新任載體,他們還需在原計劃的基礎上做出大量的修改,以及加強。
畢竟單純力量強大與否的角度上而言,那位戰神遠遠超出徐逸塵。
“只是這個世界的力量都是虛假的,屆時在大漩渦底部所形成的特殊領域中,這些虛假的力量只能起到輔助的作用。”巫王李聃的身軀日益消瘦,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有些彎曲了下來:“唯有變量本身,他的靈魂,他的意志都並非源自這個世界,他是唯一一個能翹起整個世界的人。”
巫王們第一次戰爭中,反對者們給這位巫王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害,這種傷害一直無法恢復,讓巫王李聃的軀體就像一個被敲破了底的水壺,生命正從那個洞不斷流逝。
除非他進入長時間的休眠狀態,或是如同那幾位拋棄了人類驅殼的五王爺一樣更換軀殼才能根除,但無論哪一種方式,都需要漫長的時間。
“您的目光總是如此高瞻遠矚。”寂靜修女塞莉斯泰因對巫王李聃深深的鞠躬:“但您說的,徐逸塵的靈魂和意識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是什麼意思?我以爲異民們都來自同一個世界。”
“他們確實來自同一個世界,唯有徐逸塵不同。”巫王李聃搖了搖頭,越是走向生命終點,他對其他人的態度越是和藹:“只是你的高度還不足以看清這一點,我很難解釋清楚,但有些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凡。”
比如那位銀髮的女巫,愛菲拉爾。
儘管愛菲拉爾身處於遠南的黑塔中,但在靈能之海中,她幾乎擁有無限的自由,她能借助這個世界所有靈能者的眼睛去觀望,借用他們的耳朵去聆聽,深入他們的心靈尋找那些最陰暗的秘密,只是她很少那麼做罷了。
隨着靈能浪潮愈演愈烈,愛菲拉爾甚至能在靈能之海中連接到那些異民中的靈能者,對現實世界驚鴻一瞥。
那個繁華而古怪的世界讓愛菲拉爾充滿了好奇,她整日整夜的遊蕩在靈能之海中,試圖更多的瞭解有關那個世界的一切,並在這個過程中拯救了不少本該被亞空間邪魔所蠱惑,所傷害的靈魂。
在那些新覺醒的靈能者中,逐漸流傳起了一位有着銀色頭髮的守護神的傳說。
當然更多的傳說則是有關於徐逸塵的,上一次深入連接整個靈能之海的行爲,在這個世界的靈能之海上都刻下了痕跡,儘管沒人知道徐逸塵的名字,但靈能者們幾乎都曾在夢境中見過那個無比高大,手持猙獰鏈鋸武器的戰士,無數亞空間惡魔都在他的威勢中落荒而逃。
但今天不一樣,愛菲拉爾隔着大半個世界都能感受到徐逸塵的悲傷,那股悲傷把小半個靈能之海都染成了藍色。
在靈能之海中,情緒是無法掩飾的,就算是徐逸塵也無法讓自己的心智體投影和現實中一樣,面無表情,他的臉上掛滿了悲傷,毫無掩飾。
亞空間邪魔的屍體和殘骸幾乎堆滿了整個海面,它們在海浪的沖刷下不斷起伏,一層又一層。
“你在爲了什麼人的離去而悲傷。”愛菲拉爾無法像看穿其他人一樣看穿徐逸塵,只能根據那些從徐逸塵身上散發出來,彷彿煙霧一樣的藍色線條猜測。
“不,不是什麼人的離去。”伴隨着她的話語,從徐逸塵身上蔓延出來的藍色線條更加密集,幾乎遮住了他的臉,愛菲拉爾皺了皺眉頭:“但他的離去不可避免...”
說到這裡女巫突然捂住了嘴,因爲她在徐逸塵外泄的情緒中看見了事情的核心,一個對徐逸塵而言很重要的人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結束他的生命,而且必須由徐逸塵親自動手才行。
這一切都是爲了更偉大的利益。
這是一種犧牲,一種奉獻,死者奉獻了自己的生命,而生者則犧牲了自己的傷痛。
“我知道這種感覺。”愛菲拉爾伸出一隻手臂穿過密密麻麻的藍色線條,輕輕的攬住了徐逸塵的一隻手臂,儘管只是投影,但和徐逸塵相比原本高挑的女巫,更像一隻洋娃娃:“我知道這種感覺徐逸塵,我經歷過,在奧菲利亞七號島上,我不得不親手結束一些姐妹的生命讓她們免受折磨,更糟糕的是我不得不留下了一些姐妹在那裡承受永恆的痛苦。”
然而徐逸塵毫無反應,他把自己埋藏在線條之後,隨着海浪起伏。
愛菲拉爾笑了笑,哼唱起了一首節奏憂傷的小調,這是女巫們用來送別同伴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