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巫坐在地上，點了一顆煙，不緊不慢的抽着，他拍了拍地面，示意西慈功坐過來。
西慈功掏了掏衣兜，摸出來一個手紙團成的球扔到樂巫身邊。
樂巫撿起來，打開一看，裡面裹着三顆檳榔。他“噗嗤”笑了一聲，拿了一顆放進嘴裡嚼起來，又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不怕我下毒？”
“兒子孝敬的，有毒也得吃……”
“少來，有什麼話就快說！”
“很好，我還擔心咱倆沒辦法心平氣和的交談。”
“師徒一場，你的遺言算是我報答你的……”
“這麼沒良心的話你是怎麼說的大義凜然的……”
“如果你的遺言就是想數落我，那太浪費了……”
“希望你的兄弟姐妹在臨死前也能得到這樣的待遇……”
“不勞你費心，他們不會死……”
“如果我告訴你他們已經死了一半呢？”
“我會說別白費勁了，你唬不了我。”
“哎——”樂巫長嘆了一口氣，“你知道譚聰跟我一起回來了麼？”
“那，倒是個威脅……”
“女人，真是種可怕的生物……而譚聰，又是在那頂端的存在……”這是西慈功和譚聰接觸過後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兩三年前，還是四五年前西慈功已經記不清了，畢竟是一段他寧願拆掉自己大腦也想忘掉的回憶。那時候西慈功還沒被帶來基地，還是一個不太討人喜歡的病態小子。
遇到譚聰那天，西慈功身上捆着繩子，拖着一個大紙殼箱在河岸上艱難行進。警笛聲像勞動號子一樣應和着他的節奏。
肩膀上突然的輕鬆讓他直呼壞了，回頭一看，果然是箱子漏了底。
“該死，明明下面墊了木板，還這麼不結實……”
西慈功正四下打量想找一些可以使用的材料時，後方的警察已經追來了一男一女。
“小朋（友）……”年輕的男警察一時間不知道怎樣開口。“小孩殺人魔”，“拖着屍體的小孩”，“惡臭的拖行者”……接到舉報電話時他還以爲是誰的惡作劇，但是架不住多人舉報只能出警，而一路追過來，越接近時越清晰的血跡讓他有些膽突。
“哎，麻煩了”，西慈功嘟囔着，他感到麻煩並不是擔心，就是單純覺得麻煩，“還要解釋，但估計她們也不會聽解釋，會被抓進去麼？哎，也沒人來救，但是或許也不賴，裡面沒準會清淨呢……”
女警察冷靜的衝上去，掏槍的動作因爲西慈功毫無威脅的樣子而停止，轉而拎包一樣的把西慈功拎起來放到一邊，男警察還沒等查看，光是離近紙箱的時候就已經被一陣臭味弄得作嘔。
女警察看到不中用的男警察，推開他，自己站到箱子前，屏住呼吸，一手持槍一手小心翼翼的掀開蓋子，看到內物的時候原本淡定自若的女警察都在震驚中險些扔掉了槍逃跑。但是出於職責所在，女警還是再次靠近檢查，而這次，竟然和箱子裡那個衣衫破爛的女屍對上了目光，她憤怒的瞪着女警，當女警驚恐的擡槍想要射擊時，女屍突然開了口，“槍下留人，留人，人，我是人，活的，同志您好好看看……”女屍邊說着邊把自己臉上的妝擦掉，雖然擦得更花了，但好歹能看出來人樣。
女警慢慢平復了心情，槍卻仍然不敢輕易放下，“活人！活人哪來的這麼大臭味……”
女屍十分窘迫，一時間無言以對。
女警見她無法解釋，手指在扳機上貼得更緊了。
“警察同志，您別激動，我……哎……是這樣的，我，我，好吧，我拉了……”
女警氣憤起來，一副“你竟敢拿我當傻子”的表情。
“我沒跟您說謊，你看……”女屍說着就把手往後掏。
“別動，手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這是真的，您讓我給您看一眼就知道了……”見女警沒再駁回，女屍就把手從後面掏了一下又拿了出來，果然是有一些已經碾碎卻惡臭的黃褐色流體被亮了出來。
“噦——”女警忍不住的想吐。
過了一會兒，總算是解釋清楚了，女屍說她本來是跟劇組一起拍戲，但是中途想上洗手間的時候和劇組走散了，最後是找不到洗手間實在憋不住了才鑽進箱子解決，後來就莫名其妙的被拉着走了，突然的晃動讓她栽倒在排泄物上，雖然她也很噁心，但是因爲箱子裡的特殊情況，她好歹是個有偶像包袱的人，不想被發現，所以只好等着看什麼時候周圍沒人了再出來。
“我說的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那血是？”
“那也是道具，綁在我身上的血袋，不信您聞聞！”
“不必了，不必了……”女警轉而看向西慈功，“小朋友，那你爲什麼要拖着這個箱子……”
“我以爲撿到了寶貝……”
“你都沒打開看看麼？”女警剛問完，想着不對，又說道，“幸虧你沒打開，不然也要被這個姐姐嚇個半死喲——”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問題，那個，既然都解釋清楚了，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機麼，我想給劇組打個電話……”邊說着邊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聯絡之後，女警提出送她們回各自的地方，女屍卻感謝着拒絕了，“給您添了這麼大麻煩，哪還好意思再讓您送，一會兒劇組的人就來接我，到時候這個小朋友我會幫忙送回去的，還有這個紙殼箱，我也會幫忙扔掉的，您就放心吧……”
女警讓女屍在河邊洗把臉，又拍了一張她的照片，囑咐了幾句才和男警一起離開。
“真他孃的晦氣，本以爲當警察挺帥的，居然碰上真麼個破事兒，那個女的也真是絕了，居然就能在那兒拉……”男警想着還心有餘悸，時而反胃。
女警卻在副駕上若有所思。
“喂，還沒過勁呢啊，也是，確實衝擊不小，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消遣一下，先不回局裡了，保證你一開心就忘了這點兒破事。”男警邊說着，邊伸手去摸女警的手，而她也沒反抗，依舊是望着窗外想着事兒，不時詭異的笑着。
“你說，十歲左右的孩子，一般會有拖動成人的力氣麼……”
警車駛遠之後，女屍才長舒一口氣。
“喂，那些……是真的屎麼？”
“當然了，要不要嚐嚐看……”
“怪人！”
“彼此彼此……”女屍說着話，仍舊盯着那個紙殼箱子。“你準備拿那兩個小孩屍體做什麼？”（兩具小孩子的屍體掩藏在雜物下面。）
“我只是剛好認識他們，想把他們送回家。”
“是之前新聞報道過的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家失蹤的雙胞胎麼？”
西慈功點了點頭。
“你怎麼發現的？”
“我一直也在找他們。”
“哦？是你很好的朋友吧，節哀順變……”
“朋友？不是，只是他們偷了我的東西，我一直在找而已。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這樣了，我想把他們送回家，也許能跟他們的父母要回我的東西。”
“你這小鬼，還說我是怪人，你太不正常了吧，一般的家長要是見到自己孩子的屍體還不得傷心欲絕，哪有空管你什麼東西不東西的……”
“你的腦袋不也是很離譜……”
“合着我倆沒一個正常人，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他們到底拿了你什麼東西……”
“偷！”西慈功很堅定的說。
“好好好，偷，他們偷了你什麼東西？”
“我的文具盒，沒了它，我現在什麼都幹不了……”
“嗨，多大點兒事兒，走，一會兒姐姐帶你買個新的。”
“你不懂，我的文具盒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很貴麼？”她打量了西慈功一番，也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看你的樣子也不像用得起很貴的，那是誰送你的禮物麼？”
“你很沒禮貌哎！”
“我是‘死人’ 來的，還在乎什麼禮貌不禮貌！”
“那請問‘死人’小姐，你墓碑上的名字是什麼？”
“哦？你想知道姐姐的名字啊，那你呢小鬼，你叫什麼名字啊？”
“西寶，就這麼叫吧。”
“叫西寶啊，沒想到還挺可愛的嘛！”
“那你呢？”
“我呀，我叫……”
“xxx（被消音）”女警叫着她的名字出現在後方，喘着粗氣。而警車，已經在稍遠的地方撞毀，男警死相慘烈。
“你還記得誰走的北門吧……”樂巫惋惜地說道，“32個人，咳咳，幾乎同時死亡，如果你們真的感情夠深，咳咳，多少能有點兒心靈感應吧。”樂巫邊說着，邊感覺胸口難受。
“撒謊。”北力廝平靜地反駁，眼睛卻滑出淚珠。
“是不是說謊，咳咳，你清楚得很……”樂巫胸悶的厲害，腹痛難當，“西慈功，你還是……”
“下了毒……這是你想說的對麼……趁着你還有一點點時間，把遺言說了吧……”
“你們，自以爲是在和命運抗爭，卻連命運的……毫毛都沒摸到，咳咳，司柳……司柳不值一提，拔擢會只是冰山一角……”
“領域。如果這是你想提醒我的，那我對你太失望了，老師，我想從你這兒學習更多，可是到頭來，你也僅此而已了麼……”
“小子，你別以爲，咳咳，知道了點兒皮毛……就洋洋得意，更深，咳咳，更深的東西你老子都不曾，觸及……”
“我不可能一輩子跟在你屁股後面吃你嚼過的東西，我總要自己去探索，去碰壁，你放心，我會不停攀登，達到你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你就在這裡成爲我成長的養料吧……”
“樂意……之至……”可惜樂巫沒說出來就已經歸去了，但是能在死前看到西慈功變得堅強他很欣慰。
樂巫死後，西慈功前蹄慢慢彎下來，跪向樂巫，淚如泉涌。
這是北力廝第一次見到西慈功哭泣，說是西慈功第一次哭泣也不過分。
“是人都會有弱點樂巫，譚聰也會和你一樣死在自己的弱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