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迷霧沼澤

露西亞羣山如同泰坦巨人的脊樑,來自北地冰原的高壓氣流受其阻擋分流南下,形成多股寒冷氣流,爲遼闊的遠東大平原帶來凜冬嚴霜。而在靠近山麓的條狀區域,得益於高山遮擋,氣候反而比南部平原地區更適合人類定居。

特別是沿着巴爾勒火山帶延伸的溫泉流域,與露西亞山脈構成近乎垂直的“丁”字夾角,高山阻斷潺潺流淌的溫泉溪流,在山麓附近匯聚成衆多星羅棋佈的水澤。這些水域彼此匯通,共同構成一大片沼澤溼地。溫泉霧氣蒸騰,北地罡風亦爲露西亞高山所阻,使得溼地上空的濃霧經年不散,蔚爲奇觀。

沼澤地區特殊的氣候孕育着勃勃生機,棲息在這裡的動植物種類遠比遠東其它地方更爲繁多,其中多數如同霧氣一般對人無害,然而也不乏兇殘的掠食者潛伏在濃霧中,泥淖裡,靜靜等候獵物上門。

一條體長超過16尺的成年恐鱷匍匐在紅樹林根系交織成的天然吊牀上打盹,悠閒的晃悠着尾巴,時而眯起眼睛,面朝夕陽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這時身後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引起這頭大爬蟲的警覺,它猛然翻身回首,琥珀色的眼眸惡狠狠盯着動靜傳來之處。它剛剛享用過一頓美餐,現在並沒有捕獵的慾望,然而倘若有那不開眼的傢伙闖進它的地盤,試圖打擾它消食打盹兒,它也不介意動用強壯的尾巴和鋒利的獠牙給對方一點顏色。

一個嬌小的身影穿林而出,她穿着一身漆黑皮甲,哪怕站在火紅燦爛的夕陽下,周身仍然籠罩着一層朦朧的陰影,恍若海市蜃樓中走出來的幻象。

恐鱷認得這種雙足直立行走的生物,生得細皮嫩肉,吃起來味道不錯。

它從寬大外翻的鼻孔裡噴出兩團白霧,向那不速之客發出恐嚇。倘若對方還不識趣,拒絕退出它的地盤,那麼“紅樹林的大嘴女王”不介意咬斷對方天鵝般白皙修長的脖子。

“嘿!瞧我發現了什麼,一頭強壯的雌性恐鱷!”黑衣少女沒有被嚇到,反而露出驚喜的表情。她盯着恐鱷眼睛,眸子深處泛起令恐鱷着迷的神采,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母都充滿誘惑。

“朋友,別那麼緊張,我和我的同伴只是路過這裡,不想打擾你休息,如果你這會兒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何不幫我一點小忙,加深一下我們的友情。”

恐鱷狐疑的注視着那位巧舌如簧的人類姑娘。像它這樣出衆的爬行動物,或多或少有一點巨龍血統。它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跟上古龍之紀元的統治者發生過什麼曖昧關係,反正它能聽懂幾句簡單的龍語,比如“朋友”,比如“幫忙”,可要讓它用龍語跟對方交流,就太難爲它的智商了。

女忍者看出它的苦惱,維持着“魅惑凝視”,同時大聲招呼:“米拉姐姐,我結識了一位可愛的女士,她是這片紅樹林的地頭蛇,我想她能幫助我們橫渡沼澤,趕在天黑之前到達谷地村,現在我需要一名翻譯加強我與這位新朋友之間的交流,你能幫幫忙嗎?”

樹林嘩嘩作響,一位身穿銀色鍊甲衫、揹負長弓、腰挎雙刀的大個子姑娘走了出來,她與恐鱷四目相視,俊俏的臉上浮現微笑。

恐鱷晃了晃尾巴,不慌不忙爬到她腳下,好奇的揚起腦袋,打量這個高挑挺拔的女遊俠,不知爲何,對方身上散發出一種清新的氣息,令她感到非常親切。

女遊俠蹲下身子,輕輕撫摸恐鱷猙獰的頭顱,豐潤紅脣微微蠕動,吐出一串低沉的音節。自然神術“動物交談”使她可以跟那些不太愚鈍的野獸交流,前提是對方沒有強烈的敵意。

恐鱷作爲一條爬行動物來說並不笨,而且她吃得飽飽的,沒啥攻擊慾望,再加上女忍者對她施放了“魅惑怪物”,心頭最後一絲敵意也放下了,吧嗒吧嗒大嘴,伸出腦袋在女遊俠手上蹭了蹭,用肢體語言表達出內心的愉悅。

柳德米拉跟她交流了幾句,不由噗嗤樂了。

紅衣女巫撥開面前枝條,從林中緩步走來,看到這一幕不由感到好奇。她將斗篷兜帽撥向腦後,烏黑長髮瀑布一般灑落肩頭。

“米拉,你在笑什麼?”

女遊俠勉強忍住笑意,回頭告訴她:“這條大鱷魚很可愛,她問我爲啥豎着長也能長得辣麼高。”

“豎着長……”妮基塔也是忍俊不禁,“這真是個好問題。”

維羅妮卡沒有參與女士們關於身材話題的交流,飛身躍上枝頭,手搭涼棚眺望迷霧沼澤,隱約可見對岸島上房屋連綿,炊煙裊裊。

“果然不出羅蘭先生所料,我們在今天太陽落山之前就能走出叢林,到達沼澤區的第一處人類定居點。”

幅員遼闊的溼地區域並不全是沼澤,當中夾雜着大大小小的高地,肥沃的黑土地和溫暖的氣候很適合人類定居,其中最大的一處定居點就是地圖上標註的“谷地村”,也是他們計劃今晚投宿的地方。

妮基塔回頭衝那位身着銀甲、高大俊美的年輕騎士淺淺一笑,笑容裡帶着一絲揶揄:“是啊,我們可敬的騎士老爺一個禮拜之前就信誓旦旦做出上述保證,直到今天才兌現預言,也不算太遲,對吧?”

羅蘭對着虛握的拳頭咳嗽一聲,嘴上也不饒人:“可惜我們的法師小姐無法施展任何一種遠程傳送法術,否則我又何必費力鼓舞大家跋山涉水,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妮基塔俏臉泛紅,嬌嗔道:“我的騎士老爺,您可真過分!我說一句您有十句等着,嘴巴一點虧也不肯吃,說好的紳士風度呢?”

羅蘭擡手幫她撫順耳畔凌亂的鬢髮,慵懶地笑笑:“對你這樣伶牙俐齒的小女巫就不能講什麼紳士風度,否則遲早被你的口水淹死。”說着與她擦肩而過,遙望遠處迷霧籠罩的沼澤。

柳德米拉唯恐大家翻舊賬,她這個“帶路黨”可就尷尬了,趕緊爲羅蘭辯解:“這叫望梅止渴,是一種激發同伴士氣的策略,全靠羅蘭鼓勵我們纔能有個盼頭,堅持着走完這段艱苦的路程,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再批評他了好不好?”其實她也是現學現賣,不久前羅蘭纔給她講過望梅止渴的故事。

羅蘭回過頭來,默默瞅了他的巨人妹子一眼,心說“你也真好意思啊,順手就把黑鍋扣我頭上了——你怎麼那麼熟練啊!”

夕陽將溼地染成美麗的橘紅色,一隻充氣皮筏緩緩滑過水麪,朝着太陽落山的方向航行。

這裡的水路又淺又窄,最深處不過兩三碼,皮筏很容易在淤泥中擱淺。柳德米拉設法說服恐鱷客串縴夫,將一根纜繩套在它的脖子上,拖着皮筏橫渡沼澤。

站在岸邊高高的樹梢上眺望,霧氣深處若隱若現的村落彷彿很近,真正乘船航行在這片迷霧籠罩的水澤當中才發現眼睛也會騙人——事實上谷地村距離他們遠比想象中更遠。

隨着夕陽落山,夜幕降臨,大家的興奮勁兒也都過去,心裡清楚今夜不可能在乾燥舒適的牀上安歇了,都顯得有些沒精打采。

羅蘭知道越是進入沼澤深處,分岔的水道就愈發錯綜複雜,茂密的葦草構成天然迷宮,夜間航行很容易迷路,更何況沼澤中潛伏的兇猛生物大多習慣夜間狩獵,冒進絕非明智之舉。

審時度勢過後他果斷放棄連夜前往谷地村的念頭,尋了一處就近的小島停泊,告訴大家今夜就在這裡宿營。

小島說小也真不算小,迷霧中隱約可見盤根錯節的紅樹林,倒是可以就地取材搭建吊牀。

羅蘭第一個跳上岸邊,確認周圍安全過後回頭衝皮筏上的同伴招了招手,於是柳德米拉、維羅妮卡和妮基塔一個接一個跳了過來,在他的攙扶下順利登案。

最後輪到布魯姆的時候,矮人又犯了老毛病。他目測了一下皮筏與岸邊的距離,禁不住心裡打鼓,嘟囔道:“這有點太遠了,萬一我跳不過去,陷進泥坑怎麼辦……”

“放心,我會抓住你的手。”羅蘭鼓勵道。

“可我不想弄髒鎧甲。”

“那就脫掉礙事的東西,先扔過來。”柳德米拉在一旁不耐煩的催促道。

她話音未落,身後霧氣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厲吼。

衆人不約而同變了臉色,回頭望向吼叫傳來之處。最初還當是錯覺,然而吼叫聲再次響起,並且一聲緊接着一聲,愈發淒厲可怖。

“這是怎麼回事,島上藏着一羣野獸?”妮基塔黛眉緊鎖,她可不想看到一羣野獸在自己的宿營地周圍徘徊。

“不對,這聲音很奇怪……”柳德米拉耳朵微微顫動,將聆聽技能發揮到了極致,“每一聲吼叫都是相似的音色,表達出相似的痛苦和憤怒,與其說是一羣野獸在咆哮,更像是一隻野獸在用它的多個頭顱同時發出怒吼。”

在這樣一個夜色悽迷濃霧瀰漫的小島上,聽到這樣詭異的嚎叫,任何人都無法處之坦然。羅蘭不禁繃緊神經,低聲對維羅妮卡說:“過去看看什麼情況,多加小心。”

女忍者肅然頷首,蒙上面紗,身影迅速消失在霧氣深處。

島上再次傳來怪獸吼叫,這次連恐鱷也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氛,不安的晃動尾巴,試圖掉頭逃離小島。

“喂!等等!我還在呢!”鱷魚突然改變方向,背上的矮人冷不防差點掉進沼澤,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緊跑兩步拼命跳向岸邊。

羅蘭一把抓住他那把隨風飛揚的大鬍子,硬是拖上岸邊,疼得矮人嘶嘶抽氣,猛擦冷汗。

這時霧氣中浮現一條黑影,維羅妮卡去而復返,面紗遮不住少女眼中那抹悸色。

“羅蘭先生,我們有大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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