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洪健慢條斯理地吃着雞腿,臉上掛着油光水滑的笑容:“月兒你不是愛我的嗎?”
“是,但是還沒有到結婚那一程度!”不假思索地她脫口而出。
那油光水滑的笑容立刻凝結在臉上,馮洪健失望至極地望着她,想了想,還是換上一副欲哭的表情,控訴道:“月兒啊,月兒,你對我始亂終棄!”
清月懊躁無比,正色道:“馮洪健,你鬧夠了沒有?你已經二十六歲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這樣裝瘋賣傻?我承認這是你拿住我的妙方之一,但是,我不願意整日同一個瘋瘋癲癲的男人在一起生活。”
他神色瞬間黯淡下來:“怎麼,你是這樣看我的嗎?”
“我用的是裝瘋賣傻,不是真的瘋傻。如果你真的要同我結婚,第一請你有正當職業,不要天天圍着我轉,而是去公司正正經經做你的副總,你捫心自問,做了三個月的副總,你真正做了什麼事情?”
他臉色一驚:“你把我往酈晟的懷裡推,你不怕我遭她的毒手?”
清月冷笑一下:“如果你真的進她懷抱,那麼就不必和我一起,你這樣一條漢子難道還不能抵擋她的魔爪?”
他神色涼一涼,繼續問道:“還有呢?”
怒氣已消除大半,她平靜地說:“找到蔣總,她不知去了哪裡,再這樣下去,我怕公司遲早要倒閉。”
前幾日去了一次傢俱城,發覺生意清淡,她內心隱憂,卻聯繫不上蔣玉屏。
馮洪健收斂了神色,低聲問她:“我們暫且不談工作,談一談,你怎麼樣才能願意嫁給我?”
嫁?這個詞令清月心頭一驚,她已經很久沒有考慮過嫁人這一選擇了,她已經有了英英,且家境殷實不必仰人鼻息,爲什麼好好地再把自己往火坑中推?難道上一次的遭遇還不足夠讓自己痛徹心扉?
想到過去,她的心劇烈地顫抖起來,神色霎時如烏雲遮月般黯淡無光,見狀馮洪健咬牙道:“你爲什麼總是拿我同你的前夫相比較?”
被猜中心思的清月頹然低頭,本以爲自己已經走出過去,爲什麼還在那黑洞中徘徊掙扎?
空氣變得凝重起來,他忽然用破冰般的聲音道:“難道,你還是愛着他?我做這麼多,也換不回你的一絲半點的信任?”
愛着他?不,她這一輩子最不想見的人便是前夫!她愕然擡頭,忽然領悟到眼前這個男人並沒有十足十的瞭解自己,竟然誤認爲自己仍然愛着前夫!
她仍然記得那一日,天上下着零星的雪粒,簌簌地拍打在她的黑色大傘上。她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不知何時丟失了黑傘,雪粒變成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在她是身上,嵌入她的骨子裡,全身沒有一絲暖氣來融化冰雪,只由得那漫天的冰雪將她由一個愛笑愛哭的嬌女子,凍成了一個心如北極的冰女郎。
這一凍便是三年。
這三年她笑過許多次,可是那笑是寒冬裡冷月,映着瑩潤雪光,卻沒有絲毫熱度;這三年她哭過數次,那些眼淚是冰天雪地裡的雨珠子,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融化不了她那顆凍實的心。
直到遇見馮洪健,在那個沉悶炎熱的下午,她釋放了自己冰凍多年的情緒,在車水馬龍的主幹道放聲哭叫,而他輕輕地摟住她,懷抱是那般的寬厚溫暖,語氣是那樣的輕柔綿長,她那顆結冰的心有了一絲裂痕。
然後,火熱的他便長驅直入,將她熊熊燃燒,讓她大怒讓她大笑讓她焦慮讓她驚恐,將她還原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在一片混沌中,她大膽地愛上了他,連自己都不知曉。
而他,在摘取了她的一顆冰凍已久又重新回暖的心後,竟然指責她仍然愛着她的前夫!
心底那些細碎的冰塊扎入她一顆回覆柔軟的心,那絲絲的疼痛令她頓生悔意:爲什麼要愛?沒有愛就不會痛!眼前霧氣一片,她忍住眼淚,強作冷靜地說:“既然不瞭解我,那麼就隨你所想吧!是,我還愛着他,愛得我每一根頭髮絲都疼!”
馮洪健擡頭看她,她清冷地站在那裡,身後是一隻藍紫色琉璃花瓶,瓶內插着一束紫色的劍蘭,那紫色的花朵被厚厚的花莖擎起,層層包裹,憂鬱冰冷得一如眼前的宋清月。
忽然間,一種深沉地絕望感將他攫住,燃燒那麼久,他以爲他能融化這塊堅冰,誰知道融化的只是那表層的冰面,她的心底仍是堅不可破的一顆冰核。
突轉而下的情勢令他無言以對,一片蕭瑟中,他打開房門,門外的宋家人正焦灼地盯着房門,一見他,宋太太立刻興高采烈地問:“怎麼樣,求婚成功了嗎?”
馮洪健苦笑一下,搖了搖頭,越過宋太太失望的臉,他望向高大沉默的宋先生,只見老爺子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他心頭一凜,顫聲道:“伯父,從一開始,你就不贊成我們這段感情,是不是?”
宋先生默然無聲,半晌才說:“孩子,你
??太複雜了,月兒前一段婚姻便已經一敗塗地,我怎麼忍心讓她再鋌而走險一次?”
那渾厚的聲音似一柄劍紮在他內心,他失聲叫道:“複雜?我愛月兒的心難道是複雜的嗎?”霧氣在他眼內聚集,他扼住那茫茫水霧,冷笑道:“我倒是想拒絕這複雜的身世,只是,我能嗎?”說罷,也不管宋太太的驚問與挽留,推開大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疾走了許久,他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滿臉皆是淚水,仰頭看黑沉沉的天空,沒有半點星光,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擦一把臉,坐在人行天橋上,看着橋下車水馬龍,雙手捧住臉:你狠!還是你狠!宋清月!只用一句話便可以完結我,將我變得同你一樣胸口冰冷!
他取出一張照片,照片中的清月斜斜坐在一架爬滿花藤的鞦韆上,雪白的鵝蛋臉,紅脣微微嘟起,精靈般的大眼睛笑着看向他,像是在說:誰讓你惹我生氣了?
曾經她是那樣的天真嬌憨,他怎麼才能重新點燃她眼中的愛意?
一陣風颳來,他一時沒有拿穩,那照片從他手中滑落,被風吹得飄飄蕩蕩,越過人行天橋,落在不遠處的馬路上。
他驚叫一聲,匆匆跑下天橋,卻又發現,那發黃的照片不知被風吹向了何處。
原本就該放棄的回憶,不是嗎?爲什麼一直要牢牢地抓緊它?
忍住許久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
好痛,心口的那道傷痕,原以爲已經結痂消失,原以爲自己的嬉笑可以掩蓋,誰知道,它一直存在,從未離開!
宋清月,你狠!爲什麼我願意燃燒自己來融化你,爲什麼你不願意溫暖我一點點!
沉鬱已久的天空終於傾下了蓄謀已久的雨滴,冷冷的秋雨宣告着夏天行將結束,秋季已經來到。
他迎着雨,深一步淺一步地走着,讓這冷冷的秋雨熄滅他心中不合時宜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