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不顧，開始使勁兒掙脫，兩個人一前一後持續着怪異的動作，喬伊無法，轉頭看着顧荀西，卻看見了他眉色間的隱忍和額間隱現的冷汗。
心裡一沉，趕忙放下脾氣，唉，一時沉不住氣，居然和一個病人置氣，她放低聲音，默默地說，“你去躺一下，我給你艾灸。”
顧荀西卻一個動作把她擁入懷中，沙啞開口，“你看，和你在一起，我總是不夠冷靜，像一隻刺蝟一樣。你要是走了，我回來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他說“刺蝟”？這不是和自己的的想法不謀而合嘛？
“我該怎麼給你說呢？”沉默了一會兒，顧荀西有些艱澀地開口：“我是被項景奇打的，那天他去我辦公室，結果••••••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跟人動過手了，而且還被打成胃出血，喬伊，你說，這話讓我怎麼說出口呢？”
她聽到他一聲輕笑，充滿自嘲的意味。
他把頭埋在她的頸間，感受着她發間散發出的髮香，心裡得到沉積，感覺平靜。
想起了項景奇的那句話“他也沒佔什麼便宜。”怪不得，白癡項景奇，他都被你打成胃出血了。
她想轉身，卻被他禁錮得不得動彈，“別動。”聲音低緩，伴着微涼的氣息摩挲着喬伊的皮膚，只聽見他緩緩地說：“母親在英國去世後，我拒絕了所有要收養我的人，從此都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除了Mark和上大學的時候認識的歐陽以外，身邊就沒有其他人了，歐陽說的對，我這個人彆扭又無情，沒有人受得了我。”
這話亦是充滿着自嘲的，喬伊聽了心裡難受的很，他是因爲明擺着要決絕別人，所以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走過來，那麼多年一個人強硬走來的他現在卻偏偏對自己如此溫柔。
喬伊附上攀着自己的那雙手，只覺得冰涼無比，她轉過身，慢慢拭去他額頭上的冷汗，“歐陽說的不錯，你是彆扭又無情，沒有人受得了你，不過你對我算不錯，所以我可以受得了你。”
他寬慰一笑，拉着她的手，“謝謝你，喬伊。”
搖了搖頭，“你到牀上躺好，我帶了艾灸條，給你艾灸下，你可以感受下，特別舒服。”
他點了點頭，這時的他很順從，躺在牀上，閉上眼睛。
喬伊取出艾灸條，輕輕點燃，一股菸草味兒瀰漫開來。
“可能味道有點兒濃，你還習慣嗎？”隨着上升的青煙，空氣裡迅速充滿菸草味道，濃烈灼人的味道。
他點了點頭，感受着皮膚上傳來的微微灼熱以及空氣裡的菸草味道，冰涼的身體漸漸回暖，她說的沒錯，果然令人舒服，微微睜開眼睛，看見她專注的神情在一縷一縷的青煙中若隱若現，想起了一句唱詞，“嫋青絲吹來先庭院，搖漾春如線”，真是奇怪，他也能感受到這種輕盈怡人的感覺了，只因她在身邊。昏昏欲睡間，默唸着她的名字，宋喬伊。
看着他漸漸平穩的氣息，她熄滅了艾灸條，坐在他的旁邊，端詳着他，順着高挺的鼻樑看下，整個面龐毫無瑕疵，睡着的他也不似平常的冷硬，鍍上橘黃燈光的面孔看着還有些溫暖。她想靠着他躺下，這個想法一出現，她就嚇了一跳，這個人還真是有蠱惑他人的本領，都睡着了，還能發揮威力，想起平時他的潔身自好，她乖乖的到對面的沙發上，拿了抱枕當枕頭，放下心思，閉上了眼睛。鼻尖有淡淡的艾草煙味縈繞，想着不遠處的他，她居然很快進入夢鄉，沉沉睡去。
早上醒來，深陷一片柔軟，看着白色的牀單，寬大的枕頭，她覺得與昨晚的情景對不起來，猛然起身，坐在牀上發了一會兒呆，確定自己昨晚是睡在了對面的沙發上的呀。費解的時候，電話響起。
“醒了？”
“恩，你在哪裡？”
那頭傳來低沉的笑聲，“我在你隔壁，宋喬伊，我是那麼沒有風度的人嗎？”
“啊？”
“你怎麼睡到沙發上了？”
“我••••••”那她睡哪裡？她想和他並肩躺下，她總不能這麼說吧，“你在哪裡？”
“我在你隔壁，你收拾一下，我過會兒過來找你。”
“哦，那你等一會兒。”
掛了電話，喬伊搖頭失笑。
看了時間，想着給家裡打個電話，外公接起，又把電話傳給媽媽，她好一通解釋才平息了媽媽的疑慮。
梳洗了一番後，環視偌大的房間，門鈴一響，他就趕忙跑去開門，“過年好。”一開門，喬伊就衝着門外的顧荀西說。
他明顯一愣，然後含笑：“過年好。”
“雖然有些晚了，不過，這年還是得拜的。”兩人進屋，顧荀西將一個八音盒遞給了喬伊，“新年禮物。”簡單的木質盒子，沒有花哨的裝飾，只在盒蓋周圍有一圈雕花，掀開蓋子，清越的聲音傳來，撩撥心絃。喬伊驚喜，“這聲音真好聽。”
“你喜歡就好。”
“謝謝。一聲‘過年好’就有新年禮物，以後得多說點兒好聽的話。”
顧荀西只是笑，並不反駁。
喬伊看着手裡的八音盒，忽然在反面盒底發現了法文，“你從哪裡買的？”
“其實是在法國機場發現的，一眼就看中了他，雖然不是什麼名家出品，但樣式做工都不錯。”
她惦着手裡的八音盒，聽着那泉水叮咚般的聲音，有些疑惑，“你怎麼又繞到法國去了？”
他稍一凝神，稍作解釋，“我回來的時候，從德國直飛的航班已經飛走，所以，我就繞道法國了，也因爲如此，你纔能有新年禮物。”
“謝謝你，顧荀西，可是，你以後也••••••”
“我知道，我以後不會了。”知道她心裡的擔憂，他打斷她的話，率先保證。
喬伊點了點頭，心想他最好是能履行今天的保證。
新春的氣息洋溢在大街小巷，走出酒店，街上盡是拿着禮品去拜年的人，喬伊心裡歡暢無比，牽着顧荀西的手，除卻每次在停車場，兩個人以前很少牽手，現在可好，他的手沒有昨夜的冰涼，帶着絲絲溫度，暖人心脾。
他提出要給喬伊的媽媽外公拜年，於是買了禮物，向着喬伊的家走去。
一到門口，媽媽嗔怪的眼神就傳來了，縱然再開明的母親，女兒深更半夜跑出去也會擔心的，喬伊無奈的伸了伸舌頭，顧荀西連忙上前解圍。
“阿姨，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讓她晚上一個人跑出去，害您擔心了。”
喬伊媽媽也不好再說什麼，顧荀西把一束鮮花遞給宋媽媽，“阿姨，過年好。”
宋媽媽幾十年哪有人會送花，縱是小輩的問候也沒見哪個人會送花給她的，喬伊見媽媽臉都有些紅了，知道她是高興的，“媽媽，你臉都紅了，快收下吧。”
一行人進屋，喬伊的外公，見了顧荀西，就問：“沒事兒吧？”
“讓外公擔心了，沒事兒。”
喬伊，哪會放過這機會，趕忙拉着外公讓他給顧荀西切切脈，心想自己水平不夠，外公可是行家呀。
外公笑着說好，喬伊陪媽媽包餃子，外公則和顧荀西去裡屋，外公手搭咋顧荀西的脈搏上，細細的診斷着。
連這脈象都那麼熟悉，過了一會兒說：“要我看，這胃病本就是心病，情之所至，所以不管開什麼藥方，最重要的還是自己，年紀輕輕的孩子，會有什麼放不下的結呢，你得好好愛護自己，別讓我們伊伊擔心。”外公洞察一切，這番話雖是笑着說的，但卻點到了點子上，“好了，不說了，不是會下棋嗎，和我下上一盤？”
看顧荀西落棋沉穩，絲毫不見猶豫，外公很是高興，他棋藝高超，與別人下棋，鮮少碰到對手，而顧荀西顯然也是其中高手，卻並沒有礙着外公的面子而心存手軟，一盤下來，兩個人都覺得酣暢淋漓，外公凝眉看着棋盤上的棋局，突然開口。“畢竟是老了，腦子不中用了，現在纔想起來，你是延修吧？”
延修兩字，讓他的記憶翻轉倒退，有多少年沒人這麼稱呼自己了。
看着對面老人那泛着睿智眸光的眼睛，他低下頭，開口道：“是我自作聰明瞭，對不起，外公。”
外公有些驚喜地說，“果然是你，當年你還是個小孩子，也難怪你會以爲我認不出你，不過，一個人在怎麼改變，思維和身體脈象經絡卻很難改變。”
確實，外公說的沒錯，一個人不論在如何改變，有些本質是如何也抹殺不掉的。
“那，你也沒告訴伊伊？”
“她恐怕早就忘了。”
“唉，我看她沒忘，她那時候雖然小，但還是能夠有點兒印象的，不過，說與不說，單憑你。那麼多年，你們還能再見，這也算緣分。不過，我要說，伊伊她可是個明白孩子。”看着棋盤上的殘局，黑子一路殺伐，透着乾脆利落，外公心裡搖了搖頭，“我是老了，我也不管你是顧荀西還是顧延修，只希望你能真誠的對我們伊伊。”這話語重心長，充滿囑託的意味。
喬伊這時候探頭進來，“你們下完了嗎？誰贏了？”看見棋盤上的殘局，黑子以半目優勢險勝。沒想到會這麼激烈，“誰是黑子？”
外公隨即大笑，“這小子贏了。”
喬伊驚奇，他是知道外公的棋藝的，那是打遍江湖無敵手呀，看了眼從那裡低着頭的顧荀西，心想，他又給人這種感覺，深藏不露，洋蔥剝呀剝，喬伊奇怪，他到底還有什麼不精通？
“我執黑子，是外公謙讓了。”
外公聽了又是哈哈大笑，喬伊趕忙說：“別謙虛了，外公高興還來不及，他可是好久沒有棋逢對手了。”
顧荀西聽見，低下頭謙遜的微微一笑，他沒想到還有人記得自己，他真正感謝的是外公沒有多言，對這種虛懷若谷的包容他是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