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一盤膝而坐,手捏子午太極印,行玉虛呼吸法。
青花骨灰罐在他面前蹦來蹦去,道:“法,是天地的力量,存在於每一處角落。一粒塵埃,一縷空氣,一條河,一座山,大的地方它在,小的地方它也在。”
“但,法在天地間的分佈,並不均勻。”
“尋常的泥石塵土中,法稀薄貧瘠。有寶藥生長的地方,有法武修聚集的地方,有天法地泉存在的地方……法自然也就旺盛,更適合修煉。”
一旁的趙勐問道:“法武修聚集的地方,更適合修煉?”
“沒錯!”
青花骨灰罐道:“法武聖地,是可以人爲製造的。試想一下,一個地方武修衆多,都開出了泉眼,都在行呼吸法,天地間的法,自然會匯聚過去,使那一片地域的法變得無比濃厚。”
“有些時候,一個頂尖的法武強者,他行呼吸法,或者他的九泉涌動,能將方圓千里的法都拉扯到那片地域。他存在的地方,就是法武聖地。”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當然,頂尖強者、法武衆、天法地泉三者往往會一起出現,誰不想強強疊加,開創出最強修煉之地?”
“所以往往那些州府巨城,就是一州最適合修煉的地方。不僅是因爲法武修士匯聚,還因爲古人在選址建城的時候,肯定會選擇天法地泉的所在之地。”
“涌泉境就不說了,在州府巨城中,肯定更容易衝開泉眼。到了五海境,優勢還會更加巨大。”
“你們兩個最大的優勢是什麼,是你們從小修習的呼吸法。”
“你們呼吸法,在同境界,遠比別的修士拉扯到的天地法更多、更快,衝破泉眼,自然更加容易。李唯一,你感受到左手手心悸動沒有?”
李唯一搖頭。
罐前輩道:“老夫今天教你一招猛的,合泉破壁。”
“你左手掌心的勞宮穴,是泉眼之門。但現在有壁障,必須將它擊碎,你能夠打通泉眼,獲取到天地間涌進來的法力。”
“原本,每個修士都是一點點的磨,就像滴水穿石。”
“但太慢了,”
“咱們條件好,有金烏血液的血氣養身補體,可以走得激進一些。嗯……反正手心嘛,又不是第五泉背心中樞,第六泉胸口檀中,不會出事的。”
他不說還好,越說李唯一心裡越慌,總感覺搞不好手要廢掉。
“罐前輩,要不我們還是穩妥一點?”趙勐有些擔心。
“很穩妥,信我。這招可是我門庭的絕學,別的人,老夫還不傳授呢!”
罐前輩很自信,開始指點:“先飲一罐金烏血,讓體內血氣達到最旺盛。然後調動已開的三泉中涌出的所有法力,在呼吸法吸氣的瞬間,涌向左臂……對,涌向左臂就行,法力自然會衝向掌心……”
“調整呼吸,再來。”
“吸氣!法力涌出!”
“調整呼吸,再來。”
……
“轟!”
李唯一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整條左臂逐漸變得疼痛欲裂,無法捏子午太極印,垂搭了下去。
趙勐看出李唯一狀態不對勁,立即衝過去,怒道:“你這絕學,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我們敬畏和信任的是青銅船艦的主人,而不是你。你若害了我師弟,我把你扔進血海。”
罐前輩道:“涌泉境而已,能有多高的技術含量?”
“別吵了,我好像感覺到掌心的悸動了!”
李唯一左臂恢復過來後,將手掌擡起。
“譁!”
掌心悸動之後,一股冷寒刺骨的法力洶涌而出。同時,一根根銀色痕脈,從泉眼中延伸向全身。
李唯一再次捏子午太極印,盤膝而坐。
紮根左手掌心的痕脈越來越多,最後一共誕生出十一根,與右手掌心數量一樣。
至此全身痕脈數量,達到四十八條。
骨灰罐、靈位牌、石棺三道殘魂,都在關注李唯一的情況。沒過多久,李唯一掌心出現一層淺淺的銀色法氣,初步達到法力外溢。
在體爲力,離體化氣。
三道殘魂見多識廣,見此景象,自然不會特別驚駭震動,但卻暗暗有了底氣,終於有那麼一點點信心十年之內完成青銅船艦主人交代的任務。
十年鑄長生!
在此之前,他們是半點信心都沒有。
罐前輩自語道:“我本以爲,要衝擊兩三天,來個十幾回,才能成功的。”
李唯一站起身來,身上血氣旺盛,精神飽滿得好像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他鄭重看向青花骨灰罐,躬身一拜,換了稱謂:“多謝罐師父指點!”
李唯一當然知道,三道殘魂會甘願做他的引路人,一定有原因。或許是青銅船艦主人的旨意,也或許許諾了他們什麼好處。
但無論怎麼說,他的確是學到了東西。
合泉破壁,不算多麼高深,可是沒有人指導,他自己是絕對不敢那麼做。今後,這一招在關鍵時刻,或許還能繼續用上。
包括石棺中殘屍的那番話,同樣讓李唯一有所收穫,有所思考。
趙勐道:“看到沒有,這就是我們師門的品行,絕對尊師重道。誰若真誠幫我們一分,我們必定回敬十分。”
罐前輩道:“這才哪到哪兒,老夫一生所學多着呢,嗯……反正必定傾囊相授。對了,回到凌霄生境後,咱們得儘快去一座州府巨城落腳,只有巨城纔有破泉針賣,修行才能更快。第五、第六、第七泉,要難很多,爭取半年之內衝破。對了,你們有這個世界的錢嗎,巨城的宅院,租金可不便宜。”
李唯一當然有一些錢,是摸屍所得,但卻不知道罐師父所說的貴是多貴。
他道:“聽說這個世界的血海異界棺價格不便宜,要不我們離開的時候撈幾具?”
石棺中殘屍道:“你這是販私棺,被九黎族的執法衛隊抓到,後果可是非常嚴重。”
先前罐師父喊破了石棺殘屍的身份,這位,多半與九黎族有大淵源。
靈位前輩道:“異界棺就在眼前,加上我們缺錢,爲什麼不撈?唯一,你可以把撈的異界棺藏進惡駝鈴,到時候弄到幽境的逝靈市場悄悄賣。”
石棺殘屍在妻子面前,選擇了妥協:“不一定非要去逝靈市場,每座州府巨城都一定有地下交易的場所。”
“撈棺的事,明天離開的時候再說。”罐師父問道:“唯一,衝破第四泉,除了法力可以外溢,還感覺到別的變化沒有?”
李唯一體內四泉齊涌,法力從四肢同時爆發出來,隨即在浮棺上,演練闡門十二散手。
一遍打完,酣暢淋漓。
他道:“全身好像被四十八條痕脈打通了!無論是出拳,還是步法,都有一種隨心所欲就能爆發十成力量的感覺。戰力,比前面三泉,任何一泉都增長得更多。”
繼而李唯一調動法力,運行於體內痕脈,涌向雙目。
在霧中,能夠看清的距離,竟然提升了一倍。
又涌向雙耳,聽覺迅速蔓延開去。
遠處,浮棺在水中的搖晃聲,風的聲音,甚至是霧的飄動聲音,還有……輕盈而熟悉的腳步聲……
李唯一豁然睜開雙目,嗖的一聲,跳躍到身後六米高巨棺的頂部,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下方衆人,包括三道殘魂詭異,皆是緊張起來。
趙勐站起身,踮起腳,望向巨棺後方的遠處,低聲問道:“怎麼了?”
“有人來了!”李唯一知道是誰。
趙勐察覺到李唯一眼中的警惕,意識到來者不善,頓時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不多時,一道纖瘦窈窕的少女身影,腳踩藍霧光痕,出現在了趙勐視野中。他頓時一愣,看着不像什麼大凶大惡,柔柔弱弱的,長得還十分乖巧精緻,像夜幕下的精靈。
“進哥哥,終於找到你了,你怎麼可以丟下人家一個人?”
黎菱快步上前,眼神既是幽怨,又有一些委屈巴巴。
李唯一也是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進哥哥”是在喊他。
“咚!”
從巨棺上跳下,李唯一攔住欲要靠近向科考隊員們的黎菱,擔心她來者不善。
黎菱望向他身後,欣喜而熱情的打招呼:“你們就是進哥哥的同伴吧?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
她雙眼像月牙,眼神真摯,笑露雪白貝齒,搭配她二八年華的可愛容顏,看上去極其純真。
趙勐大步走過去,出現到李唯一身後,笑道:“你叫他進哥哥?這丫頭誰啊?”
黎菱裝作被他龐大身軀嚇到的樣子,臉色發白,向李唯一胸口的位置躲去,低聲道:“當然是謝進哥哥,難道他不叫這個名字?”
趙勐以古怪的眼神看向李唯一。
李唯一連忙躲開,不敢讓黎菱捱得太近,很是警惕:“你怎麼找來這裡的?”
太怪異了,按理說,他們相隔極遠,黎菱怎麼都不可能精準找到他。
他警惕性很強,可以肯定黎菱並不是一開始就跟着他。
自己身上,可能被她動了手腳。
看着李唯一冷漠的眼神,黎菱愣住,就像不敢置信。
漸漸的,她眼中泛着淚光,但沒有哭出來,看向地面,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低聲道:“是我把你帶出逝靈霧域的,但你卻把我一個人丟在了棺塢渡口,我以爲你不要我了!”
趙勐很感興趣,問道:“丫頭,別怕,別看我巨人一般,但我是你……進哥哥的師兄,爲人很正派和善。”
“師兄,你就是師兄?”
黎菱瞬間就不怕了,越過李唯一走過去:“太好了,你們師兄弟終於重聚了!”
趙勐覺得師弟和這女子有故事,但並不全是吃瓜的心態,看出了疑點,問道:“此地如此陰森危險,你這樣的年紀不害怕嗎,你怎麼一個人?”
黎菱看了李唯一一眼,低聲道:“進哥哥要回來找你們,必須穿過逝靈霧域,但他自己是做不到的,只有我可以幫他。但出了逝靈霧域,他就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趙勐眉頭大皺,看了李唯一一眼,覺得師弟有些不厚道。
但還有疑點,他又問道:“你們纔剛認識不久吧,你爲何要這麼幫他?”
黎菱臉上洋溢熱戀少女纔有幸福氣息:“雖然我們纔剛認識,但我們已經一起經歷過生死……”
“你最好別再說了,也別再作妖。”李唯一又道:“你到底要幹嘛?”
他覺得黎菱會把故事編得很離譜。
黎菱立即閉嘴,豆大的眼淚,一滴滴不受控制的涌出,啪啪砸到地面。
在場所有人看了,都感覺到委屈和心疼。
最終還是趙勐說道:“師弟,這種事師兄本來也是不好管,也管不了,但讓她講完,也沒什麼嘛!”
黎菱立即哽咽道:“我們在葬仙鎮遇敵,一起同生共死,是他救了我,我曾說過以身相許,他也曾說過喜歡我清冷的樣子。”
“我主動牽過他的手,摟過他的脖子,他當時沒有拒絕。他也在我重傷的時候揹着我前行,是那麼溫柔。’’
“我承諾帶他走出逝靈霧域,去找他的同伴……不求任何回報。我說,我會給他娶一位姿色出衆的妻子,我有一位堂妹還差八天滿十六歲,八天,其實八天後是我的生日。但走出逝靈霧域後……他……嗚嗚……”
“我以九黎之神立誓,但凡我有一句假話,讓我不得好死,腸穿肚爛,十死無生。師兄,我知道你只信你師弟,但我真的沒有一句假話!”
趙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後方,石棺中的殘屍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冷:“孩子,千萬不要隨意用九黎之神的名義立誓,這可開不得玩笑,一定會應允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黎菱含淚拼命的點頭。
“他不叫謝進,他叫李唯一。”靈位前輩明顯有些生氣,覺得李唯一人品有問題,一個十幾歲的九黎族小女孩被他騙得團團轉,利用完了,就扔掉。
騙的還是感情。
難怪喊他們繞行。
黎菱看向李唯一,同時以詢問又有些哀怨的眼神念道:“李……唯……一……其實你真正的名字叫這個?爲什麼……爲什麼要騙我?”
趙勐胸悶得不行,不斷深呼吸。
李唯一道:“師兄,你信我,還是信她?”
“我最瞭解你,我當然信你的人品絕對沒有問題。”趙勐轉而又道:“但謝進這個名字,不像是她瞎編的。你到底說沒有說過那些話,做沒有做過那些事?騙名字,其實只是小事。”
李唯一是真覺得黎菱太能演戲了,但凡她演技差一點,年紀不這麼小,也絕對騙不了在場這幾位識人無數的老江湖。就連他自己,都快覺得自己不是東西。
趙勐見李唯一遲鈍,沒有第一時間否定和辯駁,頓時長長的“哎……呀”了兩個字,獨自一人走到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