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車馬聲,數量很多。
九黎祖境這樣危險的地方,怎會出現大量車馬?
夜幕下,由八杆陰幡開道,紙錢紛飛。一支長長的車隊由遠而近,從距離李唯一約五十步外的一條紙錢道路上行駛過去。
車上坐滿許多童男童女。
駕車之人,皆身穿灰白色布袍。
李唯一仔細數了數,車架的數量竟多達八十三輛。
押後的那輛車中,一位中年男子將車簾拉開,露出挺拔身形,威嚴面容,低沉着聲音向前方喊道:“速度快一些,儘快離開祖境。”
中年男子看起來五十歲上下,容貌與蒼黎甲首黎松林有四五分相像。
等到車隊走遠,漸漸沒了聲音,李唯一纔將籠罩在身上的鬼旗掀開,若有所思:“看穿着,像是蒼黎部族的人。”
“走這條紙錢陰路進出祖境的,應該是蒼黎部族的人。”石棺前輩道。
李唯一皺眉,道:“真是奇怪,這些孩童是哪裡來的?爲什麼是從裡面運出去?”
“繼續前行,應該可以找到答案。”石棺前輩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往九黎神山的方向,繼續行進了數個時辰,李唯一眼前出現一片淺藍色的,由念師佈置的光紗屏障。
從地底升起,連接向天穹,有神秘的經文在上面沉浮。
李唯一用九皇幡掃過去,光紗變得稀薄,裡面的景象顯現出來。
是一片籠罩在霞霧中的稻田,每一株稻子都有十多米高,頂端的稻穗飽滿晶瑩,隱隱可以看見裡面蘊育着的胎兒。
只看了一眼,李唯一立即收回九皇幡,一屁股坐在地上,消化心中的震撼。
這種震撼,來自心底深處,像人性的某個點受到衝擊。
人,竟然真的可以被種出來。
石棺前輩也陷入沉默,半晌後道:“仁稻自古存在,被一些禁忌妖王和逝靈,當成口糧在種植。人類世界其實一直是抵制種植的,千年前,我們幾個,包括禪海觀霧都是這樣的態度。所以,凌霄生境一直沒有人敢種植此物。”
“若我還執掌九黎族和蒼黎部族,一定將偷種之人揪出家法處置。”
石棺中的聲音,於平靜中表達憤怒。
李唯一苦笑:“若整個凌霄生境都已經如此,九黎族不種,便要落回於別的勢力。一旦內捲起來,人的上限會越來越高,但下限也會越來越低。”
“稻人的大量出現,必然嚴重衝擊人們心中的價值觀,這個世界怎麼可能不戰亂?”
“若我有足夠強大的修爲,必不讓混亂一直這般持續下去。”繼而,他又自嘲般的笑道:”哈哈,算了,以我現在的修爲,連在這個世界立足都做不到,談何改變這個世界?”
石棺前輩道:“唯一,我感覺你已經快要找到自己想要什麼了!”
李唯一站起身來,不再看光紗另一邊的稻田,扛起石棺,舉着九皇幡,繼續向九黎神山的方向走去:“儘快成爲神隱人,破境五海,纔是立足之本。否則在這浩浩蕩蕩的天下風雲中,只能隨波逐流,做一個命比草賤的無名之輩,休想能參與進去。”
三天後。
李唯一抵達蒼王墓。
蒼王墓距離九黎神山也就十幾裡地,乃是一座千米高的險峻山峰,山中雲遮霧繞,隨處可見石碑和石刻。
陵前廣場上,擺滿各種珍奇的異界棺。
蒼黎部族撈棺後,並不是全部都會拿出去賣。
其中足夠珍奇的棺槨,會被送到蒼王墓儲存,現在他們看不懂不敢打開,但後世族中一定能誕生出看得懂的絕頂雄傑。
通往墓門的神道兩旁,矗立石馬、石猴、石象等等各種鎮墓獸,另有石燈、石鼎等祭祀器具。
石棺前輩問道:“你攜帶的食物,還能吃幾天?”
“之前靈位前輩提醒我了,我準備很充分,精打細算一些,吃一個月不在話下。”說着李唯一摸出一塊肉乾,放進嘴裡。
石棺前輩:“很好,先別進墓門。我教你幾個蟲文,以你的天賦,應該很快就能掌握。”
蟲文,與獸文、經文、咒文、丹文、器文……等等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文字,是絕頂念師創造出來。不是用手書寫,而是用念力,操控靈光火焰勾畫凝聚。
蟲文自然是用來收服和駕馭蟲類的手段。
李唯一道:“棺師父讓我來取的,莫非是某種兇蟲?又或者,墓中存在某種兇蟲,必須修習御蟲法?”
石棺前輩講述道:“千年前,我生前修爲巔峰時期,曾闖過一處仙落之境,得到了一團蟲巢。裡面有七枚蟲卵,保守估計都是君侯級,就存放在蒼王墓中蘊養,現在便宜你小子了!”
李唯一倒吸涼氣。
要知道,在凌霄生境,地面是人族強者和列位妖王說了算,但地底卻是蟲族說了算。
長林幫那位齊大師掌握的鰲蛛,僅僅只是兵級兇蟲。即便如此,他依舊是擁有讓幫主都禮遇的資格。
不是每一個御蟲士都很強,畢竟要看他掌握的蟲羣是什麼層次。
但同境界戰力最強念師的身份,御蟲士絕對是最強勁有力的爭奪者。
特別是在這個戰亂的時代,擁有羣攻能力的御蟲士,比任何念師的地位都更高。
君侯級的蟲,已可列入《奇蟲榜》。因爲,它們只要成年,就擁有長生境武修的實力。
七隻,那就是七位長生境。
若他真能成爲掌握着七隻君侯級奇蟲的御蟲士,那麼他不做九黎族的神隱人,誰有資格做?
要知道,成年的君侯級奇蟲,有的甚至可以化爲人形,擁有召集號令地底蟲族的能力。人族修士見到,都得參拜,敬稱一聲“君侯大人”。
而且石棺前輩說的是……
保守估計都是君侯級。
李唯一迅速從震驚中恢復冷靜,道:“都已經千年過去,蟲卵怕是早就已經孵化了出來。”
石棺前輩道:“這種層次的蟲卵,孵化沒有那麼簡單。當時,我請過凌霄生境一位極其厲害的御蟲士幫忙研究分析過,使用蒼王墓中那座小型天法地泉蘊養,也要一兩千年時間纔有機會自然孵化出來。”
“本是想留給九黎後人,做族中底蘊。但千年前那場大戰來得太突然,都來不及告知此事,就被少陽星的空間力量接引走了。”
李唯一道:“若它們沒有孵化出來,我豈不還要等個幾百年?”
石棺前輩笑道:“自然孵化,時間的確不好估算。但已經蘊養千年,那也就有一些非自然手段,可以將它們催熟破殼。讓你買的那幾件東西,都買了吧?”
“火雲石,九葉蒲草,血晶……,買完這些東西,我基本上又成窮光蛋了!郊域的那座宅院,多半被楊族和長林幫收了回去。”
李唯一將前些時日,按照靈位前輩吩咐買的六件物品一一取出,心中有些壓抑,暗暗祈禱楊雲別死,那纔是自己最大的一筆資產。對了,還有老趙的十萬枚銀錢。
石棺又立了起來,以棺材爲筆,在地上書寫蟲文。
一共七個!
每一個字都很複雜,筆畫超過三十畫,根本不像是字,更像是一幅畫,而且是沒有規律的符畫。
石棺前輩道:“按理說,該由你靈位師父教你蟲文,她是凌霄生境極其厲害的御蟲士。但刻在蟲卵上的這七個蟲文,是出自我的手筆,只能我來教。”
“對了!蟲文,按理說應該使用靈光勾畫成文字印記傳授給你,但我現在的狀態,只能靠書寫的方式,你參悟起來,可能會吃力很多。但我相信你的天賦……沒問題的!”
李唯一苦笑不已,知道自己現在在三位師父心中,早已是遠超純仙體的修煉奇才。
他一邊觀察和記憶地上的蟲文,一邊道:“棺師父,我要是沒有修煉出靈光,來到蒼王墓豈不一場空?”
石棺前輩道:“不,你還可以使用血液,直接在蟲卵上勾畫蟲文,浸入進去後,它們自然認你爲主。只不過,這樣一來,風險便大增。比如,萬一它們已經孵化出來了呢?你修煉出蟲文,就有了制服它們的手段,風險可降至最低。”
李唯一不再多言,盤膝坐下,在印堂靈界中調動一絲絲靈光火焰,以每一根火焰光絲爲筆畫,勾畫蟲文。
難度的確很大,靈光幾乎耗盡,都沒有實質性的突破。
必須蘊養靈光後再嘗試。
在蘊養靈光的同時,李唯一沒有將武道放下,想盡快衝開第七泉頭頂天靈。免得出去後,又被湯延、薛正等人追殺得只能奔命。
第七泉,代表涌泉境巔峰,大多數五海境武修都只有七泉。
現在這樣安寧的修煉環境,實在太珍貴。
……
時間飛逝,二十天轉瞬過去。
李唯一將七個蟲文全部掌握,第七泉的壁障也出現鬆動跡象,正想一鼓作氣,在接下來的兩天內將之衝開。
“沙沙!”
一股寒風從林中吹出,髮絲和衣袂隨之飄動。
李唯一豁然睜開雙目,鼻子嗅了嗅,在風中嗅到一縷極淡的熟悉香味:“是黎菱!她怎麼也來了蒼王墓?”
他五感靈敏,雖不至於像熊一般可以隔着數十公里嗅到一些特殊氣味,但也絕不會差太多。
石棺中的聲音響起:“她應該是真的有辦法找到你,或許是冥燈指路使的感知明慧,也可能是別的原因。既然是不確定因素,那就別讓她參與進來。走,現在就進墓!”
李唯一讚同棺師父的觀點,所有一切都準備好,切不可在這關鍵時刻出紕漏。
肩扛石棺,手持九皇幡,奔向神道盡頭那兩扇十數丈高的巨石墓門。
隨着離墓門越來越近,李唯一眼睛眯起,發現門上是兩幅星空圖,鑲嵌大量銀色和黃色的寶石做星辰。
左邊那幅,很像銀河系。
右邊那幅,也有熟悉感,像青銅船艦上見到的黃泉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