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園中,一處幽秘的所在,那裡據說是錢惟昱的書房之一,不過他身邊的人都知道,那裡實則是靜修的斗室,是一間“丹房”。自從年初在葛嶺抱朴廬裡靜修、後來和張天師切磋了典籍要義之後,回到蘇州錢惟昱便在園子裡起了這麼一個所在。
平素據說偶爾都只是他一個人過來靜修一番。也有那麼三四次,蔣潔茹和安倍素子也穿着巫女服,跟着服侍他修行——當然了,每次周嘉敏都是會跟着在後面探頭探腦地故作在附近玩耍,而且每次錢惟昱出關之後,嘉敏總是要進來藉故轉悠一下,不過着實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誰讓咱廣陵郡王殿下清醒寡慾呢?雖然食髓知味,竟也頗能持身,半年下來,也就各自要了小茹和素子三四次而已,幾乎是一月一次的寡慾程度了。因爲修行得少,所以至今二女的體態面容都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依然是如同含苞菡萏一般清新脫俗,看不出絲毫成熟婦人的嫵媚之態。錢惟昱也暗暗決心,在和娥皇完婚之前,絕不可以再縱慾了。不然任是修行高深,也是瞞不住的。
既然這間斗室是修行的“丹房”,各種道家的物件還是要有的,哪怕只是裝裝樣子。所以錢惟昱便把這裡改造成了化學實驗室一般。今天,總算是遇到了一個在這方面同道的人。爲了討好小道姑,錢惟昱也不得不暫且捏着鼻子露幾手。總算是讓這間化學實驗室正式開張了。
……
“以曾青塗鐵器、鐵現赤銅之色。葛仙翁《抱朴子》上所記載的這句話,便是說把鐵器放進曾青溶液,便會把銅給置換出來。這句話有什麼難懂的麼?”
“廢話,這段話貧道五歲就讀過了,要你解釋麼——貧道只是想問,爲啥按照葛仙翁書上所說,實際上卻時靈時不靈呢?”
“怎會不靈?來來來,來這裡看一下。”
錢惟昱和小道姑扯淡了幾句,隨後錢惟昱便在屋內靠牆那一排類似於藥堂子裡放中藥的小木櫃,按着標籤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塊藍汪汪的硫酸銅結晶——其實吧,也就是從日本運回來的粗選硫酸銅礦石罷了。自從建起這間化學實驗室,錢惟昱還是挺注意收集各種自然界的化學標本的。
隨後,晶體放進了一個小瓷鉢,從茶爐裡舀起一碗清水灌進去,用筷子攪拌……須臾便成了一罐藍汪汪泛着妖異色澤的溶液。
小道姑瞪大了眼睛:“什麼!這這……曾青原來是用這種石頭溶於水,便得到了麼?貧道素來只見過已經是液體狀態的曾青呢,據說是用一種石頭浸出來的,但是浸曾青的礦石本身卻不盡是藍色的。”
“你都不知道曾青是怎麼製取出來的?那你是怎麼實驗葛仙翁的秘法的?”錢惟昱一邊詫異地說道,一邊把一把碎鐵屑丟進溶液,攪拌許久,再用一個大鐵勺舀出來。那些鐵屑已經變成了赤紅色的銅粒,連鐵勺上都附了一層紅色。
“貧道……原來都是直接找天師觀的採買莊戶那裡,託人買來的曾青。都是已經顯爲幽藍之色、溶於水中的了。只是,這法子卻是時靈時不靈的。”小道姑見着錢惟昱輕描淡寫就成功了,不由得嘟嘟嘴,拿出衣袖裡一個小瓷瓶子,看大小就像是裝着丹藥的瓶子一般,“這次出門之前,貧道心中諸多疑惑,所以把材料都帶來了,這裡面便是實驗失敗時用的曾青了。”
錢惟昱接過瓶子一看,色澤和普通的硫酸銅溶液差不多,看不出什麼破綻,也沒有絲毫氣味。硫酸銅溶液有毒,他也不敢用嘗味道的辦法分辨,只好是先把一把鐵屑撒進去試了一下,半晌之後取出來,鐵屑還是鐵屑,絲毫沒有赤紅之色,甚至還有一點淡淡地藍色染了上去。
錢惟昱想了一下,把這瓶溶液倒出一小點兒,分別裝在兩個小瓷碟子裡。然後一個放在一旁的小茶爐上燒煮,試着燒乾水分之後看看能有什麼固體結晶析出;另一個碟子則是常溫放着,找了一塊火鹼面——化學術語來說就是氫氧化鈉——丟到那份藍色溶液裡面。
很快,兩邊的結果都出來了,在火上燒乾了的那碟子“曾青”,沒有任何晶體析出,最後反而是剩下了一些黏稠的、但是肯定不是晶體的深藍色物質。而加了火鹼面兒的,也沒有看到藍色沉澱物析出——如果真是硫酸銅溶液的話,遇到火鹼,早就反應生成氫氧化銅沉澱了。
錢惟昱挑了一點黏稠狀的藍色東西,不禁啞然失笑:“你這‘四體不勤’閉門造車的小道,這哪裡是曾青,分明是靛青染料配了些微草酸,顏色倒是和曾青一般無二。日後若是要再試驗葛仙翁的曾青塗鐵秘法,好歹也學孤這般,弄到整塊青藍色的曾青晶體,自己泡水,這便不會上當了。”
“靛青??染衣料的那個靛青麼?怎得靛青也是這等顏色?”小道姑聞言大驚,一邊扯着自己身上那身青色的道袍,指指點點地問錢惟昱。
“斷然是如此了,虧你還自稱是丹道天賦不淺,居然連……”
錢惟昱忍俊不禁地要想繼續恥笑對方,結果一看小道姑眼中委屈不堪地蓄滿了淚水,隨時都會決堤的樣子。再加上那小道姑扯着胸前的青布衣襟,扯得內中嫩肉都露出來了,似乎在懇求自己摸一下那塊衣料,確認是不是真的是染衣服用的靛青。而小嘴也是鼓囊囊地嘟嘟嘴神態。
雖然這小道姑修的不知道是什麼道,以至於十三歲的人了,身材還沒十一歲的嘉敏好,哪怕徹底扯開胸襟也沒什麼好看的。不過蘿莉扮可憐這種事情,錢惟昱遇到了也是不會落井下石的。當下憐香惜玉地摸了一把小道姑的胸襟,雖然很平,不過好歹也算是潤滑白嫩,就當是不摸白不摸了——這可是別人求安慰、求他摸的!
“人家……哦不,是貧道,貧道也是年紀小,這才受騙了,以後學了這個怪,定然是,嗯不會再上當的。可是這辨別曾青的法門,便是葛仙翁在書中也不曾明言,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呢?”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曾青的本質,其實是一種叫做硫酸銅的礦物晶體。什麼?你問硫酸銅又是什麼?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反正你先記作一種赤銅和硫磺燃盡之後的酸性氣體溶於水化合而成的東西便是了……”
小道姑的技術宅實力爆發出來,扯着錢惟昱問這問那,結果一個話題又引出了無數話題,一開始錢惟昱還有一點兒顯擺的成就感,不過很快就不耐煩了,露出一副“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的表情。
“這硫酸銅,便是日本國那邊的銅礦石常見的品種。那裡的銅礦,如今便是用鐵銅置換反應的法子煉出來的,比中土鍊銅之法要省力得多,只是要費一些鐵罷了。”
“你又問這三黃之中,如何分離硫磺、雄黃、雌黃?合煉三黃丹?這個問題又廢事兒了……道家所謂三黃,其實其實都是硫磺或者硫磺化合物。雌黃其實本質是硫化砷,雄黃是硫化亞神,也就是砷元素在硫化物中的氧化程度不同。
你說不知道砷是啥?砷就是砒霜啊!哦不對,應該說砷放在空氣中燒灼氧化後是砒霜,只不過氧化砷在燒煉的時候只有空氣中的氧參與反應,所以道家先賢沒有觀察到罷了——反正,就是砷的硫化物中,砷反應程度不同,纔有雄黃雌黃,因此這才後硫磺、雄黃、雌黃的相互轉換,說白了就是一個從硫磺裡面剝離出砷化物的系列反應。
火藥的威力要想超過葛仙翁當初煉製的配方,最重要的一部就是三黃合煉、把雄黃雌黃中的雜質剔除、留下純粹的硫磺……”
……
錢惟昱滔滔不絕說了起碼有兩個時辰,總算是把小蘿莉此前打聽到的、知道錢惟昱擅長的曾青出銅、三黃合煉、硝硫合藥之類法門問清楚了——當然了,具體到火藥煉製上,一些舉世都不知曉的法門秘聞,錢惟昱自然是要留一手,他只是用後世的化學知識把這些丹道轉換秘密解釋了一遍。
饒是如此,還是把小道姑聽得震驚不已。錢惟昱所說的“化學”之道,是如此的博大精深,幾乎讓小道姑意淫自己已經找到了一條白日飛昇、煉成仙丹的捷徑了。一開始她之所以嫌棄錢惟昱,也不過是因爲她把錢惟昱當成了那種修行犧牲妹子體質來“採補”的爐鼎邪法而已。加上她母親當初就是一個“爐鼎”,純良的小道姑自然憎恨抓女人做爐鼎的男子。 Www •тт kǎn •¢ ○
不過有些東西,都是潛移默化中轉變的,見錢惟昱能夠窺伺如此之多的“天理變化之道”,小道姑再看錢惟昱那玉樹臨風峻拔英挺的神采容貌時,竟然也不覺得有多可憎了。
尤其是後面,聽到原來雄黃雌黃都是砒霜和硫磺反應的產物,毫無化學基礎的小道姑幾乎是立刻癱軟下去。錢惟昱憐香惜玉地一把摟過,不讓她昏倒在地,她還在嘴裡碎碎念:“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貧道,可是每月都會喝一次雄黃酒……如今只怕是藥石無靈了……”
這種神態,讓錢惟昱不禁是又好氣又好笑。只好繃着臉耐着性子,向她解釋爲何砷本身無毒,一定要是以砒霜形態纔會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