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夕顏在睡夢中被皇帝輕搖醒。
睜開惺鬆的眼,便看到魏長林正在爲皇帝更衣。
見她起身,皇帝來到牀邊,摸摸她的額頭,“快些起來更衣,咱們要走了。”
夕顏望了眼窗外,暗夜依然,不禁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四更,”皇帝起身,讓魏長林服侍他穿上外袍,將絲般長髮用一根黑繩隨意繫住,便示意魏長林爲夕顏更衣。
夕顏快速的穿好衣衫,手花一挽將頭髮用碧玉簪固定住,隨口問道:“皇上,咱們現在就要趕路了嗎?”
皇帝洗漱完畢,擦了擦手道:“是,咱們兩個現在就要趕路了。”
她訝然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只有咱們兩人的南巡就要開始了。”皇帝慧黠一笑,拉着夕顏的手下樓,魏長林將手中的長毛披風替他圍上,他便將夕顏摟在披風中,一起出了樓。
直到她踏出行宮的後門,在燈籠火把中見到兩輛簡樸的馬車才意識過來,他所說的他們兩人的南巡是什麼意思。
“皇上,馬車已準備好了,”熟悉的聲音響起,讓夕顏的心狠狠震了下,擡頭看向說話的人,燈火搖曳,他將身形隱入陰影中,只依稀看到了他的輪廓,真是睿文。
“嗯,”皇帝點頭,拉了夕顏便上馬車,夕顏斂了心神,也不看睿文,跟着皇帝上了車。
外表看似簡樸的馬車,內裡卻別有洞天,矮櫃,桌凳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幾卷皇帝常看的書和茶壺茶杯。
夕顏靠着車內的軟墊,靜靜的看着皇帝不說話。
馬車搖搖晃晃的動了起來,皇帝抿了口茶,悠然道:“從行宮到岐東走水路要四天,而走官道快馬加鞭只需兩天,咱們可以一路欣賞沿途美景,到了岐東再與行攆匯合南下,如何?”
“嬪妾遵旨,”夕顏收回不可置信的眼光,努力接受此刻他們已化身平民,一路暗訪的事實,難怪睿文會出現,他的任務便是保護他們的安全吧。
“可不能再自稱‘嬪妾’了,”皇帝笑着隔桌勾起了她的下巴,“從現在起,你得叫我夫君,明白嗎?我的娘子?”
夕顏無奈的輕嘆口氣:“是,夫君。”
往岐東的陸路很平坦,村莊延綿,在趕了一天的路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莊子前。
沈睿文上前打門,隔着馬車,睿文的聲音隱隱傳來:“咱們少爺是從京城來的客商,要往岐東探親,路過貴莊,想借宿一晚。”
皇帝此刻正坐在桌邊閉目養神,夕顏偏了頭靠在自己的膝蓋上,聽着陣陣腳步靠近他們的車子,接着熟悉的嗓音在車門外響起:“少爺,莊主同意咱們借宿了。”
皇帝推開車門,率先下了車,將手伸給夕顏,“夫人小心。”
夕顏怔了下便反應過來,扶着皇帝的手下了車,站穩後向皇帝笑了下,“謝謝夫君。”
皇帝似乎熱衷於扮演這種平頭小民的生活,摟住了夕顏笑道:“夫人客氣了。”
“喲,少爺少夫人是新婚吧,這麼恩愛,”突兀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的笑鬧。
夕顏從皇帝懷中探出頭去,見一位三十開外的美豔女子站在門口,正戲謔的看着他們。她一身豔紅長裙,站在早春的夕陽裡,耀眼奪目。
夕顏羞赧的掙脫皇帝的手,站在他身側,與他一起站在門口,看着那美豔女子。
睿文上前向她打招呼,不一會便回來向皇帝介紹:“少爺,這位是這莊子的女主人,夫家姓陸,人稱陸夫人。”
皇帝含笑上前作了個揖,“在下姓慕,這位是內人。”
夕顏上前向她福了福。
陸夫人的眼在夕顏身上掃了一圈,便溜會皇帝身上,似笑非笑的說道:“當今皇上也是姓慕呢,這位慕少爺從京城來,可是是皇親?”
皇帝執起夕顏的手,“巧合而已。”
“那各位可是京城來的貴客,快請進吧,”陸夫人沉吟片刻,繼而滿臉堆笑,邊說邊將他們往莊裡讓。
“老何,快給幾位客人準備飯菜,”她揚起嗓子,換來莊子的僕從,不大的莊園立時熱鬧起來。
陸夫人領着他們來到了偏院,吩咐下人掌燈,在屋子裡打量一圈道:“這院子奴家時常差人打掃,所以還算乾淨,幾位不嫌棄就在這兒住吧。”
沈睿文上前行禮,“如此有勞陸夫人了。”
她的一雙媚眼不住的往皇帝身上瞄去,嘴上卻說:“奴家的丈夫因病去世五個月了,奴家一介弱質女流,孤身在這莊子裡也有些寂寞,還好幾位投宿於此,可以陪奴家解解悶。”
夕顏在桌邊坐下,打量着站在皇帝身邊的陸夫人,她望着皇帝的雙眼流露出那麼明顯的傾慕之情,想來她夫君死後她也是很寂寞的吧。
夕顏的眼轉向抱劍站在門邊的睿文,他的身形依舊那麼挺拔,渾身散發出一種不容人忽視的張力,此刻正滿臉警覺的打量着房內的陳設。
皇帝在屋內轉了圈,坐在了夕顏的身邊,關係的問道:“怎麼不說話,是不是累了?”
未等夕顏回話,陸夫人便道:“各位路途辛苦了,奴家這就吩咐開飯,讓各位嚐嚐咱們這兒的農家小菜。”
夕顏擡眼望向她,露出誠懇的笑,“謝陸夫人了。”
見到夕顏的笑顏,陸夫人先是一怔,立刻也露出熱情的笑容,福了福身子便出去了。
皇帝見她出去,示意睿文關上了門,他執起夕顏放在桌上的手問道:“怎麼了,看你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可是太累了?”
夕顏笑着搖了搖頭,“累到不至於,只是嬪妾始終不明白皇上這麼做的用意。”
“呵呵,”皇帝舒展了劍眉,低笑出聲,“現下還不可說,過些時日你自然會明白了。”
聽了皇帝的話,夕顏不禁莞爾,也不再追問到底爲何,便靜靜的偏過了頭。
嬌媚的嗓音再次傳來,陸夫人嬌笑着推開了門,招呼下人將一應菜色放置在桌上後,便笑意盈盈的站在他們的桌邊。
見她未走,夕顏擡頭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已經換了身嫩粉色的紗制裙裝,臉上的脂粉也似剛剛補過,不由在心底好笑,她果真是來勾引皇帝了嗎?”
心裡這麼想,她的面上去不動聲色,淡淡的問道:“陸夫人可用過晚膳,或者就留在這兒一塊用吧?”
陸夫人正愁沒理由坐下,聽到夕顏的話一陣竊喜,“慕夫人吩咐,奴家卻之不恭。”
她坐下後,看到皇帝身後的魏長林和門口的睿文還站着,便熱心的招呼他們:“兩位也一塊過來吃飯吧。”
“睿文,過來坐下,”皇帝開口,召喚睿文過來。
沈睿文有些彆扭的捱到桌邊,在皇帝身邊斜簽着坐下,一擡眼卻正對上夕顏的目光,一時心慌意亂,忙低下頭。
陸夫人起身爲衆人盛飯,便說:“各位貴客別在夫人夫人的叫了,奴家閨名想容。”
“雲想衣裳花想容,好名字啊,”皇帝接過想容遞過的飯碗,隨口說道。
想容羞赧的看了皇帝一眼,“慕老爺說笑了。”
夕顏接過飯碗,舉起筷子正想下箸,魏長林伸出一手攔住了她。
正在夕顏疑惑時,魏長林取出一支細長的銀針,插進了飯碗,他有輪流在幾個人的飯碗和菜湯中試過之後,才放心道:“少爺、少夫人可放心食用。”
皇帝點頭,轉眼看向想容,歉然道:“內人自幼身子弱,出門在外飲食起居須得給外當心,否則她容易病倒。”
夕顏轉頭,與他對視一眼,無奈的撇撇嘴,便埋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