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啊?”
夏至在屋子裡來回踱着步,焦急的望着躺在牀上的夕顏,走到門邊望了眼問身邊的滄紅:“小福怎麼還沒把太醫請來?”
“夏姐姐,你先停一下,小福去了很久,太醫一會就該來了吧,”滄紅絞了帕子,覆上夕顏的額頭。
夏至停下腳步,坐到夕顏的窗邊,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仍是燙手,“主子燒的那麼厲害,我真擔心啊。”
“來了,來了,”小福一路小跑的進屋,開了門請進鄭太醫。
夏至,滄紅讓出了位置,鄭太醫一觸到夕顏的手腕便皺了眉,凝神把脈。
過了許久,鄭太醫收了手,吩咐到:“將窗戶關緊了,給玥貴人添一條厚被子,屋子裡的炭盆也要燒熱些,讓你們主子發發汗。”
小福,滄紅應聲去做,鄭太醫到桌邊開了方子,遞給夏至,“我這就去準備湯藥,你一定要讓玥貴人喝下去,否則她的燒只會越來越厲害。”
夏至擔憂的點頭。
鄭太醫收拾好藥包,又叮囑道:“要及時幫玥貴人擦汗,溼了的衣服也要趕快換下,否則穿着溼衣服被風吹了就更不好了。”
夏至鄭重的點頭,送鄭太醫離開,回過身便替夕顏擦起了汗。
三個人在屋裡折騰,眼看着夕顏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額頭摸着似乎也不那麼燙手了,皆微微露出了喜色。
可是當湯藥送來後,三人又沒了主意。
夕顏發着燒,牙關緊咬,怎麼都不肯嚥下脣邊的湯藥,始終緊抿着脣。
夏至急的在屋裡團團轉,想喝水才發現茶壺空了,於是出門去倒水。
剛開了門,發現春芝帶着衆人坐在門前廊下嗑瓜子,曬太陽,卻一個都不幹活,一時火了起來。
“都快用午膳了,你們一個個坐在這兒幹嘛呢?”
春芝閒閒的看了她一眼,丟了顆瓜子進嘴裡,含混道:“幹活累了,休息會不行嗎?”
夏至急道:“午膳準備好了嗎?主子病着,午膳可不能少。”
“主子病的連藥都吃不下了,還吃什麼午膳啊,我看是夏姑娘自己想用吧?”
衆人都跟着春芝譏笑起來。
夏至被她堵的話都說不出,想到夕顏躺在牀上,燒的昏昏沉沉的,一時心酸,淚便忍不住了。
“喲,我可沒說什麼啊,夏姑娘可別這樣,回頭主子知道了,又該說咱們欺負你了。”春芝看到夏至的眼淚,滿臉的不屑。
“來人,給朕將這個不懂規矩的奴才拖出去打,”冷硬而無情的聲音如一聲驚雷,炸的廊前的衆人皆惶恐的跪到了地上。
兩個內官拖起春芝便往宮門外去,另有行刑的內官上前問:“皇上,打多少?”
皇帝厭惡的皺了下眉,“給朕打到她懂了規矩爲止。”
幾個內官得了準數,自取宮外行刑。
皇帝喚起夏至,越過衆人進了屋。
一如室內,溫度陡然升高,慶嘉帝脫了隨身大氅,露出了內裡的明黃色團龍朝服。
他疾步來到夕顏牀前坐下,探她額頭,不禁蹙起了眉,“怎麼這麼燙?”
小福向他跪下回話:“啓稟皇上,鄭太醫來過了,說主子是邪風入侵,引起高熱不退,讓奴才們爲主子加了被子,讓主子發汗,還開了湯藥來。”
“邪風入侵?”慶嘉帝望向躺在牀上的夕顏,她的臉因爲發燒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紅,雙眸緊閉,呼吸急促,“怎麼會燒起來的?”
夏至回道:“昨兒主子還好好的,如小媛來了之後還說笑着喝茶,只是等如小媛走後,主子便坐在窗邊發愣,整個人昏沉沉的,折騰了很久才睡下。今兒早上奴婢伺候主子起牀才發現,主子就燒成這樣了。”
聽了夏至的話,慶嘉帝不語,只用手輕撫着她雖滾燙卻依舊柔嫩的臉頰。
“她的藥呢?吃了嗎?”突然想到什麼,他擡頭詢問夏至。
夏至看了夕顏一眼,將藥端了過來,“主子牙齒咬的緊,喂不下去。”
慶嘉帝舀起一勺湯藥,湊到夕顏嘴邊,輕輕分開她的脣,灌下去。
湯藥隨着脣角流了下來,夏至急忙去過手帕拭去。
慶嘉帝的眉頭越蹙越緊,他使力握住夕顏的下顎,迫使她的牙齒分開,又灌下一勺湯藥。
夕顏似乎嗆到了,猛烈的咳嗽起來,她神智不清的說道:“不要,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皇帝將銀勺遞給夏至,將藥碗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就在夏至幾乎驚呼出聲時,皇帝俯下身,將脣湊到夕顏脣邊吻住,用舌撬開她的脣齒,將湯藥一點一點的哺度給她。
夕顏的喉頭咕嘟作響,皇帝欣喜的發現她將藥都嚥了下去,便接着以口喂藥,慢慢將一碗湯藥都餵了下去。
喝了藥的夕顏陷入了沉睡,慶嘉帝滿意的看到夕顏好轉的情形,起身整了整衣飾,向一邊候着的魏長林道:“擺駕靈秀宮。”
吃過藥的夕顏在清晨悠然轉醒,看到趴在牀頭睡着的夏至,想伸出手去推她,無奈只覺得手像灌了鉛一樣,哆嗦着就是舉不起來。
夕顏細微的動作驚醒了夏至,她擡頭見夕顏睜着眼看她,驚喜的叫道:“主子,您醒了。”
夕顏無力的眨了下眼睛,渾身痠痛,使不上一點力氣。
夏至上前,爲她探了體溫,“還有些燒,不過已經不像白天那麼厲害了。”
她起身,由桌上端來一碗湯藥,“鄭太醫說,主子醒來就要立刻喝了這碗藥,這樣好的快。”
夕顏搖頭,張開乾裂的脣,卻發現嗓子乾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只發出一個嘶啞的字:“不。”
“主子,吃藥吧,太醫說了,您這是心病,本就難醫治,您要是再不願吃藥,身子怎麼受得了啊?”夏至喚來了滄紅,半扶起夕顏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將碗湊到了夕顏的脣邊。
“主子,您就喝了這碗藥吧,”滄紅爲夕顏攏好被子說道:“之前您昏迷着,皇上來看您,見您喝不進湯藥,皇上還親自用嘴喂您呢,這會您要再不肯喝,奴婢只能讓小福去請皇上來了。”
夕顏不動了,怔怔的看着碗中的褐色湯藥,緩緩的將脣湊了上去。
夏至一點點喂夕顏喝完,只一個簡單的動作,夕顏便又出了一身虛汗,夏至伺候她換了衣服,重新躺下。
經過湯藥的滋潤,夕顏的喉嚨好了許多,說出的話也不再嘶啞。
“夏至,除了皇上,還有人來看過我嗎?”
夏至掖了掖被角,在牀邊坐下,“沒有啊,皇上看過您之後便去了靈秀宮,沒有人來過啊。”
“夏至,我是不是錯了?”夕顏嘆了口氣,喃喃的說:“我一直以爲,以我自己的方式去照顧她,保護她,終有一日她會明白我的苦心,可是我還是錯了。”
夕顏的眼大睜着,一滴淚都流不出,她覺得自己從此不會再有淚水了,再傷心也不過如此。
“主子,別多想了,”夏至起身,爲她放下牀帳,“皇上一會就會來看您的,您再睡一會吧。”
望着紫色簾帳後的隱約人影,夏至的眼眶一紅,端了空碗帶着滄紅出門。
正在門外煮着湯藥的小福見兩人出來,低聲問道:“主子吃了藥了?”
夕顏將空碗遞給她,一屁股坐在廊前的臺階上,靠着廊柱抹眼淚,“主子的樣子真憔悴,人都病的脫了形了,我看着心裡真難受。”
小福也坐了下來,愁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會發起高燒。”
滄紅收好了空碗,蹲在紅泥小爐前,邊扇風邊問:“我剛剛回小廚房,看到人少了些了,那些榮妃娘娘宮裡的人怎麼都不見了?”
“皇上下旨讓她們回原來的宮裡去了,”小福忿忿的說:“早該讓她們回去了,平白的來了那麼幫人看着咱們主子,整日杵在面前,讓咱們白白添堵。”
“只是,現在主子正病着,又一下子少了幾個人,我擔心會有閃失。”滄紅想了下說道。
“什麼閃失,咱們之前伺候主子不也好好的,這些人來了,主子就病的,咱們更該好好伺候主子,讓她早日恢復,”夏至收好手帕,起身要往屋裡去,“你們好好看着火,別煮幹了,我看看主子去。”
傍晚時分,皇帝又一次踏進了禧月宮。
冷冽的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藥味,廊下有個小太監坐在階上打盹,裹着厚厚的棉衣,手中還拿着一柄蒲扇。
魏長林正要上前喚醒他,被他制止。
他帶頭,悄無聲息的走上外廊,推開了門。
屋內,夏至趴在牀前的椅子上睡着了,炭盆中的火燒的正旺,屋中的藥味更加濃烈。
他來到牀前,剛要坐下,驚醒了夏至,她趕忙起身要請安,皇帝向她做了個手勢,帶着她去了外屋。
夏至行了禮,垂首站在皇帝面前,皇帝接過魏長林倒上的茶,問道:“太醫來瞧過了麼?怎麼說?”
“回皇上,鄭太醫來瞧過了,說主子醒了就沒事了,只需好好調養,身子就能恢復了。”
“太醫說了要多久才能好嗎?”慶嘉帝抿了口茶,端着杯子端詳杯身的雕花。
“至少要一個月才能恢復。”
慶嘉帝點頭,“你去吧,朕去看看。”
說罷,他起身踱到夕顏牀邊坐下,發現夕顏正張着眼望他。
“你醒了,”他伸手試試她的額頭,體溫恢復如常。
夕顏點頭,“讓皇上擔心,嬪妾真是罪過。”
皇帝笑着說:“你養好身子纔是真的,朕只擔心你的身子,能不能適應南巡的顛簸。”
“嬪妾病成這樣,皇上還要帶嬪妾去嗎?”夕顏輕咳了一聲問道。
“朕答應過你的,豈能食言?時候尚早,南巡的事,可以等你恢復了才提。”
“皇上千萬不要因爲嬪妾而耽誤了南巡,”夕顏驚道,“若是因爲嬪妾生病而耽擱,嬪妾擔當不起。”
“難道朕連南巡的日期都做不得主?”皇帝摸摸她的額頭,“你只管安心養病即可。”
夕顏眨了眨眼,睫毛染上了一點霧氣,她不敢再看,連忙閉上了眼。
慶嘉帝輕嘆一聲,收了手,起身出屋,見到夏至叮囑道:“這兩日下雪化雪的,天氣冷的很,你們可仔細着點,若再讓你們主子有什麼閃失,朕絕不輕饒。”
夏至惶恐的跪下,恭謹的應道:“奴婢遵旨。”
皇帝滿意的點頭,讓內官披上風帽,迎着冬夜的寒風往靈秀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