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洛想到涇陵,心神便極爲不寧了。她一時撫着小腹,想着失去的那個孩子,一時又想着涇陵,是在什麼情況下以兩城來懸賞她。
外面越來越熱鬧了,越來越多的人擠在驛館外,談論着衛洛。那十幾個中山劍客守在驛館外,令得這些人不能隨便進來,可他們也不願意輕易離去。
外面的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日上中天時,一個含着內力的喝聲從驛館外傳來,“我乃晉人,大劍師也。願護夫人於左右!”
聲音響亮之極,清楚地傳入衛洛的耳中。
衛洛站了起來,她朝着左邊的一箇中山婢說道:“請客入內。”
“然。”
那中山婢走出院落,不一會,帶着一個四十來歲,國字臉,面目堂堂的劍師走了進來。
這人在離衛洛十步處站定,深深一揖,朗聲道:“劍客歷見過夫人。夫人身在異地,身邊豈能無劍客相隨?願護左右。”
衛洛朝着他還以一禮,清聲回道:“謹遵君意。”
“諾!”
歷朝着衛洛再次一揖,大步走到她的身後站好。
歷剛剛站好,又有一個清朗的晉音傳來,“我乃晉人,大劍師也。願護夫人左右!”
衛洛站起,盈盈喚道:“請客入內。”
過不了半個時辰,又有一個齊音傳來,“我乃晉人,爲公子秩食客。聞夫人在此,願護夫人左右!”
“請客入內。”
衛洛想也想不到,不過二三個時辰,她的身邊,便聚集了七個晉人劍客,一個齊人劍客。
這些劍客,都是遊歷諸國的遊俠,恰好在中山,他們聽到了衛洛出現在的消息後,馬上放棄手頭的任務,前來護衛於她。
衛洛很感動。
這些人,人人都知道,衛洛得罪的是中山的強鄰楚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毫不猶豫地前來相護,這意味着他們已把生死置於度外,實在令人感慨。
不過三個時辰,武就回來了。
衛洛易容所需要的藥物極其簡單,幾乎每座山上都有,識不得藥物的,也可以請鄉農代採,武就是請鄉農代採的。
衛洛令衆中山婢侍侯在院落外,非召不得入內後,她研好藥汁,把自己易容成一個普通的三十來歲,身材瘦小,臉色臘黃的劍客。
這時,時間已到了傍晚了。金燦燦的陽光開始沉入西邊。
易容後的衛洛,已隨時可以離開驛館了。
可是,她看着那八個自告奮勇前來,準備以性命來守護她的劍客時,那離開的話,便有點說不出來。
不管如何,她是以晉夫人的身份住進驛館的,這時的她,代表的已是晉人的顏面,是晉侯涇陵的顏面。在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劍客們面前,她絕對不能輕言離去。
算了,反正自己已經易過容了,就算楚國刺客殺到,只怕也找不到自己。
衛洛這樣想着,索性放開原定地,悄悄離開的計劃,專心呆在房間裡。
只不過,除了武,她沒有讓任何一人知道她會易容術。她現在武功靠不住,易容是她最後的保障。她並不是不信任那些捨命相護的劍客,只是這個時代的人沒有保密意識,她不想冒險。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用過晚餐後,衛洛把房中的燭火熄滅,她來到偏殿的一個角落裡,背靠着牆壁,如一個最忠心耿耿的劍客一般,銅劍撐地,低着頭一動不動。
這時的她,已進入了內呼吸狀態。
天空越來越暗,院落中燃起了十幾根火把。火把騰騰的光亮,把整個院落映襯得宛如白日。
就在此時。
一個渾厚的楚人男子聲音傳來,“我乃楚客力也!聞晉夫人在此,特來取婦頭顱!”
這聲音,渾厚有力,在安靜的夜空中遠遠傳出!
那聲音是從驛館的屋頂上發出的!
嗖嗖嗖嗖!
衆劍客奔走如飛,不過一轉眼,八個晉齊劍客。十幾個中山劍客。齊刷刷地出現在屋檐下。
一個晉國劍客擡起頭來,看向那個站在屋頂上的高大楚客,冷喝道:“堂堂晉夫人,豈是你等鼠輩能動的?狗賊,下來受死吧!”
同樣的,這晉國劍客的聲音也是響亮之極。
那楚國劍客重重一哼,他縱聲跳下,當他跳下時,衆劍客退後一步,讓他從容落地。
楚國劍客一落地,手中長劍一挽,整支劍向前平平伸出!
這是請戰了!
當下,那個開口的晉國劍客上前一劍,拔出長劍,劍尖朝前方一指,以示回禮。
此刻,他們代表的是各自的國家,彼此之間沒有私怨,因此交戰之前,還要按禮數來。
嗖地一聲,那晉國劍客衝上前去。他手中長劍高高舉起,風聲呼嘯中,重重地刺向對手!
楚國劍客猱身上前,“叮”地一聲,手中長劍與晉國劍客的長劍來了個硬碰硬!
“砰砰叮叮”中,這邊打得甚是熱鬧時,又有幾個楚人的聲音從驛館門外傳來,“聞晉夫人在此,特來取其頭顱!”
“咄!如此妖婦,竟是殺不死麼?”
“晉夫人,請出來受死!”
亂七八糟的叫嚷聲中,可以聽得出來,外面的楚人,足有十來人!
敵人來勢洶洶啊。
衆晉國劍客相互看了一眼後,拔出長劍,轉身迎敵。
他們剛剛轉身,驛館的門便被人強力撞開,十幾個楚人一躍而入。
只是一轉眼,劍光和火把光,便交映在一起,漸漸的,每一道劍光閃過,便有一抹鮮血沖天而起!
武看到這一幕,轉身向衛洛的房間衝去。
呼的一聲,他堪堪衝入房間,便感覺到身上一涼,一陣殺氣透體而入。
緊急之時,武足尖向左側一旋,整個人重重一僕。他剛剛撲下,一道劍光從他的鼻尖一劃而過,“叮”地一聲,斬在旁邊的木牆上!
只是毫釐之差!
武嚇出了一身冷汗:這人的功夫,要強過自己!
他連忙伸手在地上一撐,翻身而起。當他站起時,來人已縱身跳入了房中。
是了,這人想殺的是夫人!
武大急,他高聲喚道:“夫人,小心!”
堪堪叫出這四個字,武便陡然記起,衛洛是易了容的。
就在這時。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重重撞開,一人拿着火把衝了進來。
來的還是楚人!
那楚人一衝入,黑暗的房間瞬時光芒大作。只見房中紗幔飄揚,除了一個站在牀塌前的黑衣人和他們自己外,哪裡有什麼女人的身影?
那站在塌前的黑衣人瞪着空空的牀塌,老臉一僵,怒喝道:“妖婦何在?”
舉着火把,站在門口的楚人也是一臉憤怒,“晉夫人,怎地鬼鬼崇崇,不敢見人麼?”
武看到這裡,有點好笑了。
不過,他不能笑。他也是楚人。衛洛與楚之間是國仇,武以自己是楚人爲榮,不想屑笑自己的同胞。
因此,他見衛洛不在房中,只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兩人楚人見武穿着一襲楚袍,都是重重一哼,卻也沒有說什麼話,便讓他這麼退了出去。
兩個楚人走出房間,那老者看着兀自激斗的兩夥劍客,惱道:“還打個甚?那妖婦不在房中!”
這話一出,衆劍客齊齊一驚,同時收手,退後,分成兩派而立。
在衆人地注視中,那老者重重一哼,長袖一揚,率先走出。他這一走,衆楚人相互看了一眼,也是咬了咬牙,向門外撤退。
本來,他們是要交代一些場面話,如喝斥衛洛的不戰而逃的膽怯行徑。可是,他們一想到她只是個婦人,而且還是個受了重傷的婦人。怎麼說,理虧的都是自己一方,那場面話,便說不下去了。
楚人一退,衛洛的聲音便從黑暗處傳來,“諸君,請保重身體!”
她的聲音一傳來,衆劍客齊刷刷地吐出一口氣。一個胳膊被砍斷的晉人劍客笑道:“咄!楚人愚矣!”
衛洛還在,並沒有臨陣脫逃,很明顯,楚人被她愚弄了!這使得衆晉人很好笑,很驕傲。
這麼一戰,七個晉人中,已是人人受傷,有三人更是斷手斷腳。那個齊人劍客,臉上也被劃了一劍,那劍從他的眼角一直劃到耳邊,鮮血淋漓,看來是毀了容了。至於那些中山劍客,則都是輕傷,並無一人出現肢體傷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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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中山人,看來沒盡職責啊。
黑暗中,衛洛輕哼一聲,威嚴而倨傲地說道:“咄!出一人,轉告中山侯:若晉夫人死在中山,中山能存否?”
她的聲音中,冷漠,憤怒,還帶着殺氣。
衆中山劍客齊刷刷地低下頭去。一個劍客向衛洛無言的叉了叉手,退出院外,向中山侯稟報去了。
這時,衛洛的聲音溫柔地傳來,“諸君,請保重身體!”
她這是第二次開口了。
衆劍客這纔開始包紮起來。
衛洛望着血跡斑斑的院落裡,低嘆一聲,她回到房中洗去易容物後,走出來,爲衆劍客一一包紮。而這時,中山侯又派來三個百人劍客小隊守護院落,同時前來的,還有大夫,和巫。
與這些人一道同來的,還有中山侯的使者,使者代替中山侯,一出口便是一連串誠惶誠恐的歉意。直到這一次,衛洛才感覺到中山侯是真正不安了。哼!那個老色鬼,總算知道晉夫人這個名號,意味着什麼了吧?
不管如何,中山侯願意全力維護衛洛的安全,這使得衛洛的心放下了大半。
與此同時,衛洛出現在中山國的消息,被知道內情的晉人,以最快的消息傳向國內,傳向涇陵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