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絕之居

“錚,錚”,“錚,錚”。南州城外幾十裡處,只聽得剛劍撞擊之聲越來越密,劍與劍相交之際,伴隨着電光火花,然而卻不見相鬥之人,只隱隱可看到黑影飛來縱去。片刻,黑影漸漸移動緩慢,越來越清晰,然後站立。這時才赫然看清楚黑影竟是一個人,一個不說話,過了好一會,也沒邁出一步,形如大樹樁般插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一個人。突然,不遠處樹葉晃動,發出簌簌聲響,聲響及處,夾雜着落葉與塵土,一片枯葉率先飛來,恰巧的落到了那人身上。這片枯葉偏偏哪也不去,像是被內家高手催動真氣,一定要到那人身上一樣,這也真是件巧事。巧事之所以巧,是因爲它本身就很少見,以至於你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見到這麼巧得事。那人動了,就動了一下。就在那片葉子落到身上的那一刻,他動了,他動得很不情願,彷彿是那片葉子帶着巨大的力量將他推倒似的。只聽“撲通”一聲,一件重物砸在了地上,這聲音沉重極了,也沉悶極了。悶到令人窒息,風也不再吹了,似乎大地就此沉睡了,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僅有的落地悶響也在最後一刻消失了,終於看不見那人了。

那人哪裡去了?他怎麼會被看不見?難不成被鬼魅擄走了不成?

確實是被鬼魅擄走了,只不過擄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魂,他的人哪也沒去,只是靜靜的躺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

驕陽似火,南洲城。 一條寬闊的大道,自城門口向裡蜿蜒開去,一眼卻看不到盡頭。大道兩旁樓閣高高聳起,店鋪不斷。門口稍遠處小攤密麻的擺成一排,隨着一聲聲的吆喝聲,更讓這條大道熱鬧無比。熱鬧永遠都是好的,有熱鬧,日子纔會過得快,日子一快,一天就會快,於是終於等到久違的夜晚了。一到夜晚,人們就可以牀上愉悅一會,然後矇頭大睡。什麼老爺,什麼大人,那個吝嗇鬼,這個煩人的苦力,阿貓阿狗都見鬼去吧!管他呢!天下之大,哪裡都有熱鬧,城裡有城裡的熱鬧,鄉下有鄉下的熱鬧,皇宮有皇宮的熱鬧,朝臣有朝臣的熱鬧,窮人有窮人的熱鬧,富人有富人的熱鬧,男人有男人的熱鬧,女人有女人的熱鬧,老人有老人的熱鬧,小孩有小孩的熱鬧,文人有文人的熱鬧,武者有武者的熱鬧。江湖當然也有江湖的熱鬧。

有熱鬧必定就會有人去湊。江湖的熱鬧卻是不好湊的。從城門口往裡20些許丈處,是這條大道的繁華之地。這裡有城中最宏偉的樓閣,有城中最大的妓院,有城中最好的曲藝,有城中最好的酒,更有城中最絕的菜。最好的酒和最絕的菜全都在最好的客棧裡——悅來香。

此刻天已接近午時,火球般的日頭當頭照下,空氣中瀰漫着火焰的味道,絲毫沒有一點溼氣,大地如同被巨大的罩子包裹着,沒有一點空隙。大道中間早已沒了行人,兩旁的攤點卻依然在遮陽布的避護下毅然挺立,攤主卻沒了影蹤,倒是兩邊牆角多了些人影。每每這時,正是最安靜的時候。安靜得可以清晰的靠在牆上聽着裡面的熱鬧,而不費一個子兒。

‘’的篤,的篤‘’。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從大道遠處悠然飄來。馬蹄聲起,又隠然夾雜着鈴鐺作響,“叮鈴,叮鈴”。鈴鐺聲小而清脆,卻又和馬蹄聲相異,它的清脆,入耳後如同進入另一個境地,令人心曠神怡,不多一分,不差一釐,這無疑是一種特別美的聲音。美得神魂顛倒。的篤之聲,稍稍變大,但仍卻節奏均勻,與銀鈴脆響交相輝映,緩緩而來。兩旁靠牆倚臥的人們已漸漸轉過頭來,如果他們知道轉過頭後,會是這樣的情景,就會毫不客氣的對自己破口大罵,暗恨自己轉頭太晚,幹什麼去聽那個熱鬧呀。

三匹雄健大馬,從大道拐角處緩緩的走着,這三匹馬的顏色極爲鮮明,既不花梢,又不單調,簡單如一,只是三種顏色,同它們坐上的主人的衣服一樣顏色。良駒什麼時候會只論其外表呢?更何況又是這三個人呢?三人並排而行,年齡相仿,約莫二十左右。坐在中間的一位生得一副俊俏面孔,面目清秀,眉宇間總是露出一抹笑意。他的身子細而長,身着褐色長袍,長袍映着他的身子,盡顯出他書生之氣,羸弱之極。他端坐在他的愛馬之上,他的馬也是褐色的,沒有繮繩,只有馬鞍,而且馬鞍也是褐色的,若是他和馬都不再動,整個人就和他的馬渾然一體,就像是一尊天生麗質的褐紅色玉石雕,透着攝人心魄的暗紅。褐袍人左首的是一男子,這男子膚色白淨,只是着一黑色長袍,更顯得他白嫩如雪。右首之人一襲白衣,一雙玉靴隨意搭在馬肚兩側,她的馬也很不一樣,白色的馬鞍,翻遍整個馬身也找不到繮繩。秀髮在她的髮髻下飄飄垂下,她的眸子清澈如水,微微一眨眼,眸子中波紋盪漾,彷彿可以看到巨大的湖面在風的拂動下,一圈一圈的散開了來。

“叮鈴”聲近了。這三人也近了。本來他們是伴隨着馬步走的,一步步的走着,但此刻卻距這座最好的酒樓更近了。或許他們也耐不住這般燥熱的天氣,或許他們也忍不住這酒香,越來越快,越來越近。誰也沒有察覺到這三人怎麼就在眨眼間到了近前。的確,牆邊的人也沒有眨眼睛,他們忘了去眨眼睛。自他們聽到“叮鈴”聲響後,就情不自禁的轉過頭來,瞬間映入眼簾的是,三匹無繮的強健大馬,一紅,一黑,一白,座上分別坐着三個人,一襲紅袍,一襲黑袍,一襲白衣,三人端坐馬鞍之上,雙手盡搭馬脖頸處,儀態甚是自然。馬蹄聲響,人往前移,越來越急,微風拂面,長袍赫然飄起,宛如綵帶,紅,黑,白三色交織一起,猶如駕雲騰霧,飄然向前。白衣勁風愈來愈烈,忽生出一道水霧,水霧被勁風一擊,頓時化作數團,四散開來,環繞三人周圍。此時正是正午時分,陽光正烈的厲害,散開的水霧被這陽光一照,慢慢浮動了起來,浮着的水霧開始泛起光來,幻化成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無一不缺,七色彩霧緩緩向上升起,直升到三人頭頂半丈之處,突然停住了。良久,也不見再次上升。放眼望去,只見一座彎形七彩雲橋,懸在三人頭頂,這赫然便是“雨過之後,初晴之時”的彩虹了。袍袖仍舊手舞足蹈,雲橋頭頂而掛,這境況就如九天玄女降臨凡間,頃刻間,牆邊之人,如同身處仙境,早已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馬蹄聲停了,只有那鈴鐺之聲在健馬的觸動下偶爾響起。方纔白衣舞動的那人緩緩擡頭,只見這人柳眉彎彎,雙頰清秀,臉上光澤紅潤,櫻桃小嘴泛着粉紅色的微光,着實讓人禁不住暗歎:天下間竟有這般的驚豔女子?當真是一睹芳顏,此生不忘。

白衣女子目光聚在一樓閣牌匾之上:“悅來香”。臉上神情有了絲毫的變化,這變化有着慕名而至的喜悅,也有着已然於此的不懈。只不過這種變化一閃而過,她從不願意在衆人面前有過多的表情,她本是個清冷的女子,這種冷只在紅袍男子面前才釋然而開,正如他的紅袍一樣,他的人也是熾烈無比。

白衣女子將目光投向了紅袍男子,臉上神情舒展開來,一抹笑意已自心頭流向了她飽含溫柔的眼睛裡,柔聲道:“大師哥,素聞南洲城乃是熱鬧之地,最負盛名的二絕之居你可知道是什麼嗎?”

女子說完之後,嘴角不知不覺現出一絲笑意,她自己也絲毫沒覺察到何時竟起了這麼細微的變化,只是得意的期許着紅袍人的作答。紅袍人一聽,微微一笑道:

“呵呵,師妹此時此地問我‘二絕之居’的事,想必早已對此瞭然於胸,藉故想看我笑話吧。”

女子與這紅袍男子,黑袍男子師出一門,被冰火峰兩尊者從小收養,冰火峰人煙稀少至極,他們從小最大的玩耍逗樂場所莫過於峰頂的冰火閣了,而與他們一起作樂的除了尊者以及門人弟子,就是峰中各種靈巧動物。他們自幼飽讀詩書,可對於江湖之事知之甚少,完全由尊者講與他們聽。他們也時常找來師兄弟與各種動物將聽到的江湖之事扮演起來,互相愚弄,以此娛樂。這也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候,常常也惡作劇般在尊者面前上演,只惹得兩尊者前俯後仰,開懷大笑。轉眼已是二十餘載,白衣女子,童心未泯,時常拿她兩師兄玩笑。他們三人自出峰之日起,到現在已有些日子了,一路上雖遇到稀奇好玩之事,但都陌生的緊,又在這陌生的人羣裡,白衣女子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趣,只得在只有兩師兄的時候,活潑的心臟才又跳將出來。

此刻雖沒有什麼江湖之事讓她扮演,亦沒有靈巧動物供她取樂,但活潑的心仍舊躁動不安。於是眼見聞名樓閣“悅來香”,藉故請教大師兄,若是他答得出來罷了,若答不出來,就讓他稱自己爲先生,請這個師妹先生替他作答,等回到了師尊那也讓師尊做個見證:大師兄稱師妹爲先生咯。想想這是一件多麼好玩的事情呀,這等事情她又怎麼能錯過呢?

可是她未曾想到,大師兄竟一語道破了自己的用意,得意的神情瞬間消失,目光低了下去,微微將頭側到一邊,嬌嗔道:

“大師哥每每聽師尊講說江湖之事,聽得極爲傳神,而我只對好玩的事情才興趣高昂,卻怎麼曉得這其中的具體來由呢?”她一面說,一面將頭更低了下去,一朵燦爛的花朵在她的臉上逐漸綻放開來。

“哈哈,既是如此我便講與你聽罷。”紅袍人心裡暗笑道:待我道出這緣由,看看你又如何作罷。

“二絕之居,本是源於一俠客之口。昔年有一人,名喚作無蹤無影,一生遊山涉水,浪跡天涯,行蹤

飄忽不定,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氏,更沒有人曉得他生於何地,師從何處,他的武功又是高深莫測,詭異至極,易容之術更是精湛無比,他所到一地,只要一出手就能名震江湖。一日,他遊於南洲城,剛入城門,忽聞一道酒香之氣撲鼻而來,於是他尋跡而來,香氣在悅來香樓閣比比皆是。尋得酒香來源,便就在此處大喝起來,恰逢陽春三月,各種蔬菜已是初露泥土,當真新鮮之極,於是‘悅來香’少東家推陳出新,嘗試新菜品,邀天下文人雅士,武林豪客前來品嚐。無蹤無影前輩,有幸也在食客當中,品酒論佳餚,這一品論就是一個多月,也是在這一個多月,江湖纔出了個‘無蹤無影’的名號。”

“哦?那這一個多月肯定不只是品美酒,論佳餚這麼簡單了?”白衣女子聽得興趣正濃,她的臉也不知何時早已轉向了紅袍男子,眼睛裡盡是笑容。她心中的疑問拋出來後,便迫不及待的道:“究竟發生了怎樣的大事,大師哥,你快些說吧。”

紅袍男子清了清嗓子道:“你可真要把累死麼,待我緩口氣來,再講與你也不遲嘛。”

白衣女子作委屈狀道:“好,好,我的好哥哥,誰讓你講的這麼傳神呢?都怪你,念在我還沒有生氣之前,就讓你稍作休息,不過...不過你還是快些吧。”

紅袍男子聽她這麼說,本來放寬的心,突又收了回來,一時之間真拿她沒辦法,就算紅袍男子百口也難辯辭,誰叫他這麼疼她呢?

他緩緩道:

“自古以來,武林能有相對的平和,權仰仗正魔兩道能夠彼肖此漲,循環不息。若是有一方獨步天下,時日一長,必將走向極端。而這兩方勢力長存這麼久,無論怎麼消滅,都依然存在,其中緣由早在孟子時就已明瞭,‘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便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少東家廣邀天下人移步悅來香,爲期一月,這麼長的時間,原本是爲了讓居住偏遠的豪士也能有幸趕上這等宴會,卻不曾想也因此釀下了禍根。”

“消息傳開後,來往的人漸漸多了,整個南洲城一時竟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可堪比皇都。而魔教也恰巧得知了這一消息,魔教首領當即拍手大道:“

‘哈哈,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壯我神教近在眼前了。’

魔教首領,一鼓作氣,立即召見各個長老商議要事,稠密安排,精心佈置,企圖在各大門派返回途中暗中設伏,若能殲滅整個門派甚好,如若不能,反正此行門派衆多,也可來個嫁禍他人,借敵之手,除敵之人的妙計。”

“哼,魔教可真是歹毒,竟會想出如此毒計,哎,不過,我也對他們倒是佩服的很,要是我遇上了那首領,我倒要看看,他生得又是如何模樣,看看他的腦袋又是怎麼個長法。”白衣女子聽得又是激動,又是憤恨,又是心生敬佩,忍不住脫口道。

紅袍男子眉頭皺了皺,他本來是知道師妹爲何這樣感嘆,但不知怎地,他卻迷糊了,對於他而言,他這個師妹,古靈精怪,時而機靈,時而呆笨,時而活潑,時而寡言,時而爲風,時而爲雨,陰晴總是不定,況且她又是個女人,女人的心思最難捉摸,既然摸不透,就讓她‘自吐心聲吧。’

於是舒展了眉頭笑道:“咦,這卻又是爲何?”

白衣女子笑道:

“因爲我不願意我的敵人是如此的愚笨。”

這本不是紅袍男子所期待的回答,可確實又是白衣女子的回答。紅袍男子就算心裡有十萬個所期許的回答,卻也從不是這一個回答。他聽後,瞬間有點蒙了,心裡不禁暗自後悔:或許我早就想到她會這麼說,可就是沒有想到,哎......

紅袍男子暗歎一口氣,接着又道:

“就算魔教首領想法如此周到,聰明絕頂,卻也未曾料到,百密一疏這件事。”他彷彿是故意說給女子聽的,因此故意賣了個關子,儘管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但有一點,他自認爲有足夠的信心來激起師妹的興趣,無論在什麼事情上,無論是不是‘無蹤無影’的事。他們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他深知師妹的興趣。他滿心地期待自己的師妹請求他細細講來,這正如他所期待的一樣。

“這麼周密的計劃,卻敗在一個疏漏上,我心中有上百種猜想,殊不知哪個爲真,哪個爲假?這麼多想法,擾的我心煩意亂,大師哥還請指點迷津,救救小妹吧。”她語聲如鶯,嬌嬌滴滴,讓人聽在心裡,頓感沁人心脾,如同沐浴春風般直吹進整個腸肚,令身子酥酥軟軟。

紅袍男子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些,他本意已經達到,又聽得這嬌巧妙語,着實也讓他心中坦坦蕩蕩,瞬間已是喜上眉梢,心頭大開。

“在‘悅來香’之宴持續了半月之時,有一天夜晚,繁星滿天,滿月當空,無蹤無影前輩閒來無聊,看着圓月心中不禁一陣感慨,心想:‘此情此景,唯我孤身一人,少了一點東西,少了什麼呢?聲音,對,就是聲音,靜宜的夜空怎能少得了聲音呢?’前輩想着想着,突地,身子一掠,就落到了房檐之上。他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暗運神功‘四象決’。”

紅袍男子目光閃爍着敬佩的神色,接着道:

“神功一起,他就聽得各種聲音,有閒聊的,有夫妻打情罵俏的,有盜賊潛窗入戶的,有偏遠山林蟲鳥走獸的,但這些他都一閃而過,直到在另一處的聲音時,才停了下來。”

“今晚月高風清,真是個做事情的好時刻。”一人聲音雄渾有力,郎朗道。

“不錯,正是絕好佳機。”一人接着道。

“可是我卻真有點捨不得,哈哈,哈哈。”先前發話那人,不禁笑了起來。

“教主,這卻爲何?”那人接着道。

無蹤無影前輩聽到“教主”兩個字,不由得一怔,哪裡來的教主?莫不是他聽錯了,或者是“閣主”,“門主”,“堡主”,“盟主”之類的,他腦子瞬間轉了幾轉,想着上千種有關什麼什麼主的詞語。忽然腦子裡閃過一絲靈光,脫口而出:“魔教教主”,他不禁在他說完這簡短的四個字後,心裡也泛起了一陣驚訝。他驚訝,並不是懼怕魔教,像他這樣的閒雲野鶴之人,又曾怕過誰呢?大不了血戰到底,落得個同歸於盡,塵歸故土而已。何處又是故土呢?普天之下,皆是故土。魔教地處偏荒之地的摩訶峰,距離中原大地甚遠,摩訶峰也不是一座山峰,而是居於摩訶大地的許許多多的山峰,因此魔教也不是獨立的一個教,而是由衆多大大小小的教組合的一個整體,在這點上,就如中原大地的武林門派一樣。 可是此刻,魔教怎會到此?他們是全都來了嗎?到此又有何目的?這一系列的問題在無蹤無影心裡閃過。他迫不及待的繼續運起四象決,凝神聽着。那教主道:

“我們摩訶峰衆教素來與中原各大門派分庭抗禮,我們要統一中原,卻半點可能也沒有,但中原武林要想進攻我摩訶峰,剷除我們教衆同胞也絕沒有半點機會。歷代總教主也沒有一個完成了這一霸業,如此便這樣一直僵持着。但中原武林見我們行事詭異,視我們爲魔教,早已對我們恨之入骨,勢必要將我們一網打盡,我們也不得不時刻提防着。如此便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年頭。”

先前接話那人一聽,也不禁一陣感慨,可隨即又說道:

“所以一個人如果習慣了某種生活,突然接受另一種新的生活,必定會有點依依不捨的。”

教主道:

“不錯,總會有點的。世人奉我等爲魔教,焉知我等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之人?”

那人道:“只有我們自己最知道。”

不知從何處拂過了一陣微風,迎面而來,很是清爽,似乎這輕柔的風能夠給人一絲清醒。那教主突然開口道:

“都安排的怎麼樣了?”

那人道:“一切盡在計劃中,只待明日坐享成果。”

那教主隨即一聲大笑:哈哈,好。想我天魔教舒赫天也有今日的一展宏圖,真是大快人心,肖護法,你功不可沒。哈哈。

說完,舒赫天揚長而去。背後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淹沒了肖護法的語聲:不敢,爲教主定當竭盡全力。

黑夜,卻並不黑,月光撒滿着整個大地,起了風,就像冬天一樣,下起了霜,一片銀白。笑聲漸漸消失在風聲中,人也消失了。初夏的夜晚,要是來點風,本是極爲涼爽的,可是今夜的風,卻突然不怎麼涼爽,有點冷,而且是很冷。月光下站立着一人,任憑這冷風吹來,袍袖舞動,也沒移動半步,他不怕冷麼?他又是何處高人?他當然也怕冷,只要是個人,都會覺得冷,更何況他就是個人,一個臉上從沒有多餘表情的人,他當然就是肖護法。

肖護法,摩訶峰人士,本名肖清。但凡任何一個走過江湖的人都沒有聽說過個這號人,就連舒赫天也沒聽說過。“肖清”兩個字深深埋藏在他的心中,從沒對任何人講過。若是一提到“冷麪長劍”,但凡任何一個走過江湖的人,沒有聽說過的人恐怕就不多了。名聲本就是奇妙的事,有時很容易就流傳了出去,有時候卻怎麼也傳不出去,就算傳出去了,也不遠。就像肖清一樣,人們只知道“冷麪劍客”,卻不知道“冷麪劍客”就是肖清。給人印象最多的就是,冷麪劍客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沒有人見過他是如何出手的,更沒有人見過他的長劍。

那麼,劍呢?

劍當然在他的身上。

肖清望着舒赫天遠去的背影,直到背影和笑聲徹底的消失了,

他才緩緩的轉過身來。風還在吹着,吹在了他的臉上,他突感一陣冰涼,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那冰涼的臉。他突然發現,那張臉已不再光滑,甚至還有點粗糙,蒼老。他不禁在心裡嘆了一聲:時光真是催老的毒藥,風情已不再,昨日與今日只是轉眼之間。

風總是給人無盡的遐思,也使他不禁陷入了回憶之中。如今他已是二十八九了。十七歲那年,正是他成名的那年。那年他從關外一路游到長白山,本就是帶着極好的心情來遊山玩水的,卻碰上了“長白三魔”。

血氣方鋼的年紀難免會使人衝動,衝動在大多數是不好的,它就像是魔鬼,時刻纏繞着衝動後的那副軀殼,令人可怕。有時,衝動一下,也是件好事。它可以戰勝脆弱的心,讓這顆心有着迸發的勇氣,從而使這幅軀殼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就是這力量燃起了心中熾烈的火焰,終於他使出了必殺的殺着,突然,長劍劍光一閃,便直透長白三魔的心臟。劍光隨着三魔倒地的聲音也便消失了。從此,江湖再無長白三魔,有的只是冷麪長劍。這一戰,雖然勝了,可他也傷的不輕,畢竟長白三魔不是浪得虛名。若非遇上舒赫天,恐怕那一戰,也隨着劍光的消失而消失了。不管怎麼說,舒赫天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即使舒赫天有一個令人痛恨的身份---天魔教教主。身份有時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用這個身份做的事情很重要,而做這件事所得反應更重要。既是救命恩人,定當報答,要不然怎麼能算得個人呢?報答的方式有上千種,上萬種,也許多得數也數不清。可他總要從這種種之中選擇一種。於是,待他傷好以後,他決定去找舒赫天。

夜,深了。

無蹤無影凝神聽着,自他聽到肖清恭敬地回答之後,就再沒有聽到任何的說話聲了,有的只是爽朗的回聲和陣陣的曉風殘音。回聲漸消,曉風已弱,大地彷彿沉睡般寂靜,四下一片寂寥。

夜,黑夜,但卻一點也不黑。圓月頭頂當空而照,清輝灑落,灑在了大地上,更撒在了無蹤無影身上。蟲鳴聲已是稀稀點點,偶爾幾聲犬吠。看來,夜真的很深了。深夜該幹什麼呢?最好的選擇當然是:睡覺。況且已該睡了。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假如你也認爲無蹤無影也是這麼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無蹤無影起了起身,坐在屋檐之上,劍眉自他起身那刻起就一直微皺着,口裡不時喃喃自語:“一切盡在計劃中,只待明日坐享成果,一切......”。他怎麼突然說起這樣的話呢?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呢?這當然是句熟悉的話。因爲肖清說過這樣的話,這也是肖清對舒赫天承諾的一句話。此刻這句話一直在他心頭飄着,他也在腦海裡閃過種種關於這句話的猜想。

“一切......一切又是哪些?”

“計劃......什麼計劃?”

“明日......就是明天?”

“坐享成果.......計劃成功無疑?”無蹤無影仔細的揣摩着這句話的每個字句,可還是沒有半點頭緒。他不禁在心裡暗罵:這個肖清是窮鬼麼,惜字如金,多說一句不行麼?害得我猜來想去,卻無半點靈光。一定是這樣的,窮鬼,吝嗇蟲......

他越想越激動,竟差點罵出聲來,口裡做了一個奇怪的口型,也不知是什麼罵人的話語,剛張口就倏然頓住。可他轉念一想:是了,這畢竟是機密之事,又怎可多說一字,多言一語,就此泄露呢,只要肖清與舒赫天明白就好,又怎麼會讓我這個不相干的外人知曉呢?念及至此,不禁暗歎一聲:哎,我確實不應該罵他呀,真不該。

夜,更深了。距前一日的晚飯時間已經有很久了。無蹤無影這一頓飯吃得很香,事實上,他在‘悅來香’的每一天,每一頓都吃得很香。他記得桌上的每道菜:清蒸鱸魚,龍騰虎躍,鳳凰于飛,三味火雞,西施玩月,mizhi火方,火踵神仙鴨,幹炸響鈴......更記得每道菜的味道,只是這每種味道,他說不上來而已。不光是他說不出來,即使是皇帝邊上的大學士,也說不上來。‘悅來香’的菜,世間就沒有合適的辭藻來對它進行描述。他也記得,吃這頓飯時,他喝了酒。酒很清,似玉露瓊漿,但又勝過玉露瓊漿。酒也很香,香透入骨。沒喝之前,只要有一丁點的泄露,便能聞到說不出的香氣,如綿綿春風,令人如癡如醉,春心蕩漾。他雖然喝得不多,喝完後頭腦也一片清明,卻也抵抗不住這酒的綿綿勁道。此刻醉意已自涌上心間,腦海裡煙霧更是緩緩升起。一陣風拂過,他突覺心頭一片冰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擡頭望了望天,明月已偏離頭頂許多了,隱隱聽到一兩聲公雞的啼叫。腦海裡沉重地閃過一個念頭:回房大睡一覺。於是,他再也不願去想其它的任何什麼事了,突地縱身一躍,袍袖翩翩起舞,飄然落到地上,緩緩走向房間,只聽“嘎吱”一聲輕響,關上了房門。房裡也沒有一絲燈光的影子,只有淡淡的呼氣聲。他睡着了,這一夜他睡得很香。

清晨,“悅來香”。

酒樓的夥計來回穿梭在各個桌子之間,各個樓層之間,忙碌使他們的額角時時都沁出汗珠,他們也顧不上去擦,只是順手用袖子一抹,陪笑地應咐着各個客人的呼叫。天邊還未露出一點日頭,酒樓的客人們,早早地便起了牀,此刻正在大廳吃着早茶。一時之間廳堂人聲鼎沸,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悅來香”的房間是和大廳隔開的,因此大廳的種種動靜,在房間裡便是悄無聲息地猶如與世隔絕般。無蹤無影此刻就在房間裡,他還在睡着,睡得很熟,他面目紅潤,他也沒有聽到一滴聲響。

突地“啪的”一聲翠響,響聲方起,一人便隨即躍起,目shejing光,凝住着地上破碎的茶碗。目光閃了幾閃,又黯然散去,拂過一絲異樣神情,突地綻開笑容,慚愧的自語道:

“想不到,我這般過於緊張,竟失手碎了店家如此杯盞,真是可惜呀。”

說完便緩緩又向牀邊走去,順手揉了揉鼻尖,手方自垂下,就嗅到一絲幽深的酒香,於是他精神大振,轉身開了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長廊上,一人大步走了過來。長袍飄飄,隨風舒展着已揉皺的衣襟。這人氣宇軒昂,清秀的輪廓清晰可見,只是束着的頭髮微微有點凌亂,卻仍不失本色,這赫然便是無蹤無影。

腳步越近大廳,香味越是愈濃。這不禁使他面容上更多了一絲興奮,步伐也快了些許。前腳一踏入大廳,身子便忍不住顫了一下,噪雜之聲就如萬丈瀑布般在他耳朵裡一瀉千里。他本能的側了側頭,隨即又轉了回來。在這一瞬間,他彷彿從廣袤無垠的草原一下跳到了波濤洶涌的大海,當真是全然不同的兩種境地!

奔波的酒傢伙計的眼睛在客人面前永遠是最亮的,他們必須得時時刻刻的看人家臉色行事,必須得在客人一進店時便看透客人的性格脾氣,喜怒哀樂,知曉哪些人不好惹,哪些人惹也惹不得。就算不能完全做到了然於胸,也是十之五六,長久以來,這便形成了一種能力,一種他們特有的能力,一種如俠士豪客的武功般的能力,一種保命的能力。他們定然絕不願意惹怒了客人,而被其一拽衣領推來拋去,或是隨手一揚,便踉踉蹌蹌的跌倒在地。練過功夫的人腕力,腳力卻絕不是一個無三寸之鐵,無縛雞之力的小小的店家所經受的住的。

如果店家小二也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武功,那這種武功叫作“察言觀色”就再適合不過了。

無蹤無影頭側了回來,小二哥就湊了過來。

“客官,您起來了。您裡面請,我先給您來壺茶嘞,今日我們東家特地將珍藏的雲南普洱拿出來好讓大家嚐嚐鮮,也好好清清近日的油膩。”

無蹤無影一聽到有茶,更是喜上眉梢,當即隨口笑道:

“哈哈,好極,好極,你快些上些來。”

隨着他語聲一落,一個爽朗的的聲音好不容易從嘈雜人聲擠了出來:

“吾兄,快些這邊來,我這有茶,也有酒。我可等你好久呀,見你遲遲不來,我還在納悶,你到哪裡去了呢?怎地也沒有一聲招呼給我們呢?”

說話這人也是一表人才,着一襲藍衫,手搖一把銀色摺扇,神情甚是激動,一口氣將嘴裡的話全說了出來,方纔吐了一口長氣。

無蹤無影聽他說完,不禁一怔,“吾兄”這詞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微一遲疑:是了,昨日我與他把酒言歡,酒正酣處,更覺一見如故,他突地問我高姓大名,我心想總不能告訴他我無名無姓,於是就隨意在腦海裡抓了個詞,就作“吾影”。沒想到他竟就此記住了。既然如此,從此就叫做“吾影”吧。

想到此處,無蹤無影更是綻開了笑容,抱拳回道:

“溫兄,客氣了。在下一時竟忘了時辰,讓溫兄久等了。”

“不妨,不妨,來來來,快些坐過來。”藍衫銀扇擺了擺手,招呼着道。

吾影走向那藍衫人。只見藍衫人此刻已站起身來,銀扇一合,期許着吾影走過來的身影。吾影清晰記得昨日藍衫人酒醉之時自稱是“溫情”,當時他還打趣着道“問情?問什麼情?”

藍衫人滿臉紅暈,哈哈大笑,然後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

“不是問情,是溫情,‘銀扇溫情’便是我。”

想到此處,吾影不禁心裡暗自偷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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