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在一旁,忙着指使侍從們先將殿後的庫房清掃出來,再一件一件將東西搬進去,又叫人去打水來清掃大廳與各個房間,到處點起驅趕蟲蛇蛛蚊的薰香。
她聽到半夏和殿春的對話,回過頭來笑道:“你們不知道罷,先皇時代,蘭陵宮可也是出了名的豪華精緻,一點也不比別的宮差。這裡只是個偏殿,不曾派上過大用場,卻也不是什麼不堪之地,只要好好整理清掃一番,雖說比不得昭華宮和姬家,勉強也是能住的。”
靜默立於窗邊的姬指月點點頭,淡然笑着,“長安姐姐說的是。不論是好是壞,總歸是要住在這裡了,說多少話也沒什麼意思,好好打掃就是了。”
半夏臉上仍有不平之意,嘟囔着說:“這麼小的地方,別說小姐沒住過,連我們原先的房間都比這裡的大些。”
姬指月轉頭看她,神色平靜道:“鹹碧宮很大,要是你嫌這裡太小住不慣的話,就讓長安姐姐帶了你去,讓清秋或者慕冬留一個下來陪我就是了。”
清秋慕冬聞言,都是一臉驚喜的表情,半夏卻垮了臉,趕緊連聲申辯:“我不是嫌這裡小,我是怕小姐住不慣,小姐不要趕我走。”
“半夏,我不是要趕你走或是故意對你講重話,只是你該要明白,現在已經不同於以往了,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少女圓潤的聲音低柔的道,在嘩啦啦不斷的大雨聲中格外的清冷,幾個人聽了都是一臉悵然之色,只有長安帶來正在廳上打掃的太監們毫無所動。
半夏低下頭,諾諾稱是,眼圈又微微的開始泛紅。
長安見氣氛沉悶,便笑笑道:“貴人主子也不必講這樣淒涼的話,人這一輩子,誰沒個起起落落的。眼下,陛下不過是被些事情迷住了眼,過些日子,想明白了自然還是會將主子接出去的。”
姬指月聽完,正想答話,忽然見長安身邊的小宮女匆匆走進來,手上還拿着塊抹布,回道:“長公主殿下派了兩位小公公來,正等在外面,說是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
不等姬指月有反應。半夏先變了臉色。忍不住道:“讓他們回去伺候長公主吧。這裡用不着她們來幫忙。”
長安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又轉頭等姬指月吩咐。
姬指月卻一句話也沒有。
小宮女等在原地。捏着手上地抹布侷促不安地看看長安又看看姬指月。長安無奈。只得略搖搖頭。對她說:“讓他們回去吧。說鹹碧宮地人已經在這裡了。費心叫他們冒大雨白跑一趟。”
打發走了重章殿來地人。衆人默默無語地打掃清理。好容易掃淨了長年累月積累起來地塵粉煙土。只剩下一些零碎雜亂地貼身小物件讓她們主僕幾人慢慢整理。外面地天色早已暗透。
長安叫小宮女從鹹碧宮傳來膳食。服侍姬指月胡亂地吃過。她們幾個也隨意用了一些。她便起身告辭。留下幾個身強力壯地宮人守夜。自己帶上其餘地侍從。拉着依依不捨地清秋慕冬回鹹碧宮覆命去了。
長安走後,飛陽殿安靜的如若無人,只能聽見外面大雨落下的嘩啦啦聲。
大顆大顆的雨珠敲打着夜合花肥碩的枝葉,又一滴一滴落在地面的落花殘葉上,聲音十分輕微,細細聽去卻有一種與大雨不同的獨特韻律。
啪嗒啪嗒的,細不可聞,就好象有人踏着雨水悄步走來一般。
姬指月託着一座燭臺,與殿春半夏一起,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看過去,緩緩的走遍了整個飛陽殿。
打掃過後的飛陽殿,果真如長安所說,如久蒙塵煙的珠玉重現天日那般,暗暗煥發着獨特精巧的光華,雖然宮院房室細巧,卻是足以安身。
胡亂的梳洗了一番,姬指月躺在感覺十分陌生清冷的房間裡,在黑暗之中睜着眼睛聽大風落雨。
想起玄衣少年模糊的容色,心底冰涼,暗暗的打了個寒戰,所幸的是被褥是從昭華宮帶來舊日睡慣了的,漸漸的給予她絲絲暖意。
轉個身,看到牀沿一朵雪白碩大的花朵,是睡前半夏冒着大雨摘下放在那裡的夜合花,玉肌白顏的花朵在暗默的清冷空氣裡尤自綻放,散發着濃烈的香味。
合上眼簾沉沉睡去,夢裡卻是肆意流瀉的墨蘭香味無法阻擋。
重章宮的寢殿裡,爾楓一襲火紅色睡袍如火焰燃燒,窗扉洞開,她坐在窗下觀雨,自飲自酌。
蘇莫推開殿門走進來,看到她這樣子忍不住道:“公主,仔細雨落在身上,明天傷口又要疼了,這麼晚了,也該少喝些酒,準備安寢了罷。”
爾楓把頭歪在一旁,看着蘇莫道:“我剛把宮裡那些煩人的老嬤嬤們都趕走,你怎麼就變的比那些老婆子們還要羅嗦了。”
“那是因爲嬤嬤們都走了,沒人規勸公主,蘇莫只好多嘮叨一些,不合公主的心意也沒辦法。”
挑了挑眉頭,爾楓示意她也坐下,道:“陪我喝杯酒就合了我的心意了。”
蘇莫聞言,在爾楓對面的塌上側着身子斜坐下,給她的酒杯裡滿上酒,又斟了一杯自己喝下。
望着窗外的漆黑夜雨,爾楓靜默片刻後忽然說:“蘇莫,姬指月今天晚上會不會睡不着覺?”
偏着頭細想一會,蘇莫回道:“蘇莫不知。”
見爾楓的眉頭又高高的挑起,蘇莫又道:“若是換了蘇莫,必定是一夜合不上眼,非要將今天的事細細想明白了不可。”
聽了蘇莫的話,爾楓的眉頭越發的高挑,道:“你說,陛下怎麼會如此輕易信了蕭青曼的話,她設的那叫什麼圈套,簡直就是漏洞百出。”
蘇莫卻笑了,道:“公主何必管陛下到底信不信,又是怎麼信的,讓蕭美人折騰去罷,反正現在這樣子也不壞,公主不也覺得很好嗎?”
“這話倒也是,我就是有些奇怪阿容怎麼這麼捨得,忽然把姬指月貶到那麼偏僻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