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番外篇

阮恆舟甩掉柺杖,皺着眉頭直視眼前那座,被誇張安置在豪華公寓裡用於復健的雙槓。

他心情不佳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爲物理治療伴隨的劇烈疼痛,而是站在雙槓另一端,對他笑得一臉自然的聶嚴哲。

阮恆舟彷佛記得,似乎自己曾清楚地說過,與眼前這位嘻皮笑臉的男人徹底劃清界線。然而他根本沒料到,自從恢復意識的那一天開始,以往對他忽冷忽熱、yin晴難定的聶嚴哲,居然變成強力牛皮糖,似乎恨不能整天二十四小時都緊緊黏在他身旁。

阮恆舟是個對事物相當執着與認真的人,他已然決定放棄的感情,根本沒有打算再延續;但是那日在昏昏沉沉中醒來,恍惚聽到聶嚴哲對他所解釋的另一版月下燈,原本已呈死寂的心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溫暖。

「對啦,就像這樣再走一步!」聶嚴哲看着搖搖欲墜的阮恆舟,嘴裡雖仍在調笑,可是眼睛裡卻忍不住露出憐惜的神色。

現在這樣的情形,更讓他懷念以前那位作風強硬的戀人。

阮恆舟狠狠瞪視鼓勵他的男人,腦子裡回憶起當初對方答應他的條件——如果快些讓身體復原,可以自己料理日常生活,對方就放他回到父母身邊。

說起來,爲什麼家裡人似乎都被聶嚴哲古怪的行爲所打動,竟然全不顧他的感受,憑由這姓聶的將他「軟禁」?

聶嚴哲像這樣抽出大量時間,陪着阮恆舟做物理治療的時日多了,弄得最後阮恆舟也不禁詫異起來。他看見這位在他心目中已經算分手的男友,絲毫不在乎他的冷漠,反倒是他時常跌倒的時候,身邊就會立即多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然而聶嚴哲仍然什麼話也沒有說,他似乎相當理解阮恆舟不願意別人相助的心情。最多隻是接過護理人員遞來的毛巾,難掩一臉痛惜地幫他擦拭額角的汗水,不管阮恆舟怎麼側頭,也避不開這隻執着穩健的手。

接下去,阮恆舟總會咬牙用盡身體最大的力量,迫使自己顫悠悠地重新站起來。

其實直到現在,阮恆舟才覺得自己的這種自尊非常可笑,如果真的心如死灰,那麼何必在意聶嚴哲的目光?就當是不願意將最脆弱的一面,曝露在這個自大男人的眼前吧!

每次當阮恆舟艱難地從雙槓中間走過、剛剛鬆下一口氣的時候,眼前習慣xing的就會呈現黑暗,但聶嚴哲卻總能及時伸出手,將他下墜的身子抱個結實。

直至今日,阮恆舟對這個男人的深情擁抱仍然感到極不舒服,尤其是接觸到聶嚴哲熱情的眼神,腦海裡總會浮現以前無數次xing事時,對方口裡所叫的全是程晨的名字。

莫名地,胃部開始不舒服。

聶嚴哲苦笑着示意護理人員扶好阮恆舟,他也不明白爲什麼每次摟着阮恆舟時,對方都會立刻臉色蒼白,一副快吐出來的模樣。難道恆舟在心裡已經把他歸劃爲蟑螂、老鼠,或是毛毛蟲一類的生物?

不行,這種感受比阮恆舟徹底漠視他還讓人不爽。不過當聶嚴哲看見幫傭太太把一道道精緻的小菜端上桌時,他鬱悶的心情才稍稍緩解。至少這一個月以來,阮恆舟還是與他面對面坐着共進晚餐。

儘管席上多是他一個人找着話自顧說着,可是最初由於阮恆舟手腕不能自如地握物,而在聶嚴哲斥退左右的時候,悉心照顧傷者的人選就只有這間屋子的主人。

此刻聶嚴哲才體會出,真心真意關懷一個人,看到所在意的那人接受他的好意時,那種難以言表的幸福滿足感。

不管阮恆舟樂不樂意,他也去做了:膳食改爲阮恆舟所喜歡的菜色,親手哺餵、換衣抹身等等,所有親密之事他都親力親爲,做得自然之極。

這些日子以來,聶嚴哲這位大總裁,竟然從看護那裡學到不少護理知識,心甘情願地充當起保姆這一角色。

好在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而阮恆舟的毅力更是驚人,所以物理治療進行得非常順利,而傷者的情況也日漸好轉。

當然,這位頭腦清醒的大總裁也清楚阮恆舟是迫不得已才接受他的好意,他看上的男人可不是笨蛋,沒有呆到與自己身體過不去的地步。

所以聶嚴哲才能夠回味,每當阮恆舟吞下他遞到脣邊的食物時,給予的一記讓他異常懷念的狠然目光。

這種熟悉的倔強,很是讓聶嚴哲心神安寧,因爲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纔會有一種阮恆舟仍舊像三年前那樣在他身邊的感覺。

唯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阮恆舟的手掌可以稍微握物與慢慢來回伸展的時候,那雙時常不知看向何方的眸子。很多次聶嚴哲從公司回來,都可以見到阮恆舟略顯空洞的眼睛,只是在面對他時,又罩上一層寒霜。

也許是報應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聶嚴哲總是這樣安慰自己,繼續頂着阮恆舟冷漠的表情,鍥而不捨地按着他的意願行事。

慢慢地,聶嚴哲也敏銳的覺察到兩人之間細微的變化。

阮恆舟,終究是個內心纖細的人,儘管外表常給人一種強悍的力之美。只要阮恆舟沒有真正對這份感情死心,聶嚴哲覺得自己總會有機會慢慢融化對方已經冰封的心。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治癒阮恆舟對他的接觸噁心症,然而這似乎是件極其艱辛的征程。

在阮恆舟清醒之後,聶嚴哲趁他專注於上肢的物理治療時,學習了最簡單的五線譜。

果然,當聶嚴哲花了兩週時間才勉強摸清五線譜的規律,拿出筆與紙張來對阮恆舟說,讓他把腦子裡構思的樂曲說出來時,他們之間無聲的冷戰,似乎纔在阮恆舟極度驚訝的表情裡不知不覺化解掉。

因爲阮恆舟根本抗拒不了喜愛音樂的本能,忍不住出言指證。由於肌肉的割損,他只能告訴聶嚴哲一直盤旋在他腦海中的樂章,親眼見到聶嚴哲笨拙地把一個個難看的樂符畫在紙上。

有時候難免出差錯,阮恆舟多半會忍不住出言指證,這就正中聶嚴哲的下懷——這個男人立刻打蛇隨棍上與阮恆舟討論起來,不管從商的自己究竟對音樂瞭解多少。

在之後的日子裡,阮恆舟的手可以費力地握好筷子與鉛筆,也逐漸習慣了身邊有個和他一塊譜曲的人。所以很快地,在這段讓音樂佔得滿滿的時間裡,阮恆舟便稍稍淡忘了聶嚴哲曾帶給他的傷害。

聶嚴哲當然有把握這樣做會讓阮恆舟再次注意到他,他也是衷心希望這位好強的情人,能夠再次綻放奪目的光彩。

由於從程晨那裡知道,阮恆舟不僅拉得一手漂亮的大提琴,還是位創作型的音樂家——在阮恆舟唯一的那場獨奏之中,有三首是他自己寫的曲目,還曾獲得了專業評論家的讚揚。

所以聶嚴哲就動用了他的力量,利用媒體炒作了一下阮恆舟的那次演出,憑藉這次悲劇xing的意外,讓他的戀人在音樂界裡的知名度一度上漲。

現在勉強可以行走的阮恆舟,每天有了兩個小時的工作時間。

因爲當聶嚴哲把阮恆舟所寫的新曲做了很好的宣傳之後,居然有不少人請阮恆舟教導他們的孩子拉大提琴,所以聶嚴哲爲了不讓阮恆舟復原後立即從他的公寓離開,最終答應了其中一位拜託者。

那是程晨朋友的孩子,也是本城百貨大王秦家唯一的繼承者秦原修。所以當這八歲的小男孩看到行走不便、手指不靈活的阮恆舟時,眼睛裡自然忍不住流露出不屑的目光。

可是在阮恆舟讓他拉一曲,便輕易指出他指法的好幾個錯誤,使這首他原以爲絲毫無錯漏的樂曲演奏得越發漂亮的時候,這驕傲小鬼的眼神立刻就變得對他的老師崇拜無比,最後竟然黏人得讓聶嚴哲雙眼止不住冒火。

儘管很高興恆舟臉上的神采一日日飛揚,可是那麼自然恬靜的笑容,卻不是對着他綻放,又時常見到那個傲慢的小鬼,轉到坐在輪椅裡的戀人身後摟着他的脖子撒嬌,還揹着阮恆舟對他吐舌頭做鬼臉……

每每這個時候,聶嚴哲就恨不能一把拎起這位小學生,一腳將他踹出門去!可恨的是,這個小麻煩還是他自己吃撐了,找來哄恆舟開心的……

不過這樣一來,聶嚴哲也察覺到阮恆舟的眼神越來越溫暖,對着他的時候,臉色也似乎日漸柔和。

這項收穫讓聶嚴哲感到非常高興,但不滿足。絕對不滿足!

每次嚼着別人烹調的飯菜時,聶嚴哲便會努力在腦海裡,搜索記憶中阮恆舟的精湛手藝。當然,他最渴望的便是以前那位不會抗拒xing事的戀人。

聶嚴哲從思索中回過神,看到阮恆舟手裡的琴弓掉在了地下,而他正撫着手腕,眼裡劃過一抹痛楚的神色。

「不是叫你別太心急的嗎?恆舟,你不能勉強自己……」聶嚴哲快步上前握住阮恆舟的手腕,輕柔地給他按摩起來。這個手藝是他在阮恆舟昏睡以來向護士學到的,並且長期幫恆舟揉捏四肢肌肉以防止硬化。

儘管阮恆舟沒有說什麼,但聶嚴哲心知肚明他的手會讓傷者帶來舒適,沒有拒絕的原因,大概也從以前的無能爲力到此時的習爲以常了吧?

「我想試試,因爲有個地方一直把不準音。」

阮恆舟擡眼看了看專心注意他的手,只顧急着爲他緩解疼痛的高大男人,終於悠悠嘆了一口氣,漠然地苦笑,「其實可以走路、可以執筆已經算不錯,我還想再次拉大提琴……是不是太貪心了?」

「恆舟。」根本沒有覺察出,這是阮恆舟清醒之後頭一次以徵詢意見的語氣,先對他開口說話,聶嚴哲只是覺得,他的心也被這柄掉在地上的琴弓所拉割着,雙臂不受身體支配地伸出去,緊緊把阮恆舟摟進懷裡。

他發現他的戀人在情感上,真的比以前纖細了許多。可是,這怎麼能夠說恆舟他貪心呢?以前的恆舟怎麼會連音符也咬不準?如果不是他那樣對待恆舟,他們又怎麼會再去咖啡屋?那樣的不幸又怎麼會發生在恆舟身上?

「請你和我保持一點距離,好嗎?」阮恆舟皺着眉頭,讓他不適的噁心感立刻又涌上胃部,不由得本能地擡手打算推開聶嚴哲。

「恆舟!看着我!」聶嚴哲猛然間大喝一聲,不等阮恆舟回話又接着說下去:「爲什麼一直抗拒我?難道你仍然懷疑我的心意?」

「……」不是懷疑,而是根本沒有再期望。

「我承認我有錯。可是這次,我絕對不會把你與什麼人混爲一談!」

「怎麼想是你的自由,你不覺得我們這樣相處下去很累嗎?」

「怎麼會累?你現在只是狀態不好。不過我會讓你明白我有多認真!」聶嚴哲輕輕伏在阮恆舟耳邊,「就算以後你想在上面,我也會答應你。」

阮恆舟睜大眼睛,詫異地看着聶嚴哲,卻見到對方忽然又好心情地在臉上掛起微笑,就像一隻狡猾兇猛的野狼。

「不過首先你可要答應我:下次我再接近你時,不要再躲開了。」

說話間,阮恆舟只感到身體一陣搖晃,在輕微的頭暈中,發現聶嚴哲將他一把攔腰抱起來,壞笑着親了親雙脣之後便走向臥室。

什麼時候他的體重退化得如此嚴重?而這個才老實了不久的男人,又想幹什麼?

阮恆舟剛欲喝斥之時,門鈴聲卻響了,聶嚴哲只好不捨地放棄原本想試探親密一番的打算,將戀人重新放回到輪椅中。

他開了門,一眼就看到了阮恆舟的學生秦原修。

就在逐漸康復的阮恆舟不自覺鬆下一口氣的時候,聶嚴哲卻立即黑了臉。

「阮老師,今天我們練習哪一段?」秦原修用天真無邪的笑容望向他的老師,歡跳着與聶嚴哲擦身而過時,可愛的小臉蛋竟然還掛上了得意的笑容。

「對不起,原修。今天的課我下週找時間給你補上。」阮恆舟非常抱歉地對他的學生說道,同時亦對他自己這麼大年齡的人,卻不能好好的控制脾氣而感到有些泄勁。

其實調整課程還有一個原因:聶嚴哲除了一直在他身上摸來摸去佔盡便宜之外,近來還患上了一種看似多動症的心理疾病,只是這種疾病原本在兒童身上出現得較多,所以阮恆舟也只不過是懷疑而已。

因爲最初聶嚴哲只是在阮恆舟的學生到來後,纔會心神不定地在他們面前左右移動,偶爾還會當旁聽生。

當秦原修拉不準音符時,阮恆舟會推點着小孩子的手指頭。這個時候,聶嚴哲還會插嘴進來冷言冷語諷刺一名小學生,說他手指頭短肥就別拉樂器!最後總會與不容半分退讓的秦原修拌嘴久久,不能停歇。

這種行爲讓阮恆舟大爲不解也暗自汗顏,他確實不知道聶嚴哲爲什麼如此看秦原修不順眼,而男人的舉止行爲也像個孩子般讓人哭笑不得。

但緊跟着發展下去就更離譜,只要秦原修挨近阮恆舟,聶嚴哲就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生生地一把將那可愛的小孩子拎得老遠;而每回他授課的時候,旁邊便會多出一個如狼似虎、恨不能將人家孩子生吞活剝的聶嚴哲來。

真讓人頭痛,那傢伙對這麼小的孩子也表現出這麼大的醋勁?回想聶嚴哲那副認真叮囑自己要當心一切潛在危險的嚴肅面容,阮恆舟便覺得渾身無力。所以他不得不挑聶嚴哲不在家的日子授課。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一塊出去吧。」跟隨秦原修進入的程晨,聽到朋友的話忍不住建議:「今天天氣很好,而且我後天又要離開這裡,就當散散心,順便替我送行啦。」

說着,不待阮恆舟反應,程晨便給聶嚴哲使了一個眼色。男人立即心領神會,推着輪椅跟上程晨和秦原修的腳步,一行人便到郊外透氣去了。

不愧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友,到現在仍能知道對方的心意。

阮恆舟別過頭,他當然知道程晨是在給聶嚴哲與他製造相處的機會,只是見着他們之間的交流仍是這般默契,本已如止水的心境竟然也泛起些許澀然。

「恆舟。」聶嚴哲不會放過他所重視的人臉上任何一個神情。

他見輪椅上的青年神色鬱郁,心中不由得感傷。眼見秦原修自告奮勇從他手中搶過輪椅的把手,躍躍欲試地推助其師,也只得黯然縮手。

「怎麼和一個小孩子鬥氣?」程晨用胳膊肘推推垂頭喪氣的男人:「難道你們還在冷戰?」

「你不明白……」聶嚴哲的表情無奈,但凝視前方的阮恆舟時則轉爲柔和。但他亦不肯對程晨說什麼,畢竟眼前的好友根本不知道,自己曾因爲他而數次傷害阮恆舟的感情。

「雖然我不知道恆舟爲什麼不理睬你,但瞧你這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就知道全是你的錯。」程晨笑道:「如果是這樣,你就要好好想辦法讓恆舟他原諒你,否則時間拖久了,難保你們之間就真的結束了。」

「我也知道,我更明白其實恆舟他已經開始心軟,只是他不給我打破僵局的機會。」聶嚴哲喃喃自語:「如果不是感覺到恆舟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感情波瀾,我都差不多快絕望了。」

「絕望?這真不像是你這種人說的話!」程晨皺眉望着神色漠然的阮恆舟,突又開口:「其實要知道恆舟還在不在意你們的關係很簡單,只要稍加刺激就行了。當然事後你可一定要圓場,否則就得不償失了。」

刺激?聶嚴哲聞言,反射xing地擡頭看向第一次出了不厚道主意的程晨,驀地眼前一亮。

「喂,你不是吧?」程晨立即瞪大眼,就知道死dang連他也算計進去了。

他這句驚疑的話語纔剛問出,便感到雙臂生疼,原來是對方突然上前狠狠摟着他轉了一個圈,引來路人無數奇怪的注目。

我可不喜歡被男人抱!自作自受的程晨苦着臉,還沒有將這句抱怨發泄出口,卻聽着聶嚴哲高聲說道:「我決定了,放棄……」

阮恆舟釋然,那後半句理應是男人終於放棄挽回這段看似無果的感情了吧?

看着如同幾年前隨時晃盪在他眼前的兩人,依然旁若無人的親密,不知道他此時是否該鬆一口氣,慶幸沒有全然相信男人的改變?但他實在是灑脫不起來,胸口隱隱地作疼也在同時提醒着他的驕傲。

這不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嗎?只要有程晨在,不管聶嚴哲覺得有多麼對不住自己,他也會把那個最重視的人放在心上。果然前些日子所感知的,不過是聶嚴哲在道義上的自責罷了。

可笑!如今便與幾年前同樣清楚這個道理,但自己的情感似乎沒有那時麻木的感覺……或許是這段日子親眼目睹男人的努力,讓自己居然愚蠢的再次動搖?

聶嚴哲憑着衝動做出這般舉動,兩隻眼睛卻沒離開過阮恆舟那邊。他驚喜地發現,他的恆舟仍然會爲他的言行而動容,但同時亦被戀人眼中悵然的傷感所心慟。

秦原修這時停下推動輪椅,興高采烈地向着他腳下開滿不知名野花的山坡奔去,打算摘下它們送給他喜歡的老師。

但小孩子興奮間才邁開步子,便磕到一塊滑動的青石,頓時身子向下歪倒,距他最近的阮恆舟心中思緒翻騰,竟忘了自己行走不便,本能地起身抓救,但他的腳方着地就疼癱在地!

還未來得及驚咦出聲,他的腰肋便被一隻寬厚的手掌急急托住,接着來人另一隻手臂及時拎住小孩子的後衣領,將神色慌張的男孩兒一把逮了上來。

「恆舟,你想嚇死我麼?如果你也掉下去怎麼辦?」聶嚴哲惡狠狠地將手中的小麻煩扔到程晨懷中,雙臂死死圈住眉頭緊皺的病人,高大的身軀亦止不住顫抖。

阮恆舟不自在地哼了一聲,男人圈摟的力道立即減小。

聶嚴哲慌慌忙忙地抱起阮恆舟向輪椅走去,打算立刻送臉色不佳的他去醫院仔細檢查。

「沒這麼嚴重……」

「不行!我纔剛剛決定放棄絕望的念頭,就算你永遠也不原諒我,我這一輩子也賴定在你身旁!」聶嚴哲此刻哪還顧得上逼出戀人真實的情感,只覺他的心都快因剛纔看到阮恆舟差點滾落山坡而跳出胸腔。

如果阮恆舟不能安然無恙、健健康康地過着以後的每一天,那麼他還有什麼立場,大言不慚地請求戀人諒解呢?

「這麼說,你剛纔是故意……」

「恆舟!再聽我說一次,如果你現在聽不進去,那麼這句話在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向你複述一遍:請你原諒我以往的自以爲是,以及給你的傷害,讓我們重新開始。我真的很需要你這盞燈,照耀我的人生之路——不管屋外有沒有月色。」

聶嚴哲收起惶急的神態,認真地凝望被他輕輕放到輪椅中的戀人。

「我愛你。」聶嚴哲終於毫無顧忌地說出他心中最真實的感觸,雙目在同一時刻竟然微潤。

阮恆舟感受到聶嚴哲的身軀正竭力抑止顫抖,同時也感受到了對方的手掌,有力的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男人掌心滾燙的溫度,隔着薄薄的衣衫傳到心裡,灼得他的身體亦跟着莫名溫暖。這個時候若是應允,似乎還有着幾絲猶豫,但若是推拒,他卻好像真的沒有了理由。

良久,不知是誰當先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四目終於坦誠相對的那一瞬間,聶嚴哲驚喜地合掌,牢牢捂住阮恆舟的雙手,再不願放開——現在他知道,他再一次把握住了幸福!

——月下燈番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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