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阮恆舟休完最後一天病假回到樂團的那天,就接到了下場演出的通知。與此同時,他的樂器突然被精心包裹,隨着一個巨大的花籃送到了他手中。

看着籃裡那些佈列別緻的唐菖蒲、鳶尾還有六出花與白玫瑰,阮恆舟一時間對趙森挑選花束的眼光,也不得不有些佩服。

先不管前面三樣植物代表的健康問候,那束夾雜其間的白玫瑰卻是意味着:我尊敬你。

那人似乎很擅長捉摸別人的心思。不過這些東西來得這麼巧,也讓阮恆舟微覺意外,他猜測趙森一定在某處地方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有這樣一雙眼睛窺視着自己的生活,他對這種「尊敬」有些啼笑皆非……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恭喜恢復健康。」

「還真讓人激動,恆舟居然記得我的聲音吶。」趙森調笑的語氣依舊讓阮恆舟覺得刺耳。

阮恆舟皺皺眉,正想開口,電話那邊的男人又說話了:「今天晚上可以賞臉與我共進晚餐嗎?」

「七點,西亞飯店,我來接你……」

「不用。在那裡見吧!」

「哦?我以爲恆舟你會一口回絕我。」

「既如此,那你還約我?」阮恆舟跟着說了句再見,就輕輕掛斷了電話。

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這方面的事他決定來個一次了斷,順便還一個人情給趙森。

所以七點的時候,趙森如願以償等到了阮恆舟。

他們用餐的地點是飯店的頂層,廳外並沒有高掛包場的牌子,可是客人卻只有他們兩位。阮恆舟這才大略知道聶嚴哲說趙森不簡單是怎麼回事。

「今天這裡的主菜是龍蝦,恆舟喜歡海鮮嗎?」

「隨便,你喜歡就好。」阮恆舟淡淡地說道,讓趙森看起來有些開心。

「再開瓶紅酒如何?恆舟你喜歡多少年分的?」

「你拿主意。」阮恆舟頓了頓,看着趙森吩咐好侍者轉過頭時纔開口:「謝謝你上次送我去醫院。」

「不用客氣,可以爲你效勞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趙森笑得很窩心的樣子,眼睛裡卻精光充溢。

「所以這一頓我請。」阮恆舟看見趙森挑了一下眉頭,立即截住對方的話頭:「不要和我搶着買單,要知道,我很少來這種地方。」

「原來你答應和我吃飯,什麼事都讓我說了算,也只是爲了這個理由?」

趙森的話音裡隱隱透着失望,但在阮恆舟耳朵裡聽來,卻敏銳地捕捉到幾絲故作的委屈。

餐廳柔和的燈光打在趙森微側的臉龐上,同時襯出他眼睛真實的色彩。沒有錯,和上次一樣,絕對是紫灰色。

「你注意到了?其實我身體裡有一半俄國人的血統,所以眼睛的底色纔是這樣。」

阮恆舟沒有接趙森這個話題,「我相信你幾次打電話約我出來,並不是只爲了一頓飯吧?」

「你想在我身上套出有關他的什麼事嗎?」

「恆舟你果然厲害!」趙森自然知道阮恆舟口中的「他」指的是聶嚴哲,他不由自主湊近神色淡漠的大提琴家,望着那雙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好像現在真的有些被你迷住了!」

「有什麼事請直言!」阮恆舟不慍不火的態度顯得極爲冷靜,終於讓趙森打消了玩笑。

「很簡單,我們只不過想與聶氏攜手合作一筆生意,順利的話可以長期發展。這裡面的利潤……」

這個時候,製作精美的菜色被一道道端上來,暫時阻隔了兩人原本交流的視線。

「對不起,商場上的事我完全不拿手。如果趙先生說的事真的那麼有吸引力,我想他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阮恆舟平淡地開口,心裡卻知道聶嚴哲一定是給予拒絕的回覆,所以趙森希望做爲情人的他,去吹吹聶嚴哲的枕邊風。

這個發現讓阮恆舟極爲反感,在對方眼裡,他似乎就是一個用身體左右男人的寵物一樣。而且趙森並不是他熟悉的朋友,對於這種無禮的要求,阮恆自然是一口回絕。

好在趙森並沒有再說到這方面,不露痕跡地轉開話題與他談笑起來,弄得臉色變得有些不快的阮恆舟反倒有點不好意思。

幾分鐘後,阮恆舟發覺和趙森說話的確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對方的知識面極爲廣闊,音樂方面的造詣也頗深,許多見解也與他不謀而合。

阮恆舟很快就打消了先前的不快,偶爾還甚至想,或許日後可以與趙森做個普通朋友。

結帳時趙森沒有搶着付錢,因爲阮恆舟眼裡的執着太過強烈。同時他也明白,阮恆舟已經完全避免目前他特意製造的曖昧局面——聶嚴哲看上的人果然難纏!

聶嚴哲此時,卻無聊地倒在瑞士高級酒店的套房客牀上左右翻滾。憑他的能力,不花多少時間便談下那個企業在中國的獨家廣告代理權限,若按照往日的習慣,怎麼也會在這個國家稍稍逗留一、兩日。

然而聶嚴哲才離開阮恆舟沒超過四十八小時,就開始懷念他的味道,懷念他的體溫,懷念他的身體,甚至他那間小小的公寓,也讓無聊之極的他開始鍾意了起來。

擡眼看看手錶,瑞士的時間才三點過,時差比中國晚七小時,阮恆舟那裡應該是十點過了吧?若在平時自己顯得焦躁的時候,阮恆舟多半會衝好一小杯牛奶紅茶遞到他手裡。

接着,他就會很自然地親吻阮恆舟的嘴脣,沒有深入,只是相互膠貼輕吮着軟軟的脣瓣,淺淺而溫存地接觸、分開……分開、再接觸……

幾下之後,他便會起身拉過阮恆舟的臉頰,把一個熱吻送到那裡,然後再順着那優美的頸部曲線向下,連連用嘴脣碰觸對方的脖子,最後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親吻的時候沒有什麼雜念,亦沒有xing欲,彷佛只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情感驅使他做出這樣的行爲。聶嚴哲從來沒有料到,他在做這樣的事時竟然會感到特別地溫暖,還有一股讓人舒適的、深沉濃厚的歸屬感。

可是這個時候,他卻發覺他想念阮恆舟。非常想!恨不能立即就把遠在千里之外的男人一把抓到身邊來,再次貼到他那兩張薄薄的脣上。

不知道恆舟此刻在幹什麼?聶嚴哲拿出手機撥打,突然間奇怪自己竟記住了對方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七、八聲之後,聶嚴哲才聽到一個熟悉的語音:「你好……我是阮恆舟。」

說了很多次讓阮恆舟去辦理來電顯示,結果到現在也沒有辦好。聶嚴哲有些彆扭地聽着阮恆舟生分的口氣,同時也爲自己這種情緒感到好笑。

「剛剛不在客廳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纔回來。爲別人的晚餐買單去了,是趙森。」阮恆舟聽到電話那邊的人不快地哼了一聲,眼裡禁不住泛起些許笑容,「還他一個人情,以後就沒事了。」

「這還差不多!」聶嚴哲輕輕地嘀咕。

「沒事。我訂了明天的機票。」

「哦,事情很順利?」

「恆舟,你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寂寞。」

「沒有你做的那些麪條,我還謝天謝地吶。」

阮恆舟清爽的笑聲從電話線裡傳遞進耳裡,接着又很輕、很輕地嘆了一口氣,讓聶嚴哲剎那間回想起擁抱這個男人時,從他喉嚨裡激出的旖旎低沉語音。

「恆舟……」聶嚴哲有些像是呻吟般地開口,到後來他自己也不知想說什麼。

「你怎麼啦?不舒服麼?」

「沒事。回去……再談。」聶嚴哲近乎艱難地掛上電話,頹然跌坐在一旁。身體離奇高升的熱度燒得他非常難受,似乎還有很多很多話都被壓迫在了心裡。

爲什麼只是聽到阮恆舟的聲音就那麼想要他?想他漆黑的發,想他清澈的眸,想他強壯漂亮的身子,想他甜美悅耳的喘息。

「啊,恆舟……」

聶嚴哲低低地呻吟着,手掌來到他躁動不安分的**,大力地揉捏着,藉此來擺脫情慾帶來的痛楚;最終在高亢深沉的吶喊裡,讓一切的囧囧都得到解脫。

聶嚴哲再次躺倒在牀上,大大地吸了幾口氣,擡眼看着雕着天使圖案的天花板,突然間開始發笑,直至眼淚都生生地給逼了出來。

他總算明白,現在深深跌進這個遊戲中的,似乎正是他自己!

他總算接受,一個不知道珍惜現實的人,將會永遠活在可悲的過去。

或許這對於他與阮恆舟來說,真的是一個轉機。

聶嚴哲回到聶氏,剛好下午兩點。

那一天可巧,阮恆舟的時間空着半天,原本他打算回家好好補瞌睡,卻不料程晨興致很高,軟磨硬磨拉他來到聶嚴哲的辦公室泡磨菇。

由於前些天一直練習到深夜的惡果,談不了幾句,阮恆舟就依在聶嚴哲辦公室裡間的沙發牀上閉眼休息,過不了一會兒居然睡着了。

這種意想不到的場面,倒讓聶嚴哲與興奮的程晨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前者。

就在十幾分鍾前程晨推開門那一瞬間,看到跟在他身後步入的阮恆舟,聶嚴哲心裡的溫情盪漾幾乎不能用言語來表述,若不是顧慮程晨在場,他恨不能立即上前,緊緊地給予眼前這位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的情人,一個最熱情的擁抱。

微微搖着頭,聶嚴哲只有輕輕將阮恆舟的身子放順在沙發上,然後從房間的大衣櫥裡拿出薄被給他蓋上,最後調好空調的溫度,才與程晨走到外間,關上了門。

「你和恆舟個xing全然不同,偏偏兩個都是不懂浪漫的人。湊在一塊,還真讓人看了心急。」

程晨看着聶嚴哲飛快瞄着手上的文件,一份份在下面簽署他的名字,知道這些東西聶嚴哲在國外的時候,聶氏員工一定報給他知曉,所以現在並不算打擾好友的工作。

「不過,我覺得阿哲你最近變了呢?剛剛你所做的那些事,在以前我只看到恆舟這樣做過哦。」

會嗎?聶嚴哲停筆看着程晨笑容可掬的臉,渾然不覺他剛纔對阮恆舟做了什麼特別的事。

程晨會心一笑,正要再次開口,卡門的聲音從電話機響起來:「總裁,門外有一位名叫趙森的先生想見你。」

可以想象,以那個男人的手腕,順利到達自己的辦公室外並不費他多少力氣。聶嚴哲實在對趙森要談的事沒興趣,但是顧慮到對方的身分,他認爲應該立即扼止潛在危險的繼續衍生。

聶嚴哲說話的同時,程晨起身向他告辭。

推開門的時候看見來客是哥哥的朋友,倒讓程晨稍感意外,不過他也沒有多問,向趙森點頭打過招呼之後便離去了。

「聽說聶總裁回來了,你的公事一定是圓滿完成的吧?」趙森側身,很有禮貌地讓程晨先走過,才關上門對着聶嚴哲輕笑,「瑞士那邊的風景那麼迷人,也留不住聶總裁呀。」

「託福。這裡還有不少事等着我處理,不趕回來不行吶。」聶嚴哲擡頭輕鬆地對訪客說着,熟絡的語氣倒像是在對一個老朋友知心交談。

卡門送來香茶退出去之後,各懷心思的兩個男人就面對面隔着一張辦公桌坐下,一時間空氣的流動變得詭異了起來。

「我相信經過這麼多天的考慮,聶總裁一定會有一個合理而正確的選擇,所以現在就特意來問問你的意思。」趙森的確是位社交出衆的高手,神色絲毫沒有改變,話鋒輕輕一轉便接着說了下去。

「聶氏銀行現在已經轉爲普通信用社了吧?我爺爺是個念舊的人,他知道現在聶氏目前仍保有這家信用社,所以就叫我來與貴方談談再次合作的事。」

在聶氏從事媒體之前,確實是從金融業界白手起家。這一點聶嚴哲比誰都清楚,由於市場競爭的激烈以及缺乏強有力的後盾,聶家最初是靠着給道上的幫會洗黑錢而牟取利益,最終在海外成功上市,而一舉躋身知名企業行列。

當然,目光長遠的聶氏先輩考慮到集團的良xing發展,在根基打穩之後,慢慢憑藉廣闊的人脈與雄厚的經濟實力退出了那個圈子,最終在聶嚴哲父輩那一代爲止,全然走上正規的商業道路,重新開闢了傳媒的王國。

而那家銀行也轉變成慈善機構的信用社,所做投資得到的利潤,大部分捐助給了貧困人士。

聶嚴哲真的沒有料到,以前爺爺不經意間提到過的,曾與自家有過長期合作關係的俄羅斯黑道組織,竟然在事隔那麼久之後再次找上門來。

「抱歉,趙先生。我們聶家很早以前就不涉及這方面的事,而且關於這方面的運轉我根本不清楚,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聶嚴哲談判的方式一向直接,面對同樣乾脆的趙森,他並沒有用多少談話的技巧。

「只是沒太大的興趣,並不表示聶總裁你一點興趣也沒有。」趙森揣着香氣四溢的茶水輕輕喝了一口,接着說下去:「目前聶氏的知名度非常良好,我們合作雙方都沒有危險。而且其間的利潤以及我們給聶氏的佣金有多少,恐怕總裁你是最清楚的。」

「我奇怪的是,明明我們雙方已經斷絕來往這麼多年,爲什麼你這麼看重我們這個早不在金融界立身的企業?」聶嚴哲話題一轉,平淡地問道。

「不是說了嗎?我爺爺是位念舊的人!」趙森微笑着解釋:「何況我身上也有中國人的血統,爺爺常說和中國人合作做生意,一定會賺到豐富的錢財。」

聶嚴哲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趙森說完。

「何況聶氏現在不正在向海外拓展市場?我的故鄉完全符合貴公司合作伙伴的標準,以我們的資金與聶氏的信譽,這種互利互惠的事,聶總裁你不覺得丟棄非常可惜嗎?」

「抱歉,就如你所說:聶氏目前的聲譽非常良好,我並不想打破這種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形象。」

「聶總裁,你似乎不願與我們再次接觸。」趙森深深地盯着聶嚴哲的眼睛,yin然道:「難道說,你以爲上了岸,就可以把以前的事都剔得乾乾淨淨了嗎?」

「當初的事沒有經我手上過,現在我亦不會插足進來!」聶嚴哲很堅定地表明立場,態度更是強硬。儘管深知對方不好惹,但在這種時刻,曖昧不明的說法更會引發後患。

「看來今天的談話不盡人意。我本想順利的話,下個月就將一筆資金轉進來。」

趙森放下茶具,嘆息着起身,眼睛裡仍然保持着溫和的笑意,卻讓站起來相送的聶嚴哲感覺到了一股森然的危險。

「那麼今天我先告辭了。希望聶總裁你再考慮。」

趙森伸出手,聶嚴哲與之相握,這個公式化的禮節完畢時,他注意到趙森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看了辦公室裡間緊閉的房門一眼,然後舉步走了出去。

這傢伙的意思,是知道恆舟在裡面嗎?這表示他一直在關注着自己身邊人物的動向嗎?聶嚴哲狠狠地合上批好的文件,平息莫名的憤怒,才邁進了裡間。

愣愣地一動不動盯着眼前熟睡的人好幾個小時,男人心裡竟然涌現一股初升的懼意。

他不怕趙森,但是若對方向阮恆舟下手又另當別論。該死,什麼時候他聶嚴哲也有致命的弱點了?

阮恆舟這個時候剛剛睡醒,掀開薄被坐起身來,對着聶嚴哲淡淡地點了點頭。

看來他應該沒有聽到幾個小時以前自己與趙森的談話,聶嚴哲對這房間的隔音系統非常有信心,迅速忘卻剛纔的麻煩,走近對上阮恆舟那雙從朦朧中漸顯清晰的眸子,情緒莫名地高亢起來。

「你心情不好?」阮恆舟敏銳地捕捉到情人臉上一閃而過的慍色,拍了拍太陽囧輕聲問道。

「不!看到你,怎麼會不好?」聶嚴哲站在沙發後,伸手撫了撫阮恆舟的後腦,然後彎腰低身緊緊地抱住了他,口齒不清地調笑,「我們有多久沒做過了?」

「少貧,我現在胃難受得緊。」

「是餓的吧?你睡了好久。」聶嚴哲立即打消隨起的慾念,「洗把臉我們再去吃飯吧。」

阮恆舟輕輕點頭,略作梳洗,便與聶嚴哲結伴走出聶氏大廈。

「打算去哪兒吃晚飯?」聶嚴哲到達車庫問阮恆舟這個問題的時候,聶氏除了警衛,員工們已經全部消失。

「轉角一家快餐店的牛肉麪,特別美味。」阮恆舟此時當然沒有精力親自下廚做飯。

「那我們等下回來再取車。」聶嚴哲這時心情尤其好,拉着阮恆舟的手向出口走去。

下到轉角,平時坐在桌後的保全人員竟然全部不見蹤影?聶嚴哲心裡直犯嘀咕,因爲聶氏在底樓停車場安排的人員是輪班制,而且每班兩人。按理說,就算是吃飯或去洗手間,也應該有人值守。

「看到沒?」阮恆舟靠牆稍近,先於聶嚴哲瞟見什麼東西伏在黑沉沉的地面。再定神望去,卻是身穿制服的保全人員。

「當心!」聶嚴哲看到阮恆舟舉步向倒地的人走去,在他身上飛快閃過一抹紅點。當即不假思索縱身上前一把撲倒阮恆舟,只聽得「噗」的一聲,彷佛有什麼東西打進了牆壁中。

「什麼?」阮恆舟驚疑擡眼,看到一排紅線出現在聶嚴哲肩膀四周。

這一回是他扳過聶嚴哲的腰部,就勢一滾,在一連串沉悶的嵌擊聲響中,兩人貼着冰冷的地面翻滾到電梯門口。

「有人破壞了這層樓的電源。」聶嚴哲快迅起身,伸掌拍按電梯上行的鍵鈕,紅點意料之中晃過手背,饒是他回縮得快,子彈也在皮肉上炙開了一道口子。

「所以這種光纔會這麼顯眼。」阮恆舟皺眉,他雖不清楚爲何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是現在看來,對方的襲擊並不是真想要他們的命。

一定是趙森那個傢伙!聶嚴哲目光中透着yin冷,側耳聽見一陣腳步聲向這邊迅速靠來,他與阮恆舟反射xing地向一邊的樓梯望去——一樓與底樓通道的鐵門緊鎖,現在只有靠電梯的運行脫困。

情急中,一眼瞥見兩電梯門之間高達腿部的窄圓垃圾筒,聶嚴哲與阮恆舟不約而同搶上大力踢踹在那上面。只消幾下,便讓這種不鏽鋼薄板製成的玩意折斷開來。

聶嚴哲拍開阮恆舟伸出的手,閃電般拾起斷掉的半截垃圾筒,對着搶上的黑衣執qiang人狠命丟拽扔去。

與此同時,電梯到達,裡面的阮恆舟一把將他扯了進去,拍下關閉鍵鈕,然後按下二十層。儘管他們都知道坐電梯往上避開襲擊是不智的行爲,可是目前這種情況已經別無他法。

「現在這種時候,公司裡應該沒有文職員工,只剩下部分保全人員。」聶嚴哲翻掌看了看那個傷口,倒不深,只是熱辣辣地疼得厲害。

「以現在這種情況來看,他們大概無法再履行職責了吧?」阮恆舟掏出手帕,對聶嚴哲的手掌做了簡單的包紮。「還好以前當義工時,學過一點這方面的應急措施。」

「沒到那樣嚴重的地步吧?或者說,你擔心我死了以後空閨寂寞?」聶嚴哲抓住阮恆舟打算縮回去的手哈哈大笑,看來心情似乎極爲舒暢。

「你覺得有這可能嗎?」阮恆舟聳聳肩。「不說這個,你在哪裡招惹那些傢伙來?」

「恆舟,這種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話未說完,聶嚴哲的腰肋就吃了阮恆舟腿膝一記頂揍,痛得他一時起不了身,差點跪倒在地。

「少他媽給我裝英雄!」看得出來阮恆舟現在的心情非常惡劣,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纔會開口罵人。

他當然有理由憤怒,因爲演奏大提琴可不會招來這種事。

聶嚴哲扯開嘴皮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讓看着他的阮恆舟更是不爽這種笑容。

「既然現在你已經把我牽扯進來了,我便有權知道發生什麼事。」

「好吧,好吧。」聶嚴哲慢慢站起身來,看着等候他答案顯得認真之極的阮恆舟,忽然眼珠子轉悠湊上身去,張臂把他摟個結實,笑道:「等到了二十樓我的辦公室報了警,我就原原本本告訴你。」

「爲什麼一定要去二十樓?可以用行動電話……」阮恆舟掙了掙,可是男人摟得很緊,似乎不願意放開。他頓了頓,也懶得費力便由着聶嚴哲熊抱。

「我想他們既然能切斷底樓停車場的電源,這所大樓的主電源也應該被斷掉了,加上之前那件紅外線夜光探測儀,我覺得他們也應該會考慮到屏蔽大廈的信號來阻止我們報警。」

聶嚴哲苦笑,「所以不用看也明白。我辦公室的電源是獨立的,也接裝有好幾個衛星系統,短時間內,他們應該不能控制到那裡去。」

「看來你對這種事倒是早有防備的樣子?」阮恆舟狠狠盯着聶嚴哲,「以前你辦公室裡怎麼沒這些玩意兒?」

「那也沒辦法,本來還打算過些天去請一些貼身保鏢,可是沒料到他們動手會這樣快。」聶嚴哲說到這裡,目光不禁yin沉下來。

「哼,你是不是在想,如果這次讓你逃了,你要如何實施報復?」阮恆舟豈有不瞭解眼前的男人?看着聶嚴哲這副表情,他忍不住出言諷刺:「過了今天這關再發狠吧!」

「呵呵,他們也只不過是在我面前顯顯威風、警告一下而已。否則剛纔那幾qiang,我們早沒命了。」聶嚴哲說到這裡,突然低頭望着阮恆舟,「可是如今他們知道你在我身邊,或許情況又不同。」

「關我什麼事?」阮恆舟瞪着聶嚴哲,話未說完電梯一陣搖晃,接着眼前一片黑暗。

「看來電梯也讓他們動了手腳。」聶嚴哲走到梯門口,雙手扳着兩扇門的中央縫隙,狠命向兩旁拉扯。

他心裡非常清楚,這已不是像之前那個單純警告的炸彈那麼簡單了。趙森的人這樣窮追不捨,他一定有非與聶氏合作不可的原因,而阮恆舟——自然就成了威脅他就範的最佳籌碼。

該死的!儘管不願意承認,可是事實卻真的如此!

阮恆舟當然不會理解聶嚴哲的焦躁來自何方,不過加上他的相助,電梯門還是很順利地讓兩個男人拽開。

還好,電梯沒有停在上下都不着地的地方。

他倆爬出電梯後,聶嚴哲用他的夜光手錶一晃,現在他們站的地方是十六樓。

「看來我們的運氣很好。」阮恆舟嘆道。還有四層樓而已,希望在這段路程之內不要再碰到什麼麻煩。

可惜阮恆舟的願望仍是落空。

走不到幾步,樓道那邊迅速傳來的腳步聲,還有刀刃抽拔的哧哧聲,已經預示了接下來他們會遇到什麼。

「我原以爲俄羅斯人會更喜歡用qiang,想不到他身上另一半東方血統倒顯得很古風嘛。」

聶嚴哲笑了笑,快速從十六樓轉角的垃圾筒旁抄起一根拖把,一腳將下面的絨布條踩下,然後把光光的棍子塞進阮恆舟手中,低聲笑着說:「小心你的手指,若傷到了可就是你自己沒本事。」

這個厚臉皮的男人,他說的是趙森嗎?看來他知道趙森的來歷?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來歷?阮恆舟沉吟着,然而沒有時間讓他多想,迎面對着他揮霍的刀光劈來,只能憑着反應舉棍去擋,登時手裡的長棍被砍成兩半。

阮恆舟順勢猛擊襲擊者的腕部,力道之大立刻讓對方痛哼鬆手,那柄刀自然就掉在了地上,不容對方有所反應,變成雙根短的拖帚棍敲打在那人頭部兩側,瞬間讓他栽倒於地。

頭也不回的阮恆舟,把左手的半截短棍拋給剛剛一拳揍翻一名歹徒的聶嚴哲。

聶嚴哲接了,立刻轉身劈在近他身側這名襲擊者的頭顱,連着一拳揍在另一人臉上,直把他打飛了出去。而後又連連躲開砍過來的利刃,不忘順手敲擊在對方各要害部位,並向着阮恆舟那裡緩緩走去。

兩個人拳腳並用,費力衝出那片刀光,身上都掛彩不少。好在這夥人雖然兇狠,但砍人的經驗倒十分豐富,剁在他們身上的那些刀都避開了人體的重要器官。所以他二人儘管狼狽萬分,傷口流着鮮血,但亦不足致死。

現在他們也不知是到了十七或十八樓,拐進一間類似小型會議室的地方,暫且躲避。

阮恆舟努力調整好呼吸,不讓喘氣聲從嘴裡傳出來,感到背上、臂上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地痛。

這時阮恆舟才發覺,剛剛拉着他狂奔的聶嚴哲此刻好像一動不動地壓在他身上,不禁一驚,剛要起身觀察他情況,然而聶嚴哲卻伸出雙臂把他摟個結實,接着熟悉的調笑聲響在耳邊:「我還死不了,別擔心。」

這個時候還不老實?阮恆舟眉頭一皺,抓住聶嚴哲的肩膀打算推開他,卻感到入手的竟是一片黏黏的**,應該是血漬?

回想剛剛抱着自己的這人一直擋在他前面,不管他嘴裡爆發出多少抗議,就是不肯退讓半分。所以一分神間竟然忍了下來,而察覺到這一點的聶嚴哲,更是變本加厲越發得意起來。

「都是皮外傷,不礙事。我這副身體,以後絕對有讓你滿足的自信。」

「你再給我耍嘴皮子試試!」

阮恆舟擡頭望向嘻嘻哈哈的男人,目光如炬。讓聶嚴哲都可以感覺到黑暗之中他那雙眸子的晶亮清澈,一時間也就嚥下了打趣。

「現在怎麼辦?」

阮恆舟總算聽到這個打起架來好比街頭混混的大總裁,問出一句象樣的話,剛剛擰眉思索,哪知道耳郭一暖,接着耳垂也熱熱的,卻是聶嚴哲在黑暗中伸出舌頭,捉弄那隻無辜的耳朵。

「你給我正經點!」終於知道這個男人是在假裝傷重扮可憐的阮恆舟,毫不客氣地騰手掐住聶嚴哲的脖子,發狠死捏,差點讓他閉了氣息。

鬆手之後,聶嚴哲突然出手如風,扯過打算放過他的戀人,重重地咬在他的脣上,好半天才分開。

「你想幹什麼?」阮恆舟立即敏感地覺得不對勁。

「你乖乖待在這裡,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不過你若是被抓住了……」

「你打算一個人摸到二十樓去報警?」

「我可不同意你的觀點,他們明明是衝你來的!」

「要麼一起去,要麼就留在這裡等那些人找來,再幹一架!」聽着似乎又快接近的腳步聲,阮恆舟冷冷地提議。

「可是……」聶嚴哲嘴裡嘟囔着,身體並不閒着,與阮恆舟一起迅速摸到門邊。

「或者你留下來,我去你辦公室。」總之不能再留在這兒。阮恆舟知道自己雖然又列出一個假設,可是聶嚴哲除了妥協也沒有其它辦法。

「這麼說沒有其它選擇了?」聶嚴哲低笑着,緊緊握住阮恆舟的手。兩人臂間流出的血液順着手臂滑落,碎灑地面。

他們不再說話,埋頭並肩衝了出去,向着聶嚴哲的辦公室進發。

這一路上竟然離奇地太平,回想方纔樓下的火併,恍若他們身處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聶嚴哲與阮恆舟均感意外,然而聽到剛剛他們身處那層樓傳來搜尋的聲音,還有那一間間辦公室房門被破壞的聲響,亦催促他們加快腳步,最終來到一個多小時前他們溫存的地方。

聶嚴哲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磁卡,在辦公室門外的電子密碼鎖上一刷,門就開了。

他拉着阮恆舟閃身進入,然後鎖好門,伸手按下照明燈,一眼卻看到趙森正悠閒地坐在他的辦公椅上,旁邊站了七、八位體型高大的外國人,他們手裡黑洞洞的qiang口不偏不倚正對準送上門來的兩個人。

聶嚴哲回頭,對眉毛微皺的阮恆舟無所謂地聳聳肩,拉着他坐到沙發上,似乎他仍然是這裡的主人,行動依舊灑脫。

「啪啪。」趙森輕輕鼓了鼓掌,笑容滿面地從椅上站起來到他們身邊。

「兩位真是好身手,我剛剛接到從下面傳來的最新消息,折在你們手裡的兄弟有二十八個之多。儘管我讓兄弟們稍給聶總裁留有情面,不過你們能做到這一步,真的讓我非常佩服。」

「你也不錯,在這麼短時間內破解密碼進入這裡,看來你的腦子比一般的人好使多了。」聶嚴哲大笑着表達他的敬意。

兩個人突然談笑風生、互相恭維起來。

「沒想到,竟然讓恆舟漂亮的手指傷成這樣。」趙森忽然間靠近對他們的談話顯得頗爲不耐煩、低頭盯着腳尖發愣的阮恆舟,伸手似乎想看看他血流不止的手掌。

然而,旁邊一雙手立刻在他意料之中,隔進了他與阮恆舟之間。

「這種傷口就要去醫院快些處理才行,如果你真的是恆舟的朋友,就應該讓他……」

「聶總裁,你放心。我很快便給恆舟治療。」趙森打斷了聶嚴哲的話,突然探手用力將阮恆舟抓扯到他身旁去。

而聶嚴哲剛欲起身的動作,被數把對着他頭部的手qiang給阻止了。

「用不着你假好心。」阮恆舟甩開趙森的挾持,當然也是後者並沒有對他繼續用強,好像只是把他與聶嚴哲分開便不做多想。

「不要這樣說,我會難過的。」趙森的雙眼,上下打量着顯得有點狼狽卻越發銳利的阮恆舟,漸漸地,他眼裡浮現一種讓聶嚴哲心驚的熾烈。

接下去,只聽得主宰這個房間的男人忍不住嘆道:「難道恆舟你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讓人……」

「廢話少說,我根本不知道你與這傢伙有什麼過節。」

阮恆舟一歪頭,偏向另一邊神情緊張的聶嚴哲說道:「你打算怎麼樣,爽快點說出來。如果這小子欠了你的找他還去,別來煩我。如果是你強人所難,那麼對不起,我估計那傢伙也不會隨便答應你,你又何必糾纏不休。」

「恆舟,你可真的相當聰明。」

「看到你樓下那些兄弟,和現在這間屋子裡你們手上的傢伙,想來你要與那傢伙談的生意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膽量,現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冷靜。」

趙森扭頭對聶嚴哲說道:「還有一個小時我就必須撤離這裡,因爲我也知道聶氏的保全系統與這座城市的警局安全網相連。我們的病毒,只能堅持隔離你們兩者之間的信息這麼久。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會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考慮我之前的提議,在此期間……」

趙森盯着阮恆舟破碎衣衫下面囧露出的白皙膚色,還有那雙毫不畏懼的犀利眼眸,忍不住輕輕抿了抿髮熱的脣瓣,上前一把拽着愕然的大提琴家,大步走向辦公室的休息隔間。

「恆舟就讓我照顧一下,聶總裁你要珍惜這半個小時哦。」

聶嚴哲氣血上衝當即起身,卻被頂着腦門的qiang枝再次威脅,隨後整個人被數隻手按撐在沙發上,強迫他眼睜睜地看着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戀人,被趙森拖進了隔間。

然後,門「喀嚓」一聲,緊緊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