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寺內鬥智

可是這如絲似縷的真氣,好不容易纔提聚起來,卻倏又消散之時,公孫元波心中的痛苦實在難以形容,就生像一些人辛勤刻苦地攢積一些家當,忽然之間政個精光一般的難過。他雖然每次都感到焦灼痛苦,卻仍不泄氣,繼續進行。如此反覆進行了七八次,已經耗費了個把兩個時辰之久,這一回感到大有進步,那一口真氣提聚在丹田之中,甚覺凝厚有勁。公孫元波不敢輕躁急進,暫時停止在這個階段,心想:這口真氣只要再加孕育涵練,最後一定可以打通被禁制的穴道。

他這麼一想,心情大是興奮。歇了一會,他開始繼續運轉吞吐這一口真氣,但覺得心應手,暢快異常。

現在已到了緊要關頭,突然;和丹楓又發出“噗妹”的笑聲。

公孫元波登時警覺,心知有異,迅即睜眼望去。

但見丹楓那張明豔的面靨已經逼近他眼前,而且越湊越近,生像要吻他一般。公孫元波心頭一震:“你想做什麼?”

丹楓盈盈笑道:“我想幹什麼?問得真好。”她伸手在公孫元波的面頰上又捏又摸,簡直是在要玩兒童一般,接着又道:“你猜猜看好不好?”

公孫元波不僅嗅到她所用的香料的芬芳氣味,而且她那朱脣中的香息都噴到他面上。

這個明豔而又青春煥發的少女與他貼湊得這麼近,使公孫元波幾乎忍不住要吻她一下。

當然他沒有這樣做,因爲她的動作和口氣,好似含有某種陰謀詭計,在揭曉之前,他自是不便自作多情。

他想了一下,付道:“莫非她已看出我在運功衝破穴道禁制麼?"但破禁之舉,他自問做得十分小心.外表上應該不露一點痕跡纔是,因此他難以置信地試探道:“你想把我看得清楚一點,是也不是?”

“爲什麼要把你看得清楚一點?”

“我怎能曉得?或者是我很像你從前認識的一個人,這是往好的方面想、…——”

“可有壞的方面嗎?”

“壞的方面,就是我的樣子很滑稽可笑。你知道,當一個人失去所有的力量,變成百元一用之時,那樣子必定是可笑的愚蠢的。”

丹楓發出笑聲,檀口中暖熱的氣息,不斷地噴到他的面上。她道:“噴,噴,說得多麼好聽啊!但你可沒有這麼可憐,至少你沒有失去一切力量。”

公孫元波心想:“糟了,她已透出口氣啦!”口中說道:“唉!我還有什麼力量了你可曾聽大小姐說過,我已是溫上之肉,釜中之魚,她對我可放。卜得很。”

丹楓捏控他的鼻子,道:“她纔不放心呢!要不然我就用不着在這J[陪你了。她臨走之前,曾經告訴過我一些事情。果然一切情況正如她的預料一樣……”

“什麼情況?告訴我吧!你做點好事,將來有機會的話,我必定厚厚報答。”

“你用不着花言巧語的哄我。”丹楓笑道,“我總歸要告訴你的,我家大小姐說……”

她故意暫時中止,把公孫元波吊得好不難過。

過了一陣,才接着道:“大小姐說,你一定極力試圖逃走,所以要我注意你的眉毛。她說,如果你的眉毛一直微微聳起,那就表示你正在運功提聚真氣,眉尖垮垂之時,就是失敗。我剛十一直在留。心觀察……,,公孫元波心中長嘆一聲,甚是難過。

丹楓甜潤的聲音,繼續送入他耳中:“幸而大小組吩咐過我,不然的話,我一定不會發現。因爲你雙眉眉尖聳剔之時,只有那麼一點點,垮垂之時,就比較明顯些。可是誰知道這一點點變化,內中卻含有那麼深奧的學問呢!”公孫元波知道無須試圖分辯了,當下無精打采地說道:“這回你當真做件好事行不行?”

“行,”她答得很乾脆,“什麼好事?”

“請你不要捏我的鼻子,好不好?”

丹楓吃吃地笑起來,道:“不知有多少男人,想我捏他的鼻子,我都不幹呢?你少發牢騷。”

“原來捏鼻子是‘美人恩’的一種,怪不得有人感嘆說是最難消受。”

丹楓玉指加重力道扭了一下。公孫元波叫道:“喂!你幹什麼?”

“我教你懂得美人恩的滋味。剛纔你至少不覺得痛,現在覺得如何?”

公孫元波一想不對,他身在人家手中,全然無力反抗,何必用言語刺激她?豈不是徒然自尋煩惱?他連忙認輸道:“是的,我懂啦!我向你投降行不行?”

丹楓發出甜甜的笑聲,道:“你裝出可憐的樣子,以爲我會饒了你麼?”

話雖這麼說,那隻一直在他面上活動的手卻收了回去。公孫元波不禁鬆了一口氣,向她感激地微笑一下。

丹楓道:“你如果像這刻一般,大大方方地向大小姐投降.豈不早就沒事了麼?”

公孫元波忍不住用話調戲她,悄悄道:“誰叫她長得那麼醜如果像你這麼美麗,我老早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啦!”

丹楓的手又舉起來。公孫元波吃一驚,忙道:“別動手,咱們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她扭了他鼻子一下,道:“我可不是君子。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他將我們女子和小人相提並論,可見得我們天生就是小人。”

公孫元波痛得直皺眉毛,道:“孔夫子他老人家,要是曉得我小子今日會遭受此難,定必收回他這句話。”

丹楓再度收回玉手,道:“你到底是希望我扭你的鼻子呢,抑是不想?”

“當然不想啦!”公孫元波道:“我還沒有那麼犯賤,再說這個鼻子又不是撿來的,幹什麼希望你繼續扭下去呢!”

丹楓道:“好吧!我們說點正經話。你逃走是無望的了,因爲大小姐說過,縱然不派我監視你,你也不可能打得通穴道。故此你除了認命之外,別無他途。”

公孫元波大不服氣,道:“要不要賭?我認爲有希望打通脈穴。”

“大小姐的話從無差錯。”

“我偏不信。”

“笑話!瞧你現下不是一切都正好如她所料,仍然在她的掌握中麼?”

“我就是不信她認爲我不能打通禁制這話。”

丹楓笑道:“好,你想賭什麼?”

“要賭的話,就不妨賭得大些。假如我能打通脈穴,則你不得阻撓我逃走,亦不得發出任何警告。”

丹楓道:“如果你輸了,便當如何?”

“我的性命已不算是我自己的啦!所以不能用作賭注,但我所知道的一些秘密,卻仍然是我自己的。你怎麼說?”

丹楓欣然道:“好,一言爲定。”

公孫元波不敢怠慢,迅即閉上眼睛,收回心神,運功提氣,繼續作打通脈穴禁制之舉。

現在比起早先提聚夏氣時,可以說是沒有什麼痛苦了,但公孫元渡所害怕的,並不是痛苦,而是“時間”。

要知公孫元波受過特殊訓練,對肉體上的痛苦,他具有能逾常人許多倍的忍耐力。但目下卻是“時間”對他不利,越是耗費時間得多,就越發危險。因爲大小姐一趕回來,他與丹楓之間的打賭,只好歸於無效。

他簡直是在與時間競賽,故此他運集了全力,凝神定慮,貫注在這一件事上,別的完全不加考慮,免得分散了心神和力量。

不知不覺間,已是午後未申之交。

公孫元波兀自全神貫注地運氣衝擊脈穴。

他已經失敗了無數次,但他仍然毫不氣餒。只是在心靈上,已感覺到“時間”的壓力大爲增加。換言之,他認爲大小姐應該要回來了。在另一方面,他亦曉得受禁制的脈穴已經接近打通的邊級,任何一次運氣猛攻,都可能豁然貫通。因此他全心全意地繼續努力,根本無暇考慮別的。自然這也是源於他堅毅的天性。他是個一旦決定了怎樣做,就絕不猶疑、永不動搖此志的人。當此之時,艙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大小姐赫然出現,面上含着冷笑,筆直向公孫元波走去。

公孫元波鼻中嗅到一陣幽淡的香氣時,恰好一股真氣突破了脈穴,頓時全身四肢百骸都舒適暢快無比。

他睜開眼睛,口中正要叫出“丹楓”,目光所及,見到大小姐站在面前,使他及時咽回了叫聲。

大小姐冷冷道:“你也算是個城府極深之上了。”

公孫元波不明其意,只好聳聳肩,沒有作聲。

“你明知我一定會及時趕回來,窺伺在側,但你仍然煞有介事地假裝運功打通脈穴,直到我這刻現身,你才肯睜開眼睛。”

大小姐說完之後,還嘿嘿冷笑兩聲。

公孫元波氣往上衝,心想那丹楓的打賭,敢情是個詭計,根本毫無誠意,只是愚弄他的。但恨那丹楓是一件事,自己被冤枉又是另一回事,當下辯道:“區區並不是假裝,一直都是用了全力。”

大小姐道:“我的確在行禁制你之時,故意留下了一點空隙。以你的功力,實在是不難打通脈穴,恢復武功……”

公孫元波訝道:“我爲什麼要假裝的?乾脆不與她打賭,豈不省事?”

“你想叫我錯估你的功力,”大小姐以冷如冰雪的聲音說道:“但你放心,我不會錯估的。我寧可高估了你,亦不願低估,以免無意中吃大虧。”

公孫元波沒奈何,忖道:“我除非馬上證明我已恢復武功,不然的話,她永遠不相信我一直是全力運功了。”

任何人都知道,此舉十分愚笨,既然對方不知他已恢復功力,則隱瞞起來,等候機會逃走,自是上佳之策。

公孫元波倒不是慮不及此,笨得連這一點都不懂,但他仍然衝動地說:“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確一直運集全力,企圖打通脈穴的,我告訴你,我現在……”

大小姐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她道:“得啦!你以爲在跟什麼人說話!連我也想騙麼?真是笑話之至!”

她迴轉身向艙門走去,一面道:“丹楓,把他移放到秘箱中,我此去說不定要到明天才回來。”

丹楓應一聲“是”,馬上就將公孫元波抱起來,隨着她走出艙外。

公孫元波已恢復了功力,身子雖被丹楓挾起,但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制服丹楓。他可沒有出手發難,口中大聲道:“你這一生可曾相信過一個人沒有?”

大小姐在甫道中停步,回頭道:“老實告訴你,沒有。我永不相信任何人。”

丹楓向相反的方向走,公孫元波恨不得不再開口,心想:等一會我覺機制服了丹楓,逃離此肪之後,你便知道自己實在是錯f。

丹楓把他換入一間艙房。公孫元波正要出手,外面卻傳來大小姐的聲音,道:“丹楓,動作快一點,我有話交代!”

丹楓應道:“婢子來啦!”她一腳踢在壁上.馬上出現一道橫長形的秘門。丹楓隨即將公孫元波橫着推入去,一面把門掩上,一面道:“你且耐心等一下,我馬上送點食物給你。”

丹楓匆匆出去了。公孫元波躺在黑暗中,生像是躺在一口木棺材內似的。起初連呼吸也感到困難,但過了一陣,眼睛不但已適應了黑暗,並且還看見壁間透入極微暗的光線,由此證明這一處稱作“秘箱”的地方,並不是密不通風的。

說也奇怪,公孫元波登時不覺得窒息了,他自家也啞然失笑,付道:“原來心理的力量這麼大的。我以爲此箱密不透氣,就感到呼吸困難,但一旦發現不是,頓時又呼吸暢通了,真是奇怪。”

外面沒有聲響,公孫元波謹慎地移動四肢,使血液暢通,以便隨時行動。

雖然目下處身於這樣一個狹窄黑暗的箱子中,但是公孫元波的心情已經大爲輕鬆。一來他已經恢復功力,而對方竟然尚不知道;其次,他昨天已把情報-一老胡爲之殉職的送了出去。

這件情報的內容非同小可,乃是皇儲集團這一方,推測敵人的一個大陰謀時,其中一個重要環節的根據。由於這件情報,遂得以證實敵方整個陰謀,從而可以及時佈置應付。敵方的陰謀內容說起來雖是計分曲折,一言難盡,但最後的結果卻很簡單,那便是置太子乾死地。

皇儲集團已查到不少線索,加上一些可靠的情報,研判之下,曉得敵方有發動一項謀害太子的行動跡象,而且看來似是在宮內展開。換言之,敵方將假手皇帝,廢去太子。

是儲集團估計得出宮中有哪些人可能具有這等力量。自然這些人均是萬貴妃支持的太監,但問題卻出在無法確知是哪一個人發動。只知道有一件事迫使此人非發動最惡毒的陰謀手段以加害太子不可,所以皇儲集團動員了全部力量追查內情。他們必須得知詳細內情,才能夠對症下藥,設法比解大禍,甚至反擊敵人。

在皇儲集團這一邊,只不過是從種種跡象和情報資料中,推測出這麼一個陰謀的輪廓而已。在證實這件事,實在是既困難而又非得辦到不可的。

公孫元波在接獲命令,要他冒險接應老胡時,方始得悉這件事的內幕,所以他現下的確爲了自己完成7任務而感到輕鬆愉快。個人的安危生死,在完成了這個任務之後,似乎已無足輕重了。

他的思緒像風中的遊絲飛絮似的,漫無目的地飄揚,突然間停在那個油紙信封、還用火漆封D的“情報”上。

這薄薄的一個信封,就是雙方不惜動員全部人力、也不惜犧牲一切以搶奪到手的“情報”,竟不知是什麼物事,這是公孫元波感到遺憾的事。

他尋思道:“據說這件情報可以揭開一個大謎,若是被對方存了回去,則整個事件最要緊的一環便告中斷。唉!越是如此重要,就越耐人尋味。究竟是什麼物事?我雖已設下疑兵之計,但原件能不能平安送達京師,仍然是使人擔心的;問題。”

他這麼一想,突然感到不安起來,原本輕鬆愉快的心情亦爲之煙消雲散,換上沉重與不安。

外面悄無聲息,公孫元波側耳聽了一陣,忖道:“現下船隻靠泊在岸邊,反而不是逃走的理想時機,但我須得早作準備,以便一有機會馬上逃出去,便去協助傳遞情報的小杜。”

他小心翼翼地從囊中取出一把小刀,刀鋒薄而鋒利。他找到一道合適的縫隙,便用刀鋒刺戳。

很快地那道縫隙已變作足以透過目光略略窺見外面情景的一道小縫。早先雖然也透入微光,但卻無法窺見外面的情景。

外面是個小艙房,他早先被帶入來時已經看在眼中,現在從縫隙中窺看出去,至少可以知道有沒有人在房中。

此外,他的目光尚可望見正對面艙壁上的一扇窗子。窗戶支了起來一半,透入強烈的光線,還可以聽到波濤盪漾拍岸之P。

公孫元波警然望着那扇窗戶,忖道:“窗外就是碼頭了,我只要躥得出去,就可回到自由廣闊的世界中。只不知外面有沒有人守衛?”但逃走的慾望是如此強烈,因此他禁不住要嘗試一下。

第一步是設法逃出這個像棺材似的木箱。他伸手輕推一下,從細微的震動中,得知箱門是掀起的,閂銷的地方,自然是靠地面這一邊。

公孫元波暗自微笑一下,忖道:“大小姐未免自負過甚,居然不搜我的身子。不然的話,我這副特製工具被她搜去了,這刻就無計可施啦!”

他忖想之際,從囊中另外摸出一個扁扁的長方形鐵鉀,打開來之後,手指摸索在鋪墊着厚絨的盒內,從一排金屬的精巧工具中,選出他需要的。他先用一把薄得無可再薄的鋼片挫刀,找到箱內下方的縫隙,毫不費力就插透過去,然後往中心點,也即是設有閂銷的部位伸了過去。

直到挫刀邊緣碰到阻礙,公孫元波輕輕**兩下,聽到挫刀在金屬上挫鋸的聲音,便確知閂銷必在此處。

接着他抽出鐵刀,從另一頭如法炮製,插入縫隙之後,向閂銷這方移動,直到碰着閂銷,才輕輕抽鐵兩下。聽到了金屬被挫之聲,這才停下來,研究下一步用什麼手法弄開閂銷。

他從兩邊試過當中的閂銷之故,便是要確定這個閂銷的大小,從而推測出是哪一類的閂銷。

這是相當精巧複雜的一門技術,因爲閂銷種類甚多,又隨着地點和物體形狀而發生變化,形形色色,是以雖有特製工具,但仍然須推斷得正確,手法巧妙,纔可以無往而不利。

他想了一下,由於這是一枚陷入白內的豎立形狀的插閂,外面不須加鎖,因爲箱內之人既無法伸手出去拔開插閂,亦無法在裡面挑起此閂,故此相當牢固安全,除非把箱門撞開,否則實在是難以弄開。

公孫元波微笑一下,決定利用鋼挫。因爲此閂是隱藏在門板中的,故此不會粗大。不過在挫的時候,仍然有點講究。但看見他使用這把鋼挫,只向內抽拉,以免屑梢跑到外面,被對方進來時發現。同時抽掛了幾下之後,就用另一塊具有磁性的鋼片,把細屑吸起,都收放在箱中。一切弄得十分乾淨,不留一點點痕跡。

不久,他將工具完全收起。這時箱門的插閂已經挫去十分之九,只剩下那麼一點點還連着。

幸虧他沒有完全挫折,因爲不久丹楓就走進來,而且還有紫雲。

她們打開箱門,沒有發現異狀。一陣飯香肉香,撲送入公孫元波的鼻子中。

紫雲把窗戶開起,丹楓則將公孫元波拖出來,道:“公孫先生俄壞了吧?”

紫雲外面吩咐道:“把艙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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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概是侍衛,應了一聲,把門關上了。

兩女將飯菜擺好在几上。公孫元波席地而坐,看看這些精美而又濃香四溢的小菜,以及熱騰騰的白米飯,實在是饞涎欲滴,肚中飢腸咕咕直叫。

丹楓道:“公孫先生舉筷之前,婢子還有一句話奉告。”

公孫元波不便現出難看的樣子,還裝出一個微笑,道:“丹楓姑娘請說。”

丹楓輕輕嘆口氣,道:“大小姐吩咐說,這一頓飯不能讓公孫元波白吃。正與你到飯莊吃飯,須得付帳的道理相同。”

公孫元波道:“那也使得,只不知價錢如何而已。”

丹楓道:“大小姐倒是沒有開出價錢,只請公孫先生自行給付。”

公孫元波沉吟一下,道:“這倒是不易使人滿意的難題。如果付得太少,你家大小姐可能嫌我小氣。如果付得太多,她亦不以爲是慷慨大方,卻在暗中笑我是瘟生。”

“那怎麼會呢?”紫雲第一次說話,她見公孫元波一直不瞧她,態度不大友善,故此忍耐着不開口,直到現在,方始開腔,“只要你付出代價,大小姐必無話說。”

公孫元波皺皺眉頭,不理睬她,向丹楓道:“這樣好不好?你去問問大小姐,她要什麼代價?反正她心中有數,曉得我這等浪跡江湖之人,一兩天不吃飯,也算不了一回事。”

丹楓搖搖頭,道:“不必去問她啦!”

公孫元波訝道:“難道你可以代她作主出價麼?”

“什麼出嫁不出嫁!我又不是老得沒有人要的老姑婆,這婚嫁之事,不用你擔心。”

公孫元波知道她是故意亂扯一氣,當目光無意中落在那些菜上之時,肚子卻很木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丹楓噗妹一笑,道:“你肚已雷鳴,一定很餓了,是不?”

公孫元波苦笑一下,想道:“這肚子真可惡,一點都不給我面於”

紫雲道:“公孫先生,小婢提出一個問題,你只要回答‘是’或‘不’一個字,就算是你付了帳,如何?”

公孫元波並不急於吃飯,倒是很想知道她提出一個什麼問題。當下點點頭道:“你不妨說來聽聽。”

紫雲大爲得意,含笑道:“你前天晚上,是不是在城裡過夜?”

公孫元波反問道:“前天夜裡?就是我在妓院,第一次見到你家大小姐的那一夜麼?”

紫雲道:“是的,就是那一夜。”

公孫元波考慮了一下,才道:“是。”

紫雲作一個手勢,道:“先生請用飯吧!”

公孫元波懷着疑團,拿起筷子,扒了幾口飯,忽然中止,擡頭問道:“是不是大小姐預先吩咐過這個問題?”

紫雲微笑道:“當然是啦!要不然婢子有這麼大的膽子作主麼?”

“她這個問題,實在是教人莫測高深。我已回答是在城裡過夜,但這個回答,對她有什麼用處呢?”

紫雲道:“這個婢子也不知道了。”

公孫元波搖頭惋惜道:“你家大小姐,實在是才智絕世的才女,可惜天公不仁,讓她長得這麼難看。”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兩女面上,眼神中沒有絲毫惋惜之意,與他說話的口吻完全不相干。可見得他心中所想的,與他口中所說的,根本扯不攏。換言之,他實是假裝惋惜,事實上卻是觀察對方的反應。

由於他這個試探手法用得不着痕跡,是以紫雲、風楓二女濘不及防,卻同樣泛起含蓄的笑容。

公孫元波忖道:“如果大小姐真的很醜,她們當然會同意我惋惜之言。但現在看她們的反應,可見得大小姐並非真醜。”

公孫元波馬上心安理得地開始扒飯。因爲他雖是輸了一着,但亦撈回了一票。如果不是撈回了一點,他這頓定難下嚥。

紫雲碰了丹楓一下,道:“我瞧我們又出了紙漏啦!”

丹楓一點不慌,道:“不要急,大小姐已說過,我們若是與他見面說話,必定會吃點虧的。她既是早就曉得,諒必沒有大礙。”

公孫元波悶聲不響,扒完三大碗白飯之後,才摸摸肚子,道:“你們的菜不但燒得好,連白飯也比別人的香。”

紫雲不禁笑道:“這是你肚子餓而已,我們還時時嫌做得不好呢!”

公孫元波道:“這樣說來,飯菜都是廚子做的,而且這個廚子不是固定跟隨着你們的。

進一步推測,這一艘巨船亦不是大小姐私有之物了。”

紫雲瞠目道:“一句話你就猜出這麼多的事情,我們只好不跟你講話啦!”

公孫元波笑道:“你們辦不到呀!試問如果不跟我講話,又如何能從我口中得到大小姐想知道的答案呢?”

丹楓忙道:“我們少跟他陽喀,趕快請他入箱,免得出事。”

公孫元波皺眉苦笑道:“別這麼快行不行?我才吃飽,便要我屈在那密不透風的棺材裡。”

丹楓道:“不行,跟你在一起,我們的風險太大了。”

“我不說話就是了,行不行?”

紫雲搖頭道:“丹楓說得對,你還是屈駕進箱裡去吧!”

公孫元波無可奈何地起來,走到箱邊。

紫雲把箱門掀起,他便自行躺着移入去,接着箱門關起,還有插閂落在自中微響。

他從縫隙中望出去,但見紫雲和丹楓把几上的殘飯剩餚收拾好,走出艙外。

天色尚早,不是行動的時候,所以他極力抑制逃走的衝動,想道:“大小姐的確是才智蓋世之人,所提的問題,平凡得教人無可推測。唉!這大名城人煙稠密,我隨便在哪兒都能藏上一夜而不致被敵方搜出。這是很明顯的道理,她自是曉得,但爲何還要問我是不是藏在城中?”

這個問題,一直到黃昏時,尚未獲得答案。而這時船身突然晃搖震動,外面也傳來種種啥喝之聲,一聽而知是巨妨起航,水手們用氣力時的呼叫聲。

公孫元波心中大喜,忖道:“只要此船開行,加上夜色,我定可逃生無疑了。”

好不容易纔熬到天色全黑,公孫元波下了決心;一掌按在箱門上,暗運內力一震,微響一聲,插閂已斷。

他迅即滾出,先躍到門邊,側耳傾聽,外面雖有腳步之聲,卻不是向這邊行來。他回身一躍,落在窗下,當即把窗戶略略推開一點,向外窺看。

冷風從窗縫賭颶灌入來。公孫元波嗅到冷風的氣味,便已曉得此船已經在河中駛行,而目光到處,也恰好看到遠處的滿城燈火隱約閃耀。那是大名城,相櫃已經十餘里之遙了。

公孫元波估計一下形勢,更不怠慢,穩快地推開門窗,人已躥了出去,像一支箭般向水面疾射。

當他身形投入水中之時,只發出很小的聲音,亦不曾濺起水花。可見得他的水上功夫相當高明。

巨炕上沒有一點動靜,顯然公孫元波滑溜敏快的動作未被發現,不過在振頂上懸掛着的一盞紅燈,忽然轉變爲黃色,並且似乎被江風吹得直晃起來。但大體上來說,不論是船上也好,岸上也好,都沒有一點異狀。

公孫元波在水底潛泅,一口氣就出去了四五丈,這才冒上水面換氣,同時查看四下動靜。

冰冷刺骨的河水使他感到麻木,奇寒難當。公孫元波連忙運一口真氣透過丹田,激起三昧真火,頓時驅寒逐冷,四肢百骸均有暖意。

如是普通的人,在這等奇寒極凍的河水中泡上一下,非得立時凍僵不可。公孫元波雖是可以運功禦寒,但仍然不能持久。

到得岸邊,回頭望去,但見那艘巨航順流而去,已經又駛行了半箭之遙。

他安心地舒一口氣,但覺這一下恢復自由,簡直像做夢一般,容易得叫人難以置信。

在黑暗中,這個英俊的青年抖肩笑了一下,忖道:“我的運氣向來不錯,雖是瀕臨死亡邊緣,仍然讓我躲過大劫。哈!大小姐你一定想不到吧?”

此時夜風吹拂過他溼透了的身子,使他機伶伶地打個冷戰,連忙暫時收起滿心得意欣喜之情,放開腳步,向前奔去。

他必須借奔跑以使身體發熱,抵禦陣陣刺骨的奇寒。同時也順便找一處人家,看看能不能借到衣服替換。

對於大小姐追上來的可能性,公孫元波認爲微之又微。因爲船隻一直在行駛,又是在河中心,是以兩岸的任何地點都可以着陸,完全無法估測。不過他飽受訓練,對此仍然不敢大意,依然機警地時時留意後面的動靜。

大約奔出十餘里,到了一處村莊。但見此在倒也人煙稠密,大約在千戶以上。高大寬敞的屋宅,竟有數十家之多。可見得此村相當富裕,或是出過不少顯貴人物,方有這許多高大的第宅。

公孫元波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尚有燈光的,過去拍門。果然有人來應,並且如他之願,給他換了衣服,供他宿處。

這等情形並不希奇,不論是素封大戶,抑是小康之家,都會時時行個方便,收留過路之人。

公孫元波略略睡了一覺,天明時向主人家道謝辭別之後,便匆匆上路。

他去得很急,中午時分已趕到鉅鹿。在鉅鹿打過尖,便躲在茅廁中,把靴邊的皮面撕開,從夾層中取出一張銀票。之後,他到街上找到一家銀莊,兌換銀兩以及幾張面額較小的銀票,就趕到騾馬行去選購坐騎。

要知他雖是身懷武功,練就了陸地飛騰之術,腳程甚快,但這等趕路功夫,只有在晚上施展才行。如是大白天一路飛奔,自是惹得行旅側目,這麼一來,消息將很快被大小姐手下打聽到,所以他想趕路,只好借重腳力。

當下策騎急駛,所取的方向正是直指京師。饒是他身強力壯,擅長趕路,但也費了兩天之久,才抵達京師。那匹牲口,已經顯出筋疲力竭的樣子。

公孫元波讓它緩緩而行,轉到宣武門外大街,在一家專賣香燭紙馬的店鋪門口停住。

店內出來一名夥計,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接過緩繩,一面牽馬行開,一面道:“林老爹在裡面。”

公孫元波急急跨入店內。櫃檯內有個老人,推開手中的算盤,擡頭望着這個青年人,含笑道:“你來得甚快,杜平纔到了不夠一個時辰。”

公孫元波瞧着這個紅光滿面的老人,急急問道:“林老爹,杜平在哪兒?”

林老爹發出和藹可親的笑聲,道:“杜乎在後面衚衕的木樓上休息。元波你別急,他一路上很平安,沒有一點問題。我們早已仔細盤問過了。”

公孫元波透一口大氣,寬慰地道:“那就好了,我先找他談談,回頭再來陪您。”

林老爹揮手道:“好,好,你去吧!”

公孫元波馬上回身出店。林老爹的面色突然變得很嚴肅,慈祥的眼睛射出銳利智慧的光芒。

他尋思了一下,便離開櫃檯,走到後進的一個房間內。那兒有兩個中年人正在談話,見林老爹進來,都趕快起來,態度十分恭敬。

林老爹道:“你們從暗門出去。王義你到後面衚衕去,公孫元波剛剛趕到,正前去找杜平,你的任務是盯着他。”王義面上浮起迷惑之色,道:“公孫元波也會有問題麼?”

“他本人沒有問題。”林老爹嚴肅地道,“但我瞧他匆速惶急,必有事故。要你盯着他,是瞧瞧有沒有人跟蹤他。”

王義這才惶然地“哦”了一聲,道:“晚輩曉得啦!”

林老爹轉眼向另外那個中年人道:“陸誠你盯着我,看看什麼人會跟蹤我,此後你就暗暗踉定他,一面設法保持聯絡,以便我及時傳達行動的命令。”

陸誠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立即與王義一同出去。

林老爹回到店中,手中已多了一個小包袱,吩咐過夥計看守店鋪之後,便走出街上,轉向東行。

他一直走到西珠市口,購買了一些物事,便回頭返店,一路上全不左顧右盼。

回到店內,他也不走入後進,就在櫃檯內坐着,劈劈啪啪地打起算盤,繼續做賬。

購買香燭紙馬的客人,絡繹不斷。林老爹身子不動,嘴巴不張,就已完全知道外間進行得十分緊張的行動。

原來有些購物的客人,乃是他的傳信使者,這些客人只需購去某些東西,就代表某種意思。故此林老爹已知道王義和陸誠兩人都有所發現。這些消息使林老爹大爲驚心,連忙發出秘密命令,展開各種行動。

公孫元波獨自奔入後面街上的一條衚衕內,曾經在弄口停了一陣,查看有沒有人跟蹤。

但他此舉,不過是訓練時的一條安全規則,他不得不這樣做,在他心中,卻認爲不會有人跟着他,所以他並沒有十分仔細地察看,只虛應故事地等了一陣,便回身奔去,走到一扇後園門口,伸手一推,那木門應手而開。

在園內靠右方有一座木樓,外形相當古舊了,但在婆婆樹影中卻有一種恬靜寧溢的氣氛,使人願意進去坐坐。

公孫元波才走到樓下,上面有一個人探頭出欄杆外,向下瞧看,並且叫道:“啊呀!元波你怎的也來了?”

公孫元波道:“杜平,你沒有睡着?”

“誰說沒有睡着?但你開門之時,這兒的警鈴大作,我還不能起來嗎?”

他的話雖然含有埋怨意思,但口氣卻歡喜而親切。

公孫元波很快走上樓去,”一屁股坐在厚暖的椅子中,長長吐一口氣,道:“我真是累壞啦!”

杜平驚訝地問道:“你也像我一樣趕路麼?”

發問的人,年約二十五六歲,年輕貌美的面龐上,有一股堅毅的味道。可見得他年事雖輕,但經歷的事情已經不少,磨練得很成熟。

公孫元波道:“我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纔逃出魔手,能夠與你再見到面。對方可能就是東廠三大高手之一的無情仙子冷於秋,但又可能不是。因爲不論是外人或是她的侍牌,都稱她爲‘大小姐’,所以聽起來又不像是無情仙子冷於秋呢!”

他扼要地把經過情形大約說了一說。談到受誘前來船上以致遇害的夥伴,他的聲音中流露無限悲憤。

最後杜平問道:“你何以會猜到她是無情仙子冷於秋呢?”

公孫元波道:“她手段冷酷毒辣,而又高明無比。錯非是東廠內的三大高手之一,難道還有別人這麼厲害?”

杜平道:“好吧!你先洗個臉,我找套衣服給你換上,咱們慢慢研究。”

公孫元波很贊成這個提議,當即打水梳洗過,又換了一管幹淨合身的衣服,頓時精神煥發,與早先真是判若兩人。尤其是他此刻換上的是剪裁俱佳、花式大方的流行服裝,就像時下一些貴族公子們一般,單看外表,誰也夢想不到他並非席豐履厚的紈絝子弟,而是日日冒生命之險、從事秘密工作的年輕高手。

公孫元波道:“你一路上沒有發現什麼吧?”

“沒有。”杜平愉快地道,“雖然疲累些,但一切順利。回頭我們一道去輕鬆一下,如何?”

公孫元波道:“你把東西交妥了麼廣杜平道:“你要我把假的一份交給林老爹,真的一件放在第二號信箱,對不對?”

“是呀!你放了沒有?”

杜平道:“我纔到達不久,還沒有時間出去。”

公孫元波道:“給我,那是非常重要的文件。”

“你打算直接交給上面麼?”

公孫元波搖頭道:“你又不是不知規矩的。咱們根本見不到上面的人,但早一點交出去,咱們就早點安心,對不對?”

杜平道:“好吧!咱們一塊兒去。”

“不,我自己去!”公孫元波堅決地道,“據我所知,你將有新的差事,可能是到南京某一個衙門當差。所以你趁這機會先休息一下,也許明天我陪你好好地玩一天。”

杜平聳聳肩,道:“好吧!我真的需要睡一大覺。”

公孫元波道:“我得寫個報告,把經過情形以及我探悉的情報,統統寫下來報上去。”

他找到紙筆,便伏案作書,忽然停下筆構思。杜平起初躺在牀上,後來感到無聊,起身去到案邊,看他寫報告。

不久,公孫元波獨自下樓,揚長行出衚衕。到了大街上,他也不左顧右盼,徑向東行。

公孫元波行得很快,折入虎坊路之後,突然轉入一條小弄內。他只進去了一下,便又出來,僱了一輛馬車,直赴阜城門大街,下車後走了一程,忽然從一座衙門的側門閃入去。

這道側門,出入之人不少,而且沒有公人盤查。那些出入之人全是一般高低,許多都在手中拿着土地房屋之類的契約文件。

公孫元波輕車熟路地轉入一條走廊,經過一間公事房時,裡面有一個壯年人看見他,頓時面現訝色,趕快出來。

他們走到一個沒有人的房間內,那壯年人道:“元波,你幾時來的?”

公孫元波道:“我剛到。”

“有什麼事嗎?”

“我想見李三叔。”

中年人沉吟一下,才道:“爲什麼要見他?可不可以告訴我?”

公孫元波道:“本來告訴陳四叔你也是一樣,可是我一來很久沒有見到李三叔,二來他是負責行動之人,也許他對無情仙子的事情知道得較爲多些。”

陳四叔皺起眉頭,道:“你說得不錯,關於無情仙子冷於秋之事,我也不知道,也許他會曉得,但是三叔他已經……”

公孫元波吃一驚,道:“他怎樣了?”

陳四叔道:“他已經失蹤了五六天之久,爲了這件事,上面已下令截斷一切關係。現下連我也找不到人啦!”

公孫元波詫道:“這話怎說?”

“我只能等上面與我聯絡,或者利用信箱,現下找不到他們。”

公孫元波道:“這樣說來,情況很嚴重啦!是也不是?”

陳四叔點點頭,道:“也許很嚴重,但每逢發生事故,咱們總是採取這等措施的,所以說起來並不足爲奇。”

公孫元波嘆口氣,道:“那麼我現在誰也不看啦!”

“如果你有萬分緊急之事,要向上面親口報告,我或者代你想想法子。”

“那倒沒有緊急事情,只想查問有關無情仙子冷於秋的資料而已。這樣吧,我回林老爹那邊等你的消息。如果查得到有關無情仙子的資料,請派人送給我。”

陳四叔道:“我暫時不與上面聯絡,你另外想辦法與上面聯絡吧。也許林老爹那邊另有通信方法。”

“他哪裡有呢!我且回去耐心等候就是了。”

陳四叔道:“你來此之時,路上可有任何可疑跡象?”

公孫元波搖頭道:“沒有,不可能有問題的,因爲我趕到京師之舉,對方決計查不出來。”

“我告訴你怎樣做:你從後門出去,先僱車前赴西直門外的極樂寺,想法子混到傍晚方可回去。這樣一定可以避免任何危險了。”

公孫元波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到極樂寺去。”

他們從後門出去,公孫元波僱車而去,心中卻隱隱感到將有事故發生。

馬車從西直門出去,不久已到高梁橋(後改爲高亮橋)。在那時候,每當清明踏青,京師之人多到這橫跨玉泉的高梁橋。夾岸皆是楊柳,垂絲拂水。昔人形容此地景物,說是“綠樹紂守,煙旗亭臺,兩畝小池,蔭爽交匝”。可見春日風和日麗的景緻。

公孫元波對這高梁橋一點也不感興趣,因爲目下天寒地凍,夾岸桃李枯禿,岸邊的青草地枯黃一片,一派蕭瑟氣象,沒有什麼看頭。

過橋約三裡,便到達極樂寺。但見寺前有數排古柳在寒風中抖索,景色悽清。

公孫元波打發了馬車,步入寺內。殿前的古鬆在峭寒中依然如故,使人看了,心中大感安慰。

他看看四下空寂的寺院,心想:“我爲何感到將有事故發生,莫非是家中發生了變故?

還有那杜平向來機警得很,會不會依照我暗暗寫在桌上的辦法去做?”

要知他出來之前,曾經寫了一份報告。就在寫報告之時,杜乎在一旁瞧看。他當時曾在桌上寫了幾句話,交代杜平去辦。

他沒有入殿,轉到寺左的國花堂,那兒以牡丹著名京師。當年士大夫有暇之時,時時來遊此寺,稱得上“輪歸無虛日,堂拜無虛處”,而袁中郎、黃思之等名士,更稱此處略似錢塘西湖。

公孫元波剛從一道石砌的拱門行出去,鼻中忽然嗅到一陣熟悉的香氣,心頭爲之大震,不禁停步查看。

但見院中一株老樹後面衣衫飄拂,竟然有一個女子藏匿在後面。當然她並非存心藏起來,否則衣袖裙帶就不會隨風飄拂了。

公孫元波失聲道:“是大小姐?”

樹後忙來一陣冷漠的聲音,道:“不錯,正是我。”但她仍然站在樹後,沒有現身。

公孫元波四下一瞧,確是沒有其他的人藏匿伏擊,當下定一定神,道:“你自家一個人露面,未免太託大了。難道我打不過你,連跑也跑不過你麼?”“那你就試試看。”她說得既冷漠,而又大有輕視之意,反而襯托出她的強烈信心。換言之,她似是吃定了公孫元波,全然不怕他逃出掌心似的。

公孫元波氣往上涌,猛可倒縱,飛躍退出那道拱形石門。他身形落地之後,閃目迅快四顧,沒有人現身攔截,最可怪的是那大小姐也沒有追來。

他劍眉緊緊皺起,打消了逃走的意思,想了一下,舉步行過石門,但見樹後衣衫仍然隨風飄拂、顯然她一步也不曾離開過。

“你一定派了很多人,在外面設法截擊我。”

“笑話!捉拿一個像你這等微末道行之人,哪須勞師動衆?我手下兩婢,任何一個都勝任有餘。”

“她們在外面麼?”

“沒有,她們還在船上。”

公孫元波一忖,道:“這樣說來,你當時並不在船上,並且一路尾隨着我來到京師的,是也不是?”

“不錯,你認輸不認輸?”

“我能夠逃出你的座船,其實也是你故意縱放我的?”

“如若不然,你能逃得掉麼?”大小姐的聲音從樹後飄送出來,“不過,我仍然得承認你是機警多智之土,若不是我,別人恐怕不易贏得你。”

公孫元波苦笑一聲,道:“剛纔你才把我說得一錢不值,現在又加以讚揚,我真不知相信你哪一句話的好?”

“我意思是說,你在我手中,休想玩出什麼花樣,而且我對付你,並不感到困難。不過,由於你算得是傑出人才,所以換了別人對付你的話,就大有問題了。”大小姐以冰冷的聲調加以解釋。

直到現在,她的人仍然隱在樹後。不過公孫元波敢用人頭打賭,這個女子必定是“大小姐”無疑。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說來說去,你不過是王婆賣瓜,自贊自誇而已。我現在不得不認栽了,你無須兜圈子說廢話。”

“哼!我平生還沒有跟任何一個男子說那麼多的話,你居然不耐煩了?”

“若是如此,自然是我的光榮。可惜這是無法炫耀的光榮,所以我也不向你道謝啦。”

他一邊說,一邊向古樹行去,又追:“咱們講了半天,你還沒有露臉,爲什麼呢?怕是有所畏懼,不敢與我當面交談麼?”

“站住!”大小姐叱道,“你最好別瞧見我的臉,否則馬上就得處死。”

公孫元波心頭又是一震,付道:“原來她以前的面目不是真的,這樣說來,她可能長得很漂亮,則便有可能是以美貌著稱的無情仙子冷於秋了。但以前我曾經很小心觀察,她的面部並沒有化過裝。要是她易容之術,已高明到連我也瞧不出來的地步,那我就不能不服氣了。”

假如此女真個是“無情仙子”冷於秋的話,公孫元波知道,以她在東廠中能夠穩踞“三大高手”的寶座,當然有驚世駭俗的絕學。因此,他無力逃走,看來是鐵定之事了。

他僵在那兒,進退不得,最後有點尷尬地道:“不要這麼兇,我不過去就是了。”

“你的報告,以及呈送的情報文件,我都看過了,現下在我身邊。”

公孫元波道:“你大獲全勝,自是有權躊躇滿志。”

“躊躇滿志?不!”大小姐尖銳地道,“恰恰相反,我感到大出意外,而且恨死你了。”

公孫元波吃一驚,問道:“大小姐何事如此銜很於我?”

“你所呈奉的情報,根本沒有什麼價值,害我白費氣力,可能被別人得了大功。”

“我認爲那件情報非常重要,除非像大小姐這種深知內情之人,認爲情報中所查獲有關你們那邊的組織與事實不符,纔沒有價值。”

“你們調查所得的報告非常正確,但那只是地方上一個組織,算不了一回事。我這次出京,還有別人也出動了。難道是爲了這等芝麻綠豆之事,就能夠驚動我們親自出馬麼?”

“這話甚是。”公孫元波哺哺道,“我亦早應該想到這一點,正是殺雞焉用牛刀。這等小事,當然不須驚動你們。無怪我這次的行動訓練,連我也感到希奇。現在我回想起來,好像是在掩護一件更重大的工作似的。”

“這話對了,而我居然受騙,不消說得,這件大功定然落在別人手中,你真是把我害苦了。”

“對不起,我自家也不知道呢!只不知另外那是一件什麼事,值得你們大舉出動,連你也出馬了?”

“告訴你也不妨,那是兩面《起居注》,是史官記載皇上那兩天的一切言行等瑣事。”

公孫元波點頭道:“原來如此。”雖然他表示明白,可是眼中所閃動着的迷惑之光,卻說明他其實並不瞭解。

大小姐道:“皇上的一言一行俱有史官行錄。在這兩頁記錄中,皇上與兩位中貴到過一處地方,說過一些話。這些言行,足以給這兩位中貴招來殺身之禍,假如落在東宮太子手中的話。”

公孫元波這才當真明白了,道:“怪不得你們高手全出馬了,只不知這兩面《起居注》,如何會傳到京城之外?那兩位有問題的太監,何不仗近水樓臺之便,先將那兩頁《起居注》毀去?”

大小姐道:“史官當時是直書無隱,事後便通知那兩位中貴人,只是等到中貴們前往取閱,歐加以毀滅時,這兩頁《起居注》竟告不翼而飛。”

“這兩位中資是誰?”

“你用不着知道啦!”

“照你的語氣暗示,在下今日難逃得一命,所以你才肯說出這麼多的秘密。現在爲何不索性也告訴我呢?”

“好,告訴你就告訴你。”大小姐道:“這兩位中貴,正是目前極得皇上寵信的樑芳和韋興。”

公孫元波遺憾地道:“這些誤國的奴才,老早都該殺死!”

大小姐道:“別那麼激動。殺了他們兩個,還有千百個補上來,仍然是那種樣子。你殺得完殺得盡麼?”

公孫元波冷哼了一聲,道:“這些不男不女的鼠輩,統統該死!”

大小姐“喲”了一聲,道:“這話可是當真?那麼懷恩呢?他現在是皇宮中地位最高的太監了,你們不但不想殺他,反而派了不知多少高手,或明或暗地保護他。”

公孫元波道:“那我就不知道了,當真有這等事麼?”

“照你們的說法,懷恩是公忠之土,但我看也不見得,只不過是由於昔年皇上自嘆無子之時,張敏將太子已在西內長大之事奏聞,而懷恩則在一旁證實。這樣,你們這一派所奉的太子才得見皇上,後來立爲太子。換言之,他於東宮太子,有着私下的急情而已。”

公孫元波現出一副不知相信好還是不相信好的樣子。大小姐顯然已看見了,又道:“當然他其後對太子大有維護之功,可是你想想看,如果他與別人都合不來,他能安然活到今日麼?”

“這話也是。”公孫元波承認道,“至少他須得與萬貴妃相處得來。”

他聳聳肩,想了一下,又道:“我很少聽人談過官中之事,所以對你的話只能存疑,聽在耳中,將來有機會便設法予以證實。”

“你沒有機會了。”大小姐道:“除非你能逃得出我的青霜劍。”。

公孫元波身軀一震,脫口道:“什麼,你使的是青霜劍?”

“不錯,現在你已確知我是誰了,對不?”

公孫元波道:“如果我不知道,也許尚有一線生機。”

“對極了,我通自己非下手殺你不可,所以我讓你多知道一些秘密。”

公孫元波突然仰天大笑,道:“你決不是無情仙子冷於秋,你休想騙我。”

大小姐半晌不作聲,等公孫元波笑完之後,才道:“何以說我不是冷千秋呢?”

“因爲你的行事與她不同。”

“真的?我自家還不知道呢!請問我有哪一點與冷於秋的手法不同?”

公孫元波道:“雖然我也未見過冷於秋,甚至對她的爲人行事所知極少,但我卻知道你不是冷於秋。”

“冷千秋向來行藏隱秘,天下間見過她真面目之人真是寥寥可數,所以你自稱不甚得知她的事倒是實情,但問題卻是你既不甚知悉她的爲人行事,又如何斷定我不是冷於秋呢?”

“我告訴你吧!將來你便可以裝得像一點了。”公孫元波道,“試想她自爲東廠的三大高手之一,世間已傳揚開去‘無情仙子’的外號,則她爲人與行事自然極爲冷酷無情,心腸之硬,定是天下有名了。因此她如果要殺一個區區如我之人,何須想法於迫使自己不能不下手?難道她心腸如此之軟,還能博得‘無情’的外號麼?”

這一番理論雖是很淺顯,但卻極爲堅強有力。

大小姐沉默了片刻,才道:“只有這個理由麼?”

“剛纔說的是最主要的理由,其他例如你不敢露面出來,也不亮出她獨門的情霜劍’,只用空言暗示說你是無情仙子冷於秋,用心就很明顯了。”

“就算你完全猜對了,只不知我這樣做法有什麼作用。你還說是很明白,而我卻看不出有什麼作用。”

“笑話,你只好去騙騙別人吧!我公孫元波雖然只是一個小人物,但自問還不笨。我雖是不知道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我指的是‘無情仙子冷於秋出馬’這個消息傳到我方之人耳中後有什麼作用,但卻你是在設法哄騙我傳此一消息。”

“你人都死了,還傳什麼消息?”

“不,你知道我方有一套特創的通訊方法,我只須在你出手之前留下一點記號,事後我方之久就會曉得我是被什麼人所殺。”

“這話倒是說得有理。”大小姐冷冷嗤嗤笑道,“你既然窺破了我的用心,一定不會留下那些記號啦?”

“當然不留下記號。”

“那很好,你先瞧瞧我的兵器吧!”話聲中一道寒光從樹後飛出來,“刷”的一聲插在地上。

公孫元波腳邊的地面俱是大塊的古老青磚,質地堅固,可是這道寒光插入地上時,好像以快刀插入泥土中一般。光華斂處,但見那是一柄形式古雅的長劍,劍身泛出一履濛濛的青氣,好像比一般的長劍稍稍窄了一點,所以一望之下,已知此劍非是凡品。

公孫元波登時感到一陣寒氣侵襲腿腳,可見得此劍名爲“青霜”,實是名實相符,當真有霜寒之感。

他立即立馬作勢,這樣他的手隨時隨地可以撈到劍把,攫奪此劍在自己手中。

樹後的大小姐仍然沒有現身出來,只道:“怎麼樣?現在相信了沒有?”

“還沒有。”

“此劍不是冷於秋的青霜劍麼?”

“聽說青霜劍寒氣如冰,又有濛濛青光,劍身略窄,這些徵象都證明此刻不假,但是劍是劍,人是人,不能說此劍在此,她冷於秋也就在此。”

“你真是太愚昧無知了。以冷千秋這等身份名望,她的隨身兵器,焉能落在他人手中?”

“假如落在他人的手中,便又如何?”

“如果發生了這件事,冷於秋便不能再混啦!”

公孫元波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自認爲無情仙子冷於秋,對也不對?”

大小姐道:“我正是冷於秋。”

“好,那麼現下你的隨身兵器已落我手。你如果真是冷於秋,今日只好認輸,求我交還此劍。”

大小姐冷笑道:“此劍何曾在你的手中?它不是插在地上麼?”

公孫元波微微笑道:“但是我一伸手就可攫得此劍,不管你身法多快,本事多大,亦無法及時攔阻,我可有說錯?”

“你錯了!此刻是我隨身多年之寶,永遠不會落在他人手中。我這話信不信由你,但我卻是警告過你了。”

公孫元波道:“事實勝於雄辯,我們不妨賭一賭,看看此劍你能不能奪回去?”

大小姐道:“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賭的。”

公孫元波道:“那也不見得。在下的性命,雖然在大小姐眼中,已經是捏在掌心,是以在下的待斃之身沒有打賭的資格。可是在下的腦袋裡面,仍然有些東西具有相當價值,你縱然把在下的性命取去,但這腦袋中的東西你仍然得不到,除非我願意說出來。”

大小姐大概是考慮了一陣,才聽到她的聲音,道:“你打算怎樣賭法?”

“在下如果贏了的話,所要求的只是一條性命。”

“可以,但你拿什麼交換?”

“你不是急於奪回那兩頁《起居注》麼?我可以給你一條正確的線索。至於你能不能得手,那是你自家的事。”

大小姐沉吟道:“我怎麼知你的話是真是假?”

“你只好相信我啦!不然的話,你根本就無從下手,還不是一樣,,,“好,我們把話從頭說清楚,假如我奪不回青霜劍,就不得取你性命。如果我奪得回來,你就把線索告訴我,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大小姐發出怒牌之聲,說:“呸!你這可惡的東西,真是滿口胡言亂語!試問假如你能不被我奪回青霜劍,我如何還能殺死你?我既不能殺死你,你還何須與我打賭?”

公孫元波道:“這種打賭法,於你無損,於我有害,‘你應該不作聲,趕快動手纔是。”

大小姐的確感到迷惑了,道:“誠心想把線索告訴我麼?”

“不,我誠心自救,只望不死而已。”

大小姐很生氣地道:“我出來啦!”

“你請吧!在下先瞧瞧你的真面目再說。”

大小姐果然從樹後移出身子,面龐霎時已完全呈現在公孫元波眼中。但見她面上那個彎曲如鷹鉤的鼻子已經不見了,剩下的是五面朱脣,明眸皓齒,長長的眉毛斜飛入鬢,當真是好一個美人胎子。

她雖然長得甚美,但神態冷峻,目光銳利,使人感到她冷若冰霜,不可侵犯褻讀。

公孫元波一怔,道:“你那冷峻的神情,已證明你當真是無情仙子啦!"冷於秋面色沉寒,道:“你現在才相信,已經太遲啦!”

公孫元波仍是那個姿勢,隨手就可拔起地上之劍,不過他卻沒有動手,以很有把握的口氣道:“你可是相信你必能從我手中奪回此劍此?”

冷於秋道:“不錯,你還要說幾遍?”

公孫元波道:“咱們先把話說明白總是好的。你亦不在乎多費這一點點脣舌呀!那麼在下再請問一句:如果你不能從我手中奪回此劍,便不許傷我性命,對也不對?”

冷於秋道:“我不知爲何與你說個沒完沒了,我一輩子說的話,加起來也比不上今天說的多。”

公孫元波堅持謹:“你須回答在下的問題。”

冷於秋道:“好啦!我如奪不回青霜劍,便不要你性命。”

公孫元波仰天大笑,意甚歡暢。“無情仙子”冷於秋頓時泛起了“中計”的感覺,不禁爲之愕然。

公孫元波好不容易纔停止了笑聲,道:“大小姐請出手奪劍吧。”

冷於秋道:“我任何時候都可以出手,你先把劍拿起來。”

“假如我不取此劍呢?”

“你不取劍?”

“是的,在下碰都不碰此劍一下,你亦不能傷我性命。因爲咱們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須得從我手中奪回此劍才行,請注意‘在手中’的字眼,假如不在我手中,你報本不算是奪回去。”

冷於秋道:“這是卑鄙的說法,我事實上的意思不說自明。”

“你大可以毀約出手,但如果要憑理由的話,你必須從我手中奪去此劍才行。我一日不取此劍,你一日不能傷我性命。”

冷於秋道:“假如你以卑鄙的狡辯手段對付我的話,我也有我的法子。”

公孫元波道:“不管你有什麼辦法,但總之不得傷我。”

冷於秋道:“不錯,我不傷你,可是我可以囚禁你,可以拷打你,亦可以叫別人殺你,我自己不下手就是了。”

“那不行,這是出於你的意思,等如毀約一般。”

“好,就算我不能叫人殺你,但我總可以修理你啊!我將你囚禁於廠中冰雪的窖內,二十年後,你已折磨得變成衰翁了。”

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八章 履險如夷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一章 小巷遇險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鬥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十七章 男扮女裝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鬥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二章 身落敵手第二十二章 鐵騎覆沒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十一章 小巷遇險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十章 衝出重圍第二十三章 修煉神功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十一章 小巷遇險第八章 履險如夷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十章 衝出重圍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十六章 玉鉤斜之秘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十七章 男扮女裝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鬥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四章 寺內鬥智第二十二章 鐵騎覆沒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八章 履險如夷第二章 身落敵手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八章 履險如夷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四章 寺內鬥智第二十三章 修煉神功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鬥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十七章 男扮女裝第一章 死裡逃生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第十六章 玉鉤斜之秘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二章 身落敵手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十一章 小巷遇險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四章 寺內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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