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水中溫情

熊烈身上的火焰雖然已被撲熄,卻如癱瘓般伏地不動。

衆人仔細一瞧,不由皆盡駭然,原來他鬚髮俱焦,左臂至肩已被炸得血肉模糊,身上也被火焰燒得慘不忍睹。

此刻那七、八隻從黑暗中悄現的紅鴉已越飛越近,熊烈見衆人皆圍在身邊不動,心知是爲了保護自己,鼓起餘力嘶聲喝道:“快走快走,不要管我!”

虎咆大罵道:“你奶奶的,老子偏要管你,快給我起來!”奮力要挾他起身,鷹爪、猿嘯也一人一邊死命拖拽,無奈熊烈身形肥大,在癱瘓之下寸步難行。

明珠無暇見形勢危急,偏又不能扔下熊烈不管,心中忽然一動,突將手中火把朝那幾只紅鴉奮力丟去,但聽霹靂轟響,半空炸開起數團火球,震得四下皆顫。

血煞見狀,忙撿起一支掉在地上的火把,甩手朝另外兩隻紅鴉拋去,又在黑暗中爆出一團火球。

鷹爪正拼力拖拽熊烈,突見一隻漏網的紅鴉已飛至身側,叫道:“壞了!”

顧不得許多,提起鋼手飛擊掃去,立把那隻紅鴉擊出老遠,無聲無息的墜入黑暗之中,奇怪的是居然沒有爆炸。

猿嘯眼角掠見,心中靈光一閃,大叫道:“是***!大家快把火把熄了,它們是由火引爆的!”

餘人一聽,趕忙將其它幾根火把用腳蹋熄,黑暗中聽得那些紅鴉飛至,便用兵器格擋,果然再無引起爆炸,過了一會,似乎再無飛鴉來襲。

黑暗中一片寂靜,忽聽鹿升罵道:“好歹毒的機關,這裡黑咕隆咚的,進來的人必定會帶着火把,而這些鬼東西偏偏就是用火引爆的!”

世上工於奇淫巧技之人不知有多少,有時連仙人都望塵莫及……

香韻突然失聲道:“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那這裡邊有五條神龍看守的傳言只怕也是……也是真的哩。”

衆人一陣沉默,這回再無人與她開玩笑。

血煞道:“不知這裡還有多少這玩意,眼下只有摸黑前行了。”

香韻抽噎道:“可是熊烈走不了,怎生纔好?”

熊烈喘息道:“別管我了,你們快走。”

虎咆道:“拖也要把你拖走,臭肥豬你還欠我兩壇燒酒吶!”

熊烈的肥臉在黑暗中一窩,竟哭了出聲來,喊叫道:“再不乾脆點,就全都把命搭在這裡啦!你們還要保護大小姐呀。”

明珠無暇淡淡道:“熊護法,你就別多說了,絕不會有誰肯丟下你的。”她頓了一下接道:“既然不能用火照明,大家便用繩索連結而行,以防有人走散。”

衆人應了,紛紛撕下一截袖子幫熊烈的傷臂做了個簡單的包紮,虎咆將其負於背上,道:“走吧,大笨熊由我負責照看,其他人保護好小姐。”

明珠無暇卻道:“不用管我,你們自己留神吧。還有,亦楓有傷未愈,你們照顧好他!”

亦楓心頭一暖:“如此情形,她竟然還惦記我......”一絲暖流瀰漫心間。

鷹爪道:“這個自然,亦少俠就跟在我後邊吧,一有什麼動靜,你便出聲。”

猿嘯從背囊中取出一條繩子,讓每人握住一段,安排妥當,衆人這才摸着黑繼續往前探去。

亦楓鼻間聞着一縷淡淡的女人香甜,黑暗中分不清是明珠無暇還是香韻的,正胡思亂想,忽聽明珠無暇在後邊低聲道:“亦楓,你怕不怕?”

進入這地底還不到兩個時辰,便已經歷了數度詭異的兇險,然而亦楓曾經經歷的哪次不兇險絕倫,只是這一次卻無仙源依仗,搖頭道:“不怕……無暇小姐,你們爲什麼要來這裡呢?“

明珠無暇半晌不語。

亦楓訕訕道:“若是不方便說,只當我方纔沒問。”可是對於明珠無暇的舉動還是有些好奇!

卻聽明珠無暇幽幽道:“我要來尋我的妹妹。”

妹妹?!明珠求暇?!

亦楓訝然道:“找明珠求暇?怎麼找到這裡邊來了?”

明珠無暇道:“我妹妹失蹤多年,我一直在找尋她,我與她自幼相依爲命,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據說她最後一次便是出現在這俠王遺址之中,所以我才......”

“吉人自有天相,你安心便是!”亦楓目前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安慰。

“可是此地兇險異常。只怕……只怕……”她雖時常安慰自己,但這幾年來毫無音訊,心裡難免滋生出一絲不祥之感。

亦楓聽她話語中透出幽幽悽楚,心中產生一絲憐意,真恨不得能立刻幫她把爹孃找回來,又道:“你這麼天涯海角千辛萬苦地尋找,老天爺豈能忍心不把他們還給你?”

“謝謝你!”

明珠無暇心中震顫,黑暗中幾乎掉下淚來,只道此人對自己情深意重,亦楓未料到自己看似安慰的話,卻深深地留在了對方的心底。

先前的機關擺設,在猿嘯這樣的機關高手手中輕而易舉地破解了,卻是一柄隱藏的暗處的大鍘刀,這種機關專藏在隱秘之處砍經過的人,速度快,力道重,受者往往是一刀兩段。

若非虎咆事先探路,加上又猿嘯這樣一位機關大家在,幾人定然着了道。

幾人繼續前進,大約行走了半個時辰,突聽猿嘯在前邊叫道:“大家且停,這邊好象沒路了。”

餘人聽見,心中皆盡一凜,他們此段過來,雖是摸黑而行,但似乎並無遇見支道,如果前面真的沒路,弄不好便得調頭回去,需重新穿過危險地段不說,那道把來路封住的堅硬石牆是否能砸得開更是大大的問題。

猿嘯心有不甘,拿着小鐵鎬上前四下敲打,但聽聲音實在,皆似擊在山壁上,終於灰心道:“怕是真的沒路了。”

香韻在黑暗中走久了,心裡越來越害怕,小聲道:“要不我們快點轉回去吧?再想些法子對付那道石牆。”

餘人一陣沉默,個個心想:“那道石牆堅硬非常,連熊烈的百斤巨椎都奈何不得,此時回頭去弄,只怕仍是希望渺茫。”

血煞沉吟道:“還是將此處探查清楚再說,點個火摺子起來,小心就是。”

衆人雖覺危險,但在此情形下也顧不得了,鹿升取出背囊中的油布包,用裡邊的火刀、火石打燃火絨,然後小心翼翼地點着火摺子。

衆人趁着微弱的火光遊目四望,但見周圍與走過的幾處地方不甚相同,上下左右盡是由大塊光滑石面組成的牆壁,空間由闊變窄,果然象是道路的盡頭。

鷹爪淡淡道:“看來我們的運氣差了點,選擇的這一條路是誘人走錯的絕道,大家回頭吧,如今只有對那道把我們歸路切斷的石牆動腦筋了。”

衆人一陣黯然,正欲轉身往回走,忽見香韻指着一處叫道:“你們快瞧,那是什麼東西?”

餘人忙順她的手指望去,見前面一塊石面似乎有個凸起的東西,趕忙近前細看,原來那物竟是一條形狀規則的長條石塊,一半露在外邊,一頭卻嵌在石面裡,只是不知嵌得有多深。

虎咆喜道:“象是個按鈕!還是香韻眼睛尖,這麼細小的玩意都瞧見了。”

說着便要試按下去。

血煞趕忙一掌攔住,道:“這地方殺機四伏,還是小心些爲妙。”轉頭又對猿嘯道:“你怎麼看?”

猿嘯沉吟道:“這東西有些蹊蹺,它的顏色與石面一模一樣,雖然不易被人發覺,但裝設在這個位置,卻未免有過正之嫌,因此是兇是吉,碰或不碰,真叫人拿不定主意哩。”

虎咆拍頭急道:“那到底是按還是不按?”

香韻的俏臉在微弱的火光中明暗不定:“如果不……行,回去又得經過那…那個鬼地方,不如……不如就試一試?“

衆人難以斷決,一齊望向明珠無暇,目中皆含詢問之色。

明珠無暇凝思一會,輕嘆道:“此時調頭,只怕也是於事無補,按吧,且看看天意如何。”

猿嘯應道:“是,大家都小心了。”吸了一口氣,拇指壓住石條頂端用力按了下去,頓聽後邊轟轟沉響,衆人急忙回頭望去,只見一道巨大的石牆從上端迅速閘落,眨眼間已合至地面,不餘一絲縫隙。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來路再次被斷,一陣鴉雀無聲。

虎咆將背上的熊烈落地上,大笑道:“天意天意,又是一道石門!看來這次真的要被困死了。”

血煞沉聲道:“大家不要灰心,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再仔細找找看。”

忽然一道水柱從空悄然飛落,重重砸在地面的石塊上,濺起千百點水珠。

衆人吃了一驚,不約而同擡頭朝上望去,但見上方數十條水流從許多小孔裡注出,如瀑布般劈頭蓋臉直壓下來,尚未瞧個清楚,鹿升手上的火摺子已被水澆滅,一切又重新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聽得鷹爪笑罵道:“他奶奶的!俠王這傢伙真夠絕的,設計的機關一道比一道歹毒,刀鍘火燎後,現在又想把我們淹死,唉……看來我這鷹爪就要變成泡鳳爪了!”

虎咆也咬牙發笑:“我們幾個一同出生入死,如今又一同死在這裡,老天也算待我們不薄了,只恨有負教主所託,沒能保護好大小姐呀!”笑到後邊,聲音中已帶着一絲哭腔。

黑暗中聽見明珠無暇哽咽道:“幾位千萬不要這麼說,是……是我非要來此,這才……才害了你們,對……對不住。”

猿嘯道:“尋找二小姐也是我們份內之事,唉……可惜終不能成功。”

血煞咳嗽道:“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生死早就天定矣,大家都不要自責了。”

幾十道水流一齊注入,積水很快便淹到了衆人的大腿,照這樣的速度,不消一柱香的時間,水流便能填滿整個空間,衆人此時已知再無生望,一時都安靜下來,各想心頭未了之事。

看着漸漸瀰漫上來的水面,亦楓嘴角苦澀,若是自己還有仙源的話......

這時,忽聽明珠無暇低聲喚道:“亦楓,你在哪裡?”

亦楓忙應道:“我在這。”奮力提足,朝明珠無暇發聲處邁去,無奈在水中踏得不實,整個往前歪去,雙手亂撲,竟抱住了一個人的身子,只覺所觸軟綿,體形嬌小,似是女人的身體,慌忙把手鬆開,卻給人扶住脅下,這才穩了身子,黑暗中聽那人問:“亦楓,是你麼?”正是明珠無暇的聲音。

亦楓道:“是我,你還好嗎?”

明珠無暇笑道:“這會兒有誰能好嗎?”

兩人一時無言,皆在嘩嘩的流水聲中細聽對方的呼吸聲。

明珠無暇望着亦楓的腰間道:“你這裡怎麼會發光?”

亦楓低頭一瞧,見腰間一團暈亮,卻是從儲物袋透出,難道是某件法器或法寶恢復了作用。

比起亦楓的驚喜,明珠無暇不過是在找話說,忽打斷道:“亦楓,你曾數次救過我……”

亦楓一愣,到現在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珠無暇接道:“不管是有意還是碰巧的,我都應知恩圖報,可是……”

亦楓苦笑道:“不用了。”他望着眼前的玉人,見她那張俏臉兒在微弱的暈芒映耀下更顯嬌豔絕倫,心中不由一陣大痛:“可惜可惜,這張絕麗容顏就要從世上消失了!”

明珠無暇擡起眼朝他看來,泫然欲泣道:“可是我爲了尋找妹妹,卻硬鬧你帶我到這來,還…還口口聲聲跟你保證沒事,如今……如今已無生還之望,亦楓,你……後不後悔?”

想不到自己淪落於此,太多的遺憾悔恨,亦可兒、夙羽、張小牙......然見見到明珠無暇那落雨梨花般的面容,心下頓時一軟,竟稀裡糊塗的冒出一句話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死又何妨。”

明珠無暇嬌軀輕輕一震,秀目定定地凝視着他,胸口起伏道:“真的?”

亦楓驀覺失言,臉上發燒,忙轉而言他:“此去投胎轉世,說不定下輩子還能遇見呢。”

明珠無暇眼中忽地模糊起來,慢慢貼近亦楓,竟將螓首伏在他肩上,哽咽着蚊聲道:“若真有來生,我便去尋你。”

剎那間,亦楓神魂俱化,呆了一呆,雙手不知不覺抱住了玉人。歷經幾世,亦楓從未與任何女子如此親近過,想不到如今躺在自己懷中的,竟然會是明珠無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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