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的聲音蜿蜒扭轉,在冰冷的寒風裡編織成一場悲傷的曲目。
舊敦靈方面的行動遠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快,畢竟在莊園附近便是皇家區域,那些武裝嚴備的禁衛軍是最具威懾力的武力,他們在命令下快速調遣了過來,但命令卻不是進攻莊園,而是進行封鎖,沒有人可以進去,也不許有人出來。
紅色的大氅鑄就成猩紅的防線,精良的武器指向那燃燒的莊園。
今夜真正的執行者已經在夜幕下伴隨着轟鳴的列車到來,他們規避着人們的視野,在陰影裡進行着戰爭,淨除機關的反應部隊已抵達,鋁熱步槍爲這焚燒的火勢增添燃燒。
沉重的槍鳴不斷,誰也想不清楚這麼多妖魔究竟是從何而來,以窺視者系統的判斷,這麼大批的妖魔出現在舊敦靈中,他們應該會第一時間發現,而不是等它們出手後才警覺起來。
更爲令人心驚的是這妖魔的數量,雖然沒有恩德鎮行動時那樣數量龐大,可從現在所觀察到的來看,還有源源不斷的妖魔出現,而他們根本不清楚妖魔從何而來。
多數的倖存者已經被保護了起來,說是保護其實也僅僅是躲進房屋之中,關死大門,外部的士兵還在緩慢推進,而莊園的內部依舊亂作一團。
漆黑的夜幕下有明亮的燈柱打下,巨鯨般的影子游蕩在深邃的雲層之後,用那明亮的目光注視着大地。
霍納行走在燃燒的古堡之中,這個木雕般的男人此刻彷彿獲得了名爲情緒的力量,那一直僵硬的臉流露出猙獰的樣子。
“我做的還不錯吧,勞倫斯導師。”
霍納輕聲的說道,但卻沒有人回答他。
他四處觀望了一下,似乎這時纔想起勞倫斯導師已經不跟在他身邊了,今夜是一場盛大的舞會,他們都有着各自的舞伴。
不過這也是真的遺憾啊,這是霍納人生中最完美最高光的一幕,他在舞臺之上傾盡全力去表演,但卻沒有觀衆能看到這些。
眼瞳裡流露着失落,但隨着人們的哀嚎聲,他就像取得了什麼動力一般慢步奔跑了起來。
這是名單上的最後一位,其實霍納本不想殺死這麼多人,可這是勞倫斯導師要求的人,那位神秘的導師也希望在混亂中得到什麼,不過兩人的目的不同。
霍納只是想殺死那個造就悲劇的人,那個造就了霍納這個悲劇的人。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維修工,明明每天的目的就是吃飽喝足,可就是這樣依舊有人不肯放過他,明明他都不認識那個人。
霍納的師傅也是如此,他的師傅也是一位維修工,看流浪的霍納有些於心不忍,最後收養並教導了他。
按照故事的裡的情節師傅是一個好人,可他卻沒有好的結果,他最後死在了工廠裡,跌入了熔爐之中,霍納甚至沒辦法爲他收屍,畢竟機器停工一分鐘都需要很多錢的啊。
腥辣的感覺涌上喉嚨,他停下了步伐用力的乾嘔了起來,視線有些恍惚,但很快他便調整好了自己,所有的痛苦都被用力壓制了下去。
流火的彈道劃過空氣,那是霍納沒見過的武器,子彈劇烈燃燒貫穿了鋼鐵與木板,最後將一頭妖魔焚燒殆盡。
淨除機關的士兵們突破了莊園的大門,熟練的分散推進,將視野內的每一頭妖魔射殺。
勞倫斯導師和自己說過這些,舊敦靈內部有着一股奇特的力量,想必他們就是了。
之前的復仇中霍納便遭遇了那些人,那詭異的甲冑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抗的。
無聲的笑了笑,似乎是覺得世界的複雜,又可能是其他的什麼東西,他搖了搖頭,轉身前進。
那些東西此刻都與他無關,他的目標只有一個人。
……
“你在做什麼快躲起來啊!”
莊園角落的地下室門口,薩利卡多公爵對着菲尼克斯公爵吼道。
這是一處安全屋,雖然被掩飾成了地下室的模樣,但木門的夾層裡是厚重的鋼板,裡面有着維生用品,也不知道這個公爵經歷了些什麼,居然會在自己家裡佈置這樣的東西。
亞瑟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接着繼續爲自己的左輪槍填彈。
在洛倫佐的提醒之下,他離開了舞會返回了馬車之上,可這不是逃跑,而是反攻,作爲軍人世家的公爵大人,亞瑟可比薩利卡多公爵兇惡太多了,他先是通知了淨除機關,隨後將放置在車內的左輪槍取下,折返回了舞會之中。
亞瑟的目標是薩利卡多公爵,就像洛倫佐說的那樣,這場舞會裡價值最大的就是公爵們,亞瑟自己倒不擔心,作爲淨除機關的負責人,他可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可怕,於是他拿着槍返回過來保護其餘的公爵們。
可除了那個被嚇破膽的薩利卡多公爵外,塞琉已經消失不見,雖然亞瑟也有些牽掛那個和伊芙年紀相仿的女孩,但他還是隻能先保護眼下的薩利卡多公爵了。
只見這位平常笑呵呵的公爵大人一轉神態,拿着左輪槍殺出了一條血路,槍法精湛的不行,每一槍都是在妖魔無限靠近他時纔開火,近距離下,那些血肉的頭顱逐一炸裂。
“我還得保護其他人,你自己先躲在這裡吧。”
亞瑟站在門口,看起來他並不想躲在這個地下室裡。
“你得保護我,他們的目標是我!”
薩利卡多公爵瘋叫着,這個商人看起來真的害怕了,畢竟再多的財富也買不了生命。
“目標是你?”
亞瑟懷疑的看向地下室內,帶着困惑問道。
“你爲什麼覺得會是來殺你?”
一羣妖魔暴露在了舊敦靈內,只是爲了殺他?先不說薩利卡多公爵是否瞭解妖魔這種東西,他爲什麼會認定那種扭曲的怪物是爲了他而來。
“是遺民!一定是那羣遺民!”
他尖叫着,聲音高昂。
“該死!”
亞瑟實在受不了男人的尖叫了,他扣動扳機,洪亮的槍響終於終止了薩利卡多的哀嚎。
顯然可憐的薩利卡多公爵已經被妖魔的侵蝕影響到了,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而且狀態還在不斷的惡化。
看他那副慘狀,亞瑟不禁覺得棘手。
這種人他見過很多,淨除機關在對妖魔的行動裡總會找到很多幸存者,但他們大多數都被侵蝕,根本無法交流,最後只能送進精神療養院,期望有一天這些瘋子能正常過來。
人類與妖魔之間作戰最大的困難就是那詭異的侵蝕,它就如同恐懼的洪流衝擊着精神的大壩,一旦決堤人類就會陷入恐懼的瘋狂中,對於妖魔知識的如此稀少也是這個原因。
很多瞭解妖魔的學者最後都是死於自身的瘋狂,於是知識就此斷代消亡,即使有書籍留下,大多也不是常人可以閱讀的東西。
“冷靜一下,薩利卡多公爵,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把事情說清楚些!”
亞瑟強迫薩利卡多公爵冷靜下來,他是個精明的商人,如果這個傢伙瘋了會對舊敦靈的經濟形勢產生影響。
今夜裡很多人可以死,但薩利卡多是絕對不可以死的,其他人都可以被輕易替代,唯獨他不行。
薩利卡多公爵名下有着數不清的產業,一旦他出事,勢必會在舊敦靈引起另一重紛爭。
“是遺民,那些遺民。”
薩利卡多儘可能的令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侵蝕在他的腦海裡起作用了,他能看不到數不清的臉頰在自己眼前閃現,對着他怒吼。
“怎麼回事!”
“我……我僱傭了他們……你也知道的,遺民都是很廉價的,隨意壓榨,可近期在他們內部出現了一個小團體。”
薩利卡多回想着自己收到的信件。
“他們需要公正的待遇,你也清楚,這怎麼可能嘛,然後他說會來殺我,我就當做一個恐嚇信件而已,你也知道,我這種人會收到很多恐嚇信件的……”
“是啊,可那麼多恐嚇信件你卻唯獨相信這個了呢?”
亞瑟兇狠的說着。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東西在瞞着我。”
薩利卡多公爵哭喪着臉,可隨後就像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般指着亞瑟的身後。
“它……它!”
亞瑟鬆開了薩利卡多,一瞬間有風在這地下室內涌起,妖魔找到了他,鋒利的爪牙劈砍而下。
常人根本難以躲避,可亞瑟的行動之快卻超出常人,只見他迅速的轉身躲過了攻擊,隨後將槍口頂在了妖魔的胸口,扳機扣下,子彈貫穿了胸口,噴涌的鮮血染紅了後方的牆壁。
妖魔還試圖攻擊,但亞瑟揮起重拳,與那猩紅的手臂撞在了一起,發出了骨骼斷裂的聲響,可受傷的不是亞瑟,而是妖魔,整個手臂詭異的反折了過去,緊接着槍口頂在它的下顎,整個頭顱在下一秒炸裂。
妖魔的軀體無力的談到了下去,鮮血幾乎將亞瑟染紅,他就像頭惡鬼一樣,轉過身,薩利卡多公爵的眼中盡是恐懼。
“薩利卡多公爵,說實在的,你麻煩大了。”
亞瑟重新爲彈巢填彈,聲音顯得很平靜,但整體就像告死的死神。
……
一記手肘打暈了薩利卡多公爵,隨後亞瑟把他關在了地下室內,站在空曠的莊園內,面對着那熊熊燃燒的世界,他有些疲憊的點起了一根菸。
“我有了新的發現,這些妖魔是奔薩利卡多公爵來的,他的工廠裡死了很多遺民,藉着公爵的權力這些事都無人知曉,在之前遺民的團體對他進行了數次刺殺,可今天來刺殺的卻是妖魔了。”
“遺民?你是指南部的那些事?”
藍翡翠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起,今天是她在中央監控所值班。
“是的,不公平的待遇只會滋生矛盾,我們本以爲那些遺民的武裝力量也就能在南部鬧一鬧,可顯然他們不知道怎麼與妖魔搭上了邊。”
“確定嗎?”
藍翡翠的聲音有些不敢相信。
“還不清楚,但應該差不多,如果薩利卡多公爵說的沒錯的話,這些妖魔是來殺他的。”
亞瑟說着擡起了槍口,將一頭試圖靠近的妖魔一擊斃命。
“我們一直懷疑那些遺民的武裝力量源於高盧納洛,我們這個百年的死敵還是不肯安生,但我想不到這裡還會有妖魔的影子。”
高盧納洛的遺民們近些年在英爾維格已經成爲一個比較嚴重的社會問題,而且近期他們之間還組成了一個武裝團體,就像恐怖分子一樣到處作亂,不過這些在英爾維格看來都只是小打小鬧,想必是白潮海峽之後的高盧納洛對他們進行了援助。
可沒想到他們的活動位置延伸至了舊敦靈,並且與妖魔有關。
劣質的秘血,武裝團體,對貴族們的衝擊。
亞瑟用力的吸盡最後的菸草,隨手把菸蒂丟在地上。
這時他猛然想起伊芙還在這個鬼地方,簡直頭疼欲裂。
麻煩事真是一個接着一個……
亞瑟的呼吸突然停頓了下來,眼前掠過了漆黑的影子,緊接着鋒利的爪貫穿了他的腹部,那個鬼東西還真是可怕,在亞瑟最放鬆警惕的一刻發動了進攻。
“所以你就是來殺他的人嗎?”
亞瑟冷着眼,明明腹部受創,可他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兇惡的質問道。
霍納沒有說話,身軀已經完全妖魔化了,他的骨骼扭曲生長,臉部保有依稀的人型,目光空洞木訥,燃燒火焰。
那是一雙復仇的眼神,完全支配了那空洞的靈魂。
這種人纔不會是那幕後的決策者,他僅僅是個被人驅動的可憐鬼。
亞瑟笑了笑,他一瞬間他看清了這個人。
“藍翡翠,薩利卡多不是他們的目標,真正的目標另有其人。”
無論是燃燒的古堡還是涌動的妖魔,這一切都與霍納無關,他只是一個孤獨的復仇者。
這裡的一切都不屬於他,那麼爲了一個人的復仇營造如此盛世豈不是有些浪費了,無論是妖魔的入侵,還是霍納的復仇都僅僅是掩飾,將那真正的目的掩飾,這個可憐的靈魂一開始就是個棄子,用以吸引所有的目光。
亞瑟握緊了那利爪,強悍的力量將那鋒利的利爪從腹部緩緩抽出,霍納試着壓制,可它卻發現自己的力量根本壓制不住亞瑟。
“怎麼……可能……”
喉嚨裡勉強發出可以分辨的聲音,霍納從未想過一個凡人會有這樣的力量。
“年輕人你不知道的東西還有很多呢。”
亞瑟掰開了那利爪,如同鐵鉗般將它禁錮住,隨後另一隻手用力的砸下,硬生生的將霍納的利爪擊斷,鮮血與骨屑飛濺,而亞瑟在這之中如同鋼鐵般挺立。這視覺感受可比什麼槍火齊鳴刺激多了。
詭異的力量覆蓋在了這凡人的軀體之上,沉寂已久的力量重新活躍了起來。
其實很多時候淨除機關的人們都會遺忘一件事,在沒有得到甲冑技術前,淨除機關是依靠什麼與妖魔廝殺的呢?
亞瑟反手撿起了那斷裂的利爪,如同劍刃般刺向了霍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