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說一錯不二犯,可我偏偏不聰明,你在那張麪皮後面看着我對你道謝的時候一定覺得很好笑對吧?”我勾着嘴角,看着月光下似乎渾身都散發着銀色光芒的男人,冷冷地道:“容行止!”
聽到我說的話,他並沒有多做表示,仍舊是拿了一雙清冷的眼淡淡地看着我,半晌輕輕吐出一句話:“我並沒有這樣覺得。”
我嗤笑一聲,索性放鬆了警惕道:“你也看到了,我現在一無內力,二無勢力,還是個瘸子,已經是個廢人了。既然你們發現了我,我任憑你們處置。”
說來奇怪,我原本一直以爲,若再一次面對容行止,我一定會激動到渾身發抖,但是我沒有。我甚至意外的冷靜,冷靜到還可以一邊同他說話,一邊想着用什麼方法脫身,就算不能脫身,也一定要拖延時間回去找到沈笑,絕不能讓他跟着厲王進宮。我欠他太多太多,說要償還恐怕是不可能了,但至少,我要盡我所能保住他的性命!
來此之前,我留了一部分侍衛在厲王府中待命,囑咐過若是一炷香的時刻過去還未有消息傳回,就務必趕過來,算算時間,現在也應該快到了,只要我多拖延一點時間,應該還能乘亂跑回厲王府阻止沈笑。
“你希望我們怎麼處置你?”容行止沒有說話,洛雲倒是開了口,“那種一刀了結的方法你就不要想了,那樣太簡單,纔不能便宜了你。”
我緩慢地眨了一下眼道:“我嗎?我當然不想死的太難看了。洛雲你跟了我那麼久該知道我是個愛美的人,雖然現在這個樣子入不得人眼,但至少也要得個乾乾淨淨的死法。下毒是不錯的,最好是下到飯菜裡,我不喜歡吃難吃的東西,毒藥的味道想必不怎麼樣,若是臨死前也能吃到美食那便是最好的了。”我一字一句說得清晰且平淡,這番話,我不知在腦海裡想過多少遍了——要是我被千重樓的人抓住了會落得個怎樣的死法——想的次數太多,反而由最開始的恐懼變得甚至有些索然無味了。
洛雲看着我嘲諷的笑了笑道:“你還真是……你覺得我能讓你死得這樣舒服嗎?你怕醜,我就專毀你的臉;你怕痛,我就一刀一刀慢慢地折磨你;你愛美食,我就偏餵你吃豬食。你想要什麼,我就偏不如你的願……啊,錯了,你不是挺喜歡養男人的麼?男人我給不了你,倒是可以找一羣公狗來滿足你呢……”
洛雲說着逼近我,拿指甲緩緩地劃過我的臉,摩擦着我的脖子,臉上露出一個惡毒的微笑:“這纔是你該有的死法……”
我斜睨着面前的俊秀臉蛋,面上雖然一片平和,但心裡還是狠狠揪了一下——他就這麼恨我?我握了握拳,手心一片冰涼。
“洛雲。”洛雲還待說些什麼,容行止卻突然出聲道,“不要鬧了。”
洛雲應了一聲,不甘地看了我一眼,卻還是收回了手。
“樓主,要怎麼處置她?”柳若魅問道。
容行止看了我一陣,那雙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最後微微擡起一隻手,稍一示意道:“我既答應凌霄暫不動她,就先帶回千重樓吧,她還尚有些用處,不要讓人動她。”
那樣子,像是施捨一個路邊的乞丐,留了我一條命。
我一直尚算平穩的情緒在看到他隨意地近乎淡漠的態度後,突然爆發出來,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吼了出來:“你這樣算什麼?!容行止!你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你這樣留着我一條命是想侮辱我嗎?!你殺了我啊!”
我可以忍受他眼裡沒有我,可以忍受他冷漠,他的欺騙,但我難以忍受他用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我的模樣!那種永不可觸及的距離感,讓我深深的感到自己的無力!我痛恨這樣的感覺!
柳若魅伸手來拉住我,我卻突然發了狠,迅速抽出腰間的劍,回身朝他一劈,柳若魅向後退了兩步,堪堪避過,我趁着這空檔,也不管腿上的疼痛,發力狂奔,咬着牙往前沒命地跑!
身後傳來衣袂破空之聲,我知道是洛雲他們追上來了,跑得更加用力,卻聽到前方傳來嘈雜的聲音,還有晃動的火光。
來了!我心下一喜,知道是我留下待命的侍衛按照囑咐過來了,正在尋我,於是扯着嗓子喊了一聲:“這邊!快!”
侍衛們顯然聽到了我的聲音,迅速朝我這邊移動,洛雲也急了,加快速度伸手就要來抓我,我回身勉強擋了他幾招,好歹拖到侍衛們趕到,便使了個虛招,躲過洛雲一擊,一頭扎入侍衛中去,看着侍衛們攔住了洛雲,隨即轉身跑了幾步,抓了一匹馬,翻身上去,狠狠抽了幾鞭馬屁股,駕着馬朝厲王府奔去。
所幸厲王府離郊外不算太遠,落雲等人也暫時沒有追上來,一路狂奔,總算是趕到了府門外,翻身下馬,衝進府內,扯過一個丫鬟急切地問道:“公子呢?”
那丫鬟嚇了好大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不、不知道……”
我煩躁地推開那丫鬟,一頭朝着沈笑房間跑,快到門口時,正好撞見端着一個盤子出門的木靈琅。
“木小姐!”我緊走兩步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問:“沈……南銘燕呢?!”
木靈琅有些茫然地看着我道:“啊……他在屋裡啊……”
我聞言鬆了一口氣,立刻衝進屋裡,一把拉住正要就寢的沈笑,急道:“你快跟我走!”
沈笑看着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疑惑道:“小骨?走?走哪去?厲王讓我明日同他入宮……”
“不要去!”我猛地吼了出來,看着沈笑愕然的臉又壓低聲音道,“現在一時解釋不清楚,你只便同我走就是了!厲王謀反一事皇上早已知曉,雙方爭鬥之下,厲王必然爲了自保必然會拿你當替罪羔羊的!快同我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木靈琅也跟了進來,急切地問道。
我一手拖了沈笑往外走,一邊對她說:“你也一起!趕緊走!”
木靈琅雖然懵懵懂懂的,但顯然也隱約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連連應了,跟着一起出了門。
從馬廄牽了三匹馬從後門出來,翻身上馬,還未來得及揮馬鞭,便聽得身後一聲輕笑,卻是厲王的聲音:“樓姑娘這是要走哪裡去呢?要走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我心下大驚,面上卻不漏半點痕跡,平淡的回答:“正如王爺所見,不過是出一趟門罷了。在王爺府上叨擾許久,本就覺得過意不去,現在時候也不早,恐攪了王爺休息,因此沒告訴王爺一聲。”
“呵,樓姑娘,本王一向注重禮儀,尤其是對待貴客。客人要走,哪有讓客人空手而去的?”厲王展開白玉摺扇搖了搖,脣邊的笑意裡摻上了些狠色,“因此爲樓姑娘略備薄禮,希望姑娘能收下啊。”言畢朝身後唯一示意,立時便有一羣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包圍了我們。
我皺了皺眉,看那些黑衣人的打扮不似普通侍衛,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人所持兵器上刻有一個“秋”字——竟是“知秋”的殺手!
完了!這下不要說掩護沈笑,就連自保都成困難了!
我咬了咬牙,握緊了腰間的劍,擡起頭對着厲王笑了一笑道:“厲王這份禮還真是大,我恐怕受不起。”
然而厲王尚未回話,卻忽然聽到周圍一圈黑衣人裡傳來兩個竊竊私語的聲音。
“……你說她是不是老大一直心心念唸的那個人?”
“喔喔,是長得蠻像的……”
“那還動不動手?”
“什麼?!你想死?!弄死她你賠老大一個?!”
厲王的臉色已經變得不對勁,臉上笑容也收了,視線冷冷地掃向那兩個殺手。那兩人顯然也察覺到了厲王的不悅,卻彷彿並不在意一般,自顧自地商量了一會,才攤着手無奈地道:“對不住啦,厲王爺,今天這活兒咱是接不成啦。”
“你說什麼?!”厲王震怒,我也愣住了——這是個什麼情況?
那個殺手卻繼續搖着頭道:“這個人咱們殺不得,啊,不過除了這個女人以外的倒是可以的……”
“你敢動他們試試看!”我打斷他的話——不管是什麼情況,現在我至少可以肯定,厲王暫時動不了我了!
果然,我這麼一說,那殺手聳了聳肩道:“看吧,厲王爺,今天這事我們實在幫不成您啦。我們雖然是殺手,受僱於人,替人辦事。但也是有我們自己的規矩的,而我們的規矩就是我們老大,所以……對不住啦。”
厲王冷哼一聲道:“你不要忘了,你們本就是爲我皇族之人辦事的!”
“呀,”那人像是極驚訝般,“王爺,您可不要會錯意了。咱們爲你們辦事,只是因爲上一任老大喜歡上了你們先皇的妃子而已,留在宮裡好跟情人幽會。現在上一任老大和他的情人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咱們可沒有義務再聽你們差遣了。老大之所以還讓咱們替你們辦事,不過是看在上一任老大對他的知遇之恩的份上纔給你們留個面子的。再說了,你們用人從不給錢,咱們早不想幹啦。”
厲王聞言,一時氣急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殺手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一聲笑語打斷:“呵,沒想到‘知秋’裡還有這樣有趣的人啊。一個殺手這麼多話真的好麼?”
那聲音聽在耳裡是異常熟悉,我猛然回頭,卻見月色下一個青衣男子溫潤如玉,面上帶笑,但那笑容太過完美,倒像是貼了張假面。
桓似?!他怎麼會在這裡?!
然而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因爲在他的身後,徐徐亮起的火把照亮了一片我並不陌生的黑衣,長劍在側,領口繡着各色荷花。
桓似徐徐舒展開雙臂,廣袖在風中輕輕盪開,微微偏了偏頭,對着厲王道:
“臣等奉當今天子耀陽帝之命,前來捉拿反賊,原厲王南盛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