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愧疚嗎?
不,竹邑不想看到他愧疚的眼神。那讓她覺得自己很可憐,可憐到需要他在做完對不起她的事情之後再過來同情她。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竹邑情緒險些失控,“現在我算是知道了,爲什麼你不肯對我露出半點溫柔,哪怕是騙我的也好,原來你心中裝的都是她。她到底有什麼好,能讓我大哥、皇上,還有你圍着她團團轉。我能給你的她都不能,甚至連基本的愛情都給不了你,一如你當年給不了我,可你卻還選擇在她身邊,她哪一點比我強了!”
竹邑是個性子烈的人,好勝心又強,若非當年因爲凡影的關係,她是最不可能出家爲尼的人。
感情這種東西,越解釋越亂,凡影不想和她糾纏太多,更不想因爲此事而給長歌招來什麼麻煩,只是回了一句:“我已經放下了我的執念,你也放下吧。”
在今天之前,竹邑一直都以爲,他的輕描淡寫就是他的風格,似乎對什麼事情都是不鹹不淡五分正好。
可直到剛纔,他看長歌的眼神,目送她背影時的戀戀不捨,望着她房門關上時的蕭索落寞,那是在竹邑面前從來沒有過的他。
不是不深情,只是未到情深處。
他可以對另一個女人奉上真心,而對自己,只是把她對他的真心用“執念”一帶而過。
“凡影,皇上的口諭是假的吧?”
凡影轉身要回房,被竹邑冷冷地幾句話釘在原地。
“你關心她,所以要我保護她周全,無方和出塵是她身邊的心腹,所以你讓他們留下當個幫手,謹防出現不測。凡影,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要我去保護你心心念唸的人,你簡直禽獸不如!”
“殘忍”已經不足以表達她對他的恨意。
凡影一字一頓:“信不信由你,出了事情,皇上那裡你自己交待。”
“你威脅我,爲了那個女人你威脅我!”竹邑只恨當年的自己太過仁慈,不然早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
凡影轉過身,盯着她的眼睛,沒有一絲情感:“竹邑公主,你應該比我清楚,先帝是念在你已經出家的份上才饒了你的性命,可是當今聖上不一樣,你若是冒險以身試法,恐怕凡影也束手無策。”
“你會嗎?”竹邑步步逼近,“如果我真的以身試法,你會保全我嗎?哪怕不是依照律法,看在我爲你如此癡情的份上,你會嗎?”
凡影不語,面前的這個竹邑,已經不是他印象中那個天真爛漫的
孩子。
竹邑冷笑:“你不會,無論我怎麼樣你都不會關心。換做是長歌呢,你會拼儘性命保全她吧。因爲當年我就是這樣保全的你。”
凡影詫異看着她,當年的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
“你三番五次傷害於我,大哥看不慣,要父皇治你的罪。其實我也知道,你是太子一派,大哥不過就是想借我的這件事除掉你。是我,苦苦哀求叫父皇不要傷害你,說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這一次答應娶我,就不能再動你。可誰讓你命好,偏偏趕上叛亂,即使不答應,父皇也不得不讓你去平叛。”
竹邑仰天自嘲,兩行清淚就那麼的流了下來:“凡影,你憑什麼認定我會幫你?”
凡影知道她指的是長歌。
“我沒有認定,她是皇上的人,你動了她,暫且不論其他,皇上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要整個南山庵陪葬?”竹邑掛着淚冷笑,“我想皇上還沒有那麼傻,不過就是一個女人。”
竹邑變了,變得凡影開始擔心長歌在這裡日後的生活。
不過幸好,皇上神機妙算。
“明日一早誦經之後,讓所有人到院中集合,皇上有東西要賞賜衆人。”
“爲什麼?”竹邑心中疑惑。
凡影轉身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邊走邊說:“皇上既然說了,你照做就是,妄自揣測聖意,那可是死罪。”
進屋,關門。
竹邑一人在空蕩蕩的院子中,對着長歌的房間咬牙切齒。
先是害死大哥和母妃,現在又要來禍害她的地盤,甚至把她最愛人的心都輕而易舉的搶走。
想喧賓奪主嗎?她還嫩了點兒!
這天夜裡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安靜,偶爾傳來鐘聲,是值班的小尼在報夜時。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凡影所說,竹邑把大家召集在院中。
凡影命手下把馬車拉來,掀開車簾,衆人臉上現出驚喜之色。
都是些宮中的吃食和各種書籍。
“這些吃食是分給大家的,書籍是充實你們書庫的。皇上說了,日後,他會不定時送來這些東西,除了誦經唸佛之外,你們可以練習廚藝,看醫書,學花藝,明年這個時候,皇上會派各房掌事的嬤嬤,以及太醫院的女官來考試,有心的,出衆的,可以回到宮中任職,這也是新皇登基給你們的一道特赦令。”
頓時,驚呼聲一片,凡是從宮中出來出家的,沒有幾個人是心甘情
願看破紅塵的。看到大家這個樣子,凡影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長歌,長歌想起昨天自己說過的話,撇撇嘴,尷尬地垂下了頭。
凡影見她這副模樣,卻是寵溺的笑了笑,轉而吩咐手下分發東西,搬運書籍。
可是這一幕,卻偏偏落盡了竹邑公主的眼裡。
好一個狐媚的妖精,在我眼皮子底下都不老實,看以後怎麼好好收拾你。
“這位是替皇上祈福的櫻長歌姑娘,也是皇上特赦之一,因爲在叛亂中立了大功,皇上賞賜了她一塊令牌。”說着,凡影從懷中掏出一塊金色的令牌。
竹邑公主的臉色卻是瞬間變得鐵青。
這塊令牌她再熟悉不過,當初她驕縱跋扈,爲了讓每個人都聽她的話,從父皇那裡求得了這樣一塊令牌,見令牌如見皇上,帶着令牌就相當於帶了一塊保命符,誰還敢動她?
難怪凡影這麼有自信能保證自己動不了她,原來是留了這一手。
這些尼姑都是從宮中出來的,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令牌一出,紛紛惶恐下跪,口中直呼萬歲。
長歌被嚇得連連倒退,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出塵在一旁悄聲告訴:“這是一塊保命符,見令牌如見皇上,這樣,她們以後誰也不敢欺負姑娘了。”
原來是這樣。
長歌心裡一暖,可看到這麼大的陣容,還是從心裡排斥這塊令牌。
她來這裡只想安靜度日,如果每個人看見她都像是看見皇上那般誠惶誠恐,她寧可不要。
剛要開口,感覺到出塵拽住自己的衣襟,示意她看向邑空大師,正好對上邑空惡狠狠的目光。
長歌心中一凜,把令牌攥在手中不動了。
她怎麼忘記了,自己可是邑空大師的仇人,若非沒有這塊令牌,她要想在這南山庵平靜度日,恐怕更難。
凡影給了長歌一個安定的眼神,朗聲道:“都起來吧,長歌姑娘初來乍到,有什麼不懂規矩的地方還需要各位的提點。”轉身看向邑空大師,“住持。”
邑空大師斜斜的掃了長歌一眼,冷着臉對衆人道:“都散了,各忙各的去吧。”
在宮中混的時間久了,要說別的學不精,每個人的察言觀色能力最是強項。眼見住持一臉冷若冰霜,再看長歌的小心翼翼,中間凡影大將軍對這個視若陌生人,對那個一會兒送個眼神,就知道三個人的關係微妙,三兩個的聚攏在一起竊竊私語。
“住持,凡某這就告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