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向前走了小段路,一個雅緻的亭子就顯現在眼前,亭頂中央一顆寶石溢彩流光。四角朝四方,分別爲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正前方的灰石板上刻着三個硃紅色的大字:“暮音亭”。
冷絕鳶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請”。
二人拾階而上,雙雙落座在亭子裡的石凳上。
陌離先開了口:“姑娘好像對在下的外貌並不吃驚。”溫潤的嗓音,帶着稍許的興趣。
聽了他的話,冷絕鳶挑着眼角反問道:“我爲何要吃驚?因爲你的銀髮還是因爲你的青瞳?”
陌離彎着雙眼笑笑,不置可否。
“美醜不過一張臉,身體不過一副皮囊,百年過後我們都會化作一具枯骨,誰與誰又有什麼不同?”,只見她纖纖玉手指着遠處的冬青,語音清亮:“正如那樹,無論現在多麼鮮活,最後總會枯死,那個時候你還會在乎它的枝幹是不是協調,葉子是不是錦簇嗎?都是煙雲罷了。”冷絕鳶轉過頭對陌離說道:“公子不過是外貌與常人有異,但是依舊是風姿卓古,甚至更在平常人之上,若說驚訝,絕鳶也只是驚訝於公子的過人氣質,無出其他。”
聽完冷絕鳶的話,陌離淡雅的青眸裡閃過一絲讚賞。
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思想獨到,見解頗深,不愧是鳳凰館的招牌,京城第一美人。
“姑娘好特別,這麼久以來,在下的容貌受人爭議,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獨特的說法,真是謬讚了。”陌離拱手謙讓道。
“公子會吹簫?”冷絕鳶淡然一笑問道。
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陌離愣了一下,然後說道:“姑娘怎知我會吹簫?”
“喏”,冷絕鳶指了指他腰間一個綠色的物什,“若我沒看錯,這應該是簫吧。”
原來是這樣……呵呵,還是一個善於觀察的女子呢,看來雲軒這是請來了一尊大神啊。美女陌離見的不少,妙風樓裡不乏美女,環肥燕瘦,可是卻沒有一個美的像冷絕鳶這般。如百合初綻,高雅清白;如彼岸花開,細膩濃烈。也許,她還不止這樣。
陌離從腰間摘下簫,對冷絕鳶介紹道,“它叫明玉,由南荒之地稷山上的玉石雕琢而成,音質清脆,質感溫潤,簫身可隨季節變換溫度和顏色,春夏秋冬依次變深,夏天是淺綠色,到了冬天就是翠綠色了。”邊說邊輕輕撫摸簫身,言辭間充滿着濃濃的眷戀。
冷絕鳶靜靜聽着他講這支簫的語氣,再看看他陶醉的神情,彷彿看到了自己與自己的幽檀琴,“你與它有着深厚的感情吧……”
陌離並未擡頭,目光依舊纏綿在那把綠色的簫上,“這是師父傳給我的,跟了我好多年了,我從不離身,對於陌離來說,明玉就是我的家人。”
“我懂”,冷絕鳶輕聲低語。
陌離擡眼看着她,青瞳裡閃着微弱的光,笑着說:“因爲你也有這樣的東西,對吧。”
“呵呵……京城第一美人,鳳凰館頭牌,琴動天下,美譽月龍,何人不知?”
“你見過我?”
“也許吧”,陌離回道,“即使沒見過也能認出你。”
“爲何?”
陌離伸手指了指她眉間,“因爲它。”
摸着額間的硃砂,冷絕鳶瞭然一笑。是啊,民間傳言鳳凰館名妓冷絕鳶額間一朵紅蓮,似妖似媚,他怎能不知呢。這個印記讓自己真是沒有隱私可言了。
冷絕鳶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對着亭子外喊道:“梓晨,把我的琴拿來。”
她轉身對陌離說道:“既然絕鳶與公子如此投緣,不如合奏一曲,自是爲這難得的緣分紀念。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他亦起身,微微頷首:“如此甚好。”
將幽檀琴輕輕置於石桌上,冷絕鳶婉婉落座,水袖輕褪,露出纖纖玉指,十指駕於琴絃之上,凝一口氣,悠悠的彈起來。
陌離側頭,似是在看她,又似不是,朦朧的青瞳裡看不出情緒。緩緩將明玉放在嘴畔,幾根修長的手指在簫身上來回變動,一個個美妙的音符冉冉而生。
陌離站在冷絕鳶身側,冷絕鳶偶爾擡頭,他便低頭,兩人不經意的相視一笑。
琴聲幽然,簫音淡雅,彈琴之人絕色傾城,吹簫之人公子無雙,世上再沒有比此刻美的場景了。萬物彷彿都消失了聲音,天地間只此二人謫然獨立。
稍遠處的梓末聽了這聲音,愣着眼神跟旁邊的梓晨說:“姐姐,怎麼可以這麼好聽……”
梓晨目光悠遠,看向遠處那兩人的眼神多了幾分瞭然。淡淡的說道:“也許,這就是王爺讓我們如上賓一樣伺候主子的原因吧。”
突然梓末驚叫一聲:“姐姐你看,樹上的鳥!”
聞言,梓晨擡頭望去,果然……園內本來亂飛的鳥此刻都安安靜靜的站在樹幹上,排成一行,沒有叫聲,好像也在聽的樣子。
梓晨不自覺的晃了晃頭:“真是神奇。”
不知過了多久,那二人也不知道彈吹了多久。
萬珍園外開始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將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府裡的下人們都放下手裡的活兒,擠到園子門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聲音也不大,大概就是說怎麼這麼好聽啊,那個女人還挺厲害的啊,那個男人是誰之類的。
小唯是梓晨在府裡除了梓末之外關係還不錯的朋友,此時她湊上前拉着梓晨小聲問道:“小晨,園子裡彈吹的是什麼人啊,這麼好聽,來這裡這麼久也沒聽過啊。”
梓晨食指壓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能聽你就聽好了,別的就別打聽了,爲你好。”說完便轉過身子看着自家主子。
見她這麼說,小唯也不再問,只是撇撇嘴,小聲咕噥着,“有什麼大不了啊,不問就不問嘛。”嘴裡嘟囔着眼神卻不自主的往園子裡鑽。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凌雲軒,今日臉上卻微顯煩躁,腳步比平常都沉重。
旁人也許看不出來,但秦翰是誰,跟了他那麼多年,凌雲軒心情稍有波動他都能清晰的感覺到,更別說今天這樣明顯的情緒了。可是他不敢問,也不會問,雖然他知道凌雲軒從沒有把他當做外人,但是他不會跨過奴才的界限,在他心裡,凌雲軒是他的天,他只有仰望的份,關心,遠遠輪不到他。
“秦翰”,前方的身影突然頓了一頓,出聲叫道。
他連忙回神,快走兩步,手持劍低頭應道:“是,王爺。”
等了好一會也不見王爺有吩咐,他又叫了一聲,“王爺?”此時的凌雲軒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裡都是今天父皇跟他的談話。
父皇終於將他的終身大事提上了日程。今天父子倆在御書房談了有兩個時辰,父皇告訴他,洛水國要和月龍聯姻,洛水國國主前幾日派人送來和親詔書,要將他的寶貝女兒封號紅鸞公主的水媚兒嫁到月龍,而且,指名要嫁給大皇子凌雲軒,也就是他。父皇的意思是讓他好好準備一下,擇日成婚,一旦和洛水國聯姻,就不用再擔心他們有侵佔月龍的想法,兩國聯姻也能增強月龍的實力,對於其他的國家便不再懼怕了。還有一點,娶了公主,對他以後繼承皇位也有很大幫助。不管從哪方面說,都是有利無害的。他答應父皇好好想想,過幾日給他答覆。
說實話,他並不想過早的成親,雖然他知道聯姻不可避免,是他達到目的的強有力的手段。但是他心裡還有那個連一面之緣都說不上的女孩,他想再等等,等真的確定找不到她,等她老在他心裡。可是這麼多年都尋求無果,真的還有希望嗎?也許在他心裡,愛情再重要也比不上對權力之巔的嚮往吧。何況,還有那個女人……
仰起頭深呼了一口氣,他已經收好心思,對秦翰說道:“走吧,回府。”
在正廳坐罷,老管家劉明走上前恭敬道:“王爺,您回來了,是現在用膳還是……”
凌雲軒揮揮手打斷了他的嘮叨,“暫時不用了,本王不餓。”走了幾步他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環視了一下四周,說道:“今天府裡好像有點不一樣”。他平時也不會關注府裡,但是就是覺得今天不對勁。
“劉管家,你有感覺麼?”
劉管家有點疑惑的搖搖頭,答道:“沒有啊王爺。”
“秦翰,你有感覺麼?”
秦翰看了一圈,說道:“王爺,今天府裡走動的人變少了。”
聽秦翰說完劉管家一拍腦門,大聲道:“哦,對了,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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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瞥了眼劉管家,凌雲軒面無表情的問道:“怎麼回事。”
“啊,回王爺,老奴剛剛巡視的時候看到好多下人圍在萬珍園門口,也許是因爲這樣才導致府裡看起來人少了吧。”劉明弓着身子恭敬的答道。
萬珍園?那個地方平常除了自己和幾個摯友是不會有人去的,怎麼會有很多人呢……
他想了想,又問道:“圍在那幹什麼?”
劉管家依舊是那副姿勢:“好像是您最近請進府裡的女子和一個男人在合奏,老奴聽見有琴聲。”說着擡頭看了一眼自家王爺,又很快低下頭。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覺得周身的空氣溫暖了些,便慢慢放鬆了神經。
如他所料,凌雲軒臉色確實變好了,嘴角竟然還有上揚的跡象,劉管家擦了擦眼睛,王爺剛纔是笑了麼……會不會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等他再次揉眼睛打算看清楚的時候,王爺已經步履匆匆的去了萬珍園。
那個男人,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