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薩雷看了一下拍攝成果,比了個‘ok’的手勢,大聲喊:
“休息一下,”他擡着手腕,另一隻手的食指指了一下腕上戴着的手錶:
“四點的時候拍攝下一場。”
江瑟去卸妝,她還有一場戲,緊接着在勞拉之後拍攝,她得爭取時間睡一下。
片場內臨時做出的懸崖臺階之上,劇組的道具師正在做着準備工作,頭頂一片空曠,雪花不停往下飄,凌晨風也很大,綠幕前勞拉等人抱着胳膊,已經快要凍僵了。
江瑟換了衣服之後,連臉也顧不得洗,穿着羽絨服之後,再將毯子一裹,找了個角落隨意便躺下,連卸妝的工作都是交給夏超羣來完成的。
她定的鬧鐘在六點,勞拉等人的戲並不長,起來之後她還得化妝做造型,怕睡太久耽擱劇組進度了。
白天的拍攝實在太累了,江瑟倒頭很快就睡着了,這一覺睡的時間並不長,現場並不舒服的環境及嘈雜令她隨時保持着一種警惕,鬧鐘還沒響的時候,她就將眼睛睜開了,莫安琪等人也擠在她身旁,她剛一動,夏超羣就將臉轉過來了,問了一聲:
“冷了?”
江瑟將裹住身體的毯子拉得更緊,手掩着嘴脣打了個哈欠,小聲的問:
“幾點了?”
遠處工作人員還在忙,十分吵鬧,機器運行時發出的聲響及說話聲、走動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夏超羣看了一下時間,“五點四十。”
離她定下的六點還有將近二十分鐘左右,夏超羣替她牽了一下毯子,叮囑她:
“再睡一會兒吧。”
江瑟看她表情,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不由問:
“拍攝不順利?”
夏超羣點了點頭,這裡實在太冷了,拍攝過程中幾臺攝影機或多或少都出了問題,有演員經受不住寒冷,表現也不是很佳,頻頻‘ng’之後,切薩雷已經有要控制不住脾氣的趨勢了,就連那位漂亮的勞拉.布朗都被罵了好幾回,先前還躲在角落裡哭呢。
“照這樣下去,你的戲份估計要延後了,再睡一會兒。”
江瑟撐起身看了一眼,遠處綠幕前,勞拉等人已經被吊起來了,她還在苦苦哀求,寒冷的天氣裡,她穿着一條破舊的灰色長裙,長髮在風裡飄蕩,一雙赤裸的玉足晃盪在空中,哭得聲嘶力竭。
憑心而論,除了與她第一次見面時,那惡劣的性格在江瑟心中留下了並不好的印象之外,勞拉確實很漂亮,她被吊在半空的時候,淚眼迷濛的樣子確實演出了《神的救贖》劇本之中前期的蘭妮無助柔弱的模樣。
但顯然天氣影響了她的發揮,她臺詞唸完之後,切薩雷眉頭已經擰得很緊了,表情十分嚴厲,甚至不耐煩的看了幾下腕錶,比了個手勢要求重來。
這樣大大拖慢了劇組的進度,原本以爲三個小時能拍完的鏡頭,到了現在卻沒有半點兒進展。
時間已經不早了,勞拉等人被放了下來,切薩雷雙手環胸:
“我想如果你的耳朵沒有問題,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你念臺詞的時候,可以更激動一些,而不是身體縮得像一隻鵪鶉似的,瑟瑟發抖。”
時間的拖延令切薩雷已經處於暴躁的邊沿,說話也特別不留情面,工作中的切薩雷並不像他生活中一般幽默風趣,風度翩翩的模樣,反倒顯得有些苛刻。
“我請你來,不是讓你扮演一個可笑的一動不動的雕像的。”
“對不起切薩雷先生,實在是因爲天氣實在太冷了……”勞拉小聲的辯解,天氣的寒冷,再加上她衣着的單薄,使她在念臺詞的時候難免會分心,“我已經極力在克服了,可是……”
她強作鎮定的解釋着,但是因爲數次反覆的‘ng’,讓她也難免有些支撐不了,尤其是一夜沒睡,再加上寒冷大大消耗了她的體力,表現上自然讓切薩雷也就更不滿意了。
勞拉不解釋還好,她一解釋,切薩雷雙眉皺得更緊了,打斷了她的對話:
“這裡不是你走秀的片場,難道要我跟你說,實在對不起這裡沒有溫暖、舒適的被窩?”
他話一說出口,勞拉臉漲得通紅,莫安琪饒有興致的看着這一幕,勞拉的經紀人出面打圓場,希望切薩雷能再給勞拉一次機會,重新再來。
這一場戲拍得並不順利,江瑟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下一場戲估計會拖延一陣,因此交待莫安琪在七點時再叫醒自己之後便又再次睡了過去。
不到七點,莫安琪就已經將江瑟拍醒,“那位布朗小姐的戲份暫時擱置,導演說先將下一場次的戲拍完再說。”
勞拉在連夜的拍攝情況下,終於體力宣告不支,在六點多的時候表示支撐不下去,先回酒店歇息。
江瑟睡了幾個小時,重新進入拍攝狀態裡。
希琳受到了安德烈的救助,出於對志同道合的同伴的信任,再加上安德烈是她的救命恩人,幾天的相處過程中,希琳也向安德烈透露了一些自己此次任務的事蹟。
同時她也瞭解到,這邊垂小鎮上,安德烈是這間教堂裡唯一的教廷人士,他從年青的時候就已經進入教廷,至今已經將近二十年光陰,一直守候在這裡,默默無聞,宣揚着信仰神的道義。
這令希琳對他相當的敬佩,也願意對他說更多的事蹟。
安德烈所在的教堂已經很破敗了,他的生活也存在很大問題,甚至他主教的衣袍都已經十分破舊,顯出一股寒酸之氣。
教堂的勢力幾乎已經掌控帝國,有權有勢的大主教生活相當奢靡,希琳從小加入教廷,她是教廷最忠誠的騎士,數次在剷除異端的過程中,爲教廷出生入死。
她出入於帝國最大的宗主教堂,往來的都是貴族、騎士,所以從來沒爲生活所擔憂,也不知道在帝國教廷的控制範圍下,還有教徒的生活會陷入窮困。
火爐前,兩個虔誠的信徒守着這冬夜裡唯一的溫暖,安德烈捧來了兩個烤熟的地瓜,這是附近好心的居民送來的糧食。
他相當的消瘦,臉頰內陷了下去,眉毛幾乎脫落,生活的困苦在他臉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記,一襲陳舊的主教袍套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但他仍舊洗得十分乾淨。
“吃吧。”他語氣溫和,眼裡卻帶着幾分不捨,這樣的仁慈大方,自然令希琳在心中對他好感更深。
兩人坐在火爐邊閒聊,屋裡氣氛溫暖而安逸,安德烈的兩鬢已經斑白,昏暗的燈光下,他嘆息不止:
“我進入神殿已經很多年了,將一生奉獻給教廷,成爲神靈忠實的信徒。”
沒有家庭,沒有自己的生活,沒有妻子兒女,甚至連父母都捨棄了,每天奔波於幫助別人,宣傳神的事蹟,“可事實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還不夠虔誠,神卻從來沒有眷顧我一次。”
他說這話的時候,希琳只注意到他落魄的樣子,沒有華麗光鮮的衣袍,沒有豐衣足食的生活,甚至所住的地方都寒酸得驚人。
安德烈的下一頓飯菜還不知道在哪裡,可他卻慷慨的救助了自己,分享出他僅有的食物,實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教徒。
她‘看’到了他的虔誠,‘聽’到了他對於神的感恩,卻唯獨沒有聽出他話裡的懷疑及不甘心。
事實上多年以來清教徒式的生活方式,已經令安德烈感到和忐忑,一直以來的信仰在時間的流逝變成懷疑,他開始懷疑世界上究竟有沒有神靈,他開始懷疑教廷所存在的意義。
“那不是你的錯,安德烈。”
希琳安慰着他,神情帶着嚮往,隱藏着激動的狂熱:
“不是因爲你還不夠虔誠,只是因爲,你還沒有找到與神祈禱的方式。”
鏡頭對準了江瑟的臉,此時火爐裡燒得旺盛,一瞬間安德烈的眼睛亮如星辰,他的雙手緩緩握緊,臉頰肌肉甚至不自覺的狠狠抽搐了一下,胸脯起伏着,眼裡帶着隱藏的狂喜與壓抑的野心,這一切面前年輕的姑娘卻並沒有察覺。
“方式?”他喃喃自語,細微的面部表情及肢體語言感染着鏡頭前的人。
遠處工作人員關注着這一幕,切薩雷一手環胸,一手託着下巴,看着鏡頭裡飆戲的兩人。
“是的!”希琳緩緩點頭承認,她還不明白,她這一點頭意味着她既然失去什麼,而是毫無保留,向他說起這一趟自己的所得:
“……在剿滅異端的過程中,安德烈,我得到了一段向神祈禱的咒語,當你念起它的時候,”江瑟眯起眼睛,身體往唐納德的方向傾,手也伸了出來,指着他的心臟,那裡傳來‘咚咚咚’的心臟急促跳動時的聲音。
江瑟維持着盤腿撐起身體的動作,這裡切薩雷叫了暫停。
“江,你的臉應該仰起。”燈光的角度也不對,照不出她眼睛裡提到‘神’時的狂喜。
江瑟保持着這個姿勢,將臺詞重新唸了七八次,直到腿已經痠麻發抖,難以支撐,切薩雷才終於滿意。
唐納德彷彿被她感染,也跟着低垂下頭,江瑟仰着臉,目光與他對視,這一刻兩人眼睛裡都帶着熱情。
只是安德烈的眼神中,除了對於神的崇拜之外,還夾雜着其他的東西。
鏡頭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刻,江瑟緩緩開口說出臺詞:
“只要你的心夠虔誠,神會滿足你的願望的!”
她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安德烈身體輕輕一震。
“非常好!”
江瑟還維持着半起身的動作,直到切薩雷表示這一段過了之後,她才坐回原位。
安德烈自從知道了可以向神祈求的咒語之後,心中半信半疑,他懷疑希琳的話不知是不是真的,同時希琳所說的,‘神會滿足你的願望’的話也不時響在他心底,使他徹夜難眠。
白天的時候沒有江瑟的戲份,接下來安德烈從希琳口中哄出咒語之後,再隨着內心的貪念難以遏制,終於生出慾望的罪孽,他念出了那句咒語,並犧牲了希琳作爲對神的祭品,得到了他想要的名譽地位,換來的卻是性命垂危。
江瑟的戲份並不多,但也拍了將近半個月,原因在於她在劇組中並不是重要的角色,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在等。
在此期間非常不幸的是勞拉因爲寒冷的緣故感冒了,使劇組不得不因爲等她而拖延了進度,這讓切薩雷非常的不滿,直到勞拉回到劇組的時候,已經是聖誕節之後了。
江瑟還有最後一場戲,拍完就可以先行離開劇組回國,她最後一場戲份是希琳作爲獻祭時的情景,這一幕戲非常重要,也是前期安德烈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之一,爲求逼真,切薩雷是要求真人上陣,而不是後期的特效製作。
江瑟的地位還沒有到足以能在這樣的時刻使用替身,所以一切需要她自己親自上陣。
夏超羣顯然對此非常的在意,大火燒身的戲並非兒戲,一個不小心是容易出危險的,她與莫安琪親自與劇組的人再三溝通,從身體的防護到臉部的防護,及要滅火的滅火器得設備都是再三檢查過的。
劇組主持這一場的煙火師都是持證且經驗豐富的人,向江瑟解釋了好幾次,只要拍攝順利,多排演幾次,拍攝過程中大火燒身的時候看似危險,實則並不會傷害到她的身體。
這一場戲的刺激與以往江瑟曾拍過的戲不同,顯然危險程度了要更高一些,但與劇組的人合作了這樣長時間,她心裡也對切薩雷的團隊有個大概的瞭解,煙火師處理這樣的拍攝場面已經不知有多少次,因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議之後,江瑟倒是比莫安琪更鎮定的面對這一場戲。
大火因爲是往上蔓延的,她的臉部也會塗上厚厚的防火油,白天的時候光線充足,就算是有後期修圖也容易出現破綻,所以拍攝定在傍晚拍攝,因此江瑟一上午都在片場進行走位練習,減少正式拍攝時出意外的機率。
她到劇組的時候,勞拉的戲剛拍完告一段落,披着厚厚的羽絨服,看着江瑟這邊,側頭問一旁的經紀人:
“她是不是下午最後一場戲?”
她的經紀人是個年約五旬的粟發男人,身材微胖,挺着小肚腩,對於勞拉與江瑟之間的恩怨看在眼裡。
也知道進劇組的第一天,這兩人就結下了樑子。
雖說在他看來,江瑟實在是沒有資格與勞拉相提並論,勞拉也犯不着與這位華夏女孩兒爭執鬥氣,畢竟她再受切薩雷欣賞,在電影中的戲份並不多,拍完就得走人。
不過勞拉因爲第一天在波吉亞家族的繼承人面前被江瑟害得丟了臉的緣故,對這位華夏姑娘份外記恨,數次說過要給她一個教訓,要不是中途勞拉因爲感冒的緣故,戲份又大多是與唐納德對戲,與江瑟沒有交集,兩人之間的矛盾恐怕早就已經爆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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