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藝無語。
今兒朱阿姨是盯上那胖阿姨了吧？
觀察？還能怎麼觀察？
剛觀察到的，她已經說過了啊……
再說這樣一路人甲，就算觀察出來什麼，也不能驗證吧？
雖然您老人家是很厲害啦！但也不至於您說啥就是啥吧？
“你觀察一個人，一般從哪些方面？之前你的回答注重於她的外表，以及最淺顯的神態，其餘全是你的個人猜想。比如白白胖胖，看着就是個養尊處優的人；比如渾身新裝備，應該家境富裕；又比如，笑容滿面，看起來生活順心……”
林藝藉着吃點心，坐在這個視野最開闊的位置，仔細觀察起來。
很明顯，她的回答並不讓朱老師滿意，剛剛的答案不夠細緻，需要更深層次的挖掘。
“我之前漏掉了她的肢體語言，以及更多的微表情。”
林藝捏着手裡的綠豆糕，側頭學着朱素清，低聲給自己打了個補丁：
“剛纔她的笑容裡藏着不屑、高傲，還有一點點緊張？她的手時不時撩撥剛燙的頭髮，穿着新鞋的腿，左右換了好幾回，顯然，她的坐姿並不舒服，而且，她還扯了好幾下衣襬，要麼是對自己的身材不自信，要麼是平時不這樣打扮，今天這身裝束，是特意準備的？看她的氣質，大概是後者……”
林藝皺着眉，越看越覺得很有內容啊！
“她應該是專門打扮過，又特意維持好的儀態，哪怕姿勢不舒服，依然堅持……”
林藝眼神默默轉到那胖阿姨對面之人身上。
那也是一個女人。
或者說，年輕的女孩兒更合適。
她的長相清秀婉約，嘴角帶着苦笑，以及隱忍和自卑？
她身上穿的很素淨，衣服褲子看起來像是手工裁剪，料子卻又很普通，渾身上下，連塊表都沒有。
再看桌上，擺着點心茶壺，胖阿姨沒心思動這些，那女孩兒也只是拘謹的捧着自個兒的白瓷茶杯。
難道……
林藝腦洞大開：
“這是正房抓小三？還是棒打鴛鴦？這阿姨應該有個兒子吧？”
一般情況，在富裕人家，若是主母生不出兒子，不能給家裡帶來繼承人，胖阿姨看起來多半會很愁苦。
雖然這個問題很讓人反感，但這就是事實，中華幾千年糟粕，直到二十多年後，依然如此。
“你再看！如果是小三與正房，爲何胖阿姨臉上沒有怒火？雖然有看不起，也一直表現得不明顯。如果是棒打鴛鴦，爲何女孩兒也沒有憤怒？”
朱素清循循善誘。
林藝繼續大膽假設：
“難道是阿姨的兒子看上這姑娘，其實這姑娘對他並沒有愛慕？可自家兒子剃頭挑子一頭熱，她也沒必要過來找這女孩兒啊？管好自家兒子不就得了？”
“那是什麼，讓這阿姨不得不跑一趟，甚至全副武裝顯示自家有錢，來襯托女孩兒的窮酸呢？”
林藝放下綠豆糕，喝了口茶。
“您越說我越看不明白了。我能瞧出來的，都已經說了。”
朱素清見她“交卷”，惡趣味的衝她笑笑道：
“她家還有個閨女。其實你猜的也差不多了。”
“噗～”
林藝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半碟子點心徹底遭了殃。
“哎呀哎呀！”
朱素清嫌棄的擺着手，隨後卻是顯得極爲開懷。
這胖阿姨，爲了讓女兒懸崖勒馬，也真是蠻拼的啊！
哪怕自家閨女還沒得手，依然鄭重其事的找到女兒的目標，好言好語請她幫忙？或者暗戳戳的讓她認清兩人差距，心裡有點數？
“您這是咋知道的啊？這種事……”
這個年頭，這種事甭管攤到誰家頭上，都是一等一的隱秘事兒吧？
再怎麼能，也不可能看出來這些啊！
“唔……這我侄女啊……”
朱素清微微揚了揚下巴，指了指胖阿姨。
意思是她知道內情，肯定不會給出錯誤的答案。
“她自個兒一個人來，怕勇氣不足半路退縮，讓我陪她來，算是當一回鎮海神針？額，大概是我比較見多識廣？”
林藝尷尬的擦掉桌子上的水，伸手讓服務員過來換茶。
這種事兒在娛樂圈的確很常見。
所以您就趁着這段時間，見縫插針安排我過來？
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朱素清溫柔解釋：
“其實也是想着順便啦！這個桌兒，可是個好位置。你看看窗外，300度廣闊視野，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方便你快速觀察，就像畫素描似的，畫得多了，對結構與陰影的掌握度絕對會飆升。你再看這十幾桌的大廳，不遠不近，不至於聽到別人說話，卻能看清每個人動作表情，最關鍵的是，他們經常停留許久，足夠你仔細揣摩。尤其是店裡這桌椅，不怎麼擋視線……”
的確，是個好地方。
朱素清老師的演技課，第一步就是觀人。
把每一個人，都當做單獨的個體，去觀察，去體會，天長日久，她的演技，絕對會有很大提升。
“你們這些演員，名氣大了，就不方便公開露面了，慢慢的，就不接地氣了。都說這世間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又怎麼可能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你雖然已經很好啦！但我覺得，還是差了那麼點兒意思。表演，是一種永遠也無法脫離羣衆的藝術。”
林藝虛心聽教，默默反省。
以前她的感覺，很大程度受到個人感官影響，她覺得自己演技已經很不錯了，至少可以鄙視的看待某些所謂的實力派小花，也可以唾棄某些流量選手，如今由專業人士，拿出猶如卡尺一般的眼光來量一量，相對來講，更加精準。
“在我眼裡，你就和那些買了字帖回來，辛苦練字，能寫得和字帖差不多的人。一般人看了，肯定會拍掌大讚！但是吧，也許我眼光高，在我眼裡，想要成爲書法家，只會寫別人的字體，算什麼本事？你得創造出自己別具一格的字體，才能稱得上是書法家。”
林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僅僅只是把表演當做一門技術，那她幾乎是一等一的頂尖技術工，可以吊打大部分同行。
可要是把這當做一門創造性的事業，那她還沒有真正進門。
偶爾幾場表現好的戲，還得看導演看合作演員，甚至看天氣。
“接下來，我會多觀察的。各行各業的人，我都會認真觀察。”
“你怎麼沒問這一步需要多久？”
“需要嗎？”
“你的師兄師姐，沒有一個例外，都曾問過我這個問題。”
朱素清看着她，眼裡似有戲謔，又像帶着懷念與悲傷。
“唔，大概他們比較着急吧。”
“哈！”
見她捂嘴笑着，卻扭頭看向窗外，林藝心裡忍不住暗戳戳的猜。
難不成這老師，和師兄師姐們關係不咋的？
咳咳，年輕人，功利心別太重，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
人嘛～最主要還是靠自己。
“你這孩子很坦誠，沒那麼多虛的，我很喜歡。所以我可以教你幾個觀人的小訣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