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莫哭

肖家有權有錢,家裡還有個外科聖手,到了過年的時候,從初二開始,家中親朋好友、門生故舊就開始絡繹不絕。

林藝如今雖然得到肖家上下一致認可,到底還沒有正式嫁進來,這種時候還是不適合以主人家的身份接待客人,以客人的身份待在家裡,也挺不好意思,因而家中來往的人多起來,她就打着走親訪友的招牌,天天出門。

她如今只有賀秀蓮一個家人,還遠在新疆,但這不代表她需要走動的地方就少了。

頭一個,朱素清那裡是要去一趟的。一日爲師終生爲母,一年到頭了,不上門探望說不過去。

第二個,明年她就要提前畢業,家在北京的同學們也是要約着吃頓飯的,這些都是天然的人脈,哪怕以後不做同行,同窗之情到底是不一樣的。

第三,還有白九紅一家,裴冬一家,周暖暖一家,以及學校校長、院長、班主任等一系列有交情的人,都需要上門探望。該感恩的感恩,該聯絡感情的聯絡感情。

此外,還得挨着給外地的朋友打電話拜年,比如山林二中的鄰居們,室友們,圈裡同行們……

仔細安排好行程,不知不覺就到了初三。

劇組定了初六開工,周暖暖初三就開始往郊區搬家,大過年的不好找工人,林藝主動幫忙,來來回回折騰了兩趟,下午回到家,整個人累得癱沙發上,話都不想說。

“哎,也不知到底遇到什麼事了,你姨那邊就算遇到緊急情況,這麼多天了,也該回來了。”

做手術不管怎樣,都不可能連續做幾天,就算病人扛得住,醫生也扛不住。

協和醫院離家這麼近,若是扛不住了,蘇醫生肯定要回家休息的。

“哎,想打個電話也打不通。最近全國上下也沒出什麼大型事件,你叔也不知接了什麼任務,這杳無音信的……”

老爺子是軍人,肖建國也從軍,三個孫子兩個都是軍人,老太太應該習慣了這種情況纔是!

部隊裡有事,最基本的就是保密,爲何這次反覆嘮叨?

林藝心底嘀咕,到底沒有深究。

畢竟肖家人的工作,涉及到太多東西,她不好隨意打聽。

自大年三十晚上,肖建國兩口子出門以後,老太太精神就不怎麼好,時不時就要嘮叨幾句。

林藝這幾天也提不起勁兒來,她想,可能是來大姨媽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受了老太太影響,所以心裡纔會總覺得空落落的。

“奶奶,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因爲過年,不好公開。你想想啊?蘇阿姨是醫生,肖叔叔是部隊的,我琢磨着,是不是京城附近哪裡發生了重大安全事故?需要大量醫生支援,還需要部隊控制現場?”

今年因爲她在肖家過年,肖建國夫妻都調了班沒有值班,急匆匆出去,肯定是因爲突發事件。

老太太頭上戴着頂小軟帽,眼底有點泛青,這會兒正盤腿坐在暖氣片邊上,有一針沒一針地做布鞋,聞言擡頭看着林藝,見她一臉疲憊脣色發白,心裡一動,也不知怎的,開口就道:

“你這幾天也沒休息好?不瞞你說,奶奶這心裡總七上八下的,有種不好的預感,晚上啊,一躺下就開始心慌,眼睛閉上,總聽到有人喊我,一睜眼,又什麼都聽不到了……”

林藝不好意思說自己這幾天總失眠,怕老太太知道了,會覺得她在肖家過年不習慣,連忙搓搓臉坐直了,湊過去低聲道:

“您要不讓保健醫生過來檢查一下?是不是不舒服?我是那個來了,所以看起來有點虛……”

“那個?哪個?”

大過年的看醫生不好,老太太知道她也是關心自己,也沒有多說,只盯着後頭句話。

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見她臉紅,這才明白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抿着嘴笑了兩聲,連忙放下手頭鞋子,嗔道:

“你也不早說!女兒家這種時候最是不能受寒,這幾天風這麼大,你還天天出去,等下,我去給你熬一碗紅棗桂圓兒湯。”

見她起身,保姆阿姨還在家過年沒回來,林藝自是跟上去幫忙。

走了兩步,又聽老太太問:“你喜歡紅糖味兒不?要是不喜歡,就放冰糖。”

林藝認真想了想,說了不太喜歡那個味兒,老太太打開櫃子,就拿了半袋子冰糖出來。

“平時有痛經的毛病沒?要是有,等這幾天過了,得熬點兒補血調經的四物湯調理調理。你這麼瘦,回頭再熬點兒別的補補。”

“四物湯?”

林藝對這些東西不太懂。

“哎,現在的人都不講究這些了。以前的時候,大戶人家的當家太太,從小都得學一些方子。補血的啊,活血的啊,益氣養精啊,各種各樣,分時節給家人補身。說到進補,這可是個大學問……”

見老太太有事兒做,心情就振奮起來,林藝雖然聽得不太懂,還是認認真真地聽着,聽到不懂的,就開口問。

“這四物湯啊,一般四物指的是當歸、川芎、白芍、熟地黃……”

祖孫倆正在廚房忙活,就聽得有人進門。

這個點兒下午四點過,客人不會來,又不到吃晚飯的時候,家裡人都出去玩兒沒回來,林藝見老太太在那洗紅棗,就出來看。

見是肖建國回來了,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

“叔!您可回來了!奶奶一直唸叨您呢!姨呢?沒跟你一塊兒?”

待到話音落下,林藝仔細一看,只見肖建國短短几天瘦了一大圈,臉色也憔悴得很,不由詫異:“叔!您這是遇到什麼事兒啦?怎麼瘦成這樣了?”

肖建國站在客廳中間,看到那笑意吟吟的孩子,想起還沒醒來的兒子,眼裡熱淚滾滾,嘴脣哆嗦好幾下,愣是不知如何開口。

他以爲自己足夠堅強,可他還是難過得要命!

問世間最可怕的事,白髮人送黑髮人肯定算一樁。

若兒子一直找不到對象也就罷了,如今找到了,卻生死未卜,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及結婚……

“建國啊?娜娜呢?你咋一個人回來啦?她沒跟你一塊兒?”

聽到外頭說話聲,老太太手裡捧着剛洗好的桂圓兒探出頭來,滿臉喜色在看到兒子這副神情的時候瞬間淡去。

“這是怎麼了?”

肖建國之所以回來這一趟,原本是想帶林藝去基地的。

若是能把兒子喚醒最好,若是不能,讓這孩子看他最後一眼也算全了情分,可到家了,他卻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來,兒子要是沒這個福氣,不讓這孩子見他最後一面,也省得她念念不忘。

這是自家兒子選的路,走到這一步他不怨誰,若是兒子走了,他們一家最對不起的就是林藝。

他希望到時候林藝能堅強一些。

女人都是感性的,不管她多大歲數。、

若是讓她見了兒子最後一面,心裡肯定會難過許久。

還不如瞞着,若是救過來了,就想法子給兒子轉崗,若是沒救過來,事情過了,也就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二來,老太太年紀大了,去年查出來心臟不太好,受不得刺激。老太太精明,若是把林藝帶走了,她肯定會琢磨出味兒來。

要是兒子不行了,能瞞一天就得瞞一天……

腦海中各種思緒此起彼伏,肖建國穩定了情緒,臉上露出個勉強的笑來:

“出了點事,娜娜還在那邊看着重傷的,走不開,我今兒個回來也是有點事兒要辦,待會兒還得走。”

聽了這話,老太太自動腦補,以爲哪裡發生了需要保密的惡性大事件,急需部隊鎮場、醫生急救,心裡擔憂,臉上就露出幾分憂色,嘆息道:

“那你快些!過年年年都過,也沒什麼稀罕的。建國啊!莫哭!天災人禍都是沒法子的事,好好把事情辦妥才行!記住你肩上的責任!去吧!別耽擱!”

部隊的事大多需要保密,老太太沒有問,林藝也沒有插嘴。

肖建國忍了又忍,兩頰肌肉抖了又抖,終於悶着頭上樓去了。

祖孫倆回到廚房,林藝悄悄看着老太太。

明明很盼着兒子回來,知道外面有事,老太太就能放下自己的思念,攆兒子出去工作,這樣的胸襟,林藝很佩服。

“哎~”

“多難興邦啊!”

老太太語氣低沉,默默開火熬糖水。

林藝站在一邊,一顆心酸酸漲漲,靜靜聽着老太太嘆息,最終幽幽的嘆了口氣,不知說什麼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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