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巢觀衆看臺中層的南面某處。
一位眉清目秀,身材嬌小,年齡十六七歲的少女,手捧一桶爆米花,津津有味的吧唧吧唧着。這嘴上忙個不停,那雙水靈漂亮的大眸子,也沒閒着,正目不轉睛的盯着燈光渲染的大舞臺上,那一大羣裝扮時尚妖豔的男女舞者,忙着走位演練的倉促身影。
她這份連眼都捨不得眨一下的認真神情,讓身旁黃色休閒褲,白色短袖襯衫,黑色棒球帽,打扮極其簡單樸素的老者,看得直搖頭不已。
“囡囡,喝口水吧。”老者見少女嚼了半天干燥的爆米花,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不要,我不渴。”少女眼睛死死的盯着舞臺上,對老者遞送至面前的礦泉水視若無睹。
“唉,你這孩子,我就真不該帶你來啊!”老子無奈的嘆氣道。
“老頭子,您是真的老了。”喚名囡囡的少女,偏轉過頭,秀眉微蹙,那隻可愛的巧鼻跟着也顯出了幾道細微的褶,彎彎長睫毛下那雙美眸瞪老者一眼,怒嗔道。
“呃?”老者表情一怔,不解囡囡爲何突然說出這句話。
“哼,您變得越來越囉嗦了。”囡囡輕哼了一聲道:“這來都來了,您就不能消停點?一把年紀的人了,定力都沒我好。”
老者愕然着神色,望着已然迴轉過頭去,囡囡那張稚嫩到嬰兒肥還很明顯的臉頰,心中那個憋屈,那個汗顏啊。
這一幕,看在老者身後兩名神色冷峻堅毅,肩寬體闊的青年眼裡,愣是讓他們臉上那千年不化,僵硬如石雕的神情,小小的抽動了一下。隨即眼角也不由得,瞥了一眼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蹦嚓蹦嚓嚼着爆米花的囡囡。
倆人心中大嘆道,還是這個小公主厲害啊,常常一句話,就讓在叱吒湘省二十幾載,作風嚴謹,嫉惡如仇,素有黑臉包公之稱的老者,無言以對,還不能有怨氣。
若不是他們跟隨老者十幾年了,對老者十分了解,不然誰會相信眼前這個,在少女面前吃癟後,一聲不吭,毫無脾氣老實巴交到讓人不忍心欺負,甚至乎可憐心疼的善良老頭,是那個在湘省官場商場談之色變,被無數腐敗官員,黑心企業家,流氓惡徒,視爲煉獄出來的大惡魔的徐省長?
“囡囡,你小姑來燕京了,換了號碼你知道吧?”吃癟過後沉默了片刻的徐省長,稍稍調整下情緒,雙眼精光乍現的看着孫女囡囡側臉問道。
“啊?”囡囡身子冷不丁的顫抖了一下。
轉過頭,眼神慌忙,心虛的看着徐省長說道:“我,我不知道,我都好久沒跟小姑聯繫了。”
“哦,是嗎?怎麼,囡囡還真當爺爺老糊塗了不成?”
徐省長輕輕一笑,這聲音淡淡的,看似毫無攻擊性,可聽在囡囡耳朵裡,卻比大聲的責罵,更加讓她心悸。
囡囡知道爺爺非常疼愛自己這個家裡唯一的孩子,甚至乎,疼愛到跟溺愛都沒什麼差別。平時,自己想要什麼,只要不觸及爺爺的底線,或超出承受範圍,都不需要自己撒嬌,他都會主動買給自己。在他眼中,大多數時候,自己這個小公主地位都是超然的,與至於,自己堂而皇之的叫他老頭子,他也不會生氣,還樂意接受。
但是,囡囡也知道,一旦自己犯了事,這個慈愛無比的爺爺,便會立刻變身比學校教導處主任那個黑張飛還要可怕的存在,該打該罵,絕不會因爲疼愛,就有所減免,連打個折都甭想。
爲此,雖然爺爺疼愛自己的時候,要佔絕大部分,打罵從小到大一隻手也數得過來,但這卻並不妨礙,她對爺爺打罵時那鐵面無私嚴懲不貸的神態,發自心底的懼怕。
看爺爺這表情,這不溫不火的語調,囡囡知道,這事自己別想對他撒一番嬌,就能安然無恙的扛過去,更別想着抵賴死不承認,論道行,十個自己也不是爺爺的對手。
囡囡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眉頭微蹙,小嘴崛起,不敢正眼看徐省長,以一副甘願接受組織批評教育虔誠的姿態,輕聲說道:“爺爺,我沒說您老糊塗。我也不是有心瞞您的,只是,只是小姑她不讓我告訴您。”
輕而易舉就把小姑出賣的囡囡說完,擡起眼角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徐省長,見後者臉上神情古井不波,她只能丟盔棄甲,放下爆米花,一邊往口袋掏手機,一邊低聲道:“爺爺,我這就把小姑的號碼告訴您。”
“不用了。”徐省長平淡道。
“啊!”低頭掏手機的囡囡,擡起頭不解的看着徐省長。
徐省長視線定格在舞臺一側,聚光燈下,那個手持一疊A4紙的曼妙身影,神情哀傷,自顧自說道:“唉,遺憾的真相,早晚要面對,沒有人能躲得過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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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點半,鳥巢國家體育館,門口。
夏宇楓駕駛着那輛白色的路虎攬勝,姍姍來遲。
“哥,嫂子,我和湘琴就先去了,我們朋友都等我們半天了。”
車停剛下,夏宇楓手剎都還沒來得及拉,夏琳和廖湘琴便火急火燎一刻也等不了,急的跟趕着去投胎似地。
“你倆小心點,有事跟我電話。”夏宇楓降下車窗,探出腦袋喊道。
“知道啦,哥。”正和廖湘琴手拉手快步向B入口處奔跑而去的夏琳,頭也懶得回一個,揮了揮手道。
“這倆小妮子。”夏宇楓看着短時間就跑出去老遠的倆人背影,笑了笑,順便升起車窗玻璃。
“我們也走吧,不到半小時了。”
許葉微拎過包,打開拉鍊,把握在手裡的手機給放了進去,從裡頭掏出她和夏宇楓的入場券。
“好。”夏宇楓點頭道。
待許葉微推開車門,下車後,他趕緊從手剎旁放置雜物的笑空間裡,掏出一個紅布包裹着的大玩意兒,和一個紙袋子,手忙腳亂的把東西放進袋子裡,這才拔掉鑰匙,推門下車,走向此時已經繞過車頭,一手挽着包,站在原地,一雙秋水眸子正靜靜望着他的許葉微。
彼此都認定對方是自己要過一輩子的人了,見許葉微都不矯情,夏宇楓一個男的要是矯情那像話嗎?他大大方方的走過去,腳步停在她身旁,低頭對她報以發自內心愉悅的笑意,後者很識趣,那隻空着的手,立即挽了上來,白嫩溫熱的手掌,順勢輕輕握住夏宇楓的手臂。
倆人眼神對視了微笑了一下,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同時邁步,向入口處走去。簡單默契的如同一對相親相愛廝守多年的老夫老妻。
還有半小時晚會開始,門口排隊等待入場的人特別多,夏宇楓作爲這場晚會幕後總策劃人,自然不可能帶着許葉微去傻傻排隊,等個大半天。在東面,有一個專門供工作人員和嘉賓入場的通道。
“微微,我們走從那邊入場吧,那邊人少。”夏宇楓側過頭,聞着許葉微身上淡淡的香味,看着她彎彎的特別好看的長睫毛,柔聲道。
“那邊能進得去麼?”許葉微擡起頭問道。
“能,我跟導演大聲招呼就行了。”夏宇楓解釋道。
“那行,聽你的。”許葉微笑顏逐開道。
看着許葉微嘴角上揚,大眼睛彎成月牙狀,那沁人心脾的甜美笑容,夏宇楓心裡流過一陣暖流。
“來,微微,你把這眼睛戴上。”夏宇楓停下腳步,從手提着的袋子裡掏出一副時尚的墨鏡遞給許葉微。
“戴眼鏡幹什麼?”許葉微沒有伸手接,疑惑道。
夏宇楓能告訴她,戴上這眼鏡是爲了待會兒進場後,不被坐前排的薛海若寧曉茹等人,最重要的是不被許秀蘭給認出來麼?
這話他當然不能說,只好隨口編個理由道:“裡面聚光燈太多,很刺眼,你戴上這眼鏡好點。再說了,裡面有很多攝像機在做現場直播,我們的座位那麼靠前,指不定鏡頭就掃到咱們了,這要是萬一被不小心給阿姨看到,就麻煩了。”
“好吧。”夏宇楓都這樣說了,許葉微自然不好拒絕,伸手接過墨鏡。
夏宇楓見許葉微握着墨鏡沒立即戴上,也沒說什麼,到時入場再戴也成。猶豫了一下道:“對了,微微,待會入場後,我帶你找好座位,可能要離開一會兒,去後臺一趟。導演這次給了我們這麼多門票,怎麼的也得去感謝他一下。”
“這是應該的。”許葉微善解人意的點了點頭。
從停車處到特別通道入口處的路程並不遠,倆人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間,很快便走到了。
關於鳥巢這次會場席位的安排,夏宇楓之前特意諮詢過馮大剛。
根據他所說,鳥巢看臺一共分爲高中低三層,最高的那一層,距離最遠,票價也就最便宜。相對的,最靠近舞臺的第一層,坐席的票價最高。之前夏宇楓問馮大剛拿的,如今握在夏琳和林嘯雨等人手裡的那五十多張坐席票,全部都是這第一層的。
當然了,除了這三個主要坐席區外,在舞臺的正前方,主辦方還設置了三排由統一的黑色真皮沙發,跟絳紅色長條辦公桌布置而成,專供蒞臨晚會的官方領導,環球等三家公司重要高層管理員,以及其他重量級的嘉賓和演員落座的特別席位。
夏宇楓之所以會就找馮導諮詢這件事,目的就是爲了好讓許葉微與這幫人區分開來,得知結果後,他果斷要了兩張特別席位。
許葉微挽着夏宇楓走過通道,在進入會場前,夏宇楓示意許葉微等一會兒,然後他自己站在幕簾旁,伸手掀開一個角,探出頭朝着會場看去。
幕簾剛一掀開,會場內,那五光十色璀璨奪目的舞臺效果燈光,便漏射了進來。微眯眼睛適應了一下,睜開後發現偌大的鳥巢,在十數支聚焦燈的掃射下,三層看臺上滿滿的都是人頭,場面好不宏大。
與臺下燈光絢爛無比不同的是,沒有開燈的舞臺上顯得格外的灰暗,藉着燈光折射,隱隱能看見幾位音響師在兩邊角落擺弄着儀器,進行最後的調試,中間兩個帶着鴨舌帽看不清楚模樣的歌手,正帶着一羣舞者,進行最後一輪的磨合演練•••••
場面好不熱鬧。
夏宇楓大範圍的觀看了一下後,便將視線聚焦在他和許葉微即將入座的席位,這一看,他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跟看臺上十幾盞聚光燈來回掃射區別對待的是,三排的特別席位的上方,掛着一片小圓形的白熾燈,燈光打開着,讓下方已經入坐超過三分之一的人,直接暴露在大夥兒的視線下,甚至乎,還有着不下七八臺實時進行轉播的攝像機,不同角度的對準特別席位。
夏宇楓只要帶着許葉微過去,雖不用經過薛海若等人就坐的區域,不會被她們直接認出來,但只要一出現,必然曝光與攝像機鏡頭下,繼而身影免不了投射在上方的大屏幕下。
這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放下幕簾後,夏宇楓急忙要求許葉微戴上墨鏡,並且從袋子裡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口罩,跟她說明情況後,讓她戴上。
替許葉微僞裝過後,夏宇楓繼而招呼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羅雲,讓她帶着許葉微過去入座,對此,許葉微沒有拒絕。
看着羅雲帶着許葉微過去後,從夏宇楓進入通道後就發現他,並很好的跟隨在身後不遠處的李天華立即走上前來,附在他耳邊告訴夏宇楓,自己這邊的人員,已經全部安排好了,並且通過董主席的關係,把政府派來維持秩序的武警和警察,也一併抓在手裡,有絕對的統籌調配權,一旦有突發世故,可以快速控制。
夏宇楓滿意的點了點頭,囑咐他繼續把控好現場安全問題,隨即跟着安排好許葉微就坐事宜的羅雲,趕往馮導以及徐潔所在的後臺。